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凱凱案：一歲幼兒遭福利機構保姆虐待致死，社工隱瞞數月_風聞

台灣凱凱案：一歲幼兒遭福利機構保姆虐待致死，社工隱瞞數月，保姆被曝家財萬貫…

沒藥花園

2024年10月05日 09:03:09 來自上海

2023年12月24日0點21分，台北萬芳醫院的急診中心接到了一通電話，裏面傳來了一個成年女子的聲音，她告訴接線員，家中有一個男童此時沒了呼吸和心跳。六分鐘後，0點27分，救護車來到了求診人告知的住址。儘管這個男童確實沒了心跳，但救護人員仍然在救護車上為其做心肺復甦。0點42分，救護車回到了萬芳醫院。

撥打急救電話的女子和同行的另外一名女護工告訴護士，這個男童名叫凱凱（化名），1歲10個月大，晚上睡覺時不慎溢奶（指寶寶熟睡或打嗝時，少量奶水反流至口腔，從嘴巴流出），從而被嗆。兩名女子還説，凱凱平時主要由外婆照看，凱凱溢奶後，她們聯繫不上他的外婆，於是先在家中搶救了一下，但無濟於事，所以趕緊打電話給醫院。

但當接診醫生看到了凱凱後，認為這件事並沒有這兩名女子説得那麼簡單。這起案件引起了台灣社會的重大反響，還產生了一些政治餘波。

凱凱於2022年2月21日出生在新北市樹林區，他從出生起就從未見過自己的父母。他的父親下落不明，母親是一個逃犯。

（凱凱，圖源公開新聞媒體）

2021年7月，凱凱的母親發現自己與當時的男友未婚先孕，在此之前，她已與前任男友生下一個女嬰，交由凱凱外婆撫養。同年11月，懷有五個月身孕的凱凱母親發現現任男友，即凱凱父親，出軌了一個年輕的女子，一怒之下，她將這個女子囚禁在自己家中長達4個小時，期間多次毆打、凌辱這個女子，還給她餵食毒品。該女子趁凱凱母親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隨後報了警。

警察當天就以“非法拘禁”的罪名逮捕了凱凱的母親，將她關押至看守所。但她以自己懷孕為由，向法院申請保釋，法院將她的保釋金定為3萬台幣（摺合人民幣約6651元），並要求她在分娩後返回監獄繼續服刑。2022年2月生下凱凱後，凱凱的母親就人間蒸發，失去了聯繫，警方發佈了通緝令，但一直沒有搜尋到她的下落。而被遺棄的凱凱，只得被寄養在外婆家。

因為外婆仍要工作養家，沒有時間照看凱凱，所以在凱凱幾個月大時，外婆用自己不多的積蓄僱了與之相熟的周姓保姆來照看凱凱。周保姆曾經受僱照看過凱凱凱同母異父的姐姐。於是大部分時間，凱凱都住在周保姆的家中。除了凱凱，周保姆的孫子也住在那裏，他比凱凱大幾歲，對這個弟弟十分友善。

（凱凱）

周保姆的外孫有一個乾爹，名叫林祐生，是台南人，後來搬到台中居住。林祐生和周保姆的女兒是多年好友，因此，周保姆的外孫認了他做乾爹。林祐生十分喜愛小孩，每週的休息日他都會特地開車前往周保姆的家陪乾兒子玩。在凱凱入住周保姆家後，林祐生也一視同仁，經常幫周保姆一起照顧凱凱，還給凱凱買些吃的用的。

林祐生説，在他眼中，凱凱非常懂事，不僅不會跟其他小朋友搶東西，還會主動把玩具讓給別人。他説，其他小朋友醒來後找不到大人都會大吵大鬧，但凱凱只會稍微哭出一點聲音，讓大人知道他醒了。

