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銘記9·11對世界民主的巨大破壞_風聞

文 | 嶢嶢

“有多少人，願意用自己的血肉換回9月11日那天，在那幢樓裏死去的那個人。”

美國東部時間2001年9月11日的上午，兩架被恐怖分子劫持的客機分別撞向了美國紐約世界貿易中心一號樓和二號樓，兩座建築在遭到撞擊後相繼倒塌，9時許，一架客機撞向美國華盛頓的五角大樓，五角大樓局部結構損壞並坍塌，另一架則墜毀在賓夕法尼亞州一處空地上。

事故共造成2996人身亡，6291人受傷，美國上下籠罩在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安全缺失之中。

這場襲擊正式拉開了長達13年的反恐戰爭序幕。

2001年10月7日，美國正式入侵阿富汗，截止2014年末奧巴馬宣佈阿富汗戰爭結束，這場美國曆史上耗時最長的戰爭已造成了超過兩萬名塔利班成員身亡，三萬多阿富汗平民身亡，三十萬名阿富汗本土平民受傷。

蒼蠅飛到了大象的耳朵裏，大象憤怒地砸碎了阿富汗這座瓷器店。

美國以3000平民的仇恨，換來30000不同信仰、不同民族的人陪葬，以平息自己的怒火。

沒錯，位於阿富汗的塔利班和基地組織帶來了遜尼派原教旨主義極端，他們發表“全球異教徒清洗宣言”，把工作崗位上的女性趕回家，也是這裏孕育的恐怖組織造成了世界另一端數千無辜民眾的身亡……

可一個先後被英國蘇聯美國入侵過的國家，一個地處東亞、中亞、中東和南亞次大陸戰略要道，一個亂即是正義的國家，我們又能指望它用怎樣的間隙萌芽出什麼民主而現代的國家政權呢？

罌粟是帝國主義催生的，城市是帝國主義炸燬的，人是帝國主義殺的，帝國主義看不慣的政權被推翻的推翻，圍剿的圍剿，阿富汗靠着人民戰爭在長達兩百年的時間裏熬走了三個地球頂級侵略者，包括英國橫跨一百年的三次侵略、蘇聯的90萬大軍入侵、和美國長達13年的系統性侵略。

這就好像只給你一天時間活着，你會怎麼活呢？

濫交還是結婚？搶劫還是上學？

最幽默的是，當年蘇聯末期大舉入侵阿富汗時，本拉登和他的基地組織，奧馬爾和他的塔利班，也正是在美國的扶持下才走入歷史的前場。

本拉登甚至不是阿富汗人。

結果最後，入侵了你，殺了你的人，沒撈到什麼好處，還要把你叫做“帝國墳場”，強調我為了侵略你而付出的**“國運代價”**。

整個阿富汗作為被侵略者，其存在是被隱去的，就像是MOBA遊戲裏的人機模式，誰又會在乎捱打的電腦是怎麼想的呢？

最後帝國主義種下的因結出了果，“地緣平衡”、“傀儡政治”與“大國利益”滋生了殘忍而短視的恐怖主義，又反過來殘害了大國國民，這時當權者們又聯合起來將所有過錯歸咎於他們從未正眼瞧過的阿富汗人，炸燬了他們所有他們可能休息的泉水，可能藏匿的草叢……

這就是事實處於無政府狀態的國際叢林社會的現狀。

阿富汗就像一台每隔10分鐘定時重啓的電腦，跟其他所有的電腦比拼工作進度，它的存在本身本身，就是小國被迫犧牲自己的民主與自由，成全大國“民主與自由”的悲壯史詩。

要永遠銘記911對世界民主的巨大破壞。

9·11是發生在美國本土的最為嚴重的一次恐怖襲擊事件，它帶給了無數無辜百姓巨大創傷，影響無比深遠，也在千禧年剛剛拉開帷幕的時候，順手拉下了帝國主義努力營造了半個世紀的民主與自由的遮羞布。

