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衝突,已經延燒到遊戲和動漫?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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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里戈金死了,但抽象不會滅亡。

在《黑悟空·悟空》驚豔世界的同時,普里戈金的前屬下們不聲不響地在Steam上發佈了自己的遊戲。

01 誰是“非洲黎明”
2024年7月12日,戰略模擬遊戲《非洲黎明》(African Dawn)橫空出世。

《非洲黎明》是《鋼鐵雄心4》的新款遊戲模組,號稱第一部以非洲為主題的《鋼4》遊戲。
在遊戲截圖中,法國總統馬克龍在右側唉聲嘆氣如喪家犬,左邊的蒙面硬漢,喚做易卜拉欣·特拉奧雷(Ibrahim Traoré),是非洲小國布基納法索政變領袖,中間的紅色俄語“ликвидировать”殺氣騰騰,意為“清算”。

易卜拉欣·特拉奧雷
在這款遊戲中,你可以選擇成為一名布基納法索、馬裏或尼日爾戰士,同瓦格納僱傭軍並肩作戰,驅逐法國和美國等西方勢力,建立大薩赫勒(Sahel)聯盟。

遊戲《非洲黎明》,是俄羅斯與法國爭奪西非地區影響力的傳媒產品。
而在它之前,俄羅斯已經為此創作了大量的文藝作品。
02 瓦格納在非洲
瓦格納因俄烏衝突為國人熟知,但常常被忽視的是,非洲正在成為俄烏衝突,或者説,本輪俄國和西方衝突的第二戰場。

普里戈金在非洲
瓦格納集團經營非洲已久,自2016到2021年,瓦格納先後對20多個國家進行了軍事介入,其中,撒哈拉沙漠以南的薩赫勒(Sahel)地區是瓦格納的活動中心。

橙色為瓦格納組織曾進行介入的國家
薩赫勒意為“撒哈拉的海岸”,指撒哈拉沙漠和蘇丹草原之間的狹長地帶,從非洲以西的大西洋一直延伸到埃塞俄比亞高原,包括尼日爾、馬裏、布基納法索、尼日利亞等國家。

薩赫勒地區

薩赫勒地區的自然景觀
自19世紀末到20世紀60年代,此地隸屬法蘭西殖民帝國,由法屬西非總督控制。

法屬赤道非洲發行的郵票
20世紀60年代後,薩赫勒國家陸續脱離法國的殖民統治,但貨幣、軍事和經濟發展上仍然依賴法國,説法語、用法郎,資源定向廉價輸送法國,也接受法軍保護,以至於被稱作“法國的後花園”。
瓦格納的任務之一,就是與前宗主國法國爭奪在非洲地區的影響力。

2013年後,面對來自中東的宗教極端主義擴散的威脅,應薩赫勒國家請求,法國先後發起藪貓行動(Opération Serval)和新月行動(Opération Barkhane),開始對西非的武力介入。

此後的十年,法國陷入了和恐怖組織的沙漠治安戰。前宗主國的長時間駐軍也喚醒了當地人對殖民歷史的痛苦記憶,反法情緒日益高漲。

在這種情勢中,瓦格納向西非國家拋出了橄欖枝。在很多非洲人眼中,他們將自己定位成可以信賴的、平等的合作伙伴(相對法國),並支持政變推翻親法的文官政府。
2021年5月24日,馬裏發生政變。
2022年1月31日,布基納法索發生政變。
2023年7月26日,尼日爾發生政變。

歡慶尼日爾軍政府上台的當地民眾
上台的軍政府無一例外地採取了親俄、拒法、反烏的路線。
俄烏衝突,其實也就是這一輪俄羅斯與西方的衝突,從烏東泥淖延伸到了遙遠的薩赫勒。
2024年7月下旬,烏克蘭被指為馬裏分離主義武裝提供情報,導致馬裏政府軍和俄羅斯僱傭軍慘敗,131名士兵喪生。
2024年8月,馬裏和尼日爾宣佈斷絕與烏克蘭的外交關係。
在俄烏衝突的第二戰場,除了軍事和財政援助,前世今生的瓦格納,都需要成為一部宣傳機器。

03 動漫打頭陣
最初,瓦格納打起了動畫的主意。
自2023年起,瓦格納連連發力,創造了一系列頗有趣味的反法動畫:
動畫一:生化危機
在這部動畫中,法國士兵被描繪為面目可憎的骷髏殭屍,他們遊走在撒哈拉沙漠的黃沙中,嘴裏吟唱着古怪的咒語。

面對源源不斷的法國殭屍,頭戴綠色貝雷帽的馬裏軍人分身乏術,向對講機求援:“敵軍人多,我沒有彈藥了!”

危機時刻,一個帶有俄羅斯國旗和瓦格納臂章,肌肉突起的斯拉夫硬漢乘坐降落傘從天而降,對黑人兄弟説:
“需要幫助麼,我的朋友?”

