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主席:以色列國運在手(並將其推向亡國)的極右翼猶太人_風聞
芙宁娜-1小时前
來源:兔主席/tuzhuxi 2024/10/2
截至本文發表時,以色列對黎巴嫩發動了地面軍事行動;伊朗向特拉維夫發射了大量導彈,同時特拉維夫也發生了針對猶太人的恐怖襲擊。中東衝突已然升級,局勢似乎已經失控。


問題的核心是,第一,這就是以色列極右翼政府想要的:一條道走到黑,將衝突升級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最好爆發區域戰爭),在國內裹挾全體民眾(讓所有人沒有退路),在國外裹挾盟友(美國),讓美國政府無可退路,只能選擇支持以色列。
內塔尼亞胡/以色列極右翼政府看得很清楚:1個多月後,美國就要進行總統大選,這時自己應該支持哪方呢?是左翼/進步主義/自由派/同情巴勒斯坦/批評以色列極右翼政府政治、政策的民主黨哈里斯?還是支持與自己意識形態更加對位、口頭更加支持以色列的特朗普/共和黨?當然是後者。
內塔尼亞胡/以色列極右翼政府打的是明牌:第一,想方設法升級衝突,最好能夠引爆區域戰爭,趁美國還沒有反應過來,就一舉把美國拖下水。拜登/哈里斯代表的是美國的左翼,其基本盤更加同情巴勒斯坦、更加批評以色列、更加願意和伊朗和談,這都是不利因素。但有利因素是:他們是美國“深層政府”、華盛頓建制派精英的代表人物,沒有脱離、擯棄美國在中東扶持以色列這一“基本國策”的魄力、能力、勇氣、動力——尤其在大選前的一個月。所以內塔尼亞胡/以色列極右翼政府是“吃定了”拜登-哈里斯,將其玩弄於股掌之中,凡事都是先斬後奏,讓白宮陷入極大的被動,只能跟隨以色列行動。
第二,以色列是影響美國國內政治(包括選舉政治)的極重要因素。內塔尼亞胡何嘗不知自己的能量?他最想要的結果是:哈里斯/民主黨輸掉大選,特朗普/共和黨贏得大選。畢竟他們認為,無論如何,以色列和特朗普在政治光譜上、意識形態上更加接近,對話的空間、選擇、餘地更大,應該可以談出更加有利於以色列極右翼議程的條件。所以,內塔尼亞胡的每一個行動都在試圖影響美國大選:通過劍走偏鋒,讓民主黨白宮陷入極大的尷尬和被動,在美國國內乃至全球範圍出洋相,然後助推他們在大選中落敗。可以這麼説:以色列政府的每一次軍事行動,都在給特朗普助選,都在削弱哈里斯獲勝的機會。
拜登-哈里斯民主黨政府確實是舉步維艱:對以色列政府強硬也不是,軟弱也不是。由於內塔尼亞胡完全不把拜登-哈里斯放在眼裏,可以完全漠視白宮,恣意妄為,天天啪啪啪打民主黨白宮的臉,也讓同情巴勒斯坦的民主黨進步主義/左翼基本盤極為惱火,將不滿發泄到拜登-哈里斯身上,認為他們無原則的縱容以色列,也沒有能力和誠意管理以色列。穆斯林選民是民主黨的基本盤之一,特別在密歇根這樣擁有眾多穆斯林人口的搖擺州。也因為對拜登-哈里斯的不滿,使得他們有可能在大選裏放棄支持民主黨,甚至還有更極端的情況,即轉投特朗普。日前,搖擺重鎮密歇根州里唯一由穆斯林管理、穆斯林佔多數的城市Hamtramck的市長Amer Ghailb已經公開在大選裏轉投特朗普,原因是特朗普對這些穆斯林羣體口頭承諾可以控制中東局勢(即管住內塔尼亞胡)。這個轉向對哈里斯的負面影響是很大的,她有可能因為幾十萬的密歇根穆斯林選票而輸掉大選。
而在大選一個月前,拜登-哈里斯的迴旋餘地很小,艱難地嘗試 同時兼顧 穆斯林基本盤 與 支持以色列的建制派/主流外交政策/深層政府 這一不可能的任務。
內塔尼亞胡是國際政治裏的老炮,他很清楚,美國老大哥總體“可控”,基本在他的駕馭和影響控制範圍之內。即便是特朗普,他也有信心可以影響和控制。
所以,以色列政治、政策的最優先考慮,不是服務美國的需求,而是服務本國政治的需求,並讓美國從屬於、服務於以色列的訴求。
以色列的訴求,就是“一條道走到黑”,不斷升級衝突,減少所有人的選擇,讓所有人都沒有退路(包括美國和伊朗),最終通過持續的戰爭和暴力,民意的轉變、固化,對外坐實以色列所佔有的巴勒斯坦土地,消滅巴勒斯坦建國的希望,對內坐實極右翼宗教民族主義/猶太復國主義者對以色列政治的把控和前途方向的控制。
那麼以色列極右翼政治勢力希望達成的政治目標和以色列的前途方向是什麼呢?控制聖經中所述的以色列土地,建立一個完全屬於猶太人並僅屬於猶太人的國家。
