21天,《Project KV》的曇花一現_風聞
触乐-触乐官方账号-56分钟前
來源:觸樂

面向團隊成員,它顯得太過自由,面對市場,它又表現得太過隨意,很難在頭部商業手遊的路上走得順利。
2024年9月8日,韓國開發商Dynamis One發佈了一條致信,宣佈旗下新作《Project KV》(以下簡稱KV)開發中止,併為過去《KV》帶來的許多負面影響感到抱歉。同時,開發商刪除了與《KV》相關的所有公開資料。

《KV》開發中止致信,從措辭能看出寫信人的沉重情緒
《KV》是最近一個月日、韓地區最受關注的美少女遊戲新作之一。8月18日,Dynamis One發佈了《KV》首個宣傳PV。9月1日,遊戲又進一步公佈了世界觀和視覺設計內容。從官方消息可知,《KV》是一款懷舊風學院題材動作遊戲,主要賣點是手持刀劍的少女,色調以紅、黑為主,視覺復古。

《KV》宣傳PV畫面
從首發宣傳到開發中止,21天內,《KV》在二次元愛好者羣體裏引起了震動,僅靠玩家自發傳播,《KV》在X(前Twitter)上的官方賬號粉絲數已達到14萬;遊戲有將近半個月的時間處於X的“日本地區趨勢”上,相關推文有7萬多條。在國內,二遊相關從業者們也對它投入了不少關注。

9月1日是個轉折點,當新角色消息公佈後,一週時間X上多了5萬條推文
幾乎沒有同類遊戲能在首曝期間就獲得如此高的熱度,尤其是,開發團隊甚至還沒有公開它的玩法。與突然迸發的熱度相似,遊戲的中止也來得十分迅速。這也讓它再次成為輿論的中心,許多人想知道,《KV》到底是一款怎樣的遊戲?又為何這麼快宣佈停止開發,恰如曇花一現?
“叛徒”
《KV》受到廣泛關注的最主要原因之一,是“叛徒”的噱頭——有人認為,《KV》主創團隊“背叛”了Nexon旗下《蔚藍檔案》(Blue Archieve,以下簡稱BA)項目組。
今年4月,外網曾經出現“《BA》開發組內部不和”的傳聞。5月23日,加拿大遊戲媒體Game Focus稱,《BA》開發組存在重要人事變更,日服制作人樸炳林在4月離職後創辦了名為Dynamis One的新公司,吸納了原《BA》組20多名研發員工,包括核心美術MX2J、DoReMi、劇情總監梁主寧,以及音樂負責人Mitsukiyo。

接受媒體採訪的樸炳林
樸炳林等人的離職之所以廣受關注,是因為在《BA》的項目運營中,日本和其他地區市場存在着較大差異。遊戲針對日本市場進行了高度定製化,進而大獲成功,人們想知道這羣核心成員為什麼會離職,離職後又會帶來怎樣的新作品。此後,遊戲媒體This is game韓國分部記者分別採訪了Dynamis One和Nexon的內部人員,對外透露的消息是,雙方算是“和平分手”,Nexon並未對樸炳林創立新公司一事發表過多意見。
玩家羣體則普遍對這次“分手”持悲觀態度。不少人認為,《BA》近1年的運營出了一些問題,例如Bug多發、給玩家的資源補償又不夠,抑或產能不足,新內容質量明顯降低等等。這些問題已經加劇了遊戲壽命的消耗,如果再流失這麼多核心成員,《BA》很難承受得住。
在This is game的採訪中,幾位核心人員出走後,對此事抱有意見的原團隊成員只佔少數,但在8月18日《KV》發佈宣傳PV後,Nexon內部氛圍開始變僵。人們注意到了《KV》和《BA》在設計上的相似性:《BA》有基督教隱喻,《KV》有佛教隱喻;《BA》的角色拿槍戰鬥,《KV》的角色拿刀戰鬥;《BA》是老師和一羣學生的青春劇,《KV》是師父和一羣學生的武劇。僅僅在PV裏,兩款遊戲可以“類比”的地方已經相當多。不難看出,《KV》從開發之初,就把自己定位成《BA》的直接競品。

帶有《BA》既視感的陣營Logo
9月1日,《KV》的新PV裏出現了更多和《BA》的雷同點。比如,兩款遊戲天空中都有相似的白色痕跡,學生們頭上都頂着光環;《KV》第一批曝光的4名女角色都能在《BA》中找到設計元素高度相似的原型。

日本網友製作的角色對比圖
不僅限於宣傳片,《KV》的營銷行為也讓一部分玩家認為是在“碰瓷”《BA》。Dynamis One邀請了曾為《BA》繪製官方四格漫畫的畫師來給《KV》作畫,幾名主創還成立了同人社團“黒ネズミたちのパトス的弁証法”,並申請參與同人展會(C105),售賣視覺小説和畫冊。
在日語中,“黒ネズミ”(黑鼠)喻指從僱主家偷取錢財、傷害僱主的人。9月1日,社團官方賬號在發佈參展信息時,將Dynamis One的MX2J等4名核心成員分別標註為鼠A、鼠B、鼠C和鼠D。表面上看,這些稱呼是為了與社團名字相互呼應,但在瞭解兩個團隊淵源的人看來,這樣的舉動也許有着另一層含義。

