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德國隊友看小時候生活的老街,他驚歎:你生活得這麼苦?!_風聞
潜伏的木马君-潜伏的木马君官方账号-育儿的酸甜苦辣,和歪果仁斗智斗勇,用故事分享人生56分钟前
作者 | 木馬君南京剛入伏的時候,我陪木馬爸爸去南京郊外縣城的一條老街採風,小木馬的兩個姨媽也一起陪同。那天陽光猛烈,氣温飆升,南京這個火爐開始顯出它的威力來。我們一行人在老街上走着,木馬爸爸頗為新奇地觀察着老街上的店鋪和人,他專注於拍攝,小木馬姨媽和我看着老街的模樣,忍不住開始憶苦思甜。我和小木馬的姨媽們都感到不可思議,這片老街,已經至少四十多年了,居然還保持着原貌。我小時候生活在南京城鄉結合部的小縣城外面的一個村,這樣的地方在過去的幾十年,是國內變化最大的地方。轟轟烈烈的城市化進程在一輪又一輪拆遷中,早已改變了大多數村鎮的面貌。以前的老房子早已無跡可尋,連原來的街道和整個河塘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因此,看到這條老街居然還保持着四十年前的樣貌,着實讓人驚歎。我曾在公號裏偶爾提過,我是個農村長大的孩子,從小生活條件頗為簡陋。很多瓜友都很好奇,小村裏出來的孩子,是如何成長到現在這樣的?我好像從來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認識木馬爸爸後,有一次討論樂高玩具,我便打趣逗他,你小時候有這麼多玩具,你還抱怨?我小時候都沒有見過一個完整的樂高呢?有一次,我不知道從哪裏撿到一個被遺落的樂高小人(很可能是盜版的仿品),頭沒有了,手也沒有了,只有軀幹和手臂。這樣的一個小人,都珍惜得不得了,小心翼翼地玩了很久,畢竟,我也沒有別的更像樣的玩具了。説到這裏,我假裝自己是那個破損的樂高小人,對木馬爸爸説:Hi,你好呀,我想和你握手,哎呀,但是我忘了,我根本沒有手呀。。。每次我演到這裏,木馬爸爸都一臉痛苦地叫道:打住,打住,求你了。他捧住心口,不忍再聽下去,在他看來,我的童年也太苦了,簡直聞者落淚,聽者傷心。以後,每當木馬爸爸又抱怨生活時,我就演這一出給他看,他立刻就閉口了,屢試不爽。在木馬爸爸看來我無比悲慘的童年生活,現在回想一下,竟然並沒有多少苦的滋味。我們家三個女孩子,我是最小的一個。小木馬外公是村裏的基層幹部,小木馬外婆是家庭主婦,她不僅打理家務,還要負責家裏的菜地和幾畝農田。80年代的村鎮生活,物質條件非常匱乏。孩子總是嘴饞的,夏日的傍晚,我總是特別期盼,希望今天晚上能吃到點好吃的,最好能來點肉和蒸雞蛋,可是媽媽卻總是説,今晚吃綠豆稀飯。配菜當然只有一小碗鹹菜。我爸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小孩子的心思,他大手一揮:夏天吃稀飯最好了,清清爽爽的。我小小的心裏簡直失望透頂,恨極了稀飯這種東西。因為爸爸是村裏的基層幹部,常常呼朋喚友,帶着自己的村幹部同事來家裏吃飯。所以家裏珍貴的鹹肉和香腸,都要留着,等家裏來客人時再拿出來。那時候的人總有一種樸素的想法,家裏有什麼好東西,自己捨不得吃,偏要等不相干的客人來了,再熱情地端上桌。除了飲食寡淡,吃不上肉,那時還有一個小小的煩惱,便是衣服上有補丁。