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骨磨灰取金銀，發死人財成了新風口，日本各地爭當骨之鍊金術師_風聞

一、挫骨磨灰取金銀，日本各地為何爭相發起死人財？

這兩天我在上網的時候刷到了一條很是讓人瞳孔放大的新聞，原始信源是日媒《日經新聞》，説是近些年越來越多的日本地方政府，都熱衷於靠發“死人財”來緩解當地的財政壓力，其主要表現形式為：在火葬場火化了遺體之後，燒剩下的骨灰之中有時候能找到部分貴重金屬，完了火葬場就會把這些貴重金屬集中起來，上繳政府。僅憑此一項，日本地方上有時就能獲得幾億日元的額外收入。

報道提到，那些從火葬場的骨灰中提取出來的貴重金屬包括但不限於：補牙用的金、銀和鈀，以及人造骨頭裏含有的鈦等。

雖然每次提取所能獲得的貴重金屬並不多，但有道是集腋成裘啊。眾所周知，日本是一個老齡化問題相當嚴重的國家，每年都有超過150萬人死亡，而且這個數字還將時間的推移不斷上升。

而老齡化越嚴重，死亡人數越高，理論上可供日本各地火葬場提取的貴重金屬數量也就越多。以京都市的情況為例，在2023年秋季，京都市曾經對該市從當年1月至9月儲存下來的大約39噸骨灰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碎化、磨製處理，並因此從中提取出了大約35公斤的貴重金屬，包括黃金7.2公斤（粗略數據，下同）、鈀6.3公斤、白銀21公斤和鉑0.2公斤，總價值超過1.1億日元，約合人民幣540萬元。

提取完畢之後，剩下來的骨灰會被京都市做壓縮處理再進行二次儲存，以便減小佔地面積。

報道指出，京都不是唯一一個這麼幹的日本地方政府。今年7月，《日經新聞》曾以調查問卷的形式，對日本多個城市，包括都道府縣首府、經濟重鎮、核心城市和東京都等地進行了一次調查，調查發現，在受訪的近90座城市中，有48%的城市已經在像京都這麼幹了，即通過出售火葬場內燒剩下的骨灰和骨灰提取物來獲得額外收入。在截至2023財年的前5個財年中，這些城市通過發死人財共獲利64.9億日元，約合人民幣3.16億元。

截至2023財年，靠着賣骨灰來發死人財賺得最多的城市就是京都，共獲利3億日元。橫濱以2.3億日元排在第二位，緊隨其後的是名古屋，2.2億日元。

此外，因為這些年日本各地的死亡人數不斷增加，而且貴重金屬的行情又與日俱漲，所以除了上面提到的那些已經在發死人財的日本城市之外，還有越來越多的其他日本城市，比如北海道的旭川和松山等市，現在也都紛紛計劃加入到這個愈發壯大的“骨之鍊金術師”的行列中來。

值得一提的是，貴重金屬價格的上漲不僅帶動了日本各地政府立志於當“骨之鍊金術師”的熱情，而且還帶動了日本各地火葬場“剩餘骨灰”的價格。

所謂“剩餘骨灰”，就是指死者家屬在死者遺體火化結束之後挑剩下的骨灰。通常來説，家屬是不會把死者火化之後產生的全部骨灰都打包帶走的，只會帶走其中的很小一部分。剩下的那些就是“剩餘骨灰”，出於種種原因，火葬場一般不會把這些剩餘骨灰立刻處理掉，而是會將它們儲存起來、置於它處。等到有需要的時候，比如財政吃緊缺錢花了，再把它們搬出來集中處理。