“黑鼠”社團
當日,Nexon作出反應,《BA》總製作人金用河轉推表示《KV》和《BA》毫無關係。玩家羣體則認為《KV》在玩弄同人精神,並沒有帶着愛來進行創作,而是借同人的噱頭來給商業遊戲引流。

金用河當日所轉推文
儘管如此,大體而言,玩家和從業者們對Dynamis One和《KV》仍然給予了較為正面的態度。一方面,在日韓的社會語境裏,Dynamis One的策略既可以被稱作叛亂,也可以被視為革命——專家級人才反對大廠的創作壟斷,這種敍事往往能夠獲得不少支持。
另一方面,同類遊戲的市場缺位成了《KV》廣受關注的重要原因之一。此前,兼具傳統日系內容調性和現代抽卡遊戲框架的頭部美少女遊戲,市場上僅有《BA》一款。它也因此吸引了相當一部分核心二次元文化受眾,一旦拋開《BA》,這些玩家幾乎找不到第二款能精準滿足自己需求的遊戲。

金用河及其他主創成員參加過許多次公開訪談,他們都對傳統日系二次元文化有極深的理解
然而,《BA》項目組似乎受限於長線運營抽卡遊戲的弊病,抑或是從一開始就對遊戲運營3年後卡池變深的問題欠缺考慮,新人想在目前的時間點入坑《BA》變得十分困難。種種問題積累下來,對這些內容感興趣的玩家並不會考慮遊玩《BA》,而是期待同類競品的出現。

中、日、韓的遊戲論壇上,類似的討論不少——沒有高質量且對味的美少女遊戲可玩了
當一款遊戲既有噱頭,市場又對這一品類有需求,玩家們自然會對它產生期待。更何況,兩款遊戲的相似性意味着玩家在審視《KV》時,會自然地拿《BA》的標準去一項一項地對比。也就是説,除了“碰瓷”營銷,《KV》需要足夠好的初期品相來滿足玩家的期待。
那麼,《KV》有這樣的品相嗎?答案是有。
足夠驚豔的品相
看到《KV》9月1日發佈的PV時,我想起英雄互娛總裁吳旦8月接受七點Game採訪時提出的觀點:“美術能決定遊戲最開始的爆發力,和產品最終的天花板。美術一定是玩家的第一感知,第一感知決定了很多東西。”雖然《KV》之前公開的信息不多,但能夠看出項目組在美術概念上下足了功夫,而且在許多設計環節都考慮到了對標《BA》,在與後者相似的情況下做得更好。甚至可以説,光靠美術,《KV》就給予了許多玩家等待的信心。

吳旦非常看重美術為遊戲賦予的潛力上限
具體來説,首先,《KV》的美術體現了高度定製化的日系內容,能夠滿足核心二次元文化受眾的需求。此前,《BA》已經針對日本市場做了定製化,而在這個層面,《KV》比《BA》更垂直——滿布紅楓的深山、依山而建的日式古代建築和素樸的武士刀,揹着武士刀、在上學路上俏皮打鬧的可愛女學生,更為場景增添了一股二次元張力,相關元素層層疊加,很容易讓日本玩家達成文化共情。儘管這種定製化使《KV》很難開拓日本以外的市場,但只需要吃下日本市場,就已經算相當成功了。

復古的美術,但氛圍卻透出活力和未來感

《KV》對校園和青春有另一番獨到的表達
二次元的另一個需求是“軟色情”,核心美術MX2J曾在社交媒體提及,來《KV》工作是為了進行“更色情”的創作。
在《BA》中,開發者並沒有採用其他二次元手遊中常用的半厚塗畫法,而是在採用賽璐璐技法的基礎上,給畫面做減法。這種風格能夠讓玩家感受到強烈的“傳統二次元”審美。角色在立繪和CG上都體現出2D感,看起來嶄新又洗練。比起《BA》,《KV》採用了高飽和的深色來營造復古效果,角色的身材、皮膚材質等要素顯現出更多實感,給玩家的視覺刺激更加直接。儘管深色調和服裝的高度相似可能讓角色缺乏辨識度,但玩家的反饋仍然不錯。

《KV》中人氣最高的角色糸此上かおる,在官方釋出消息2小時後,X上就出現了許多相關的二創作品
頭部級別的美術設計帶來了廣泛的二創傳播,《KV》官方也深諳二創帶來的社區影響,一邊設計表情包、Q版小人和頭像等物料,一邊在社交媒體上轉發有質量的二創作品。這樣的態度極大激勵了玩家們的熱情。從遊戲首次宣傳到停止開發,創作社區Pixiv裏關於《KV》的同人插圖作品已有600多張。

