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DA攜32國質疑美國!要求徹查體育“藥罐子”_風聞
体育大生意-体育大生意官方账号-微信公众号:sportsmoney38分钟前
美國在禁藥管理方面搞“特殊化”的做派,早令WADA與多國反興奮劑機構不滿。《共同體》是中國之聲決勝時刻聯合體育大生意推出的體育商業主題對話節目,以“求同存異,聊聊大家共同關心的體育熱點話題”為口號,每週一期,逢週五晚上10:00於中國之聲《決勝時刻》欄目期間播出。近日,世界反興奮劑機構(WADA)在給美國反興奮劑機構(USADA)的一封信中,強烈要求對方“全面徹底”地整改反興奮劑工作上的不足。早在7月時,WADA就曾在32個來自歐洲、亞洲、非洲的國家和地區反興奮劑組織的支持下,發信要求USADA加強禁藥檢測。WADA的批評反映出美國體育界在反興奮劑方面存在哪些亂象?從全球體育運動健康發展的角度來看,反興奮劑存在哪些阻力?9月20日,第169期節目深度分析反興奮劑的必要性和關鍵點。參與的“閒話者”是中國之聲記者張聞,長期跟蹤反興奮劑相關新聞工作的記者王勤伯。本文為本期節目精華摘錄。大學體育不是法外之地張聞:我首先有一個疑惑。WADA的公開信特別提到了美國大學體育,所以WADA的規則管不到美國大學體育嗎?王勤伯:當然是管轄的。任何國家只要簽訂了WADA的反禁藥公約,WADA的規則就覆蓋到這個國家的所有體育競賽活動,包括大學體育和職業體育。但美國一直襬出一副“規則只適用於別人”的態度,強調自己有“特殊性”,令美國的大學體育和職業體育成為WADA管理的盲區。WADA自成立之日起就已經清楚美國的這種狀況是一個問題,但是事有輕重緩急。美國職業體育的很多內容與奧運無關,大學體育又是一種涉及民間性質的東西,其禁藥管理盲區都暫時被視為歷史性階段的產物。WADA將它們放到一邊,一度沒有花更多精力去糾正。但現在情況不同了,WADA在其他興奮劑整治方面的工作已有一定成效,可以關注到一些以前無暇兼顧的內容了。而且美國即將舉辦奧運會,當地如果在反興奮劑方面多個地方不達標,這是不行的。WADA公開信截圖張聞:巴黎奧運會美國代表團的構成中,由美國大學體育系統——即我們日常所説的NCAA——輸送的運動員比例很大,大概達到四分之三。而且NCAA輸送的運動員不但進入美國代表團,其他國家也有運動員處於美國大學體育系統中,參與相關的比賽。NCAA的內部賽事是否真的興奮劑檢查概率很低?王勤伯:非常低。USADA採用的一個藉口是美國民間體育非常龐大,只能採取一個更合理的策略來管理禁藥問題。例如他們重點關注頂尖運動員。事實上我們在批判美國反興奮劑工作亂狀時,我們也必須承認,他們還是取得了一些成就。例如自行車運動員阿姆斯特朗被長期關注,最後真的被查出問題;游泳運動員菲爾普斯也多次抱怨針對他的禁藥檢查非常頻繁。但是這不能掩蓋USADA的問題:你不能總是強調自己的特殊性。既然你簽了《公約》,美國體育又輸送那麼多參加奧運會的人,你自然需要做更多的工作去應對禁藥問題,這對其他參與者來説才算公平。WADA性質:反禁藥工作協調機構張聞:您提到的“公平”這個詞是世界反興奮劑機構成立的重要原因。可以進一步介紹一下這個組織成立的背景以及它跟國際奧委會的關係嗎?王勤伯:20世紀70-90年代,世界體育存在非常氾濫的興奮劑使用情況。現在很多人經常説東德當年的用藥氾濫,實際上西德也同樣如此。2014年世界盃冠軍教練勒夫就有尷尬往事,他80年代效力斯圖加特和弗賴堡的時候,都長期在醫生指導下使用類固醇。相關資料解密後勒夫被問到此事,他只能説自己當時年紀小,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麼藥物,只是完全相信醫生。還有意大利,是國家組織用藥的級別,國家找相關領域的專家給運動員用藥。有一屆冬奧會意大利代表團表現十分出色,後來意大利人自己承認組織用藥,一批醫生被禁止進入體育界。世界反興奮劑機構成立於1999年當年有那麼多藥物問題,國際奧委會就作出了很多外交方面的努力,聯合各國政府,大家一起商量成立一個協調機構,應對藥物檢測、用藥管理及相關案例跟進的事宜。WADA就在這個背景下成立了。