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到電影的距離,到底有多遠?_風聞
毒眸-毒眸官方账号-文娱产业媒体,看透真相,死磕娱乐。31分钟前
坐了8個小時火車的王紅衞,在酒店放下行李,便匆匆趕到阿那亞的酒神劇場,參加今年海浪電影周“從文學到電影”六部短片的首映禮。
所有短片結束放映後,坐在人羣之中的王紅衞盡是感慨,“在這個絕望的暑期結束的九月初,今天晚上的六個短片,讓我再一次相信那句話:電影的希望在年輕人。”

現場不止王紅衞發出如此感慨,四散坐在露天劇場各處的活動主理人們也有同樣的感受。編劇焦華靜,面對出乎意料的成片質量,直呼“像是開了一個盲盒。”張大磊也表示讚歎,他之前閲讀原著時,覺得沒有一個是容易改編的,但是這些電影人不僅做到了,而且完成度很高。
從提案通過到成片放映,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裏,六位青年創作者用自己的作品,不僅獲得了主理人的認可,還贏得了原著作者的讚許。來到現場的作者們紛紛表示短片的表達讓他們感到驚喜,他們看到了自己作品更多的可能性。

今年海浪產業延續“從文學到電影”這一內容單元,通過文學推介會和改編短片首映禮兩個活動,推動文學改編電影的產業可能,激發文學與電影的創作思維,為兩個市場搭建溝通的橋樑。
一個截然不同的產業維度正在徐徐展開其面貌和願景,文學與電影的互通力量給予了當下中國電影新的靈感和思路。畢竟,在這個焦慮的暑期檔之後,一次有價值的內容探索是無比重要的。
電影文學性的重要性
文學改編電影並非新鮮事。
20世紀60年代是中國文學電影化改編的起步階段,之後隨着80年代文學熱潮,第五代導演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接連拿出蜚聲國際的作品。張藝謀的《紅高粱》《大紅燈籠高高掛》《活着》,陳凱歌的《霸王別姬》《孩子王》均改編自文學大家的代表作品。

隨着電影市場化,網絡文學走向台前,傳統文學失去了落腳地,根據傳統文學作品改編而成的電影明顯呈下降趨勢。
今年的產業主理人、壹線影業CEO陳潔告訴毒眸,整個電影領域過去十多年,文學改編成電影的比例相對於第五代那時少了許多。“我不太確定造成這個局面的原因是什麼,我簡單理解為,2000年之後商業電影的崛起,市場上商業類型創作比例越來越高了,導致它對應的文學類別需求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基於商業邏輯和創作方向的考慮,加之電影本身的時長限制,創作更傾向於在流行文學、類型文學裏尋找把手。”

文學作品在互聯網時代面臨着讀屏時代的衝擊,而電影在經過IP泡沫後,也陷入了創意枯竭的泥濘之中,在此背景下,跨媒介文本的重構變得越來越重要。
一方面,文學的出現可以為電影賦予更多的文學價值,《河邊的錯誤》《平原上的摩西》等作品正憑藉其獨特的影像風格,吸引觀眾的注意;另一方面,藉助電影的傳播性,文學作品的內核進一步有了大眾化闡釋的機會。

在市場需求下,當下文學改編正進入到一個新的變革期:區隔於早些年改編風潮,敍事增殖和內容重構正在為電影美學帶來全新的變革。
正因如此,越來越多的電影節展選擇將產業方向,着重放置在文學與電影之間的探索可能上。

海浪電影周從去年開始推動“從文學到電影”內容單元,並在今年升級完善,邀請了9家出版機構,用更廣袤的產業上游視角,挖掘文學作品更優的改編路徑。並聯動阿里影業、嘉映文化、新麗電影等9家年度理事單位以產業視角對推介作品進行梳理審閲。
這種別具一格的產業模式,吸引到了青年創作者的加入,也讓更多的作品迸發出了不同以往的文本魅力。
靈感與靈感的觸碰
英國學者克萊·派克曾把改編分為三種:忠實原著,嚴格地把文本轉變成電影語言;保持原作敍事結構核心,進行重新闡釋或結構;把原著看作一種原始素材,進行重新創作。
長期以來,前兩種改編一直被市場選擇,但也正因如此,大眾對於改編的關注點往往放置在忠實度和復刻性上。
新時代下的改編思維方式悄然發生了變化。今年的六部短片不約而同選擇衝破傳統改編模式,進行較大的改動。
改動並不意味着撼動,在保證人物關係和精神內核的基礎上,導演們的再次創作可以為內容提供更多的新鮮感,也讓原著有了更多的釋義性。
短片《不存在的戀人》導演朱心亦被小説裏的人物關係和概念設置所吸引——“當我們不再愛人類,當我們愛上一個遊戲人物、虛擬人物或者AI人,我們的情感關係會是什麼樣子的”。她用一場衝突,勾勒了荒謬戀情背後“愛”另一重解釋,“我不想佔有月亮,只希望今晚的月光照在我身上。”