緊接着,兩人開啓無雙模式,你供彈來我射擊。

槍林彈雨中,法國殭屍紛紛倒地。
在一部衍生作品中,偷襲馬裏未遂的法國殭屍軍團流竄到科特迪瓦,又被殺得大敗。

動畫二:碩鼠碩鼠,何食我黍
相比“生化危機,”這部動畫的敍事性更強,在故事中,法國人從殭屍變成了小老鼠。

這隻小老鼠鑽破地板,闖入一位非洲老人的家中,此時,老人旁邊的收音機正在播放欺騙性的通知(隱喻親西方勢力的宣傳),説老鼠是人類的朋友,它們前來幫助我們,不要傷害它們。
老人聽信收音機的花言巧語,任由老鼠把食物掃蕩一空。這隻老鼠越吃越胖,最後成為肥碩的巨鼠,目光發紅,向老人露出尖牙利齒。老鼠企圖鳩佔鵲巢:“現在這是我的房間了,滾開!”

情急之下,老人撥通了求救電話,很快,又一位戴着瓦格納臂章,全副武裝的俄羅斯士兵從天而降,從工具袋中拿出寫有“W”捕鼠錘。


瓦格納壯士揮起大錘,一招把法國碩鼠送上西天。

在視頻結尾,瓦格納僱傭兵和老人一家坐在陽關明媚的院落中,享受鼠鼠BBQ。

當然,故事還沒完,瓦格納華麗地推出了捕鼠錘伴手禮。

現在,你可以在現實世界暴打法國鼠鼠了。
動畫三:法國蛇摧毀非洲城
在第三部動畫中,法國人總算不用扮作殭屍或老鼠了,他們成了龍的近親:三色蛇。
身着紅、黃、藍三色的巨蛇目露黃光,吐着血紅色的信子,從嘴裏吐出火團,肆意蹂躪布基納法索的城市。

布基納法索士兵奮力抵抗,但無濟於事。

這時,瓦格納硬漢和馬裏小夥伴再次從天而降,降服巨蛇。

總之,西非人民團結起來,和俄羅斯僱傭軍一起打倒法國帝國主義。
不過,這些直抒胸臆的動畫和在西非節節敗退的現實,並沒有引起法國人足夠的重視,他們的反應是:

04 俄羅斯的遊戲攻勢
也許是審美疲勞,或許是發現遊戲對非洲青年人的影響遠遠勝於動畫短片,俄羅斯人開始進軍進軍“第九藝術”:遊戲。
一開始,俄羅斯人“借他人酒杯,澆自己塊壘”。
在瑞典遊戲開發者Markus Persson設計的沙盒遊戲《我的世界》(Minecraft)中,俄國青年樂此不疲地重演和展現俄國對烏克蘭的軍事行動,他們在虛擬世界中繪製符合俄烏地理特徵的地圖,以戰爭焦點巴赫穆特城為藍本建造城市,並在城市中展示俄羅斯的武裝力量。

逐漸地,俄羅斯人開始進行國產替代,他們以混亂的當下為背景,開發自己的俄烏主題即時戰略遊戲。
2024年4月15日,位於符拉迪沃斯託克(海參崴)的遊戲工作室“無名”發佈了第一人稱視角射擊遊戲“Best in Hell”,遊戲的名稱和情節取材自普里戈金主持攝製的同名紀錄片“Best in Hell”。

在遊戲開頭,你會再次看到那位熟悉的故人。緊接着,一位士兵用雙手將俄羅斯主保聖人聖尼古拉的畫像捧上神龕。


“無名”的遊戲設置者聲稱:
“我們相信,俄國缺乏以現代俄國曆史事件為題材的愛國主義遊戲。《Best in hell》既是一款遊戲,也是一項社會公益事業”。
遊戲代理人戰爭也從烏克蘭延伸到非洲。
這一努力的結果,便是文章開頭提到的《非洲黎明》。

在接受採訪時,《非洲黎明》的開發者格里沙·科羅廖夫(Grisha Korolev)説:
“俄羅斯應該將遊戲發展為和世界年輕人溝通的最有效的工具。俄羅斯歷史充滿了軍事榮光,我們可以從偉大衞國戰爭和特別軍事行動的英雄中汲取資源。今天,和書籍電影一樣,遊戲已經成為世界歷史新的承載者。”
科羅廖夫並不是專業的遊戲設計師,他今年17歲,之前的身份是一個遊戲主播。

格里沙自稱是統一俄羅斯黨的青年信徒,2022年2月,在俄烏衝突的前一天,格里沙在油管上傳了一部“如何在鋼鐵雄心4中征服烏克蘭”的教程視頻,一時聲名鵲起,此後,他通過拍攝愛國視頻,Cosplay蘇聯老兵收穫了更多流量,以至於被遊戲界戲稱為“格里沙·普京”(Grisha Putin)。

格里沙很快獲得了軍政部門的注意,2023,格里沙被邀請到一個神秘的地方:瓦格納集團駐聖彼得堡的總部大樓,那天,他穿戴整齊,戴着象徵“特別軍事行動”的“Z”字臂章,在空無一人的直播室打了四個小時的《鋼鐵雄心4》。