從拜登-哈里斯,哈馬斯、真主黨,伊朗,到普通巴勒斯坦的人,本質差別不大:要麼是以色列極右翼政治勢力眼中要掃除的障礙,要麼是掃除障礙所需的棋子和工具,也可能同時兩者都是。
甚至內塔尼亞胡本人,也是以色列極右翼政治勢力的工具之一:他們利用的是他的政治野心,通過他升級衝突,將以色列推到不歸路。
為了實現這一目的,以色列極右翼政治勢力對內不惜把以色列變成一個種族主義的、集權的非民主社會(徹底否定美/西方自由民主的一套東西);對外不惜踐踏和破壞國際法;不惜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以及導致無數無辜生命的死亡)。這些宗教主義者意志背後有常人無法理解的極端、狂熱和宿命論。
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是服務這些所謂“上帝子民”的工具而已。
這裏,我們推薦《紐約時報》不久前在podcast《The Daily》上發佈一個很好的談話節目《Israel’s Existential Threat From Within(以色列:來自內部的生存威脅)》;可點擊查看:“以色列:來自內部的生存威脅”【推薦參考資料】,談話對象是資深記者Ronen Bergman。這位以色列猶太人用了幾十年的時間,追蹤研究以色列極右翼政治勢力是如何從一羣目無法紀的非法定居者,逐漸轉到政治台前,通過劫持、利用內塔尼亞胡,掌控了以色列政府,並在決定以色列走向何方的鬥爭中取得優勢地位的。這個談話深入淺出,可以快速幫助瞭解許多關鍵信息。美國高知聽眾(主要是民主黨聽眾)雖然同情巴勒斯坦、不滿以色列,也是通過這樣的信息瞭解以色列的情況。特地推薦給大家。
核心內容包括:
內部威脅:以色列國內極端極右翼主義/民族主義政治上的崛起,對以色列構成了比外部敵人更巨大的威脅,軟性方面,挑戰的是以色列的國體、制度、意識形態;硬性方面,危及的是以色列作為一個國家的基本生存;
兩種意識形態衝突:以色列發生的是左右兩派對國家願景和未來的衝突。左派和以色列立國者一樣,意識形態上是世俗的,希望依照西方體制構建民主國家,關心的是以色列的安全。屬於巴勒斯坦/阿拉伯人的土地在他們看來都是換取和平的手段。他們相信以色列要獲得永續和平,就必須和巴勒斯坦達成協議。而要實現這一點,就必須允許巴勒斯坦按一定的邊界建國。右派則是極端右翼,包括極端民族主義者和極端宗教主義者。他們認為以色列應當無條件佔有聖經上記載的所有屬於以色列的土地,認為這些都是上帝承諾給猶太人的。也只有佔據這些土地,才能加速“彌賽亞”的到來。為了實現這一目的,他們不齒採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從殺害巴勒斯坦人,到暗殺以色列自己的總理,到踐踏國際法,到發動戰爭。這兩種對以色列國家願景和未來的不同觀點,即一切衝突的根源。
歷史背景:衝突的根源可具體追溯到1967年的“六日戰爭”,以色列通過這次戰爭所佔有的土地是核心問題。左派希望用土地換取和平,極右翼希望永久佔有土地。
兩個勢力的博弈:極右翼主要是作為非法定居者存在的:深入到以色列非法佔領的巴勒斯坦/阿拉伯土地上定居,不斷地擴大定居點,驅逐巴勒斯坦人,讓以色列對土地的佔有成為既成事實;這個過程中,以色列政府上下在很長一段時期採取的是默許態度,即消極處理。這可能和非法定居者在猶太人的宗教/歷史/文化/民族性/身份認同裏的特殊地位有關,使得以色列政府上下對定居者有很多的同情和縱容。然而,只要以色列政府採取調和態度,希望通過放棄土地換取和平,希望幫助巴勒斯坦建國,非法定居者就會出來鬧事,從製造恐怖襲擊、殺戮巴勒斯坦人,到暗殺政治領袖(拉賓),讓以色列政府陷入被動。這種衝突在拉賓(被暗殺)和沙龍(被認為是背叛了定居者項目)達到頂峯,一方面是以色列左右派之間的衝突,一方面是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人之間的衝突——兩次“大起義”(intifada)
極右翼勢力轉移到政治台前:極右翼勢力認識到,要想一勞永逸解決問題,必須走到台前,控制以色列的政府。他們終於在2018年等到了機會:內塔尼亞胡深陷各種罪名起訴與訴訟,政治上失勢,急需團結新的政治勢力以保住自己的權力。這時,諸極右翼政黨和內塔尼亞胡一拍即合,結成了極右翼聯盟。而當時幾位最極端的極右翼民族主義者、種族主義者、宗教主義者都走到台前,進入內塔尼亞胡內閣,包括擔任以色列國家安全部長的本·格維爾(Ben-Gvir)和擔任財政部長及國防部長的斯莫特里奇(Smotrich)。經過長時間的鋪墊,這些極右翼終於走向台前,當年漠視法律的人如今成了以色列法律的代表。
