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人綜藝找不到“二本”世界_風聞
毒眸-毒眸官方账号-文娱产业媒体,看透真相,死磕娱乐。42分钟前
“你們最喜歡哪個城市?”“我喜歡Bir……呃……Southampton。”“我也挺喜歡曼……Manchester。”《心動的信號7》裏這段中英混雜的閒聊最近成了網絡上的熱梗。節目中嘉賓的精英腔調,引起網友的吐槽。被問到想聽什麼歌,説着“the weekend”;送的禮物,有1000多塊的汽車模型,也有2000多塊的公仔。面對節目中嘉賓們呈現出的高消費和高姿態,網友紛紛調侃,市場需要一些“二本戀綜”。“精英人設”早已成為了絕大部分戀綜的常態。這些節目嘉賓大部分有留學經歷和頗高的職業地位,平時出入高檔餐廳,或者進行着露營、滑雪等中產娛樂項目。然而,這些身份和經歷構築的人物濾鏡,在當下翻湧的社會情緒下,正在慢慢瓦解破碎。一方面,千篇一律的人物設定讓觀眾開始審美疲勞;另一方面,環境變動下,觀眾對中產美好生活的嚮往越來越淡,反而產生反感、抗拒的心態。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喜人奇妙夜》《脱口秀與TA的朋友們》等喜劇節目不約而同選擇切入小人物視角進行表演,“莎全莎美”創作跟老闆度假、跟老闆互換靈魂等多個打工人與老闆之間權利關係的sketch作品、“打工人”趙曉卉面對Kid表演時的PPT“破防”輸出,這些都贏得了不少觀眾的喜歡。觀眾對“打工人”身份越是認同,對“精英”形象就越是疏離。此次網友用“二本戀綜”對節目進行調侃解構,反映出當下的內容市場,一個明顯的創作裂縫已然顯現:創作者對普通人的呈現與現實觀眾對普通人的理解,存在着巨大的錯位。當定義概念之間的縫隙越來越大,就會有越來越多的輿論危機湧現。這意味着素人綜藝的製作層面亟需進行意識革新和策劃翻新,迴歸“素人”本質變得越來越重要。戀綜的“安全牌”翻看市場上所有戀綜節目不難發現,嘉賓共性非常明顯:高顏值是首要的,其次學歷和職業都頗為精英化。《心動的信號7》中翁青雅碩士畢業於倫敦藝術大學,趙牧辰碩士畢業於澳洲國立大學;《我們戀愛吧6》中陳康畢業於悉尼大學,夏瑞畢業於美國福特漢姆大學。大部分人的職業基本上也是“天之驕子”級別,產品經理、投資分析師、財經主持人、教育機構合夥人……《心動的信號7》 高顏值、高學歷、高職位——“三高”標準搭建起戀綜嘉賓的精英身份,在節目主創的普遍理解中,這種身份標籤可以便於觀眾快速建立對嘉賓的好感認知。某種程度上來説,戀綜就是偶像劇的預製代餐,因為偶像劇中標配的霸道總裁、俊男靚女這種基本人設標籤,都能在戀綜中找到平替。偶像劇的本質是脱離現實層面的情感關係單一化想象,讓一切現實層面的戲劇衝突服務於主人公的關係進階,但對於戀綜而言,其環境反而比偶像劇更加“無菌”。處於中產同温層的嘉賓們,因為身份沒有太大差距,他們在發展情感關係時僅需考慮情感本身,而無需加入對方“太窮”、“太富”之類的現實考量。缺失了現實層面的隱形干擾,節目中的情感關係更多流露出僅關乎於情感的一面。那些戀綜史上的經典橋段,既讓觀眾嗑生嗑死,也讓觀眾對嘉賓本人建立起更強烈的情感認同。比如《心動的信號6》裏楊汝晴直球向心儀對象侯卓成表達心意,温柔且堅定的性格讓觀眾稱其為“戀綜強者楊姐”。《心動的信號6》 節目搭建了一個安全的“情感無菌室”,但是這種濾鏡保護是建立在彼此對社會身份判斷的基礎之上,夠不上真正的“無菌”。這也是“戀綜老手”韓國在做節目時會尤其注意的一點。在節目前期,製作團隊普遍要求嘉賓不能透露自己年紀、職業等社會信息,嘉賓們建立起初步情感關係後,再讓他們面對真實層面的情感挑戰。《戀愛兄妹》中就曾有戲劇性的一幕,本來沒有女嘉賓選擇的樸宰亨在公佈了自己的真實職業會計師後,立馬收到了女嘉賓的轉向選擇。再加上,“無菌室”裏培養起來的感情,固然純粹浪漫,但是沒有現實養料的滋養,缺失了複雜的肌理,它所呈現的豐富性就會隨之降低,觀眾難免容易產生審美疲勞。“二本戀綜”可以存在嗎在早期的綜藝節目中,“二本戀綜”並不少見。儘管彼時大家不以“戀綜”的名號稱呼它們,而是用一個更古早的叫法——“相親類節目”。《我們約會吧》《非常完美》《非誠勿擾》等節目網羅了一眾社會單身男女,在節目上進行簡單的介紹,然後決定心意。節目中,男女嘉賓的身份涉及各行各業,有公關經理,也有店員銷售,有小學老師,也有公司高管。甚至,《非誠勿擾》為了輻射更廣的受眾,開設了“外來務工人員”專場。節目上,嘉賓們的溝通了解,更多基於自身經歷和自身條件,收入、家境、情感經歷等情況都會在節目上直白袒露出來。現實因素的衡量某種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男女情感需求的變化,以及社會身份和情感角色的變化,女強人、花美男等人物標籤開始出現。