它不是一個受誰控制的“世界警察”,而是跟世界貿易組織等國際組織相似,是一個針對體育界的藥物管理的協調性機構。當時包括美國在內的國家,表面上是非常積極促成WADA的成立。但是現在看WADA的信,上面寫得很清楚,這些年來究竟哪些國家在反禁藥方面做得不好。俄羅斯是肯定做得最不好的,連藥檢官都懶得培訓。2016年俄羅斯第一次被罰之後,WADA委託英國反禁藥組織去俄羅斯培養人員,結果發現整個俄語區——包括俄羅斯及其鄰國——能在俄羅斯內進行藥檢的藥檢官,掰着手指就能數得出來。俄羅斯體育體系這麼龐大,這麼幾個藥檢官怎麼可能足夠呢?這是一個非常極端的案例。而美國就是在搞特殊性方面做得非常過分。例如最近爆出美國允許被查出禁藥陽性的某運動員寫認罪書、並充當舉報其他違規運動員的“線人”,從而這人直到現在的身份都得到保密。WADA的協調機制本來要求組織成員國報告所有陽性案例以作備案,但USADA就不報備,強迫WADA接受美國的做法。這名運動員的任何榮譽迄今都未被剝奪。美國這種做法非常霸道、跋扈,是對WADA的極大侮辱。當初我看到這個案例時也非常震驚。職業體育是WADA勁敵張聞:我的另一個困惑在於,WADA是由國際奧委會發起成立的,它和職業體育之間的關係是什麼?運動員備戰奧運會要接受多次藥檢,那是不是不參加奧運會就不用遵循WADA的藥檢規定?王勤伯:WADA一直有提防職業體育脱離禁藥檢測體系的可能。目前的《反對在體育運動中使用興奮劑國際公約》,只要簽訂了就意味着,簽訂者承認任何形式的體育運動都必須遵循體育道德。反禁藥是體育道德的表現之一,所以職業體育也必須反禁藥。不誇張來説,職業體育一直都是WADA的巨大敵人,甚至是最大敵人。因為很多禁藥的產業鏈與職業體育有關。運動員、運動隊服藥後取得更好的成績,帶來巨大的經濟效益。例如耐克曾在一個項目裏,委託醫生唆使參與項目的運動員服用禁藥。項目在爭議下於2019年取消,此事最終導致時任耐克CEO宣佈辭職。我當時就指出,這是近年體育界最嚴重的禁藥案。可惜此事在世界各國媒體沒得到足夠的報道和重視。有一種禁藥使用方法,屬於投機取巧。例如相關規定對各種藥物的用量設定上限,只要不超過規定用量就不違規。但有人同時使用多種藥物,每一款藥物的用量都是微量,不屬於違規。但這實際上會對人體健康造成很大風險,可是這事情是在所謂的“合法”框架下執行的。職業體育存在着很多類似情況。自行車項目曾是禁藥服用重災區(資料圖片:圖中人員與文章內容無關)WADA成立後,不少職業體育協會並不想被其介入協會內的管理事務,這也是WADA與職業體育矛盾的典型體現。例如兩個用藥重災區項目自行車與網球,都是通過WADA多年來一步一步推進,才在如今取得比較好的戰績,能讓這兩個項目的用藥受到更大管理。自行車項目方面,以前我們經常聽説知名自行車運動員都要哮喘,這其實經常只是一種用藥的幌子。行業協會有機制允許根據運動員申報自己病情、需要服用什麼藥物。WADA是不會直接管理運動員的,行業協會批准運動員申報後,就可以服用指定藥物了。但是一項運動知名運動員都患哮喘?這個情況顯然是不對頭的。WADA就設法讓這些現象作為醜聞被曝光,然後還建立數據庫,分析統計項目中的用藥情況。這樣一步一步進逼,給國際自盟等等協會製造壓力。之後協會大大減少了用藥許可的發放,這是很重要的突破。網球項目方面,大家可能有印象,有些運動員離奇受傷後長期遠離賽場、甚至宣佈退役,有的後來又回來了。這是網球行業內部管理的一個傳統:查出某位明星選手禁藥陽性後,由行業協會單獨溝通。溝通的結果是選手接受禁賽,但是禁賽決定不對外公佈,而是選手以受傷為由停止參賽。這樣運動員受到處罰但能保住他們的榮譽和形象,免得商業價值受到損失。當初網球界就很注重維護這些球員乃至運動本身的品牌形象,跟WADA自然容易產生矛盾。頻繁藥檢屬巨星“待遇”張聞:我的下一個問題有關飛行藥檢。究竟它的機制是WADA直接派人去到某個國家檢查,還是由本國的反興奮劑機構實際操作呢?王勤伯:飛行藥檢有好幾種,這也是導致一些運動員抱怨藥檢頻繁的原因之一。所謂高頻率其實是比較容易出現的,因為多個組織都可以向運動員下達飛行藥檢要求。首先是本國的反興奮劑機構,然後是運動員所在的本國體育單項協會,再一個是如果運動員參加國際賽事,其所屬國際賽事單項協會也可以委託機構藥檢。