另一個911

前天，是911事件的第23週年，但其實，也是911事件的第51週年。

鮮少有人記得，在1973年9月11日這天，智利總統薩爾瓦多·阿連德頭戴鋼盔，拿着卡斯特羅送他的AK47，走出了總統辦公室，平靜地迎接了人生的終焉。

這位在南美地獄大區首個試圖進行民主社會主義改革的智利政治家，終於在美國的經濟、軍事、政治的全面阻截下，迎來了自己的末路，最終被政變推翻，為捍衞民主自由而死。

他的死彷彿一隻信鴿告知了整個南美世界——和平的民主社會主義路線同樣不為美國所容。

回到1970年，阿連德作為人民陣線總統候選人蔘加競選時提出要走“和平過渡到社會主義”的道路，這在當時以武裝革命奪取政權的國際主流思想中其實是格格不入的。

只有掌握軍隊的政黨才有可能保證政權的長久穩定，只有穩定的政權才能倒逼政策的前瞻性，長遠性，保證政策的有效實施。通過選舉和平獲得統治的政黨究竟能否變得了祖宗的法？軍事系統會否一直像現在這樣保持政治中立？一棟現在看起來精緻的房屋會否某天就被帝國主義心血來潮踹上一腳？

這些問題阿連德都明白，但全世界只有一個古巴。

在選舉制度健全，各權利良好運轉的智利，幾乎沒有任何暴力革命的空間，更無任何成功的希望——這裏離美國太近了。

卡斯特羅也明白，但他仍存一絲希望，他衷心祝福摯友阿連德，並將自己的AK47送給了他。

在切格瓦拉送給阿連德的《游擊戰》一書中，格瓦拉寫在書裏面的題詞是：“獻給力圖以其他方式取得同一結果的薩爾瓦多·阿連德。”

周總理也給阿連德去了一封長信，信中就智利如何發展經濟、改善民生、克服困難做了充分且中肯的建議，並且格外提醒阿連德總統做好兩手準備，要爭取好的，準備壞的。

起初的阿連德做得很好，必然的好。

他收回了掌握在美國人手中的銅礦、鐵礦、和硝石礦資源，並用這些多年以來被竊取的國家財富開辦智利全民教育，進行鄉村掃盲運動，全面改善國家醫療水平，大幅提高工人工資待遇。

根據黨史記載，當中國工人代表團到達智利時，智利工人用中文親切地説：“同志，歡迎你！”門口的智利羣眾高呼：“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中國人民萬歲！”“智中兩國人民友誼萬歲！”

事實證明，僅僅是收回買辦和外資壟斷企業霸佔的財富，就足以讓國民過上本應有的體面日子。

但很快，更大的問題出現，一個巨大的十字路口浮現在智利前方——

是激進到底，進行徹底的革命，避免領導權被資產階級竊取，一切回到原點，還是穩步前進，團結一部分中產階級跟資產階級實行緩慢有序的改良，趁美國不注意苟到社會主義那天。

前者恐怕堅持不了半年，但後者，恐怕又會應了周總理的話: 

“選舉本身不能鞏固政權，所有政府必須依靠自己的武裝，或者是民主的武裝，或者是無產階級武裝，這才能保證政府掌權，如果一小部分軍人接受了外國侵略勢力的影響，如果不特別注意這個問題的話，還有出亂子的可能，這個亂子就是軍事政變。”

沒有心情思考，本就是臨時合作的人民聯盟在執政後變為一盤散沙，互相掣肘，既激進又保守的半吊子土改造成了重大糧食缺口，引發了智利農業危機，與此同時黨內的內訌不斷也讓阿連德分身乏術。

摧毀一個自己看不順眼的政權，最有效率且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就是趁他病要他命。

美國通過快速大量拋售戰略儲備銅使得智利國民收入鋭減，並且拉動盟友一同拒絕進口“智利銅”——以前壟斷的時候要獲取超額利益，現在不是我的當然要毀掉。

沒人買銅就沒有錢，沒有錢就沒有糧食，尼克松和基辛格的組合曾在任內大力推動中美建交，也曾大力圍堵阿連德在國際舞台求援的可能，同樣是這兩個人，通過全力斡旋致使阿連德這個民選總統被“民主世界”拋棄在外，完全無法在正常渠道貸款，周邊國家更是被禁止向智利出售糧食。

看政治的時候永遠不能用好人壞人來分辨，而是看什麼有利於他而什麼不利於他。

飢餓是一種武器，納粹用它來對待猶太人，美國用它來對待智利人，猶太人用它來對待巴勒斯坦人。

前者從本質上，只是不同時代的法西斯。

不論在任何時代，人的生存權總是放在信仰前面，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胃容量決定腦容量。

受到資助的媒體全力開工，人們開始上街遊行，拿了錢的煽動沒拿錢的，與此同時，美國進一步有序縮緊對智利的產品出口，深化阿連德政府無能的形象。

“阿連德沒有的，反對派都有。”

“阿連德借不到的貸款，反對派一定能。”