小小的孩子也有了愛美之心,也想要穿新衣服和漂亮裙子。可惜排行老三的我,只能撿姐姐們剩下的舊衣服穿,常常是一件衣服,老大穿過老二穿,破破爛爛給老三。有一回,非常喜歡我的年輕班主任老師邀請我去她家裏玩,這對小學生來説,真是一種殊榮。她看到我穿的褲子上,屁股上有個巨大的補丁。我倒沒有不好意思,她的虛榮心卻接受不了了。她想帶我回去,卻不想帶一個屁股上有補丁的孩子回家。後來她讓班上一個家境好的孩子,和我換了褲子。於是我穿着同學的新褲子去了老師家,而那個女同學穿着打補丁的褲子,一臉委屈地回家了。這件滑稽的小事,一直留在了記憶裏。我媽是個勤儉持家,吃苦耐勞的家庭主婦,除了生活必需品,其他的東西自然能省則省。有一回,學校老師要求,上體育課要穿運動褲,就是褲縫上有兩條白槓的深藍色棉布褲子。我告訴我媽,我要買運動褲,我媽沒有當一回事。在我媽的消費觀裏,這絕對屬於nice to have的東西,不是生活必需品。老師要求的運動褲大致長這樣,放到現在就是一條很普通的校服褲子到了有體育課的那天,我又要運動褲,我媽從衣櫥裏找出一個又破又大的褲子,看着像是被淘汰的成年人的秋褲。這回,我實在忍不了了,穿着有補丁的褲子出門已經是勉為其難了,現在要我穿着這不合身的秋褲去上體育課,我的虛榮心崩潰了。那天,我不管不顧地哭鬧了一場,氣得不肯去上學,破天荒地曠課了。後來,我媽妥協了,立刻騎自行車去老街上,在鎮上的供銷社(天啊,供銷社這種名詞,好久沒用了),給我買了一條嶄新的運動褲。記憶裏關於那時的“苦日子”,就只留下了這麼幾件小事,其他的時候,都是沒心沒肺的開心。那時雖然吃不上肉,也穿不上新衣服,但是我從來沒有一刻覺得“我們家真貧窮” 或者“生活真痛苦”。事實上,那時村裏大家的日子都是這樣的,不過是補丁大一些還是小一些的問題。因為我爸是村裏的基層幹部,我甚至幼稚地覺得我們已經是村裏的大户人家了。我可是村長的千金呀,學習成績又特別拔尖,所以心裏倒是一點兒也沒有自卑感。如今回頭看看,物質條件如此匱乏的村鎮生活,卻並沒有給我留下匱乏感。後來成年後,有了經濟能力,我沒有補償式地給自己買很多衣服,也沒有愛錢如命。我也不大喜歡奢侈的東西,家裏有幾個大牌,也常常在吃灰。而遠在萬里之外的木馬爸爸,小時候生活條件比我好了一萬倍,但是那時,別的小朋友可以買時髦酷炫的玩具,而小木馬爺爺奶奶沒有給他買。別人可以買最好的山地自行車,而他要攢上一年的零花錢,才敢肖想。如今,他回想起童年,總覺得那時很窮,自己很窘迫。後來養育了小木馬,我也常常思考這個問題,物質上的“匱乏感”到底是怎麼來的?可能它並不取決於你得到的絕對量,還取決於你所處的環境和同儕壓力中的對比。80後的小村兒童,有很多有趣的活動。農忙的時候,小孩子也是勞動力,我小時候在田裏插過秧。如今的城市小孩大約很難想象,不到十歲的小孩,挽起褲腿,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進放滿水的稻田裏。秧苗事先被人從田埂上拋進稻田裏,然後插秧的人,撿起一束,再彎着腰,一棵棵地插進淤泥裏。我媽給我示範了一遍,我就依葫蘆畫瓢,正式上工了。稻田裏的泥巴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螞蟥。我後來發現一隻螞蟥不知什麼時候吸附在我的小腿上,已經吸血吸得圓鼓鼓的,我嚇得大呼小叫地爬上了岸。