格里沙·普京在瓦格納總部
一年後,這位遊戲主播搖身一變,成了《非洲黎明》的開發者,這個遊戲恰好由《鋼鐵雄心4》改編而成。
遊戲的敍事線開始於2022年9月30日的布基納法索政變,玩家可以選擇扮演主線人物,政變領袖易卜拉欣·特拉奧雷,和馬裏、尼日爾和俄羅斯僱傭軍一起反對法國和美國勢力,以及西非共同體,最終完全驅逐兩國駐軍,建立自己的貨幣體系。

只不過,他的合作伙伴不再是瓦格納,而是“非洲倡議”(African Iniative)。瓦格納和“非洲倡議”,打斷骨頭連着筋。
2023年,普里戈金接收了姍姍來遲的彈藥補給之後,瓦格納被重新整編,相當一部分職員被編入2023年9月成立的新組織“非洲倡議”。

普里戈金
在“非洲倡議”的官網上,這個組織將自己描述為一家專注於非洲大陸的俄羅斯新聞機構,它的關注重心是數十年來一直困擾着非洲國家的新殖民主義遺產,以及俄國軍事、商業、學術和新聞人員在非洲的活動。

“非洲倡議”組織對科羅廖沙寄予厚望,稱他是“在網絡流媒體世界對抗北約的英雄”。
然而,就目前來看,《非洲黎明》的宣傳效果並不理想。在俄羅斯主要社交媒體VKontakte上,該遊戲的訂閲者不足1500人。

屋漏偏逢連夜雨,2024年7月26日,Steam正式將《非洲黎明》下架。
真可謂,出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遊戲募捐:烏克蘭的反擊
當俄羅斯的遊戲折戟沉沙時,另一邊親烏陣營的遊戲人也在努力。

2023年,德國遊戲工作室Remote Control Productions發佈了一款名為“死亡從天而降”(Death from above)的遊戲,這部遊戲的烏克蘭版本被翻譯為:我的鷹隼。

遊戲設計者緊貼時事,這裏的“鷹隼”,指的正是俄烏戰場上大放異彩的無人機。

在遊戲中,玩家需要扮演深入敵後的烏克蘭士兵,攪亂俄軍陣線,他的職責非常簡單:操縱多功能四軸無人機和FPV自殺無人機,自由探索沙盒地圖,轟炸盤踞在各處的俄羅斯士兵和標有“Z”字樣的裝甲車。
在遊戲中,玩家可在士兵視角和無人機視角中不斷切換,體會“死亡從天而降”的恐怖。


遊戲場景的物料設計頗為用心,廣袤的平原上向日葵盛開,在無人機的視角中,玩家可以看到國際法庭對普京發出的通緝令,看到沉沒在向日葵花海中的“莫斯科號”,當無人機飛過時,機身還在天空中留下藍色與黃色相間的彩煙。


遊戲開發者宣佈,在遊戲盈利前,他們將把遊戲30%的利潤捐獻給烏克蘭軍方,用於公益事業和無人機的技術支持,待遊戲實現盈利後,他們將捐贈盈利的70%,僅留下30%進行後續開發。

即便如此,“死亡從天而降”的銷量仍然不理想,在steam官網僅有362條評論。
不過它的好評率倒是挺高,“死亡從天而降”收穫了91%的好評,其中一位ID叫是Hunter96的中國玩家寫道:“這可比花錢在炮彈上簽名有意思多了”。

當真實戰場由於無人機技術的發展而越來越像遊戲時,遊戲也融入了戰爭,每一個下載上述遊戲的玩家,無論立場如何,都彷彿真實地參與了戰爭。玩家在遊戲上貢獻的真金白銀,會結結實實地打到雙方身上。
虛擬和真實世界的壁壘,正在消失。
戰爭是新技術的催化器,也是新社會組織模式的催化器。
在其離散、痛苦、瀕死體驗和意識形態狂熱中,戰爭放大了新媒介的潛能,也藴含着藝術的瘋狂。
例如,20世紀初的蘇聯革命中,構成主義藝術和蒙太奇電影嶄露頭角:

蘇聯構成主義海報:用紅色楔子擊敗白軍,1919
同樣的,在希特勒執掌下的第三帝國,納粹黨人丟掉紙質宣傳冊,利用擴音器等新型聲學設備,在巨大的城市廣場中直接面向數萬名狂熱而躁動的大眾宣講。

二戰期間,為了將柏林建成足以媲美古代巴比倫和古代羅馬的新世界之都,希特勒授權城市規劃學家施佩爾(Albert Speer),發起“日耳曼尼亞計劃”,建造新的帝國中軸線,規劃建築涵蓋帝國總理府、凱旋門和大廣場等。美劇《高堡奇人》復原了希特勒的帝國新都:

日耳曼尼亞計劃

《高堡奇人》復原的日耳曼尼亞計劃
在今天,戰爭與新藝術形式的結合,正在書寫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