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新覺羅還活在羅翔老師心裏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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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江城的水這幾天中國輿論場上最大的熱點是一位日本小孩在中國被刺傷致死事件,引發了很多爭論。沉思錄前天文章也討論了這個事,目前因故無法查看。這個時候,富有盛名的羅翔老師也發了視頻,雖然內容並未直接涉及這起事件,但在當前的輿論場,這樣的時機選擇在説什麼事情顯然大家都心知肚明。羅翔老師視頻一出,本來觀點不一的各路人士都繃不住了。本來大家在討論當代中日關係問題,結果羅老師一下給大家幹回大清了。就算是在羅老師基本盤的B站,都引發評論區和彈幕的圍攻熱潮。當然讀者們這會去看八成看不到了,今天的評論得比昨晚少了萬把條。羅翔老師一通舌燦蓮花,核心還是想給人民羣眾們的愛國主義定義成“非理性”的,“排外”的,然後提出自己真空球形雞式的所謂“健全的愛國主義”。從網友們熱烈的批判場面就能看出來,羅翔老師這個視頻出的很是時候,他告訴我們有些事情如果我們不辯不回擊,這些右邊的知識分子們就會得寸進尺不斷滑坡。我們不説清楚中日的歷史問題,他們就敢滑坡到把辛亥革命説成“排滿運動”。今天筆者就來説説羅翔老師這個“健全的愛國主義”話術中的門道和謬誤。愛新覺羅去哪了,需要我們反思嗎?按照視頻的觀點,中國最後一個皇朝,清朝的皇族愛新覺羅們,在一次又一次針對“滿人”的民族暴力中,或逃或散,最終紛紛改姓。如果只把歷史的引用停留在這裏,那麼羅翔想表達的東西看起來十分的明顯——因為極端的民族主義,一個有着鮮明特徵的族羣在歷史中輕飄飄地消散。於是嚴復説:“各人都在做洶洶之論,當輿論燎原滔天之際,防誅戮四起,不可以口舌證。種族之恨與復仇之途,能快一時之意,但必將遺禍於後世子孫。“陳獨秀批評排滿是"不拿民眾真實的物質要求,專以煽動感情為唯一工具”。梁啓超提出了"健全的愛國”,認為最要反對的是"不健全的愛國者"。在這種敍事下,我們似乎只能得出一個結論:狹隘的民族主義是有害的,更進一步地説,極端民族主義是罪惡的。然而僅此而已嗎?羅翔通過訴諸這些所謂的“歷史文本”去反思當下的中國,有良心的中國人應當一次又一次的拷問自己的內心——“我做的對嗎?我們,做得對嗎?”是不是很典型很衝的知識分子那種知識分子悲天憫人的味兒?然而不是這樣的,朋友們,不是這樣的。歷史的確值得我們反思,但僅僅停留在歷史反思的層面是遠遠不夠的。毛主席説,“你對於那個問題不能解決嗎?那末,你就去調查那個問題的現狀和它的歷史吧!你完完全全調查明白了,你對那個問題就有解決的辦法了。”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開篇就説,“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並不是隨心所欲地創造,並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我們去調查歷史,我們去引用歷史,是為了解決問題的。我們的當下的現實是由我們的歷史創造的,所以我們現實的問題,也是從我們的歷史中生根發芽的。羅翔視頻的問題正來於此。在他的口中,歷史成了一把教鞭,一把善惡分明的標尺,但是,在度量之後,他又並沒有更進一步,去教人解決現實問題,只想按着人們的頭去激發負罪感。這個時候,不提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了辛亥革命,只反思辛亥革命中的“極端排滿”,説這是極端民族主義,強調對這種片面歷史結果進行過度反思,實際上限制了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的表達方式。進一步説,他這種更為"中立"和"包容",更為健全的愛國,超越單一的民族主義情感,邁向世界的愛國主義,這些措辭裏雖然滿嘴的包容和健全,但撕開來看,字字句句間都是狹隘。那麼,什麼是真正開放和理性的愛國主義呢?既然我抨擊了這位老師的所謂“健全的愛國論”,是不是意味着我説的愛國主義是他的反面?也就是不理性、不包容、自我封閉的,狹隘、排外和仇恨一種情感?當然不是如此。矛盾着的諸方面,由於一定條件變化,都可以互相轉化。因此,不應該簡單地用一種所謂"正確"來否定另一種所謂"錯誤",然後再不斷循環批評。這只是陷入無休止邏輯糾纏,並不能幫助我們真正理解愛國主義的本質。在跳出這樣的否定之否定的循環,我們反而應該再回到愛國主義的歷史中去尋找原因。