我媽嘆了口氣説,一隻螞蟥有什麼好怕的,然後我便中斷了我的插秧實習。那時候的農村人,個個都有貝爺的膽識。説到插秧,以前農村裏農忙的時候,會有外鄉人來當插秧工。這些外鄉人到了農忙時節就在村子裏走家串户,誰家需要勞動力,就留下來做幾天農活。有一年,我家也請了插秧工,是幾個外鄉婦女。她們白天在我家的稻田幹活,晚上就和我們同吃同住,幾個人擠一牀。晚上吃完飯,插秧工也不急於休息,和我們閒聊,有一位據説會看相,順帶免費地給我們幾個看了手相。這大概是她除了插秧之外的加分工作技能。我還記得,那位大媽端着我的手,説我掌紋清奇,以後要飛黃騰達。我媽聽了,滿臉都是笑意。如今回想起來,被螞蟥嚇得屁滾尿流,晚上聽插秧工扯閒篇,也都是滿滿的童年樂趣。現代生活發達了,卻人人緊閉家門,你絕不會把一羣陌生人帶回家裏同吃同住,更沒有燈下閒話的興致了。説起童年生活,去河裏釣小龍蝦絕對是最大的樂趣了,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兒,而是一個貫穿了整個童年每個夏天的大項目。一放暑假,我們姐妹三人立刻投入了釣小龍蝦的副業中。我媽也非常支持我們的副業,她去街上買來鐵絲和塑料網子,然後我們在家制作成一個個蝦吊子。晚上,我媽帶着我們出門找瘌蛤蟆,因為瘌蛤蟆的肉可以用來做蝦吊子上的誘餌。那時小龍蝦還沒有如今的身價,田邊的溝塘裏,到處都是野生的小龍蝦。中午吃過飯,我們便扛着重重的幾十個蝦吊子,揹着揹簍,頂着烈日出門去了。四五個小時後,我們揹着滿滿一揹簍的小龍蝦回家了,有時收穫太豐,揹簍裝不下,需要裝進蛇皮口袋裏。我媽不僅負責了我們釣小龍蝦副業的前期物料準備,現在叫supply chain,她還負責所有小龍蝦的銷售和財務管理。每次我們姐妹三人釣完了小龍蝦,回到家,把蝦子倒入幾個大的洗腳盆裏。我們三人的戰利品是分開放置的,我媽也不嫌麻煩地分成三個袋子裝起來。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我媽就帶着小龍蝦騎自行車到老街。不需要專門的攤位,就在供銷社門前一蹲,把新鮮的小龍蝦放在地上的籃子裏,要不了多久,就售賣一空了。等我們三人睡醒起牀,我媽已經從街上回來了。她會掏出錢包,逐個結算:老大的,賣了六塊五毛。老二,你的是五塊五毛。老三,你的賣了四塊。那時候一斤小龍蝦的價格是五毛,個頭大的能賣到八毛。所以,釣一次小龍蝦能收穫好幾塊錢,這對於我們來説是非常可觀的零花錢。很多年後,再回想這些趣事,我才突然意識到,其實我媽才是我們釣蝦副業中的靈魂人物。她即負責前端又負責後端,小龍蝦賣出後,她分文不取,全都給孩子們自己支配,這在當年,其實非常難得。即使生活那麼拮据,她也從沒有讓我們掙錢貼補家用,只是鼓勵我們用自己的勞動給自己創造收入。站在這40年沒有改變模樣的老街上,童年的鄉村生活迅速在記憶裏復活。我興奮地告訴木馬爸爸,我在這裏剪過頭髮,我在那裏吃過水餃。過年前來這家裁縫店做新衣服,那裏是我媽賣小龍蝦的供銷社。。。歲月不居,時節如流,一轉眼當年小村裏的小破孩已經人到中年了。這些當年的“苦日子”,如今回想起來,滿滿地都是懷念。80年代的鄉村,窮卻快樂着。點擊閲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