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天起,對“祛魅”祛魅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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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謝明宏編輯|李春暉對名牌祛魅了,對明星祛魅了;對異性祛魅了,對婚姻祛魅了;對職業祛魅了,對露營、騎行、演唱會統統祛魅了。層出不窮的二手經驗和塌房事件,讓互聯網充滿五花八門的祛魅。有時候還沒“魅”上呢,就有人來替你“祛”,像是大師口中的厄運,又像老中醫説的濕氣。父母對你説“相親那個海歸聽親戚説人品不行”,你肯定半個字都聽不進去。但網友發佈一個“對留學男祛魅了”,再配上對熱門戀綜的種種分析,咱多半要點個贊。即便二者説的是同一個內容,但傳播效果就是天差地別。馬克斯·韋伯怎麼也想不到,100多年前他在《以學術為業》演講中造出的概念,這兩年竟成了中文互聯網的流行詞。當時他老人家的基本意思還是形而上的:“由於理性化的發展,人們不再借助於神靈找尋終極意義。沒有神秘力量在起作用,一切都可以通過人的理性而認識,這是一種現代的世界觀。”韋伯關注的是神性衰退,理性登場的世界潮流。但當代網友卻創造了一種最缺乏理性的用法——只要對某事某物喪失信心和興趣,就可以説“對XX祛魅了”。這個詞很負面,但又留有闡釋空間,叫人浮想聯翩。比如有人“對體育生祛魅了”,就可以解讀出“很渣”“不行”“不適合談戀愛”等多維方向。我們甚至可以對自己祛魅,就是個NPC,幹啥啥不行,乾飯胃不好,接受平庸擁抱牛馬日常。當年,韋伯是受慕尼黑大學的學生邀請做演講。時逢十月革命,那會兒的主題是世界可以被認知、被掌握。今天,同樣還是一羣年輕人,他們認為世界已不再令人着迷,便不斷用“祛魅”自我解脱,還隱約獲得了智力優越感。問題在於,在沒有直接經驗之前就“祛魅”了,是不是言之過早?2024,對這些祛魅了“我喜歡南——Southampton。”“我喜歡曼——Manchester。”剛到嘴邊的中文就像滾燙的湯圓,立馬被兩位精英男士吞回肚裏(《心動的信號第7季》)。好久沒看到這麼好笑的裝貨了,上一次還是在《圍城》裏。在短視頻,人們調侃戀綜裏的死裝行為,算是對精英祛魅。在博主“小叮噹的夥伴們”二次演繹的《心虛的信號》裏,所有嘉賓都換成低配版本。做騎手的男嘉賓自稱在互聯網大廠工作,提到海岸城購物中心。女嘉賓立馬嬌羞道:“我也去過,是初中的時候,已經很久了。”嘴上質疑怎麼沒有二本戀綜,真來了又感覺怪怪的。因為你很難確認,這種誇張沒有傷害賣澱粉腸的女孩和外賣騎手的“蜜雪冰城”之戀。一邊説戀綜搞學歷崇拜,但女嘉賓被爆出“民辦二本”學歷又審判人家。試問究竟有多少人,真的在關心二本、專科、職高人羣?不過是為祛魅精英扯大旗。《凡人歌》裏熱議的“二本女友”問題,則是對高薪階層的賦魅。天天説章若楠配不上“龍傲天”張哲華,硬糖君看應該對爹味程序員趕緊祛魅;另一波觀眾也要對公務員祛魅才行,天天説秦俊傑飾演的北京公務員多麼高貴不可欺。真基層公務員出來現身説法祛魅又不樂意了,是自己在代入官老爺過乾癮嗎?打開豆瓣、抖音、小紅書,能夠發現祛魅的三個維度。小紅書是理論派,告訴你祛魅一共分幾步,並且拋出橄欖枝——“你都不知道我對世界祛魅後,過得有多爽!”對旅遊祛魅,這是打碎一切虛假濾鏡。對奢侈品祛魅,只需當兩年外國留子。對帥哥祛魅,告訴自己他們也拉屎摳鼻孔。這個方法,應該是借鑑了李敖和胡因夢的名場面:“我真沒想到你拉屎的模樣這麼醜,明天咱們就離婚!”豆瓣是日常祛魅,凡所有相,皆可祛魅。對大房子、對相機、對天菜,甚至是沒有惹到任何人的MBTI都可以祛魅。“今天也祛魅了”小組擁有10000+組員,每天分享千奇百怪的祛。搞得硬糖君很想來個祛中祛:對小説人設祛魅嫌刻板,這是還沒遭過真人影視的荼毒!對MBTI祛魅,那是把自己的惰性思維怪到模型上了。抖音則專注情感祛魅,各種情專和營銷號每天教你對異性祛魅。“即便你眼前這個人是現階段你認知總和裏的最優解,你也不會喜歡太久。”情專心碎小K以苦口婆心的勸説風格漲粉,他認為“一個男的條件再好,沒用到你身上,關你屁事!”轉頭心碎小K就被女友爆出軌和無縫銜接。哼,立馬對情專祛魅了。同樣的話,女博主説一千遍都不信,轉頭去捧copy文案的男博主,沒想到男人在情專界也有性別優勢。我祛魅,我快樂?從理論到實踐,從情感到生活,祛魅在互聯網鋪開了一張鐵幕,籠罩着每一隻迷途羔羊。荒誕程度不亞於你推開一家從沒吃過的餐廳,站在前台大喊“對這裏祛魅了”,然後揚長而去,留下震驚的老闆與食客。