這裏所謂的“處理”，其實主要就是對剩餘骨灰做更加細緻的打磨處理，這樣一來可以進一步壓縮儲存它們所需要的空間，二來就是方便從中提取各種貴重金屬。

經常淘金的同志和朋友應該都知道，從某種程度上講，這個過程和傳統意義上我們講的淘金其實還挺像的，二者的最大的區別無非也就是前者是從沙裏淘金，而後者則是從骨中取金。

很多日本地方之所以可以搞，原因主要有二：一是除東京之外，很多日本地方上的火葬場都是公家的；二是很多日本地方上的相關制度存在漏洞，所以地方政府可以揪着漏洞鑽空子。

二、挫骨取金緩解了日本地方上的財政壓力，但代價是什麼呢？

還是以京都市的情況為例。京都市現行的火葬場管理條令是從二戰之前一直延續下來的，當年日本最高法院就規定了：在火葬場內火化之後（挑）剩下的骨灰不是死者家屬的遺骨，而是屬於火葬場管理者的所有物。那誰是火葬場的管理者呢？答案是日本政府，所以那些剩餘骨灰最後往往就成了日本政府的東西，日本政府可以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就算死者家屬有意把剩餘骨灰要回去也不行。

不僅如此，京都市政府之前還對相關話題專門作了官方澄清：我們沒有聽取市民意見的打算，抑或召開專家研討會的計劃。

用另一家日媒《產經新聞》在2022年10月中旬的一篇相關報道中援引的一位京都市政府代表的話來説，那便是：

“我們現在沒有這個考慮，未來也不會有。我相信京都的廣大市民一定可以充分理解這一點的。”

因為京都市政府能發死人財主要就是靠着鑽從前制度上的漏洞，卡bug卡出來的，而且這個漏洞還不是京都市專屬的，是日本全國性的，所以從理論上講，不光京都市政府能發這筆財，很多日本的地方政府也能發這筆財——只要你的臉皮足夠厚，能在“骨之鍊金術師”這條道上一路走到黑，完全無視廣大市民的意見和訴求，那麼這錢你上你也能賺。

《日經新聞》的這篇報道讓我想起了很多年前在TVB上看過的一部日本動漫——《鋼之鍊金術師》，但是我只是零零散散地看了一些片段，所以這部動漫具體講了啥劇情我現在已經忘得差不多的，不過有兩樣東西我直到現在倒是都還記得：一樣是陳奕迅唱的粵語主題曲；另一樣就是這部動漫裏頭的一段台詞：

“想要得到，就必須要付出，一切都需要等價代換。”

日本地方政府靠當“骨之鍊金術師”緩解了財政壓力，那麼為此所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呢？

正如咱們前面提到的那樣，很多日本地方政府之所以可以發這筆死人財，一是因為地方上的火葬場都是公家的；二是日本在相關制度上存在漏洞。

“很多地方”≠“所有地方”，最起碼東京就很難這麼搞，這不是因為東京都的官僚都是體恤民情的大善人，而是東京都23個規劃區裏的9個火葬場中有7個是屬私人所有的。日本全國有97%的火葬場都是公家的，所以很多地方上的公有火葬場比例普遍都很高，唯獨身為日本首善之都的東京是個例外。

另一個也是咱們提到的：相關制度的漏洞主要針對的是火葬場的管理者，而不是日本政府。日本地方政府可以通過挫骨磨灰來發死人財是因為他們本身就管着地方上的火葬場，但是東京23個規劃區的9家火葬場之中有7家是私人的，這就意味着：你要是在這7家火葬場裏燒的灰，那麼你的剩餘骨灰就是屬於這7家火葬場的私人老闆所有，而不是屬東京都政府所有，更不是屬死者家屬所有。

這嚴格算是鑽漏洞的漏洞、卡bug的bug，日本政府本該對其加以修補的。但是你要修補這漏洞的漏洞、bug的bug，那就不可避免地會把它原來的漏洞和bug也給一塊修復了——你就想嘛，你要修改法律就不可避免地要徵詢廣大民眾和專家的意見，到時候一定會有人在聽證會上極力爭取死者家屬的個人權利的，要是這個權利被民眾爭取到手了，那麼日本地方的死人財也就發到頭了。所以一來二去，這件事就陷入到了一個怎麼着也繞不出去的死循環裏，牽一髮而動全身，最終導致誰都出不來。

如果這件事情僅僅是到此為止，那麼相關新聞或許還不至於讓日本人過分煩躁。畢竟你39噸骨灰也就煉出了35噸貴金屬，摺合人民幣也就540萬，對一整座城市的死人的敲骨吸髓大半年，到頭來也就摳出了區區540萬，這點錢讓私人資本掙了也就掙了吧。