然而,當情感關係混雜着越多的現實因素,戲劇性的場面開始增多。《非誠勿擾》的“寧願坐在寶馬車裏哭,也不願在自行車上笑”的言論就曾引起社會譁然。台播時代,為了節目的收視率,越來越多的情感節目預設劇本進行話題炒作,後來有觀眾發現,一些明星在成名之前就是這類節目的“演員”。亂象背後呈現出來的問題,可以看出情感類節目對於現實層面的把控缺失一定的思考能力。2010年,《人民日報》刊登《相親節目,誰在玩“火”》等多篇文章,對這一時期節目的出位表演等情況進行了批評。國家廣電總局也連發兩則通知,要求規範和管理相親節目。網播時代來臨,讓綜藝製作模式進行革新變化,這個細分的賽道也慢慢脱離出棚綜,走向户外。在這一製作形式的變動下,嘉賓的選擇也發生了一定的變化。一位戀綜的導演曾在小紅書上分享選角經驗時談到,理想嘉賓需要滿足三個條件,高顏值、有亮點、有時間,配合度高。其中有時間配合拍攝是最重要的,因為很多報名嘉賓最常問的就是“導演這個要拍多久,我的年假最多還能請5天。”當下的戀綜真人秀不僅需要嘉賓空置出大量的時間進行節目拍攝,還需要大量的金錢成本來維持這段時間的生活需求,僅僅這一點就讓很多真正的工薪階層望而卻步。可以見得,“二本戀綜”的可行性存在一定的操作難度,一方面是製作層面對現實力度的把控,另一方面是真人秀環境下純粹素人的標準很難滿足節目的製作要求。其實,觀眾對於“二本戀綜”的呼喚,並非是希望回到“非誠勿擾時代”,而是對長期過度美化的精英生活感到不滿與懷疑。近期偶像劇的萎靡不振,也在另一個側面反映着當下觀眾的社會情緒。觀眾對於“甜寵”這一類型的情感想象已經枯竭,更多傾向現實主義層面的探尋與叩問,希望看到與自身真實生活相關的內容產品。由此可見,觀眾對於“二本”身份的捍衞,實際上更多是希望尋求普通生活的羣體性認同,希望看到有人性側面和鮮活人物的情感關係,以及真實的素人。素人綜藝的下一步相較於劇集和電影,綜藝因為其記錄性、真實感、話題度,往往會跟觀眾建立更深的現實鏈接。正因如此,綜藝節目的切入點往往也是社會情緒的集中體現。戀綜不夠“親民”的問題不止於戀綜這一個賽道,實際上這是所有素人綜藝都需要重新思考的重要命題。對於素人綜藝來説,素人脱離了明星藝人的身份限制,其職業、生活習慣等個人特點貼近普通觀眾,讓觀眾更有代入感。《令人心動的offer》在律師、醫生、建築師等多個職業範疇內,看普通職場人的成長過程;《爸爸當家》讓全職爸爸帶娃,提供另一個角度的親子關係。素人綜藝的節目核心建立在“素人”的身份標籤上,當素人身份失效,整個節目的地基也會被撼動,這也是當下越來越多的素人綜藝被詬病的地方——素人已經不那麼“素”了。越來越多的素人綜藝逐漸演變成晉升網紅的特殊場域。不少素人在參加節目之前就有一定的網絡認知度,《半熟戀人》裏的羅拉在參加節目前就已經是一位美食網紅,且參加了《拜託了冰箱》等節目的錄製。也有不少素人在節目之後,成為身價翻倍的網紅,《心動的信號2》的“琦雯”CP現在就是頭部情侶博主,兩人的抖音賬號現在都是百萬量級。素人需要靠節目出名,繼續擴大知名度,節目又需要有流量的素人帶來關注度和話題度,於是,一場將真素人排除在外的合謀形成了。這使得素人綜藝在固定的套路里面越走越遠,節目與素人互相在安全的節目模式的中進行“表演”,節目長久無法形成新的突破,素人綜藝被重新建構成一個偽現實節目概念。站在節目製作的角度來説,帶有一定現實毛邊的“全熟素人”的確存在一定的製作風險,他們並不像藝人有輿論風險意識,而且如果沒有特別的人物亮點,就無法為節目帶來話題熱度。因此,也有節目嘗試“明星+素人”混搭,然而,明星和素人之間生活認知偏差無法表達出節目內核,節目的人物重點還是偏向了明星。畢竟,明星無法理解,甚至無法扮演好“素人”的角色,這影響了節目的精彩程度和內核表達,也影響着觀眾的代入感。嚴敏的《新遊記》就讓王彥霖、黃子韜等六位明星體驗工人、房產中介等普通職業,但是磨合的過程中,他們的不適讓節目幾次挑戰失敗,岳雲鵬上班遲到,黃子韜借節目組的錢付打車費。其實,越來越多的素人綜藝的出現,意味着創作者們已經有意識地想要觸碰素人,呈現真實環境,保持與社會的共振。只不過,受限於傳統綜藝製作思路,以及缺乏對現實生活的理解,素人綜藝總是呈現出一種尷尬的樣貌。迴歸素人綜藝的初心,既需要建立對現實人物理解,也需要不忌憚粗糙的、鋒利的故事發生。《種地吧》選擇的十個人,在節目播出前幾乎與素人無異,整個節目完全建立在“種地”這個概念之上,沒有任何濾鏡的氛圍烘托,所有的泥濘和汗水都是真實的,恰恰是這種真實感打動了觀眾。《守護解放西》更是沒有劇本的編排,只是跟隨拍攝民警的出警,就可以記錄下人間百態。素人的現實生活本身就充滿着各種未知挑戰,這些挑戰固然存在風險,但也有創新的可能。想要製作素人綜藝,必須要帶着挑戰的心態來應對,畢竟,安全的另一面就是陳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