（凱凱，圖源公開媒體報道）

此時的凱凱遇到了善良的人，但凱凱的外婆卻飽受經濟和精神的壓力，為了維持生計，她無法停止工作親自照看，而賺取的微薄收入除了支付凱凱的保姆費，還要負擔外孫女的生活開銷。很長一段時間裏，凱凱的外婆只能將保姆費分期付給周保姆。

在這艱難的處境之下，2023年6月，外婆終於決定，將凱凱送到兒福聯盟撫養（指通過法律程序轉移生父母與孩子之間的權利義務，一旦通過法院裁定，法律上的親子關係將終止）。

兒福聯盟，全稱為“財團法人中華民國兒童福利聯盟文教基金會”，是台灣一個關注兒童、青少年福利與權益議題的機構團體，這個機構平時主要負責為經濟狀況不好的家庭分配育兒保姆，還會幫助有心理健康問題的青少年兒童做一些心理疏導等。

在聽説凱凱的外婆打算出養凱凱後，周保姆深感不捨，她一直勸説凱凱的外婆，並説自己願意將凱凱留在自己身邊。但凱凱的外婆拒絕了周保姆的好意，她覺得自己已經給周保姆添了許多麻煩，不願再欠周保姆的人情。看到凱凱的外婆心意已決，周保姆對她説，如果8月底還沒找到人照顧凱凱，她就收養凱凱。

8月，凱凱的外婆來到兒福聯盟，想為外孫找一個能夠全日照料他的保姆，8月底，凱凱的外婆在兒福聯盟簽訂了合同，合同中約定，從9月1日當天起，凱凱的撫養權和監護人不再是凱凱的外婆。在合同生效前的幾天，凱凱就被寄養在兒福聯盟專門為兒童準備的房間內，由社工來照料他。

周保姆得知這個消息後，詢問兒福聯盟的工作人員，能否在合同生效前先把凱凱寄養在她家。兒福聯盟的社工告訴周保姆，如果不經過兒福機構的推薦撫養這些孩童，她就無法申請領取每日1000台幣的補助。周保姆表示她不在意補助金，只是想再撫養凱凱一段時間。但兒福聯盟沒有讓步，堅稱只有跟他們合作的育兒保姆才能照顧這些出養在機構中的兒童。

2023年9月1日，兒福聯盟與凱凱的合同生效，他們為凱凱匹配了一個名叫劉彩萱的女保姆，時年54歲。

劉彩萱的家境非常殷實，據新聞報道説，她擁有3棟房產，總户數至少有12户，根據現在的房價來算，劉彩萱的房產市值能夠破億台幣。劉彩萱和丈夫、孩子還有自己的妹妹劉若琳、家中的老人一同住在三樓的公寓裏，其餘房產全部出租，每個公寓的租金約為每月1萬台幣。

除了多處房產，劉彩萱一家還有四五台不同品牌和顏色的汽車，他們將這些汽車全部停在樓下，如果有其他車佔了這些公共車位，劉彩萱和丈夫則會兇悍地跟那些車主爭吵。

劉彩萱的丈夫（簡稱“劉夫”）是一名退伍軍人，級別為軍士長。退伍後，劉夫迷上了海釣，還為自己購買了價值數百萬台幣的海釣船。後來，劉夫又花了一大筆錢將海釣船改為遊船，專門為想嘗試海釣的遊客提供服務，每人每次費用為2000台幣。

劉夫把海釣生意經營得風生水起，他常常在臉書上分享自己的海釣日常，還會發布豐盛的海釣成果，在網絡上吸引了許多海釣愛好者。因此，無論是散客還是包船，只要是能出船的天氣，他的客人都絡繹不絕。

不過也有其他船長透露，劉夫脾氣很差，人緣不是很好，許多釣客也説他很臭屁，經常拉黑客人們的Line（社交媒體）。

劉彩萱的鄰居説，劉彩萱家曾換過許多看護保姆，這些看護保姆不光要照顧老人，照看家裏的小朋友，還必須完成所有家務。如果劉彩萱心情不好，還會責罵保姆。鄰居説，這些被僱用的保姆常常哭着離開劉彩萱的家。