**“反對派來了，物資就有了，反對派來了，天下就太平了，**賣身契就在這裏，籤個字就好。”

阿連德統治的不是俄羅斯，它只是一個資源型小國的總統，阿連德有的，是1973年前後經濟上的總崩潰，國際上全面套牢自己和祖國的“民主自由”大網，政治上是事實上的保守改革跟激進派無止境的挑釁和資產階級清算預告，以及最重要的，軍事上沒有事實忠於阿連德的軍隊。

但由美國教官和美元構築起來的“智利軍隊”正在成型。

1973年9月，阿連德決定進行公投，讓人民決定自己的去留。

智利的總統絕不可能投降，只有人民的意志能讓他離開莫內達宮。

Ante estos hechos, sólo me cabe decirle a los trabajadores: ¡Yo no voy a renunciar! 鑑於這些事實，我只能告訴勞動者們：我絕不辭職！

Colocado en un tránsito histórico, pagaré con mi vida la lealtad del pueblo. 在這歷史的轉變中，我將用我的生命來回報人民的忠誠。

1973年9月11日凌晨，美國支持下的以智利陸軍司令皮諾切特為首的軍隊發動了軍事政變，要求阿連德立刻辭職，阿連德回覆“智利的總統決不投降”。

10點15分，阿連德發表最後的電視講話。

講話的最後，是智利萬歲！人民萬歲！勞動者萬歲！ ¡Viva Chile! ¡Viva el pueblo! ¡Vivan los trabajadores!

叛軍將總統府重重包圍。

總統薩爾瓦多·阿連德頭戴鋼盔，拿着步槍AK47，走出了總統辦公室，雙方激烈交火。兩架獵鷹飛機投下炸彈，叛軍向總統府開炮，莫內達宮一片火海，總統辦公室千瘡百孔。

當叛軍攻入總統府時，阿連德要求在場的所有人離開以保全性命，而他本人不願被叛軍俘虜，用卡斯特羅送給自己的步槍自盡，傍晚，阿連德總統的遺體被運送至軍隊醫院。

長達二十年的軍政府時代開啓。人民團結聯盟被大規模清算，數千名左翼人士被殺，幾名有威望的領袖被虐待致死，而幾年前，中國工人代表團聆聽阿連德總統就職演説時的國家體育場，也被改造成了關押數千名“政治犯”的場所。

與此同時，美國的糧食像大海一般湧來，智利再度與國際“接軌”。

這就是另一個911事件。

那是一個道德標準還很寬鬆的時代，美國政府在事後宣稱“我們沒有直接參與政變，我們只是營造了有利於政變的環境。”大量文件顯示，美國動用了一切不直接入侵智利本土的方式推翻阿連德政府，而他們也達到了目的。

長久以來，那些過於迷信多黨制選舉制民主的人，尤其是不甚瞭解歷史樣本的人喜歡不加以區分地希望照搬這樣的體制，當週總理的人民政權加人民軍隊的理論傳至南美時，也受到了墨西哥和周邊國家知名媒體的嘲諷。

“他(周恩來)承認古巴道路更有效，他甚至提出在這個南方國家（智利）存在軍事政變的可能，我們必須重申我們的信念同周恩來的思想相反。武裝暴力作為革命的道路，抹殺了人成為完美無缺的人的可能性。在選舉和槍桿子兩者之中，我們選擇選舉。”

但是阿連德聽進去了，他當然聽得進去，因為他的好友是切格瓦拉和卡斯特羅，只是阿連德別無選擇。

智利阿連德政權的失敗，標誌着通過自由行使公民權利來掌握政權反對資本主義的運動徹底失敗，通過和平革命由舊社會轉變到新社會的徹底破產。

同時也證明了一件事，小國沒有真正的選舉式民主。

在當時羣狼環伺國際社會中搞多黨制選舉，就好比在黑暗森林裏大喊: 

“我要點的是這個金篝火呢，還是這個銀篝火呢？”

透明是單向的，操縱也是單向的，而利益流動卻是馬太的。

民主當然是個好東西，我很討厭皿煮這個詞，總覺得它污名化了民主。每個國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追求民主，只是彷彿總有一些國家的民主，凌駕於他國之上，總有一部分人的生活優先於另一部分，總有一些國家的民主，以其他國家的民主為代價。

阿富汗是，智利也是，曾經的中國也是，如今他們還希望中國是。

不知從何時開始，不民主不自由，出賣一部分國家主權和國家利益換取苟活成為了小國的利益最大化。

比如周邊第一島鏈上的某些政權。

我們反對的不是民主本身，而是這種只有少數國家有民主“特權”的相對民主。

只要人們還在以他國的代價換取本國的“自由”、“民主”，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真正的國際民主事業。

