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鄰居的小孩來敲門，一打開門我驚呆了_風聞

作者| 木馬君

幾周前，我們在德國的家裏度假。

8月份，德國的學校也放了暑假，於是小木馬常有機會和小區裏鄰居們的小孩一起玩耍。

午後空閒時，小木馬就自己去鄰居家敲門，問某某小孩在家嗎？願意一起玩嗎？

在郊區小鎮的生活，有點像是小時候的鄉村裏，大家都有自己的房子和院子，孩子們互相串門玩，大人不用總是陪着或是接送。

小木馬常常和鄰居的小孩一起玩

一天下午，我家門鈴響了，木馬爸爸去開門。

一打開門，門外站着三個小孩，最小的託比和小木馬同齡，也是六七歲，是他的好朋友，另外兩個女孩子也是附近鄰居家的小孩，大約八九歲的樣子。

看到這三個小孩站在門外，我想着，可能是來找小木馬玩的，我趕緊喊小木馬出來。

**沒想到託比立刻認真地説道，**我現在可沒有時間玩，我們在收集簽名。

簽名，什麼簽名？我和木馬爸爸一時愣住。

孩子們説，就是關於小區裏的水塘周圍要建圍欄，我們都不喜歡那個圍欄，所以我們在收集鄰居們的簽名。

然後年齡較大的那個女孩子問木馬爸爸：請問，你可以支持我們的行動嗎？如果支持，可以在這張紙上簽名。

女孩子遞過來一張紙，是一張看着普通的A4紙，有點皺巴巴了，上面已經有了數十個簽名，看來他們已經拜訪了不少住户了。

鄰居們的三個小孩站在門外

關於圍欄的事，前幾天我聽朋友小Y提過。

這片住宅區在最初規劃的時候，就在中心部分留了一個小水塘，這小水塘裏水很淺，種着一點類似於蘆葦的植物，夏天長得茂密，到了冬天就枯萎了，水面被冰雪覆蓋。

夏天，小區裏的孩子們在水塘附近探索植物或昆蟲；

冬天，可以在凍結的湖面上扔雪球，踩冰塊。

示意圖：社區的小水塘深度跟這張圖差不多，圖源網絡

小水塘算是住宅區的一種公共景觀吧，當然，這和國內大型小區裏的公共景觀完全無法相比，德國的郊外小區往往是自己的庭院修得很美，而公共景觀約等於無。

這片水塘的土地是鎮政府的，因此它的維修保養也是政府部門的工作。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有人意識到，這裏有着安全隱患。

在住宅區裏有一個開放的水塘，任何人，任何小孩都可以在水塘邊玩，萬一有小孩掉進去呢（雖然水很淺），萬一有小孩不會游泳呢（雖然德國小孩都早早學了游泳）。

政府部門的人自然不敢掉以輕心，任何和安全風險相關的問題，德國人都會嚴陣以待。

畢竟，事故發生在誰家的土地上，誰就要對此負責。如果有人在水塘裏發生事故，那就是小鎮政府的責任。

在德國，和住宅相關的條例和法規簡直繁複無比，任何事都有章可查。

比如，冬天常下大雪，你如果沒有清掃門前的雪，有人在你家門口滑倒受傷，這是你的責任哦。所以，即使我們現在根本不住在德國，還要僱鄰居冬天每天幫我們清掃門前雪。

而你如果想要在自家花園裏建一個游泳池，也要小心，因為花園裏有游泳池的人，就要把自己的住宅地都妥善地圍擋起來，不能讓別人有機會自由出入。

萬一一個小孩自己跑進你家花園，掉進泳池溺水了，那也是你的責任。而你如果建了圍擋或是樹籬，那人是翻牆進去的，那就不是你的責任了。

德國家裏的樹籬和圍欄

因此，可以理解，鎮政府是水塘的擁有人，他們自然要排除一切安全風險。

很快，政府部門的人動作麻利地把水塘用金屬圍欄圍起來了，金屬圍欄近2米高，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水塘圍起來後，周圍的鄰居不樂意了，一時間大家吵成了一鍋粥。