2023年8月底，劉彩萱作為持有保姆人員技術證書（這個證書由台北市政府社會局核定頒發登記，有此證的保姆才可在台北市從事居家式托育服務）的專業保姆，接受了兒福聯盟給她分配的照顧凱凱的工作，每月3萬台幣，全日照料一歲六個月大的男童凱凱。

（劉彩萱和凱凱）

為了監督劉彩萱的工作，兒福聯盟安排了名為陳尚潔的女社工每月做上門回訪工作，將凱凱的近況報告給凱凱外婆。

9月1日，劉彩萱正式接手了對凱凱的照料，她把凱凱接到了自己住的公寓中，和同樣身為兒福聯盟專業保姆的妹妹劉若琳一起照顧他。

（劉彩萱和劉若琳）

因為凱凱的外婆已經不再是凱凱的監護人，所以在外婆提出想要去劉彩萱家中看望凱凱的願望後，被劉彩萱和劉若琳姐妹拒絕。林祐生也曾向劉彩萱説情，希望能讓外婆去看看凱凱，同樣遭到了劉氏姐妹的拒絕。於是，他們只能通過陳尚潔社工的定期報備，來了解凱凱的近況。

在照看凱凱的過程中，劉彩萱嫌棄凱凱的糞便髒，不願為他清洗、更換尿布，於是每天將冰箱裏的殘羹冷炙或燒焦的食物打碎，裝進蟑螂爬過的紙杯裏給凱凱吃，並且一次只允許他吃半杯。劉彩萱和妹妹劉若琳認為，只要吃得少，孩子的糞便就會少。

（餵食凱凱的紙杯）

劉氏姐妹覺得小孩吃過的桌子通常會一片狼藉，她們不願凱凱弄髒自己的桌子，因此凱凱只能在浴室裏吃他一天當中的唯一一頓飯。如果凱凱沒有將那些食物吃完，劉彩萱就會毆打辱罵他，還會體罰凱凱，要求他裸體在陽台、客廳等角落裏長時間罰站。

很多次，凱凱因為站得太久太累，而靠着牆壁睡着了，劉彩萱看到後就會將凱凱打醒。有的時候，劉彩萱會要求凱凱裸體躺在地上，雙腿舉在空中，雙腳貼在門上，不允許他變換姿勢。如果不聽話，劉氏姐妹則會拿腳踹他，用力拿指甲摳他的皮膚，大聲辱罵他。

更過分的虐待還有：多數時間裏凱凱只能穿着尿布在水桶裏待着。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劉彩萱為了防止凱凱半夜翻身或亂動，會用布條綁住他的胳膊，將他綁成木乃伊形狀。天冷之後，劉氏姐妹強迫凱凱洗冷水澡，如果他不乖，還會用夾子夾他的手指，用火燒他的生殖器官。

有一次，劉彩萱心情不好，就將凱凱折成U字形，將頭和肚子壓向雙腿，用布條綁緊後塞進那個綠色水桶裏。凱凱不斷掙脱試圖逃跑，在過程中他踢翻了水桶，劉彩萱發現後將他再次固定好，塞回桶內，並拍下了視頻發給妹妹劉若琳，並説道“怎麼還爬得出來”。劉若琳看到後回覆：“沒想到他活力很強，跑出來了，我把他塞回水桶！”還有一次，劉彩萱看到凱凱行走緩慢，便上前將凱凱推倒撞了牆。

在劉彩萱洗澡或外出時，劉若琳會替姐姐監視凱凱的一舉一動。她會用口罩把凱凱的眼睛蒙上，用行李帶把凱凱和椅子腳捆在一起。由於長期被捆綁，凱凱的四肢在短短三個月內就變得嚴重變形不對稱。