羅翔的”健全愛國主義“,只關乎政治立場冷戰之後,大家對美好國家的標準似乎是美國製定的,而影響美國建國的思潮是啓蒙運動。具體來説是洛克、伏爾泰、孟德斯鳩這一批人,他們在系統整理並發展英國的經驗論之後,反對了霍布斯的“國家是為了終結一切人反對一切人戰爭”而存在的理論,反而提出“國家的概念是為了保障人類的‘自然權力’”產生的。也就是“國家是人民的大管家”這個思想的由來。所以美國人會把country、nation、government、state、culture都看做某種類似又不同的概念。對於美國人來説,對他們的愛可以是Patriotism(對country的愛),Nationalism(對nation的愛), Loyalty(對government的愛),亦或是Cultural pride(對culture的愛)乃至constitutional patriotism或者Civic nationalism(對state的愛),每一種愛都強調了不同的組成部分,比如state強調了統一的國家政治制度和法律,美國就是United States。但是他們在中文的語境中,又都是“國家”的一部分——它們共同構成了我們理解世界政治格局的基礎。這就像有人問東西方哲學的差異,曾經在一本書中看到有一個論述——西方的哲學是由私到公的哲學,而東方的哲學是由公到私的哲學。在一種哲學中,世界常被視為由獨立個體組成,需要通過理性和制度來建立秩序;而在另一種哲學中,世界常被視為一個相互關聯的整體,個體是這個整體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西方哲學往往強調分析和批判,試圖發現並解決矛盾;東方哲學則更傾向於綜合和調和,尋求在表面矛盾中找到深層的統一。這種差異反映在對國家和愛國主義的理解上:西方分解國家概念,而我們則更傾向於將國家視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對我們來説,我們的辯證法告訴我們,國家即指生養我的土地,也指我傳承的血統,既是指塑造我的文化,也指我生活的整個社會,乃至制度。他們是統一在國家這個概念中的,我們的愛國主義的根基不是差異,而是我們所塑造,也塑造我們的共同體認同。在過去30、40年,冷戰結束之後,不少人認為我們正在走向一種世界範圍內的單一樣式的文化,取代“殖民化”的或許是“可口可樂”化。它不言而喻地意味着文化統一了——但同時又更貧乏了。在亞洲、非洲、歐洲豐富的傳統中如此之多的多樣性都消失了。日本的戰國武士可以是一個健壯的黑人,講着美國的價值,美國的故事,伊麗莎白女王和朱麗葉,白雪公主和北歐的小美人魚——都可以用不同的方式,塗黑自己的臉孔,講着同一個美國故事。在埃及、中東、非洲,民族的敍事退潮,剩下的都是美國的故事。這樣一種文化,一種普世的價值通行世界了。所以,這種文化的吹鼓手們也可以用他們的標準去度量世界上的一切行為,最終把這種“標準”武器化。按這種所謂的理想標尺,世界上200個國家幾乎沒有一個國家能被稱為“國家”。第三世界有政治鬥爭,有政治腐敗和勾兑,有壓迫也有反抗,所以他們是不義的,不配存在的。而第一世界的政治鬥爭、腐敗和勾兑、壓迫和反抗比之第三世界更勝。如果你真是統一的標尺也還罷了,但顯然這種標準往往都是雙標的。一種腐敗是不普世的,而另一種是。一種帶血的非洲鑽石是罪惡的,另一種富蘭克林的綠鈔是高尚的。那麼,這些被標尺標記的民族、國家的存在就都不義,不法了,就連愛也變得不義,不法了。我為什麼不能愛中國呢?為什麼不能愛生我養我的國家呢?為什麼不能愛孕育我,讓我明白我之所以為我的文化,去愛我身邊有着一樣認同的同胞呢?因為他們按他們的標尺,你的民族和國家的存在都是不義的。從這一點出發,為什麼有些民族主義是好的,有些愛國主義是開放的,他們可以愛上這樣的愛國主義呢?羅翔們的回答當然是,因為他們的的愛國主義是包容的,是開放的,他們愛的民族、國家是包容、開放、普世的。你看,這是不是一種循環論證?所以説,我們不能僅僅停留在這裏。這個時候,如果再進一步想下去,什麼是“包容”,什麼是“開放”、“普世”呢?是“Election”(選舉)?是“Vote”(投票)?是這種“形式化”的東西嗎?塞爾維亞的武契奇在選舉中戰勝了反對派,巴勒斯坦的哈馬斯在選舉中戰勝了約旦河西岸的政府。委內瑞拉的馬杜羅也舉行選舉,他和反對派埃德蒙多·岡薩雷斯都聲稱自己獲得了勝利。但是在“輿論”上,他們都是某種程度的獨裁者,他們的“Election”和“Vote”是“不合法”的。這個時候,如果去“愛”他們,也是一件“不合法”的事情了。那麼,是“Diversity”(多元化)、“Equity”(公平)、“Inclusion”(包容)?這樣的文化嗎?但是DEI文化最繁盛的地方——美國,西歐,北歐從來不缺各種各樣的極端種族主義呀。