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教主劉暘:比賽難免有對比,但我已經不在意_風聞
刺猬公社-刺猬公社官方账号-1小时前
在最崩潰的日子裏,也從不停下創作。文|愛撈編|園長劉暘總被拿來做對比,因為他足夠OG,足夠優秀,卻總是差了那麼一點運氣。在脱口秀最熱門的時候沒有站上風口,搞喜劇又不是第一批,如今在脱口秀行業冷靜兩年後,他才站上了單口喜劇節目的舞台,早早出道,但姍姍來遲。同一時期講單口的老朋友周奇墨更火了,劉暘免不了被拿來做比較,在網友的猜測中,這段同期友誼應該是充滿想象的,有扶持肯定也有眼紅。站在《喜劇之王單口季》的舞台上,劉暘第一期就藉助共享單車的段子,調侃了周奇墨和自己的關係:“我在圈子裏最好的朋友,那隻可能是共享單車。”事實上,周奇墨是劉暘特別尊重的人,他形容彼此是“亦師亦友”,每次講完段子的時候,他都很願意聽聽周奇墨是怎樣的評價,“他在我心中是非常強大的,如果他作為選手,我覺得我心態會更崩潰。”劉暘感嘆道,“我天,不要吧。”《喜劇之王單口季》裏,周奇墨擔當着“大魔王”的角色,除了作為總編劇幫選手改稿之外,台上的主要任務是幫助一眾選手突出重圍。劉暘則是被觀眾最看好的單口選手之一,另一位選手是付航,一個充滿passion的猴系存在。作為同樣炸場子的選手,劉暘又被拿來和付航做對比,觀眾評價他們是“既生瑜何生亮”。既然來參加比賽,對比就時刻存在,劉暘哈哈一笑並不在意,他更希望大家對比完以後,能夠開開心心的,“本來就是娛樂,單口這個比賽就是能讓大家意識到,以後週末可以選擇聽更多人講段子,還有這麼多能讓我開心的人。這是比賽的唯一好處。”劉暘告訴刺蝟公社(ID:ciweigongshe)。越過心態最崩潰、最黑暗的時候,劉暘走進了“春天”,不再擰巴。跳出舒適區2015年,劉暘第一次站在舞台上講段子,那時候他還在新東方任職,為成為一名幽默名師而努力。後來,他成為單立人喜劇的創始人之一,上過《奇葩説》,出沒在《一年一度喜劇大賽2》《喜人奇妙夜》等節目,終於在九年後,第一次站上了講單口的綜藝舞台。他想知道,在這個主賽道上,自己會有怎樣的表現。第一次進行錄製時,劉暘在舞台上從新東方的方臉模型講到和周奇墨騎共享單車的日子,順便將一次百米的共享單車騎行上升到“心靈騎旅”的高度。快要結束時,他不小心的口誤引來觀眾席上的發笑,但劉暘反應很快,自然地接了一句“咱們從頭來吧,大家好,我是劉暘……”然後熟練地過度掉了這個小插曲。這樣接地氣的段子,劉暘講了十年,甚至可以做到一週就打磨好一個五分鐘段子的程度。但在上台前,他仍舊很緊張。上單口綜藝和錄製其它綜藝的體驗不同。表演sketch時,劉暘可以將自己隱藏在角色的背後,不需要呈現真正的自我,只需要表演角色即可,讓他很有安全感。再加上此前《一年一度喜劇大賽2》的經驗,角色應該怎麼演,聲音要多大,怎樣的梗不會冷場,他心裏都有數。但站在舞台上講單口,燈光亮起的那一刻,劉暘就必須只是劉暘,要暴露自我和觀眾聊天、不斷調整節奏,讓觀眾對自己、對自己講的段子感興趣。而在這一方面,他是“零經驗”。在線下,已經寫了7個專場的劉暘完全能夠做到遊刃有餘。一兩個小時的專場裏,觀眾把自己完全交給他,比如要講一個過期橙汁的段子,線下的觀眾沉浸感強,就會跟着他的段子走,“線下觀眾有很強的專注力,演員到底講什麼樣的內容,對他們來説影響並不大。”但來到線上,面對更多的人羣和圈層,劉暘覺得在講段子之前,必須要給出一個大家繼續聽你講“這件事”的理由,讓觀眾與自己有共鳴,段子才能成立。“如果觀眾搞不清我為什麼聽你講這個,在精神上已經和你切斷聯繫了。”他剖析道。與此同時,觀眾在迭代,笑點變得更高,他們不僅瞭解很多的搞笑技巧,甚至在互聯網平台親自玩梗,比演員更好笑,不會像以前一樣聽到一兩個好笑的段子就哈哈大笑。