一開始，凱凱在遭到體罰和虐待時，時常放聲大哭，但漸漸地，年僅一歲多的凱凱意識到，只要他一大哭，就會被劉氏姐妹大力毆打。有一次，凱凱感到飢餓而哭鬧，被劉彩萱拔掉了十個手指甲，腳底也被打成了骨折。到後來，凱凱只敢默默抽泣，不敢發出聲音。

儘管凱凱被凌虐到傷痕累累，但兒福聯盟安排的每月來回訪的社工陳尚潔卻從始至終幫劉氏姐妹隱瞞了事實。

（陳尚潔）

2023年9月25日，陳尚潔第一次來到劉家查看凱凱的現狀。她看到凱凱的額頭和右小腿有淤青，頭髮也禿了兩塊，於是詢問劉彩萱，劉彩萱告訴她，這是凱凱在家裏淘氣，跑步時撞的傷。陳尚潔並沒有追問，而是發了凱凱被出養前在兒福聯盟的照片給凱凱的外婆報平安。10月6日，按照規定，陳尚潔需要向兒福聯盟提供凱凱的健康情況表，在這個表上，陳尚潔記錄的凱凱的健康狀況為“無不良異常”。

10月24日，陳尚潔第二次來到了劉彩萱家，她看到凱凱的身上仍然有傷。劉彩萱告訴陳尚潔，凱凱的脾氣非常差勁，經常罵髒話，她不想再照料凱凱了。但陳尚潔卻沒有將這個情況上報，而是拍下了凱凱受傷的照片發給了外婆，並且隱瞞真實情況，告知是凱凱跑着玩的時候自己撞上了牆壁受了一些傷，她還對凱凱外婆轉述了劉彩萱説凱凱喜歡罵髒話的事。

（陳社工發給凱凱外婆的圖片）

外婆相信了陳尚潔的話，且認為凱凱的傷無關緊要。但是，聽聞此事的林祐生卻覺得十分蹊蹺，他直言：“我是覺得她（陳尚潔）很鬼扯，因為凱凱連叫我‘阿伯’兩個字都講得不清楚，只能斷斷續續地叫‘伯、伯’。”言下之意，短短兩個月後，凱凱不可能學會罵人。林祐生認為，陳尚潔知道凱凱的外婆信基督教，講究大愛、包容，不常與人計較，並且為人善良，很信任自己，所以才這樣欺騙凱凱的外婆。

11月20日，陳尚潔探訪時發現凱凱掉了許多牙齒，還瘦了許多，與之前判若兩人。劉彩萱告訴她，凱凱睡覺磨牙嚴重，一夜之間曾掉了三顆牙。陳尚潔仍然聽信了劉彩萱的説辭，依然沒有將真實情況告訴兒福聯盟的主管，也沒有將這個情況及時彙報給凱凱的外婆。

十一月底，凱凱的外婆遲遲沒有等到陳尚潔發來的凱凱的照片，於是詢問她這個月何時會去看望凱凱，但一直沒有得到回覆。12月9日，陳尚潔發來消息，告訴外婆凱凱掉了四顆牙，已經帶去醫院看過了。陳尚潔還告訴外婆，凱凱變瘦是因為天氣變化導致食慾不佳，看上去有點呆滯是因為在犯困。

外婆擔憂地回覆：“希望不是有其他因素，”然後感謝了陳尚潔和劉彩萱保姆。

林祐生問凱凱的外婆，陳尚潔有沒有發凱凱口腔的照片過來？外婆回覆林祐生，她們已經帶凱凱看過牙醫了，沒有問題。雖然林祐生仍然保持懷疑的態度，但也沒有再多追問。

12月24日凌晨，劉彩萱發現凱凱狀況不對後，聯繫了陳尚潔，兩人一起撥打了急救電話，在家中等待醫護人員到來。到了醫院之後，劉彩萱欺騙醫生凱凱不慎溢奶，而陳尚潔在一旁附和，並謊稱凱凱平時主要由外婆撫養。

