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國七十五載，鬥罷艱險又出發_風聞

文 | 劉夢龍

今天是新中國成立75週年，是個普天同慶的好日子。説來慚愧，人到中年以後，每年這時候我都有點情緒不振。大家都知道，國慶節前一天是英烈紀念日。共和國的先烈偉績豐功深謀遠慮，創造了偉大的事業，何等了不起。可回身看看自己，在先烈的廕庇下真是蠅營狗苟，不説一事無成，總也覺得是庸庸碌碌，落得一身痴肥。平時不覺得如何，這樣的時候，真不免是要慚愧懊惱的。

到了我這個年紀，渾渾噩噩就逐漸成了一種日常，多數人到中年的平凡人，或多或少都有點這樣的毛病。和平時代的普通人，過上平凡無奇小確幸的生活，説起來是沒有多大出息，但也是世上常態。大英雄也都有大煩惱，天天憂國憂民的王安石都説過，願為五陵輕薄兒，生在貞觀開元時，鬥雞走犬過一生，天地安危兩不知。其實很多了不起的人都是生活逼出來的，眾多英雄也往往是時代所造就的。

我時常也會想，我們今天的平凡人遇到那個國家危亡，無路可退的時代，也未必不能成為救國救民的志士。如果開國英烈遇上好時代，生在當代，可能也是該打工打工，該戀愛戀愛，其中不少人也許就歸於平凡，過着如我這般雞毛蒜皮，不高不低的生活。

不少人大概也是我這樣想，或者叫自我安慰的。這假設有一定道理，但也不盡然。我們如今所生活的時代，説太平當然是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但要説風雲激盪，英雄輩出，恐怕也很合適。比如之前開國產3A先河的《黑神話》，製作人馮驥在9月30日接受央視專訪，主持人請他給出一個國慶七十五週年的祝福，他就説了一句，鬥罷艱險又出發。這一句來自86版西遊記的歌詞，確實精妙又貼切，生動闡述了共和國的篳路藍縷，苦難輝煌。

我們所生活的時代，依然是一個幹事創業的時代，或者説像《黑神話》和馮驥那樣的傳奇依然在各行各業不斷湧現。實際上，隨着祖國的國力日益昌盛，產業不斷突破，開創性的成功必然是要越來越多的，時代也必然要湧現出越來越多的傳奇和機遇。隨着國家的不斷強盛和中國在國際體系中的地位提升，中國的社會精英，乃至社會的一般人都會得到一種普遍性的升值。在這種大環境中，個人的努力依然是具備極大價值的。年輕人仍然應該努力提升自己，向着儘可能遠大的目標前進。

然而從另一方面看，我們畢竟生活在一個長期和平穩定又十分強盛的國家中。大環境的積極因素就像空氣一樣，不免被大家所下意識地忽略了。人們總把努力帶來的成功歸於自己，產生一種精英主義的錯覺，這也是一種社會常態。

久而久之，這也加劇了我們的社會內卷，過度激烈的內部競爭，乃至自我消耗，也是讓很多人覺得倦了，跟不上了。畢竟，大多數人即使努力了，也不一定能成為精英人傑，不免人到中年歸於平凡。隨時代奮進成為弄潮兒，和在激流中體會到自身的無力而跑到岸邊划水，這兩種情形都是存在的。時代的進步，不僅體現在弄潮兒的功成名就，也體現在岸邊划水的普通人同樣有機會享受的豐足生活。

就像開頭自嘲的那樣，身為一個懶散的凡人，沒能在時代大潮中取得好的成績，過着隨波逐流的平庸生活，不免有所懊悔。但從歷史唯物主義者的角度看，我們的社會大體還是由平凡人構成的，盡平凡的努力，過平凡的生活。雖然今天的祖國已經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但我們畢竟還是生活在一個實現全面脱貧還沒很久的發展中國家。成功並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在當前社會中，普通人的生活也並不容易，大多數人們依然十分辛勞，才能維持日常的生活。

新中國是一個建國時就有超過四萬萬，如今有14億人口的國家，這個龐大的基數是任何一種單一的聲音都無法描述的。時代的英傑固然帶來了不起的突破，象徵着共和國始終開拓進取的一面，但國家的強盛其實還是根植於平凡中國人的努力，是一切成功的根基、土壤。歸根到底，英傑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也是來自芸芸眾生。再偉大的建築奇蹟，固然離不開天才的設計師，但也是由平平無奇的工人所一點點建造的。祖國由弱到強發展到當代，最根本上依靠的還是以億萬計的平凡國人。

自古以來，中國就是一個了不起的國家，在和平年代總能創造世界領先的生產力。就像我們今天引以為傲的中國製造，可不是從今天才開始的。中世紀的阿拉伯人都知道，世界上的智慧就體現在阿拉伯人的舌頭上，中國人的手上。又比如，不久前，我們才知道意大利威尼斯聖馬可廣場上那隻著名的帶翼雄獅，也就是著名國際電影大獎威尼斯金獅獎裏的那種獅子，其實是一隻中國獅子。它是由中國製造，通過絲綢之路運到西方，經歷千百年風雨，成為了另一個文明的國家象徵。

確實，在這個內部承平日久，社會結構面臨轉型承壓，外部風雨看起來又暫時與大眾無關的時代，作為社會上的普通人，面對理想大義，國家責任這樣的宏大敍事，是有所隔閡的，並不是拒絕，而覺得距離自己的平凡生活有些遙遠。