有的鄰居覺得圍欄很有必要，但更多的鄰居覺得這高高的金屬圍欄太醜了，在小區裏很突兀，簡直就像監獄風。

雖然這水塘不在任何一家人的私有土地上，但是德國人對於自己家門口的風景也頗為在意。

比如，如果鄰居不打招呼就在自己家蓋了個奇醜無比的圍牆或是露台，那也是很容易被人投訴的，雖然你在你家的土地上蓋東西，但是可能影響到別人眼裏的風景。

小區裏的孩子們也不喜歡這圍欄，這樣他們便少了一片玩耍的區域。被圍欄圍起來的水塘，還有什麼樂趣？

小區裏的鄰居們紛紛談論這個話題，還有人去找鎮長投訴。因為民眾的呼聲很大，鎮長大人都親自來現場查看過情況。

這水塘圍欄的社區爭議我們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這三個孩子會因為這件事請願並收集大家的簽名。

他們還那麼小，炎炎夏日，在家裏吃西瓜看電視不好嗎？竟然頂着大太陽走家串户，為了這件事？

也許，是家裏的大人和孩子們討論了這件事，並徵求了他們的意見。

也許，是孩子們自己聚在一起時討論過，並形成了自己的主張。

德國人的教育裏，很重要的一點是要有主見，要形成自己的opinion並堅持自己的看法。

無論多麼小的孩子，從小便會無數次地被問道：你覺得怎麼樣？你喜歡嗎？你想選什麼？

孩子的觀點也會被重視，而不會被大人一句“你還小，你不懂”搪塞過去。

因此，我很篤定，這幾個孩子來收集簽名，一定是他們自己的意志和活動，而不是在為哪個大人跑腿。

這三個小孩，全都不滿十歲，最小的只有六七歲，夏日的午後不是在玩遊戲，而是結伴做這件事，我忍不住有些感慨。

首先，他們關心並討論小區裏發生的事，並有了自己想要爭取的主張。

其次，他們採用了請願和收集簽名的方式去解決問題。

這兩點，在我看來，都十分難能可貴。

一個小學初級階段的孩子，並沒有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他們的父母也沒有把他們屏蔽在這些日常事務的討論之外。

遇到這種現實問題，他們也知道該怎樣去説服政府部門，收集簽名是最常用和有效的反映民意的辦法。

我猜，接下來，他們會把這份請願送給鎮長大人，呼籲對圍欄的改變。

最近觀察小木馬的談話內容，我也常常有這樣的感慨。

他有時會説，媽媽，我們要少吃一點肉，這樣就能少一些碳，對環境更好。

我內心十分震動，我是到了三十多歲時，才第一次聽説了吃肉和碳排放的關係。

還有時，他説，電車真好，這樣就不用那麼多石油。我不知道，這小孩怎麼會關心起石油問題。

有時他惆悵地擔憂亞馬遜雨林，還有時他深深地共情海洋裏的魚類和海龜們。

雖然只有6歲，他已經接觸到這些現實話題，有些來自於國際學校裏的活動和內容，還有些來自他常聽的德語有聲讀物。

在德語兒童繪本或是有聲讀物裏，關於環保，醫療，社會，工業，經濟的話題比比皆是，當然，是以孩子能聽懂的淺顯語言來表達的。

學校和家長們也常常主動讓孩子們討論社會難題，並讓他們出謀劃策。

這樣看來，我似乎又理解了，為什麼德國的義務教育總是顯得那麼“放羊”，每天只上半天課，作業也很少。

也許考試成績並不是他們最在乎的東西，他們更想讓孩子們擁有完整的世界觀，關心社會事務，並有獨立思考的能力。

當我在感慨這件事的時候，恰好在網上讀到了一篇文章，寫的是百事可樂的全球CEO——Indra女士，她是美國企業家的傳奇人物。

文中寫道，Indra女士從小的生活經歷使她具備一種底層能力，這種能力就是對看似“大而無用”的問題的關心和參與，進而形成和表達自己觀點的能力。

我當時讀到這裏，忍不住頻頻點頭。

是的，這就是教育本質上的不同。在我們國內的教育裏，更關注實用的，能出成績的東西，對於日常生活裏的實際問題，父母往往一手包辦。對於周圍社區發生的事，如果事不關己，便最好不要浪費精力。孩子的主要任務是學習書本知識，其他的事都要被過濾掉。

因此，當德國鄰居們的三個孩子來收集簽名時，我內心頗有觸動。

也許，6歲的時候，這些孩子關心的是社區水塘的問題，等到了16歲，26歲時，他們就會自然而然關心起更大的社區——人類社會。

雖然他們也許算術一般，口算能力也不行，奧數競賽更拿不到獎，但是他們會熱情地“多管閒事”，想要為這個世界改變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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