但醫生卻發現凱凱的情況與劉彩萱、陳尚潔二人所説不符。醫生看到，凱凱全身有多處紅、紫、黑色淤青，額頭處有明顯的凹陷，四顆牙缺失或斷掉，左側屁股嚴重變形，雙手指甲剝落，手腳背都有被煙頭燙過的痕跡，脖頸處有指甲劃過的痕跡，下體呈黑青狀，四肢瘦骨嶙峋但肚子偏大，小腿還有變形骨折的狀況。醫生懷疑這是一起虐童家暴案，當場打電話報了警。

台北地檢署外勤檢察官邱舜韶隨機趕到萬芳醫院，經過法醫等其他調查人員鑑定，凱凱的死因為營養不良導致的橫紋肌溶解症（還有報道提到凱凱是因腸繫膜裂孔、腸疝等疾病導致的敗血性休克），非自然死亡。

橫紋肌溶解症常見的誘因有肌肉損傷和損傷組織中的血流受損、藥物、毒性物質和感染等。凱凱生前全身有許多不同程度的擦傷、瘀傷、撕裂傷、擠壓傷等，這些傷口都沒有得到妥善的處理和治療，長時間被罰站也導致肌肉過度勞累，劉氏姐妹長期不給他食物和水，使得凱凱體內電解質紊亂，再加上冬天洗冷水澡有患感冒、肺炎的可能。這些遭遇使得凱凱病發身亡。

2024年1月9日，台北地檢署拘捕了劉彩萱，將她拘押禁見3個月。在調查過程中，劉彩萱否認曾虐待過凱凱，2月，技術人員恢復了劉彩萱手機的資料，他們發現，劉彩萱的手機裏存有各種體罰凱凱的照片、視頻和短信。這些體罰證據中不僅有劉彩萱，還有她的妹妹劉若琳。在視頻中調查人員看到，只要凱凱一哭，劉彩萱和劉若琳就會更加用力地打罵他。

（劉彩萱）

2月27日，檢方提審了妹妹劉若琳，她聲稱姐姐作的惡與她無關，她只是偶爾幫姐姐照看一下凱凱，對於那些虐待視頻，劉若琳説都是姐姐強迫她做的。但調查人員並沒有採信她的説法。劉氏姐妹的鄰居向記者和檢方透露，之前疑似聽到過凱凱的哭聲和劉彩萱的叫罵。

檢方認為這起案件之所以發生，作為定期上門回訪的社工陳尚潔同樣脱不了干係，並且，檢方發現陳尚潔違反了衞生福利部有關社工定期探訪的規定，她之前的三次回訪都違規提前聯繫、通知了劉彩萱。3月12日，調查人員逮捕了陳尚潔，陳尚潔堅稱自己是無辜的，她只是相信了劉氏姐妹的説辭，並沒有多想。

但在調查人員檢查陳尚潔的手機時發現，案發後，兒福聯盟曾告訴陳尚潔，機構“現在壓力大”，要她“不要老實回應”，因為“一慌亂就會失言”。兒福聯盟的總督島李芳玲、社工杜怡韻還在SKYPE（通訊軟件）成立“凱凱小天使”羣組，在羣裏商量對策、篡改證據，隨後陳尚潔又與社工葉詩宇、陳美怡、葉亭希創建了“1224意外處理”羣聊，用來整理陳尚潔與保姆、凱凱外婆的聊天記錄，補充之前陳尚潔沒有及時提交的回訪報告。兒福聯盟的主管還要求陳尚潔，將回訪報告中提及凱凱傷勢的部分，開頭全部增加“保姆表示”，這樣就可以推卸責任。

3月22日，劉若琳與原有律師解除了合約，具體原因不詳。

4月18日，台北檢察院以“凌虐兒童防礙身心發展致死”“成年人故意傷害兒童致死”“對未滿18歲之人施以凌虐、傷害及妨害自由”、違反《兒童及少年福利與權益保障法》等罪起訴了劉彩萱和劉若琳。

