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靠自己手搓翻譯《黑神話》的越南玩家_風聞

何嘗不像曾經的我們。

作為國內少有的面向全球市場的高規格作品，《黑神話：悟空》在本地化翻譯方面總共支持包括英法德日俄語在內的12門語言，基本做到了覆蓋主流遊戲市場的大部分受眾，將孫悟空的形象推向了世界的舞台。

但漢語文化圈的輻射範圍之廣，已經在某種程度上跨越了語言壁壘，深遠地影響了玩家與廠商平時壓根不會注意到的地方，與我們一樣看着86版《西遊記》長大的東南亞人民——尤其是越南人民，在8月20日之後，同樣拾起了自己記憶深處的西遊情結。

越南的《黑神話：悟空》臉書社區已有20萬名玩家入駐

出於對成本的考量，《黑神話：悟空》與市面上大多數遊戲一樣，沒有為越南玩家準備一份地道的翻譯，可這並不妨礙他們為愛發電的執着。遊戲發售後不久，民間翻譯組就已經出手，從牌匾上的文字，到過場動畫的配音，在“越化組”的努力之下，《黑神話：悟空》幾乎實現了全方位的越南本地化。

沒有官方翻譯，全靠民間翻譯——20年前，乃至10年前，中國玩家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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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神話：悟空》在越南的人氣，實在是有些非同尋常。

如今習慣了遊戲首發自帶中文的我們，或許已經很難再想象這樣的場景：《黑神話：悟空》發售的這一個月來，越南國內出現了至少6種翻譯版本，其中3個版本大量使用了AI翻譯，不過剩下的3個版本皆由有口皆碑的“越化組”爆肝製作，翻譯質量也獲得了越南玩家的認可。

以速度最快的紅組（The Red Team）為例。8月25日，紅組就已經完成了初版翻譯，玩家可以通過向他們捐贈5萬越南盾（約合人民幣14元）的方式獲取搶先體驗權限，從而拿到一個189 MB大小的《黑神話：悟空》越化補丁。

可能有玩家對“5天完成本地化”這件事沒什麼概念，作為對比，2019年登錄Steam平台的《荒野大鏢客2》在當地直到2023年年底才實現本地化，而越南玩家社區的熱門大作《艾爾登法環》至少也隔了幾個月才有越化版流出，照這麼看，《黑神話：悟空》的越南本地化可謂神速。

接近於“0day翻譯”的效率

8月26日，成立不到半年的企鵝組（Cánh Cụt Team）帶來了另一份《黑神話：悟空》的越化補丁。相較於趕工痕跡較重的紅組，企鵝組的錯譯漏譯問題偏少，整體質量更高，目前企鵝組的翻譯已被多位越南主播用於直播，甚至包括擁有765萬粉絲的頂流主播MixiGaming。

而在9月7日，來得最遲的越南語翻譯團隊“亞洲遊戲協會”（Hội Game Á Châu）沒有辜負玩家們的等待，牆體上的漢字，音樂裏的歌詞，玩家在遊戲中能見到的所有文字，亞洲遊戲協會都儘可能地實現了越南本地化，這麼做固然少了幾分漢字藴含的美感，但你又很容易想象，越南玩家在遊戲中見到這份本地化時的感動。

亞洲遊戲協會的越化補丁大小為3.79 GB，比紅組和企鵝組要大得多

除了肉眼可見的文字內容，完整的越南語配音工作也在玩家社區中穩步推行，配音組現階段基本完成了遊戲前四章的配音工作，有坊間傳聞稱配音團隊正在嘗試聯繫遊戲科學加入越南語配音，且不論該傳聞是否屬實，起碼對越南玩家來説，這就是第一款支持越南語配音的3A遊戲。

如果只是討論遊戲的本地化翻譯，世界上大部分國家都能找出對應的民間團隊，不過越南玩家在《黑神話：悟空》中展現出的熱情，顯然已經脱離了遊戲的範疇——在重走西遊路的過程中，我們會夢迴反覆收看《西遊記》的童年時代，越南玩家又何嘗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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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神話：悟空》發售之後，在油管搜索《雲宮迅音》的英文名稱Celestial Symphony，你多半會在相關視頻的評論區裏找到一連串的懷舊言論：

86版《西遊記》的傳播度與影響力人盡皆知，柬埔寨、緬甸、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多個東南亞國家都在上世紀引進過這部電視劇，但除了中國，觀眾基數最大的，西遊情結最濃郁的國家，或許正是越南。

越南人民對《西遊記》的喜愛，我們能通過86版《西遊記》孫悟空扮演者章金萊對外敍述的回憶略窺一二：2015年5月，越南駐華大使阮文詩邀請86版《西遊記》的多名演員造訪使館，在當時的見面會上，章金萊回憶説，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和越南國家主席張晉創在訪華期間都曾接見過他，他自己也曾三次訪問越南，每次都受到了越南粉絲的熱烈歡迎。

根據不完全統計，86版《西遊記》在越南的不同電視頻道里重播了不下數百次，在整個村子只有一台黑白電視的貧困時期，《西遊記》是越南人民為數不多的娛樂項目；到了大家都買得起電視的日子，《西遊記》仍然是值得反覆重温的經典。在越南政府直接領導的國家電視台VTV裏，最近一次86版《西遊記》的重播也就是三年前的事。