所以運動員昨天一次藥檢、今天又有另一波人來採樣,這種情況比較常見。不過這通常是頂尖運動員才有的“待遇”。由此説回來,我們批評美國大學體育漏洞大,就是這個原因。頂尖選手只是美國龐大的體育參與基數的極少數部分。很多人可能突然就成名了。如果只監控頂尖選手,那些潛力選手、未來之星成長過程中的用藥情況,又怎樣來監督呢?這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盲區。菲爾普斯曾抱怨頻繁接受藥檢張聞:中國運動員有統一管理。尤其是奧運會備戰,中國運動員集中訓練,甚至不能出門。但國外運動員的管理自由得多,所以大賽期間大家也經常看到他們拍Vlog、出外遊玩吃飯等等。這似乎也反映出他們接受藥檢的頻率較低,並不是很擔心在外用餐容易誤攝入違禁成分。王勤伯:這方面國內確實專業。外面的很多東西無法信任,那些食物是用什麼材料烹飪,你根本監督不到。但是內部統一管理就能溯源、能建立機制保證運動員獲得的食物是有保障的。有時候不談禁藥,你在外面吃了不好的食物拉肚子了也會影響狀態。通常個人很難保證自己的攝入的可靠性。恢復類藥物乃禁藥控制主要難點張聞:最後一個問題關於興奮劑的性質。我們將違禁藥物的概念翻譯為“興奮劑”,大家聽上去也常常望文生義,認為服藥後能讓個人機能更加興奮,從而提升運動表現。究竟興奮劑是通過哪些方面幫助運動員取得不正當競爭優勢?王勤伯:其實您也可能留意到,我在談話裏面也經常把“興奮劑”和“禁藥”兩個詞摻着來用。從廣義角度來説,其實即使混淆了這兩個詞也是可以接受的。從藥物進入體育開始,大多數時候確實就是旨在令人興奮。1954年世界盃的“伯爾尼奇蹟”,哪怕是德國自家的媒體也懷疑西德隊服用了二戰期間德軍使用的興奮劑。這種藥物可能會導致服用者一兩天都不睡覺。後來體育界就想出了更多的作弊方法。其中一種是利尿劑,也就是運動員服用興奮劑或其他藥物後,再補充服用利尿劑,以排走藥物成分,掩飾服藥事實。對於現行的反禁藥條例而言,只要抓到使用利尿劑就是嚴重違規。還有一種藥物是恢復類藥物,它處於一個最複雜的、遊走于禁止和許可之間的模糊地帶。像練健身的人會吃蛋白粉,運動員也吃。但他們吃的粉有沒有違禁成分呢?有時候運動員被檢查出禁藥成分陽性後就會怪責營養師或醫生,是他們提供的補品罕有違禁成分,以此脱責。還有一些恢復類藥物,它的功能是讓運動員在大強度運動後迅速恢復。職業運動員其實都很能吃苦,但問題在於鍛鍊到一個極限後,身體就完全不能控制了,你意志再強你也站不起來。這時候如果有些“神藥”,能讓你恢復得更快、從而鍛鍊的效果更好,那麼你就有優勢了。現在很多禁藥的種類都是恢復類藥物。有的藥物可能只是純粹心理作用,未必已在藥理上證明有助於提升運動表現,但WADA還是禁止了,那是因為發現運動員都在使用,情況觸目驚心。這樣運動員的健康風險得有多大?就像當年莎拉波娃用過的米曲肼,直到現在醫學專家也沒有確定其提高競技成績的藥理。但WADA檢測出東歐運動員在廣泛使用,後來蔓延到西歐、美國運動員羣體。米曲肼之後進入禁藥名單了。這款類固醇藥膏在意大利很容易獲得最近網球的辛納的案例也很典型,他使用了含類固醇的噴霧、藥膏。通過皮膚攝入類固醇會有真正的藥效嗎?這一點是不確認的。辛納自己及其球迷也以此來辯護,認為自己沒有通過藥物得益。但運動員服藥本身的心態通常就是“這款藥有沒有用”,而不是去找科學家論證“藥物發揮了哪些幫助我的原理”。辛納用的藥,號稱意大利運動員的“國藥”,當地市面上很容易獲得,意大利足球、籃球、排球、游泳都有頂尖運動員被查出使用這款藥。類固醇藥膏在意大利體育界被大規模使用的情況,其實頗為觸目驚心。張聞:今天跟您交流禁藥話題的最大收穫,在於更真切地體會到反禁藥運動過程的整體動態變化。WADA一方面不斷更新違禁藥物名單,另一方面也不斷與各種世界體育組織——包括這次公開信直指的美國反興奮劑機構——交鋒或者説敦促改革。實際上這是一場針對運動公平、運動科學的持續探討,探討同時觸及倫理學與科學的範疇。期待在違禁藥物控制方面,體育界能繼續完善。感謝王老師今天接受《共同體》的採訪,我們下期再會。注:本文所用圖片來自Osports全體育、WADA和PIXAB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