檢方認為，劉氏姐妹在虐待凱凱之後，從未帶凱凱就醫治療，她們長期給凱凱吃餿掉的飯菜，束縛凱凱的身體，讓凱凱長時間罰站，毆打他，導致他頭、臉、四肢等身體多處受傷，進一步造成凱凱皮下軟組織出血、壞死及血液、組織液鬱積，組織細胞血液灌流不足，最終使凱凱營養不良，引起併發症不治身亡。

看到鐵證如山，劉彩萱承認了自己的罪行，但她否認了檢方羅列的虐待行為，稱自己只打了凱凱的腳底板。她告訴檢方，一般情況下，那些孩子的父母都會巴結她，但凱凱沒有父母，外婆經濟也十分拮据，她從中得不到任何好處，因此她不想好好對待凱凱，一看到他就會想揍人。劉彩萱還説，要不是為了錢（指兒福聯盟給她的補貼），她根本就不想照顧凱凱。

之後，劉彩萱在法庭上懺悔，説自己這些日子感到非常難過和不安，一直在譴責自己的內心，耳邊時常出現平安夜凌晨救護車的鳴笛和凱凱做心肺復甦的畫面，她願意接受應有的懲罰，絕不逃亡，希望以後交了保釋金後能看望家人。

但妹妹劉若琳仍然否認檢方的指控，她説自己從來沒有打過、綁過凱凱，也沒有幫姐姐給凱凱餵飯，她每次幫助姐姐照顧凱凱的時間都不長，大約只有半小時。

檢方指控劉若琳將凱凱放在臉盆裏，不許他出來，劉若琳回應道，那不是臉盆，是一個紅色的洗澡盆，她當時在洗便當盒，看到凱凱被困在洗澡盆裏，自己只是幫助他掙脱，並不存在檢方説的“不許凱凱離開臉盆”。

劉若琳還説，凱凱脖子後面的傷痕其實是她的指甲意外劃的，因為她有很多玩具，所以凱凱會去她的房間玩，那天凱凱來玩時，她覺得天氣有點涼，在幫凱凱穿薄外套時，指甲不小心刮傷了他的脖子。劉若琳説，從那次之後，她擔心再劃傷凱凱，就將指甲剪短了。“我真的有陪他玩，請法官不要羈押我了。”

但這次庭審之後，劉彩萱很快反悔，稱自己從來沒有虐待過凱凱。檢察官邱舜韶懷疑，劉彩萱、劉若琳和劉彩萱的丈夫曾串過供。之後，檢方因劉彩萱的羈押期限屆滿，又申請延押她2個月，獲得批准。

2024年8月27日，台北地檢署檢察官認為陳尚潔在凱凱被虐待後，拒絕向凱凱的前保姆和外婆透露真實情況，並推脱了林祐生和凱凱外婆的關心，對凱凱的家屬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傷害，並且在案發後態度惡劣，狡辯、掩蓋真相，毫無悔意。因此，台北地檢署以“過失致死”“偽造文書”罪起訴了社工陳尚潔，並申請法院給予重刑。

但陳尚潔的律師提出了異議，她認為是劉氏姐妹蓄意隱瞞、矇騙了陳尚潔和兒福聯盟的其他工作人員，陳尚潔不該揹負“過失致死”的罪名。陳尚潔的律師表示，她們會持續配合調查，希望檢方能夠還原真相，公正定罪。

9月25日下午兩點半左右，劉彩萱和劉若琳出席了一審開庭，但她們仍然否認罪行，並申請無罪辯護和不公開審理。

（圖左劉若琳，圖右劉彩萱）

劉彩萱的辯護律師黃任顯主張台北地檢署違反了“偵查不公開”的規定，理由是在案件沒有定論前，台北媒體就將案情發佈新聞，這個行為會使日後的法官產生先入為主的心理作用，所以他認為台北地檢署的“起訴不合理”。