對於美少女遊戲來説,這種物料傳播有着相當重要的作用
但拋開美術,《KV》的世界觀顯得乏善可陳。一方面,遊戲的生命週期太短,開發團隊還沒有公開足夠多的玩法和細節;另一方面,從已發佈的資料來看,《KV》的世界觀和《BA》高度相似,許多內容都能在《BA》中找到原型。人們有理由猜測,《KV》在美術以外的設計很可能與《BA》存在一定程度的雷同——那些內容大多已經經過了市場驗證,美術和玩法、關卡的結合也有充足的參考案例。
總體來説,《KV》的潛力相當不錯。噱頭和市場需求為它帶來了足夠的影響力和關注度,開發團隊的專業水準確保了遊戲的品相。據觸樂信源,有試玩過初版《KV》Demo的業內人士表示,遊戲玩法做得還可以,以整體質量來看,它在上線後很可能成為品類中的頭部遊戲。
然而,在商業競爭上的舉措也為《KV》埋下了隱患。有從業者認為,Dynamis One的決策過了線,是《KV》停止開發的重要原因。
不那麼良性的競爭
起初,宣傳上的噱頭和與《BA》的競爭關係,是《KV》的主要爆點。但隨着時間推移,這些噱頭的負面影響開始逐漸顯現。在面對輿論風波時,Dynamis One的應對顯得相當隨意,這不僅讓《BA》運營方Nexon表態,玩家也逐漸產生了情緒。
在This is game的採訪中,Dynamis One核心成員與Nexon是和平分手,然而實際上,從樸炳林等人一下子帶走二十幾名員工來看,對原團隊的影響還是相當大的。根據Nexon員工在韓國論壇上透露的最新消息,這些員工離職可能出於兩個原因,一是項目激勵獎金隨着BA營運3年而逐漸減少,二是Nexon限制了他們的創作自由。

知情者們也帶着不少情緒

薪水減少似乎不是主創離職的原因,因為他們的薪水比製作人金用河的還高
從事件發展的過程來看,在早期,Nexon允許員工離職,也沒有用競業協議對他們強行限制。8月18日,《KV》發佈宣傳片,內容明顯和《BA》有較多相似時,Nexon也沒有表態。9月,《KV》釋出新消息時又以碰瓷式的設計把自己放在《BA》直接競品的位置上。有媒體推斷,Nexon採取了一些措施來維護自身的權益。儘管《KV》的內容並不存在著作權方面的問題,但從雙方的體量和資源來看,Dynamis One無力與一個老牌大廠發生正面衝突。
一個典型的例子是,在採訪中,《KV》團隊表示,他們沒想過Nexon“居然會如此生氣”。這樣的説法讓評論區充滿了質疑聲,人們很難想象一個專業團隊居然缺乏對輿論的判斷能力。相比之下,Nexon的解釋就十分老道——《KV》將削弱《BA》續作、下一個旗艦產品《Project RX》的價值。
另一方面,由於與《BA》的淵源,外界對《KV》的關注也不可避免地與《BA》聯繫在一起。然而,開發團隊無法回應與《BA》相關的話題,比如説,他們很難解釋為什麼《BA》近一年的劇情和部分新角色的質量看起來較為敷衍,也很難解釋為什麼在離職4個月後就推出了相當完整的遊戲內容企劃(一些玩家因此懷疑,他們在前項目組就職時利用工作時間創作了《KV》相關內容)。
而在面對由噱頭衍生出的社羣輿情時,《KV》開發團隊也沒做好對玩家的“服務”,沒有以互相交流的態度和玩家溝通,只發書面公告。這也讓對《KV》保持長期關注的美少女遊戲深度玩家們感到失望,甚至在社交媒體“炎上”《KV》。

一些韓國玩家聯合起來創立了工作室,打算做一款“《VK》”來諷刺《KV》,目前公開的遊戲玩法比《KV》還多
從這個角度來説,《KV》的曇花一現也許早有徵兆。作為遊戲產品,它有着不錯的品相,但團隊在宣發方面的舉措出現了一定偏差,與《BA》的過度綁定讓人們難以將關注重點真正放在遊戲本身。面向團隊成員,它顯得太過自由,面對市場,它又表現得太過隨意,很難在頭部商業手遊的路上走得順利。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在Dynamis One宣佈《KV》停止開發後,許多玩家反而轉變了態度。有人認為,直接把全部資源刪掉太過可惜,項目組不如把《BA》相關的元素全部刪掉,重新設計。一些曾經對《KV》發出質疑的玩家,如今也開始期待Dynamis One的下一部作品——畢竟,這些創作者自身的能力是相當不錯的,如果能做出一款符合二次元愛好者口味的新產品,自然會獲得玩家的支持。

希望項目組不要辜負這些熱心出主意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