這都要求演員們必須交出最好的段子。看似回到了自己的舒適區,但這個舒適區對於劉暘來説,並沒有想象中舒適,從sketch到單口,反而有一種跳出舒適區之感。來到單口的舞台上,劉暘不確定怎樣的段子適合自己,另一方面,節目在上海錄製,但他此前一直在北京講單口,區域的差異影響笑點的不同,都是壓力的來源。好在從結果上來看,劉暘對自己的表現“相當的滿意”。儘管沒能儘早地積累線上經驗,也沒能早早入局吃到單口紅利,但之前的節目都沒有白白參加。他的表演更精準了,甚至形成一種肌肉記憶,無論初次登場心情有多緊張,心底都會有一個冷靜的聲音,確切地告訴自己哪個地方不會出什麼大的差池。錄製《喜劇之王單口季》的前期,劉暘還有《喜人奇妙夜》的節目需要兼顧,一週之內要往返北京上海兩地,他沒有辦法對一檔節目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很多表演可以更精進,這個比較遺憾。”從努力程度上來看,他對自己仍然有不滿意的地方。越過瓶頸期劉暘變得不一樣了,這種不一樣來自心態的轉變。2020年,劉暘開始經歷人生中巨大的瓶頸期。在這段時間,他接受了一些採訪,將自己的焦慮和壓力傾瀉而出,也坦誠地表達了想要“大紅大紫”的野心。但站在2024的時間節點上再次回顧那兩年,劉暘的想法和狀態已經大有不同,他不再執着於“想紅”這件事,也不再擰巴。“20、21年那段時間,我自己有一點想不清楚,自己留在舞台上的意義是什麼?”當時他已經寫了六個專場,在創作上幾乎沒有瓶頸期,但就是搞不清楚這樣做下去的意義,目標感完全失控,每次創作完,他都忍不住問自己:“你今天又寫了個段子,又多寫了個專場,然後呢?”這幾乎是劉暘心態最糟糕的兩年。他特別想證明自己,寫出代表性的段子,要實力也要運氣,有時候忍不住嫉妒別人,又會挪出更多的時間來梳理這個結。一旦產生了不好的念頭,他就得花更多的時間勸自己不能有這樣的念頭,心底彷彿有兩個小人在掐架,擰巴到了極點。對劉暘來説,苦難是喜劇創作的來源,雖然心態上有瓶頸,但在創作方面,劉暘始終沒有停下腳步,“我的創作源泉來源於負面情緒,有負面情緒就能寫出段子”。他身體出現了問題,就把這些經歷寫成近兩個小時的專場——《身心俱疲》,集合了膝蓋受傷、耳朵受傷、雙向情感障礙的內容。遇到瓶頸期,劉暘的做法是不要停下來,不停地把生活中不快樂的事情寫成段子輸出,不停地專注舞台上的表演,一遍又一遍地演,他的理由是:“當你專注在段子裏的時候,會忘掉生活中的你。”幸運的是,心態上產生的煩惱,最終消失在創作裏。當腦海裏的焦慮、嫉妒的情緒,換來的是觀眾的笑聲時,劉暘突然覺得那些在自己看來可怕的念頭,換一種視角看就變成了荒謬和可笑,心中擰巴的結就這樣隨之一點點消解,“其實沒必要,無論是哪一種念頭或者選擇,你選一種就可以,要嫉妒就允許嫉妒。”但當時的劉暘彷彿鑽進了死衚衕,在兩個選擇中無限徘徊,無謂內耗。丟失的目標,也在觀眾的笑聲中逐漸找回。他覺得人生最高光的片段就是講完一個段子,場燈亮起的時刻,他站在舞台的中央,對面是一千來個為自己而來的人,此時他忍不住在想,今天晚上我成功地讓這一千人中的一部分人開心快樂。舞台的意義感,在那一剎那像燈光一樣照亮了自己。劉暘覺得那種感覺很迷人,足夠支撐自己在這個行業繼續走下去。2021年,劉暘迎來了自己狀態的轉折期。那時候,他決心要去演喜劇,擠進演員的隊伍,於是報名劉天池表演工坊,學了四個月的表演課。學表演的過程中,感受不同角色的感受,讓劉暘發現了全新的世界,他開始享受生活的每個瞬間,再將這些瞬間灌注到某個角色中。他買了劉天池《實戰表演》的書籍,書的腰封上寫着這樣的一句話:如果你愛上表演,你會發現表演中的春天比四季長。劉暘很受益,覺得在表演中獲得了持久的鮮活感。第二年,劉暘去參加《一年一度喜劇大賽2》。