大哥，日本好歹也是個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總不能敲骨吸髓的事情都讓政府給幹了吧？你怎麼着也得留幾塊骨頭讓資本家們撿一撿嘛。這《鋼之鍊金術師》裏頭的鍊金師們也不都是吃皇糧的啊，總不至於説到了現實中的日本反而還開倒車了吧？那你還能叫資本主義國家嘛？這不就成社會主義了嗎？

三、資本主義的“骨之鍊金術”，才是日本真正的心腹大患

但是……凡事都怕一個“但是”。大家還記得2022年7月，在奈良街頭髮表演講時被日本義人山上徹也兩槍送走的前日本首相安倍晉三不？安倍君的頭七就是在東京都的一傢俬人火葬場做的，這傢俬人火葬場屬日本著名的“東京博善株式會社”所有。事實上，東京的7傢俬人火葬場中，有6家都是東京博善的私產。而從2022年的夏天開始，東京博善經歷了一波“改朝換代”，現在已經是中國資本在控股了，這家中國資本的幕後大老闆名叫羅怡文，1989年赴日，現在是日本著名的企業家。

你如果按照我們前面的邏輯一步步往下捋，那麼你最後就會得出這樣一個極其富有日式黑色幽默的結論：

日本火葬場燒化的剩餘骨灰屬火葬場管理者所有→安倍是在東京的私人火葬場火化的→安倍燒剩下的剩餘骨灰屬私人火葬場所有→私人火葬場的幕後大老闆是中國人→安倍的剩餘骨灰成了中國人的私產。

當然，這只是一種比較極端的假設。事實上你像安倍這種級別的日本要人，他身上的所有私人物品和人體組織都應該是受到日本國家的嚴格保管的，就算其遺體是在私人火葬場火化的，也不至於説會有剩餘骨灰落到別人的手上。

但是，安倍能享受到這樣的待遇，不等於其他的日本人，包括日本一些相對不那麼重要的軍、政、商界人士，也能享受到這樣的待遇，大部分在私人火葬場火化剩下的剩餘骨灰還是屬於私人資本的。

你要是個生前就對中國恨之入骨的日本右翼分子，死後泉下有知，聽聞家人把自己的身後事交給東京博善來做，完了燒化的骨灰沒能被家人全部收拾走，而是剩下一部分成了東京博善的私產，你説你會怎麼想？我估計你能氣得骨灰甕子都裂開了。

這就是日本各地政府爭相想要成為“骨之鍊金術師”之後，日本這個國家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地方上的財政困境得到了緩解，但是相應地，私人資本也將不可避免地持續侵入到本被視作“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廣大公域中來，昨天是土地，今天是水務，明天是電力，後天是火葬場……這是一個只要開啓了就很難再關回來的潘多拉魔盒。日本不是沒有人意識到這麼做可能會產生的後果，但是現在才意識到已經太遲了。

只要有300%的利潤，資本就可以踐踏人世間的一切道德與法律。只要從骨灰提取出來的貴重金屬能再多個一二十公斤，假以時日，或許也會有更多的私人資本加入到這場名為“骨之鍊金術”的遊戲中來。

和隔海相望的所謂之“中國的民族主義”相比，日本本土的資本主義給日本這個國家，還有這個國家的民眾所造成的威脅，其實是要大得多的。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很多日本人至今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有些人或許已經意識到了，但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承認。

生前求而不得，死後身不由己。有朝一日，當“敲骨吸髓”這個詞從指代隱喻，變成了可以直接使用其字面意思的時候，或許“挫骨揚灰”這個詞所形容的也不再是復仇，而是成了逐利。在資本主義“骨之鍊金術”的遊戲規則下，我們可能永遠也不會迎來戰勝日本的那一天了，因為在那之前，日本大概早就輸給了自己。

這讓我想起了《鋼之鍊金術師》中的另一句台詞，拿它來作為本期內容的結尾正合適：

“我是被你們稱為世界的存在，或曰宇宙，或曰神……而我也是你。為防你狂妄自負，所以，我也賜予你名曰‘絕望’的真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