人們為什麼會喜歡祛魅?大概是一部分人前期被灌輸了太多的“賦魅”。但在實踐中,慢慢發現不過如此,於是笑着進行自我反思。另一部分則是“賽博祛魅”,在沒有親身經歷的情況下主動放棄嘗試,美其名曰“祛魅了”。小紅書教人對帥哥祛魅,就是反向爆料助你快速下頭。“你要知道再帥再清冷的帥哥,也是愛發裸體黃圖的摳腳大漢。”“不知道為什麼,對腦袋空空的帥哥一點興趣都沒有。”“想象crush蹲在馬桶上,就從crush變成rubbish了。”天,大家對“馬桶祛魅法”如此痴迷的原因,難道是巴甫洛夫效應,用生理性厭惡去抵消所有濾鏡。豆瓣有人從電影top250一部部往下看,發現大多不如預期,最後成功對高分作品祛魅。這倒是值得借鑑的祛魅操作,硬糖君也幹過,而且更加瘋狂。從七十年代開始,每一年奧斯卡獲獎名單像考勤一樣打卡看。必須清楚作品和作者都有時代侷限性,時代的經典是時代的,不是你的。個人最喜歡的喜劇片只有5.7分,它在影史毫無地位,但在俺這裏是皇冠上的明珠。還有博主分享30+之後對很多東西都祛魅了。從愛錢變成夠用就好,從狂愛衣服包包,變成無心去雕飾而是運動替代。從被迫社交變成免去所有不必要的人際關係。説到底,祛魅無常法,大多是心態的轉變。矛盾之處在於,那些天天嚷着對異性祛魅的人,有相當一部分僅僅是看到網友的戀愛經歷,自己就患上了PTSD;調侃二本戀綜,本身是反精英敍事,但大多數人只是煩別人裝,自己看到精英的物質條件恨不能立馬用人格交換,“洋味”算什麼,“爹味”都沒在怕的;如今對白女、韓女也祛魅了,追捧時搞白女三件套,搞半天沒人家那時刻精緻的精神頭兒,又趕快尋找新的生活方式去虛擬體驗“鬆弛感”。與喪和躺平相比,“祛魅”自帶一種智力優越感。我不那樣做或者沒有哪樣東西,不是因為我能力上辦不到,而是因為我看穿了他們的把戲、我不需要了。在思考美感的包裹下,這種放棄顯然擁有了更正當的體面。就像極簡的日式設計,説成“侘寂美學”是不是高級多了。祛魅之後,還剩下什麼生命是一團慾望,慾望不滿足則痛苦,滿足便無聊。尼采的鐵口直斷,對祛魅同樣適用。祛魅就是一個不斷消滅好奇心的過程,當你真的擁有或者到達目的地後,才發現那裏空無一物。應該説,成長是對所有客體體驗的祛魅。任何客體經歷、關係狀態,沒有一樣可以讓我們永遠保持幸福喜悦。只要我們開心的預期及理想的圖式,一直寄託在他者和外界身上,我們就會一直試圖用新的體驗去替代舊的。祛魅的好處顯而易見,它讓你不再容易受騙。帥哥沒什麼,學歷不羨慕,有錢也不一定花我身上。壞處也在明面,你將不再擁有踏入任何一條河流的勇氣甚至力氣。祛魅之後的虛無,甚至還不如賦魅讓人有點念想、有點奔頭。睜開火眼金睛,看誰都是繡花枕頭,看哪兒都是草台班子。對旅遊失去興趣,世界上哪個地方都差不多,早有人跳出來幫你祛魅:“家人們,這個地方我不會再來了!”對新鮮事物也失去探索欲,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都是消費主義的外衣。這幾年的青年文化,就是一場沒有盡頭的祛魅。孔乙己文學是對學歷祛魅,辛辛苦苦讀了十幾年,發現並沒有過上理想的生活。那件褪不去的長衫,就是曾經老師和家長編織的霓裳。浪浪山文學,是對宏大敍事祛魅。你我皆小妖,挨一悶棍把命消。更早的小鎮做題家,也是一種應試教育的祛魅。“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故事早已遠去,做題做得再好,也答不好人生這張試卷。祛魅的流行,隱藏的是意義感的缺失。它讓我們喪失了對美好事物的感知能力,包括對這個世界的敬畏與好奇。為了跳出怪圈,有必要對祛魅進行祛魅。它只是一種思維方式,絕不能替代客觀體驗和自我感受。我們用傲慢代替沮喪,但很難説這樣就取得了單方面勝利。當我們還沒有強大到可以脱離世俗,還是需要一些東西來保持動力,維持自己的社會化。祛魅後,需要及時賦魅,來保持前進動力。別人説的壞男人,不嘗怎麼知道滋味。愛過知情重,醉過知酒濃嘛。別人説的爛電影,沒準兒你看得淚流滿面與導演心有慼慼。不過別人説難吃的東西,那大概率就是真難吃。什麼印度湯圓、黑蒜、鯡魚罐頭,有人替你祛魅就信了吧。祛魅就是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還是山,是一個長期反覆的思辨過程。需要祛魅的是那些消耗自己的事物,而不是理想和遠方。優秀美好的事物,不是拿來祛魅的,而是讓人看到更多可能。保持真實、保持誠實是重要的。我考不上清華,不是因為楊笠説的不喜歡,也不是因為對名校祛魅了,單純就是因為分不夠。同時,各位也要對硬糖君祛魅。當我們寫出爛糟糟的文章時,那就是真實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