所以説,關於愛國主義,民族主義的分歧,他不是一種理念的分歧,不是一種道德上的分歧,他歸根究底是一種政治的分歧。羅翔老師這種政治立場顯露無疑愛國是一種政治責任,是可昇華的國際主義我剛剛説,我們要到歷史中去找愛國主義的原因,而羅翔老師停在這裏沒有更進一步,他關注的僅僅是歷史中的極端民族主義帶來的危害,並呼籲現代社會避免走向狹隘排外的道路。在辛亥革命過程中,極端案例確實是發生了,羅翔就據此在視頻中強調我們需要一種”基於歷史教訓和文化認同的理性、包容的愛國主義“,不能重複”排滿“的歷史現象。羅翔想通過這種方法激發人們產生負罪感或自我懷疑,從而實現”反思“,實際上隱含了他自己的政治立場,和一種沒有伴隨清晰論證的批判。他沒有回應一個問題:愛國不僅僅是個人情感,更是一種政治責任。中國人確實在愛國主義上有些問題,我要説中國人最大的問題是歷史太多,太沉重,所以誰都不願意擔當過多的歷史。但是也正是因為這極厚重的歷史,大部分中國人的血液裏都有一種不能消失的“民族主義”。因為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他不是大家簽訂的契約,不是真的和啓蒙運動中的描述一樣,是在一片“荒原”上“生長”出來的。國家乃至民族的概念是人類在不斷的衝突中演化出來的,槍炮,鋼鐵,細菌——與之對應的戰爭、死亡、天災中的淚和血。這些共同的苦難以及苦難中的相互扶持才是國家最深的底色,她是暴力的機器。人類之所以會愛上這種殺人的機器,並把這種愛稱作愛國主義,並非只為了得到了什麼,而是因為在失去與重建之間,我們扛住了連綿幾代的沉重天命。這就是為什麼,哪怕是誰都不願意擔當過多的歷史,即便很多現代中國人可能在日常生活中未必時時談論愛國,但當真正觸及民族利益、國家尊嚴的時候,內心深處那種根植於歷史的情感會迅速被喚起。它不是單純地美化現狀,也不是盲目地仇恨他者。而是一種深刻自省和冷靜思考後的認知。這才是所謂的“理性愛國”。愛是一種激烈的感性,理性是人類基於經驗的冷靜。他們相伴相生又互相促進。不是讓感性在理性的影響下變得冰冷,讓理性在感性的浪潮裏變得盲目。而是這種愛越濃烈,理性就越是昭彰;越是冷靜而清醒,就越是熱愛自己生活的土地,民族,國家,文化。對我們來説,記住屈辱怎麼就成了極端民族主義?怎麼就成了不理智呢?從歷史的河流中走過來的裸猿有哪個沒有一身濕漉漉的皮毛?為什麼會覺得樸素的愛國主義是極端和狹隘的呢?以感性的愛作為起點,這是一種天然的情感,因為生於斯,長於斯,我們自然會對自己的國家產生依戀和歸屬。這本無可厚非,也是一種極為人類化、普遍存在的情感。而這種感性的起源並不是單純狹隘或排外地只愛自己出生的一片土地,它更像是個人成長的一部分,從家庭向社會,從國家向世界逐步擴展。在這種初始階段,許多人的確可能會因為缺乏接觸其他文化或國家而形成一種侷限,但這並不是問題所在。問題在於,當一個人成長後,對周遭事物有了更加全面而深刻的瞭解時,他必然會遇見更多複雜的問題與挑戰。這個時候,我們愛的對象已經不僅僅只是出生地所代表的小片土地,更包括了它背後的歷史、文化及制度。而隨着我們的認知加深,這種愛也會變得更加豐富,更趨向使命意識——這是從樸素情感走向建設責任的重要轉折點。在建設的過程中我們才會知道這一點,所以我們要知道有國家,也要知道有個人。知道哪怕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地方,人也有着對美好生活的嚮往。知道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人,可能是有地理環境的原因,有氣候變遷的原因,有歷史上犯了錯誤,被剝削了,被壓迫了,被殖民了,所以過不上好日子,沒能力過上好日子,這個時候,我們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拉上一把,幫上一幫。這就是出自愛國主義的國際主義。所以我們同情巴勒斯坦人民,憎惡以色列的暴行。這種理想不是很高尚,很值得稱讚嗎?反觀國內很多像羅翔老師這樣的精英,雖然天天滿口仁義道德理性良知,但我們在他們的身上似乎顯少能看到這種真正共情弱者的品質。——或者,正如同他們所大聲疾呼,大聲質問的,他們的心裏住着的愛新覺羅們,無休無止地指責我們弄丟了現實中的愛新覺羅們。於是話又回來,如果有一種種所謂“健全的愛國主義”,既沒有歷史的原因,也沒有“普世”的美德,那麼,其本質是什麼呢?其本質是用一種外部的、預設好的標準來衡量和規訓我們的情感與責任。表面上看似超越了狹隘的民族主義,但實際上它建立在對自我文化的不信任和對外部價值體系的無條件認同之上。與其説這種是“健全的愛國主義”,似乎更像種族主義。那麼,我想問問持這種主義的老師們,你們是哪種愛國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