可以説,這種重構的文學改編意味着,同一個內核之下,作家和導演進行了一次文學靈感和電影靈感的交流,彼此激發出新的內容思考。
重要的是,這種的互文性的改編,也讓故事在解構和重構之間尋求到了某種平衡:電影填補了小説的空間關係,小説填補了電影的視點問題,兩者之間搭建了一個可供解讀的開放性空間。
內容的再創作一方面基於創作者創作熱情的考量,另一方面也在於,創作者需要從現實角度考慮改編的可能性。
《灰貓事務所》導演龔三三表示,“故事是個奇幻温情的類型故事,原著就非常有趣,為了在有限的時間內更好的落地,我們會保留原著故事中最基本的故事設定和觸動人心的情感,然後那些在有限的時間和預算內難以呈現的奇幻部分,我們會在敍事上尋求可落地的方案,並且儘量用豐富的視聽語言去呈現。影片需要呈現的元素比較多,比如嬰兒、動物、精靈等,但籌備和拍攝期較為緊張,當時我們面臨了很多壓力,但好在我們團隊十分團結,最終非常幸運的一起完成了這部作品。”

面對突如其來的現場問題,他們不得不迅速進行調整。“拍攝那天早上,一起牀聽到了雨聲,我瞬間就開始構思我們的拍攝計劃的Plan B,無論有沒有雨我們都會拍下去。”龔三三回憶當時拍攝的各種突發情況。
年輕的創作者們在文學改編的短片試煉中,不僅修得了對於文學改編的內容理解,更有了機會獲得電影生產過程中的操作經驗。

即便創作有坎坷,落地有難度,進行這樣一次文學改編,在創作者們看來,這仍是一次有價值的內容探索。
小説中天馬行空的想象,可以反哺電影的生產,豐富電影的類型題材,為市場提供更多的內容靈感,而這恰恰是當下電影市場最需要的。
成為橋樑
“市場並不缺創投,平台已經足夠多了。”海浪產業負責人漢青面對當下的產業市場分析道。
傳統產業模式以青年導演為主視角,進行從上游到下游的孵化培養,這種孵化背後的曲折,面臨着從劇本到製作等多個環節的制約。而海浪產業為了避免現實風險,選擇以作品為出發點,挖掘故事的魅力與行業的潛能。
去年,海浪產業就開啓了“從文學到電影”內容單元,由發起人雙雪濤及受邀作家進行文學推介,闡述作品的改編優勢和創作思路,進而由曾入圍海浪短片榮譽導演及海浪電影周理事單位合作導演,進行短片的拍攝。

文本的內容重構打破了傳統電影製作的框架和限制,為電影創造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和自由度。這種有效的嘗試得到了許多創作者的認可,也讓行業嘉賓關注到了這一內容趨勢。到了今年,海浪產業決定進一步推動文學作品市場層面的落地性。
漢青提到,今年的內容單元為創作者們加入提案環節,“短片提案相對於長片來説更加準確,出入不會很大。而提案環節裏,五位評審可以分別從導演、編劇、演員、製片人、作家的身份視野對項目預先進行市場判斷。”
龔三三提到,在提案現場,主理人會從各個維度給每個項目提一些中肯的建議,大家也都較為關注改編的創新性以及項目的可落地性。
與此同時,海浪產業汲取去年經驗,避免作家在市場判斷上的視野盲區和主觀喜好,選擇出版社介入進來。“出版社每天都在跟所有書打交道,他們清楚所有書的細分類型,而且近些年不少出版社已經成立了非常成熟的團隊,在接洽影視版權項目,比如他們更清楚版權的授權流程。”

於是,在今年海浪產業推出了全新的推介方式,讓出版社講述文學作品的類型改編優勢,這樣的推介既具備市場角度,也有的文學温度。
在這一交流過程中,海浪產業發現,出版社其實對版權售賣是迫切的,不少出版社會有自己的文學電影改編部門處理版權交易,而這是行業裏很多影視公司不知道的。
在這種斷裂的供需關係鏈中,一座溝通橋樑顯得無比重要。海浪產業的“從文學到電影”內容單元就是提供一個“被看見”的契機,讓供需雙方能夠快速找到彼此。
“我們最大的目的還是把合適的文學作品推薦到影視公司,讓它能夠拍出來,這是最大的邏輯,因為我們看到有太多小説被買了之後,就改不動了。”漢青提到。

想要一部有改編潛力的作品被看見,需要文學推介進行理念構想,更需要拍攝單元是現實落地。海浪電影一直堅持聚焦類型化、市場化的作品,挖掘具有創新思想、商業價值和市場潛力的新生代創作人才。
在這一背景下,短片就是最便捷、最有效的溝通切口。“一個小説有沒有孵化可能,具備製作能力,需要現實層面的呈現,短片就是一個方法,它是大家可以開始聊的一個支點。而且通過這個短片,市場可以看到一個具備文學改編能力的導演,也能看到一個值得影視改編的作品。”

無論是導演,還是作品,一個被發現的可能是所有電影節展的產業模式的核心目的。在看見之後,進一步完善產業閉環邏輯,是海浪產業下一步要考慮的。
“我們是一定沒有辦法把從文學到電影這個事情在一個電影節把它落實,但是我們希望它可以慢慢發展,一些小説可以改編成短片,然後再往後看,是不是有一些改編出來的電影可以在電影節放映交易。”
鏈條很漫長,決策者很多,海浪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先讓這些作品、這些短片、這些創作者,能擁有被看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