越南國家電視台的重播頻率大概是每兩到三年重播一次

越南媒體LAODONG也曾試着分析過《西遊記》在越南經久不衰的原因：LAODONG認為，越南電視劇對青少年市場的輕視在一定程度上造就了86版《西遊記》一遍又一遍重播的現象。

當時越南的電視劇市場競爭激烈，為博取收視率，大部分越南電視劇都會習慣性忽略青少年市場，面向更為主流的成人受眾，久而久之，越南雖也有《城市山歌》《南方大地》這類面向青少年的作品，可不管是質量還是數量，都遠遠比不上海外引進的電視劇，尤其是製作水平在當時看來堪稱驚豔，故事情節跌宕曲折的86版《西遊記》。

86版《西遊記》當然是老少皆宜的全年齡向作品，不過電視劇中妖怪神魔，百般神通的奇幻描寫也確實更能戳中涉世未深的孩子們的內心。現在，那批看着《西遊記》的小孩長大了，長到甘願為遊戲掏錢付費的年紀，越南的買斷制單機遊戲市場便迎來了這樣一部現象級作品。

真要説的話，如果越南的《黑神話：悟空》銷量數據單獨拎出來也不算好看，截止至9月13日，本作在Steam平台的越南語評論只有432條，粗略估算一下，越南地區的銷量滿打滿算可能也就1萬份左右。

不過在買斷制單機3A遊戲這個領域，《黑神話：悟空》在越南的表現已經趕上了《荒野大鏢客2》《艾爾登法環》等一系列以長尾銷售見長的遊戲，如果《黑神話：悟空》今後的促銷力度足以打動越南人民，目前的銷量數字還能再往上翻個幾番。

要聊銷量，我們肯定也不能忽略當地人均收入這個重要指標，據越通社報道，2023年，越南工人平均月收入達710萬越南盾（約合人民幣2176元），而《黑神話：悟空》售價高達129萬9000越南盾（約合人民幣375元），這樣的售價對於大部分越南玩家來説，恐怕就像是曾經的我們對着Steam上的日區遊戲驚呼天價，得咬咬牙才能全價購買。

看的人多，買的人少——這是《黑神話》在越南市場的現狀，就像多年前我們仰望歐美日韓等主流遊戲市場一樣，《黑神話：悟空》發售之後，越南也仰望起了中國的遊戲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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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4日，越南主播Diomio - Xem Game在油管上拋出了一個有些眼熟的問題：“越南遊戲啥時候才能有黑神話悟空這樣的大作？”

視頻中，Diomio - Xem Game提到，越南遊戲市場並不缺少人才，只是有能力的人不敢冒這個險，盜版現象在越南的各行各業屢見不鮮，越南自己的3A大作也許還要等上好些日子。

而在視頻底下的評論區裏，許多越南玩家都寫下了自己對於越南遊戲市場的看法。這些長篇大論當中，玩家認可度最高的觀點無外乎“人才培養”“審查制度”“社會偏見”，大家普遍認為越南還是應該先把遊戲的這個理念搞懂，從獨立遊戲開始做起，100年之後再考慮開發3A遊戲。

如果我們把時間拉回到幾年前，再把上文的“越南”全部替換為“中國”，這番論調看起來其實也毫無違和感，畢竟遊戲科學CEO馮驥寫下的那篇《誰謀殺了我們的遊戲》不過也就發生在14年前，在《黑神話：悟空》問世之前，中國玩家對“3A遊戲”這個標籤的痴迷程度，絲毫不亞於今天的越南玩家。

當然了，受《黑神話：悟空》影響的鄰居倒也不止越南一家，深受佛教薰陶的泰國與越南一樣，在官方泰語缺席的情況下連夜製作了泰語本地化MOD，該MOD在Nexus Mods網站中的下載量排第16名，至今已有1萬次下載。

另一個人口大國印度的玩家同樣在《黑神話：悟空》發售之後大受震撼，印度油管主播Varun Mayya乾脆在自己的視頻裏借《黑神話：悟空》斷言印度無法打造3A遊戲，核心論點跟上面提到的內容基本相似，大部分印度網友也都認為，現階段的印度還無法與中國放在一起對比。

常説“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但這句俗話放在世界遊戲行業反而好像不太成立——眼饞《黑神話：悟空》的鄰國玩家經常會忽略中國遊戲過去這些年來的變化，從外包人才的大批量湧現到正版用户的指數級增長再到手遊行業的領先世界，中國遊戲環境的變革離不開行業的長期持續發展，飯要一口一口吃，遊戲也要一點一點做。

作為高度工業化的產物，3A遊戲的開發紮根於成熟的遊戲產業鏈和高達發達的遊戲市場，同時也是社會進步的縮影與日益增長的文化需求所導向的結果，《黑神話：悟空》如今的爆火算是天時地利人和之中誕生的奇蹟，這樣的成功顯然難以批量生產，也無法被輕易複製。

《黑神話：悟空》為中國的3A遊戲開了個好頭，我們也跌跌撞撞地走在了通往靈山的路上，而屬於越南和其他國家的3A遊戲開發，或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