平凡生活中的大部分人，雖然都在客觀上為國家的進步做出了自己的貢獻，但並不是那種志存高遠的志士仁人。這當然是一種庸碌平凡，不高明，市儈，但也是人之常態。就像《流浪地球》3導演郭帆前段時間在接受採訪時説的那樣，這種事情是不能光靠熬雞湯就可以解決的。

我們這代人從小接受的教育，確實是把我們置於一種很高的地位，要求大家努力做先烈偉大事業的接班人。而我們長久以來的社會氛圍，甚至我們的文化傳統，也都在鼓勵人們成為英烈豪傑。當時光流逝，人到中年，我們中的大多數，驀然回首，終究沒有成為期待中的英雄。但這就是平凡人，遺憾但並不可恥。

**讓普通人能安享平凡，在某種層面上來説這正是國家強盛之後的一種回報，**予普通人以普通的幸福，普通的煩惱，而不是動輒面臨危急存亡。作為平凡人，我們在生活中保持善良，盡力所能及的努力，同樣是為這個偉大時代做了自己的貢獻。

**但確實越在這樣的時代，普通人與集體，與所屬集體的歷史之間就越容易疏離。**先輩的事業對今天個體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個體與集體，與國家之間存在關係的意義又是什麼？這個問題根本沒有參考答案，畢竟就算是從近代開始算，人類真正和平富足的時期與羣體都只佔一小部分。就像西方將這種困惑稱為後現代一樣，這是一個還沒有答案的時代。

西方看起來不想找答案，我們卻必須要找。對我們來説，首要的原因是我們在長期發展後出現了不少問題。東方文明與西方文明區別中的一個重點，就是在於不患寡而患不均。無論是從我們立國以來社會治理的角度，還是借鑑西方的教訓和關注當代我國社會發展中已經有的一些苗頭，不難注意到，當代社會日益表現出資源的過度集中，優勢階層和強勢個體的馬太效應越發強烈。精英和凡人並不是對立的，時代弄潮兒的回報固然豐厚，但普通人的意義和價值也不應該被消解抹殺。贏者通吃的遊戲必然不能長久。

當代的社會和經濟發展並非一帆風順。如今全球都處於一個轉折與紛爭的非常階段，世界局勢儼然如春秋走向戰國。在這樣的特殊時期，人們的生活不能不受到影響，而這種影響越是向下也越是明顯，相比成功的社會階層，普通人要更加弱勢。但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困難重重，我們的國家才更需要團結的人民，**而人民的團結來自現實的生活，**來自對國家發展成果的公平合理共享，這自然需要我們的社會再一次開啓變革。

作為普通人，我們現在可能不太容易，但最終會為必然認識到，這種變革絕對不僅僅只是為了普通人們在平凡的意義上過得“更好“，它實際上也是為了將人們再一次凝聚起來，去保衞千千萬萬的先烈們曾經開創的那份事業。

就像郭帆想要在《流浪地球3》中解決那個問題一樣。拋除科幻視角，我們可以認為《流浪地球》原著最後提出了一個問題，就是人們總是可能質疑自己曾經開創並捍衞的事業，甚至最後會瘋狂的去摧毀它。最終，又一次危急存亡之秋時，人們要麼恢復清醒，再一次認識到自己為何要成為一個集體，要麼面臨滅亡。

馮驥在採訪中解釋了自己為什麼給新中國75週年的祝福是”鬥罷艱險又出發“，因為他會想起我們的國歌，只有我們的國歌總是在不斷提醒我們要有危機感。”我們發展的每一步都充滿各種風險，但是我們可以戰勝它，然後再往下去走，擁有這樣的心態甚至比實現目標本身更加重要。”

讓普通人重新確認自己與集體，與歷史和先烈關係的契機或者説危機，其實就在眼前。當前其實根本不是一個平靜的時代，反而是風雲湧動。擺在包括我國在內的第三世界國家面前的，是一個要探索非西方道路的艱鉅任務，西方的老路，明眼人已經都能看到無法走通。**無疑，這和上個世紀無數的仁人志士，和我們建國先烈的艱苦努力與偉大實踐再次呼應了，**外面的風風雨雨終究會和每一個人產生關係。

就如同西遊記一樣，鬥罷艱險又出發，一個又一個難關總是源源不絕。我們的生活，我們的國家不斷遭遇着風險與挑戰，前進的道路佈滿激流險灘。這需要時代的英雄去開拓進取，但也離不開千千萬萬平凡人的日常努力。個人的努力也許微末，但我們有14億同胞，**個體微末的努力匯聚在一起就是洪流，平凡樸實的個人聚合在一起就是非凡的人民。**就像《黑神話》中的天命人一樣，身為遊戲主角，實際只是無數天命人前赴後繼的一個縮影。

這又回到前面那個問題，我們在立國75年之後，需要再一次迎來變革，來實現人民的再一次團結，為迎擊這風雨做好準備。

國慶是屬於全體人民的節日，就像祖國是所有人的祖國。也許能力貢獻有所大小，但勤勞的人民始終是國家成功的基石，也應該享受自身努力的回報，共同分享祖國的繁榮與時代的進步。

我想這也是當初共和國先烈們所希望的，豐足的生活應該像空氣一樣佈滿這個勤勞的國家。也只有幸福團結的人民，才能真正去實踐創造，像社會主義那樣，人類前所未有的偉大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