推行極右翼政策,尋求升級暴力與衝突。上台後,這些人就不遺餘力地推行極右翼政策,尋求一切機會,對內改變以色列的政治、政策、政體、制度,對外鞏固以色列對巴勒斯坦/阿拉伯非法土地的佔有,不斷激化矛盾,升級衝突,努力將衝突推到一個不可逆的狀態,永久性地消滅巴勒斯坦建國的夢想。極右翼們對以色列國家、政府、社會的影響是深遠的,在政府、官僚、軍隊、執法體系裏已經形成了庇護非法定居、對違法行為進行免責的文化,由此,對內破壞了以色列的法治基礎,對外加劇了對巴勒斯坦人的緊張和暴力。近期的緊張局勢暗示,巴勒斯坦/阿拉伯人正在發動針對以色列/猶太人的“第三次大起義”(Third Intifada,“大起義”即暴動)。而以色列政府的行動和言辭還將進一步加劇局勢。但極右翼是非常熱衷暴力升級的,他們在有意識地激化矛盾,尋求暴力升級,原因在於,歷史經驗表明,暴力只會滋生更多暴力,暴力循環會讓和平變得更加困難,讓巴勒斯坦人建國越來越不可能。
全球影響及以色列的生存危機:以色列的政治變化已經實質威脅其國際形象、聲譽、地位(“全球去合法化”),使得以色列疏遠盟友,影響其外交關係。長期來看,這肯定是不利於以色列的生存,最終,將演變為以色列的生存危機。
以上是談話節目的一點小結,具體,可參見正文:“以色列:來自內部的生存威脅”【推薦參考資料】
最後,筆者的一點感想,我們看猶太人,總想到那些生活在歐美社會的知識分子,大科學家,大思想家。但他們絕大多數都是世俗的、非宗教的。他們繼承併發揚了猶太文化的好學傳統、世代從事腦力活動、專業活動、職業活動,同時與過於宗教化的猶太傳統保持一定的距離,積極選擇世俗化、積極融入本地社會(歐美社會),結果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他們受益於歐美啓蒙及近現代工業文明的發展(當然,也對這些歷史進步做出了貢獻)。他們“嫁接”到了歐美文明,在歐美文明裏“如魚得水”,“乘舟而上”,結果取得了巨大成就。
但他們能不能代表猶太人呢?未必。
退回到1930年代。是德國世俗化、德意志化(甚至基督教化)的猶太上層中產精英更能代表猶太民族,還是數百萬東歐正統猶太人更能代表猶太民族?如果你問那個年代的猶太人的話,他們可能還是指向東歐:這些落後的東歐猶太人才代表猶太人的“精神家園”,代表猶太人的身份認同,代表猶太人的本來和本源。
所以,以色列極右翼猶太人,宗教主義者、民族主義者、種族主義者,他們和猶太傳統的聯繫其實更深。他們才代表“真正的”猶太人。
我們再看這些人猶太人,他們表現的行為是偏執、狹隘,排他、極端、反智。他們相信千百年前宗教文本的字面才是真理(原教旨主義)。他們完全不服從、抗拒、蔑視現代的秩序、制度、法律、規則;他們無視、蔑視、藐視西方的普世價值(自由、平等,博愛),無視、蔑視、藐視中國講的共同價值、共享價值(從大同社會到人類命運共同體)。他們相信自己的上帝是唯一,自己的宗教至上,自己的子民至上,高於一切其他規則。
為此,他們不惜發動戰爭,不惜讓別人生靈塗炭。
突然之間,很多東西明朗了。過去兩千年,整個西方、中亞、中東文明裏,各種偏執、狹隘,排他——這裏包括歷史上所有的“聖戰”和宗教暴力,都來自這股傳統——“亞伯拉罕一神教”的創立者們。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沒有了歐美文明的土壤,回到以色列的故土,猶太人就退回到自己的本原。
最終,以色列的極右翼猶太人是讓歐美猶太人尷尬、不惜、排斥、鄙視的猶太人。
極右翼猶太人也許可以掌握以色列的命運(而且他們因為超高的生育率在以色列的人口趨勢裏取得壓倒性優勢),但不能阻止厭惡這一切的世俗/左翼猶太人用腳投票,離開以色列,而這羣人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大概率還是世界上第二大猶太人國家——美國。所以,美國在未來還可以收割一波猶太人精英。
未來文明的競爭,還將是中國人和歐美猶太人(而非以色列猶太人)的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