（黃任顯）

劉若琳的律師林俊宏也聲稱，檢方向媒體公佈了許多不實的案件信息，造成公眾對劉若琳的偏見，也讓她遭受了許多網絡暴力。如果仍然進行公開審判，或許很難會有公正的結果出現。

台北地檢署反駁道，這起案件由台北市議員公佈，而非檢方故意泄露，因此不存在違規。檢方還質疑黃任顯：“難道所有被媒體報道過的案件，都要判不受理？”“一條人命難道就這樣算了嗎？”

劉若琳反駁稱，她在一審開庭前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律師幫助她，她還控訴檢察官一直用言語攻擊她，“一直罵、一直罵、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劉若琳在庭上要求法官給她時間思考，檢察官當場指責她：“你是在思考怎麼脱罪吧？”關於律師問題，檢方稱，在劉若琳與律師解約後，他們曾給了劉若琳時間去找律師，僅有一次審訊時，劉若琳沒有律師陪同，其他調查和審訊時，她都有律師協助。

劉若琳的律師林俊宏替她辯護，主張劉若琳的之前的供詞不具有任意性，而是來自檢方的逼供（自白任意性，指在刑事訴訟中，被告出於個人意志而承認自己有罪，才具有證據能力；違背當事人意願或違反法定程序而強制使被告作出的供述不是自白，而是逼供），申請法官調取之前的審訊錄像。

但這個主張立刻被檢方否認了，檢察官認為劉若琳一直堅稱自己無罪，筆錄也沒有記載過她承認罪行，所以林俊宏的控訴是無中生用。檢察官還指出，在審訊時，如果被告的供詞與事實有出入，檢方有權利打斷、質疑和否定，這只是一種審訊技巧，並不存在言語攻擊和引導劉若琳説出虛假供詞的行為。

隨後，劉彩萱表示自己願意接受調解，劉若琳依然堅稱自己沒有毆打凱凱，所以不知道如何參與調解。劉若琳的律師林俊宏則稱，之後會整理出一份關於調解意見的文書。

9月25日傍晚，法官認為案件還需商討，於是宣佈該案侯核辯（指法官先不定下次庭期，之後若再開庭，再發公告通知當事人），並將劉彩萱、劉若琳拘留。

引起的反響

凱凱死後，他的後事由兩位聽聞此事的好心人捐助處理。2024年1月10日，凱凱被花葬在陽明山第一公墓臻愛樓E1區。林祐生在臉書上發帖：“希望他能夠在天堂無憂無慮，不再受恐懼。”隨後，他還感謝了無償幫助凱凱處理後事的好心人。

林祐生作為凱凱的“伯伯”就此案接受了《民事新聞網》的專訪，他説，凱凱是一個很安靜很好帶的天使寶寶，總跟在他身後叫“伯伯”，他覺得他和凱凱很投緣，“他（凱凱）最喜歡玩我這個零錢包，每次拿走，在手上甩啊甩，發出聲音就會轉頭對着我笑。”林祐生説，自己也想過收養凱凱，但因為自己未婚，所以申請收養會有點困難。周保姆也因為是離婚後的單身狀態無法收養凱凱，對此他感到很心痛和遺憾。

（周保姆在友人的陪同下去作證）

不過，網絡上也有一些聲音指責林祐生想要利用凱凱的死博眼球、搶流量，對此林祐生回應，他只“希望能將害死凱凱的兇手通通判處極刑”。

（林祐生社交媒體）

3月，虐童事件的熱度不斷攀升，許多民眾都為凱凱的遭遇憤憤不平，甚至還有民眾朝劉彩萱丈夫的船上吐檳郎汁，劉夫的車門處還被人用黑色油漆噴上了“還凱凱命來”的字眼。

4月27日，長期為兒童權益奔走的民間團體中華民國兒童權益促進會（兒權會）在台北凱達格蘭大道舉辦“護兒活動”。活動當天雖然下着暴雨，但現場仍然聚集了數百名家長，他們舉着“孩子對不起”“這不是過失殺人”的標語為凱凱發聲。現場還有帶着孩子的家長對記者説：“我們很擔心兒虐議題沒被看見，所以就帶着兩名孩子一起參加。”