錄製節目的每一天,他都能看到小夥伴焦頭爛額的樣子。那時候的他忍不住去想,即便是這些天賦型選手在創作上都會痛苦,自己又何必跟自己較勁呢?沒有什麼時刻是真的可以證明自己的,對於創作者來説,唯一能做的就是過程盡力,讓自己進步,僅此而已。也是在這一年,劉暘開始原諒自己的部分平庸,不去計較結果和得失。如果一個段子足夠好,那麼就留在專場裏,不夠好就放到網上讓觀眾聽個樂呵。以前做專場時,劉暘會為自己的專場編號,以此來證明自己的產出,順便進行前後質量的對比,第七個專場後,他拋棄了數字上的“儀式感”,也獲得了創作上的解脱。有時候寫出來的新專場不如以前的專場好笑,劉暘也不跟自己較勁,“編號取消了,就不會為自己沒有進步而惶恐。”成為“職業選手”劉暘習慣覆盤和反思。他在新東方工作了10年,之後做了兩年的在線教育。每次上課,他都會習慣性地告訴學生建立自己的錯題本。到了自己也是如此,講完一節課他就會分析質量高不高,能不能吸引更多的學生?這樣的習慣也保持到了創作的過程中。自己的專場巡演,幾乎每站的內容他都在改,從表演狀態、節奏、文本精煉程度,每一場都會改掉5%-10%的內容。有時候把巡演第一站的內容和最後一站的內容拿出來對比會發現,這幾乎是兩個不同的專場,講法雷同的地方少之又少。這種覆盤有時候很痛苦。劉暘不習慣看到自己的臉,但覆盤表演時又不得不去看自己的視頻,“看到這張臉,就總會覺得這個人很做作。”他調侃道,“可能臉太方了。”第二個專場的覆盤對他的幫助最大。他本來計劃上傳到網絡上後再也不看了,但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去看好壞參半的評價。有人指出他講段子時的口癖習慣,帶着教書時遺留的語氣:哈、對吧、就是吧……他硬着頭皮聽完自己的段子,又努力改掉不好的語言習慣。“我覺得這就是職業性。”劉暘説,如果要成為一個職業的演員,這些都是必備。對他來説,愛好與職業的區別就在於,愛好只需要等靈感,今天開開心心吐槽五分鐘,讓原本的生活變得豐富,但職業就需要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好。井上雄彥説過的一句話,令劉暘印象特別深刻,“他説他當漫畫家也有靈感枯竭和不想畫、畫不動、畫出來完全不滿意的時候,但他是職業的漫畫家,就是要有堅持向上的力量。”劉暘覺得職業選手就應該逼着自己創作。就像在比賽的過程中,沒靈感也得硬擠,“等靈感肯定就完了。”在錄製《喜劇之王單口季》的過程中,他準備了一半講過的段子,也有一半兒是現寫的。現寫的段子來自過去的積累。劉暘做任何一件事的時候,習慣性跳脱出一個靈魂在一旁觀察自己,遇到有趣的地方隨時記下。不得不承認,單口創作的過程是孤獨的。有時候他也會跟同行交流,比如在第三賽段的時候,他跟小羅討論段子的表演,但最後發現同一個段子被不同的人表演,效果也不一樣,自己寫出來的段子,只有自己表演才最準確。開放麥講段子炸不炸沒意義,但它對整個職業有重要意義。有一次,劉暘去講開放麥,當天有10個演員去表演,但台下只有4個觀眾,演員比觀眾還要多。劉暘原本要講一個新段子,看到這種情形,他覺得肯定冷場,不想講。但周奇墨勸劉暘上去講,跟他説開放麥不講新段子就失去了全部意義。這句話對劉暘幫助很大,他覺得通過開放麥來打磨段子,即便改一兩個字也是進步。這是通往職業選手的一步。熱愛與職業在劉暘這裏是不衝突的。劉暘以前在網上看到大家對“世界上最好的工作的定義”,第一是你特別熱愛,第二是你比較擅長,第三是可以掙到養活自己的錢。對於現在的他來説,做喜劇這個職業就是一份最完美的工作。他不僅要講好笑的段子,還要講真誠的段子,它或許會失去一點好笑的部分,但真誠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