寫到這裏，不知為何，又想到了《黑神話》裏那個滿嘴謊言、將斯哈哩國上下變成老鼠的靈吉菩薩。

黃風嶺，八百里，曾是關外富饒地

一朝鼠患憑空起，烏煙瘴氣渺人跡

無父無君無法紀，為非作歹有天庇

幸得大聖借佛力，邪風一時偃旌旗

哪知不測奇禍起旦夕，那黃毛孽畜再回籍

兇犯不死好得意，福星橫屍卻成謎

這首説書真的很好聽，但每一句話，都與這幾十年來在世界各地發生的政變三部曲——政權制裁、推翻政府、傳播學污名化政治人物的如出一轍。

因斯哈哩國“擅自”修改了信仰，不再信神佛，靈吉菩薩一怒之下派巨蟲蝮蝂禍殃斯哈哩國，巨蟲擾亂之下，國家終日不得安息，恰逢路過的黃風大聖平定蟲災，為民除害，拯救了斯哈哩國。

然而靈吉菩薩再次降下禍端，將國民盡數變為老鼠，致使斯哈哩國生靈塗炭，百姓流離，黃風大聖以為是自己妖怪的身份害了百姓，終日活在自責跟愧疚之中。

你可以幸福，但只能按我允許的方式。

兜兜轉轉，黃風大聖師從了靈吉菩薩，誠心向佛，希望消除原本的“罪孽”，他被灌輸了“妖就是妖，永遠不是人或神”的概念，然後，在討伐大聖中分得了大聖的六根之一。

他開始迷茫了，孫悟空已經做到了妖能做到的極限，大聖出色的造成了佛家給的任務，成為了鬥戰勝佛，卻還是無法獲得真正的自由，最終被逼至絕境。

再接着，黃風大聖發現了巨蟲蝮蝂與“鼠患”的真相，他憤怒地砍下了靈吉菩薩的腦袋，一個人在黃風陣裏悲壯地煉化那一根，想要挑戰自己的天命，挑戰所謂的世界秩序。

黃風大聖有時會説的一句話便是 “災人者，人必反災之，不是我，也會有別人。”

天命人到來後給了黃風大聖以解脱，然而靈吉菩薩卻引導玩家將一切罪責都加諸到已經被誅滅的黃風大聖身上，説着完全自相矛盾的話語。

一朝鼠患憑空起，烏煙瘴氣渺人跡

鼠患是憑空而起的麼？北溪是自己炸自己麼？大家好端端的突然就不想賣給智利糧食了麼？

就像無數倒在路上的嘗試者、變革者們那被扭曲的人生經歷，斯哈哩國的“天降猛鼠”被徹底釘在了恥辱柱上，揹負了無數罵名。而最為諷刺的是，整個遊戲傳播最廣的便是這一段説書，它活躍在各大社交平台的評論區裏，然而人們想表達的意思，卻與它背後真正的故事相去甚遠，很少有人知道，這是一段對“斯哈哩國”歷史徹頭徹尾的扭曲杜撰……

《黑神話》同樣證明了新聞學的魅力。

只有當玩家進入到隱藏劇情之中，與黃風大聖並肩作戰打敗巨蟲蝮蝂，才會明白斯哈哩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同樣，只有蒐集多方資料，多方對照，挖掘細節，才能在殘頁斷篇中明白各國曆史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黃風大聖是個好“妖”，它為民除害，看透佛家虛偽，牽掛百姓，卻因為自己是個“妖”，便只能被歸訓，坐在“該坐的”位置上。

然而真的沒有人能違抗靈吉菩薩麼？

黃毛孽畜就真的是黃毛孽畜麼？

死人真的不會説話麼？

後人自會口耳相傳。

不肯睜眼看世間疾苦的靈吉菩薩，與不肯睜眼看第三世界人民苦難的帝國主義國家，他們的作為都將被銘記，成為推動形成新的世界秩序的波瀾。

我們要永遠記得，兩次911事件絕不僅僅是幾架飛機對建築物的破壞，而是象徵着極度反動、反民主的帝國主義國家，對於民主自由和各國主權的深深恐懼和野蠻破壞，其產生的極為深遠惡劣的後果將久久不會離去。

我們永遠要銘記這兩個日子——1973年9月11日，2001年9月11日，永遠銘記911對世界民主的巨大破壞。

“災人者，人必反災之，不是他，也會有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