還有一些有過類似遭遇的家長髮表演講，並對兒福聯盟涉案的三人提出質疑：“這三人就算被罰，卻沒有被限制去向（指出獄之後仍可擔任育兒保姆），大家難道不會擔心嗎？”“政府，希望你們聽到我們這些心碎父母的聲音。”

9月25日一審當天，庭外也聚集了許多自發前來的民眾，他們大喊“惡魔保姆，殺幼童唯一死刑”的口號，高舉“虐殺幼兒，罪加一等”的宣傳牌，在門口為逝去的凱凱伸張正義。

台北的各家媒體和記者也積極地對兒福聯盟的經營模式提出質疑。據記者瞭解，一個人只要接受126小時的培訓，就可以獲得兒福聯盟頒發的“保姆人員技術證書”，隨後ta就可以在各個行政區的托育服務中心申請登記，取得保姆資格。但這個培訓中，卻從不考核保姆的心態、神智是否正常。一些像劉彩萱這樣的人取得這個證，就是為了通過照顧兒童牟利。

兒福聯盟的執行長白麗芳對外給出回應，表示他們相信社工陳尚潔沒有説謊。但是《聯合報》的記者卻認為白麗芳的回應十分離譜，如果社工足夠專業，通過觀察保姆的表情和孩子的行為舉止，就能看出端倪。《中國時報》的記者也接着爆出，兒福聯盟過去因為高知名度和信任度，每年能夠獲得上億新台幣的捐贈，光是2022年，兒福聯盟的收入就超過了6億新台幣。這些收入並沒有花費在培訓保姆和照料兒童上，而是被高管們拿去購置房產。

輿論之下，衞福部要求兒福聯盟無限期暫停收養兒童，已在審批程序中的兒童將會由地方政府完成審批。這時，兒福聯盟的負責人才向公眾道歉，希望衞福部不要暫停他們的服務，並提出多項改善計劃以表檢討的決心。相關部門也根據“兒童及少年福利與權益保障法”及“身心障礙者權益保障法”懲處劉彩萱、劉若琳、陳尚潔三名工作人員各6萬新台幣罰鍰及公佈姓名，同時對機構罰款6萬新台幣和18萬新台幣的罰鍰。（注：台灣法律中罰款和罰鍰同樣都是罰金，但對應的機構不同，罰款由法院判處，罰鍰由相關行政部門判處。）

這起案件同樣引起了政界的一點波瀾。根據台北衞生福利部的統計數據，台灣的虐童案件逐年持續不斷增長，從2021年的11523人，到2022年增加到11950人，這些案件包括遺棄、管教不當、身心不當對待等，其中有關“身體虐待”的案件在2022年高達3199起。

民進黨遭到國民黨朱立倫的質疑，稱民進黨執政8年，常講“社會安全網”，曾投入407億新台幣的預算，結果虐童事件卻不降反增。朱立文認為“凱凱事件”的發生，以及涉及到的社工、社會福利機構問題都是當局的錯責。

作為民進黨成員的台北市長蔣萬安反駁道，現在不該打“政治口水仗”，大家應該積極解決機制出現的問題“沒有人是局外人”。隨後台北社會局提出了改進保姆領證制度、增加實務操作課程時長，等多項改革措施。

“凱凱事件”到此還沒有結束，除了要為凱凱討回應得的公道，有關兒童保護、社會福利等重大社會問題，同樣值得報道和重視。凱凱的悲劇並非個例，如何改善社會邊緣兒童的處境，值得我們每個人發聲和反思。

*文中凱凱為化名，照片來自受害者親友提供或公開的新聞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