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丁格爾先生》片名惹爭議,“女性主義敍事”如何不犯“眾怒”?_風聞
娱乐独角兽-娱乐独角兽官方账号-31分钟前
作者| 吳玖玖
編輯| 李尋歡
內娛陷入話題爭議的藝人數不勝數,但沒想到,這次輪到了路人緣一流的胡歌。
事件的起源是他主演的新劇《楠丁格爾先生》官宣,劇名與著名的女護理學奠基人弗洛倫斯·南丁格爾相似。
一部大男主劇,卻借用了女性名人的名字,引發眾多網友不滿。輿論的潮水淹沒了胡歌和片方的微博,網友們紛紛寫下對於該劇性別立場的質疑,有人勸説胡歌放棄接劇,或者更改劇本。
同一時間,改編自張桂梅故事的“全女性班底”電視劇《山花爛漫時》收官,口碑與收視率齊飛。截止發稿前,該劇在豆瓣獲得9.3的高評分,在騰訊視頻上熱度7次登頂,同名微博話題閲讀量破2.8億,抖音總播放量破27億。
在性別議題上,《楠丁格爾先生》疏忽了什麼?《山花爛漫時》做對了什麼?兩相映照之下,值得行業特別關注。
胡歌新劇劇名惹眾怒,何為導火索?
愛奇藝在9月25日官宣了由胡歌主演的電視劇《楠丁格爾先生》,引發網友巨大爭議。
劇名《楠丁格爾先生》,被認為是對女性歷史名人南丁格爾名字的“改名借用”,但其英文名又被譯作“Male nurse”(男護士),輿論指責這是一種“女冠男戴”的行為。
弗洛倫斯·南丁格爾(Florence Nightingale),是現代護理教育的創始人和護理學的奠基人。她在克里米亞戰爭期間,率領護士團隊改善了士兵的醫療條件,使傷員死亡率大幅下降,因而被譽為“提燈女神”。正因如此,在大眾觀念中,南丁格爾不僅在護理領域具有極高的象徵意義和歷史價值,更是為婦女賦予了一種具有社會影響力的角色。
因此部分網友認為**,將“南丁格爾”改為“楠丁格爾”,並在其後加上“先生”二字,實則是模糊了她的性別特徵,進而淡化了她作為女性在歷史上的獨特地位和貢獻。**
該類輿論進一步認為這是對性別刻板印象的強化。劇名似乎在暗示男護士需要通過借用女性歷史名人的名字來獲得認可,這進一步鞏固了“護士是女性職業”的傳統觀念,不利於性別平等的推進。
另一方面,也有人為該劇鳴不平,認為“先生”並非男性專屬,有時也可以用於尊稱有學問、有德行的女性。他們認為,劇名中的“先生”更多地是在表達一種尊重和敬意,而非特指性別。
此外,這些觀點秉持南丁格爾是一個姓氏,而不是特指某個性別的名字。因此,將其用於劇名並不構成對女性的不尊重。相反,這可以被視為一種對南丁格爾精神的傳承和致敬。
輿論的漩渦中,胡歌也被推上風口浪尖,其名字在熱搜榜單上居高不下。在他個人微博的評論區,眾多粉絲和網友發起了一場“求改名”的熱潮,建議他要麼拒接該劇,要麼更改劇名。這些評論獲得了廣泛的贊同,點贊數量紛紛過萬。
一片爭議裏,胡歌此前出演的電影《我本是高山》也被網友抬了出來,當時上映後圍繞該電影性別議題的批評尤為激烈。
《我本是高山》基於張桂梅校長的真實事蹟改編,胡歌在其中飾演張桂梅亡夫的角色。部分批評者認為,電影應該完全聚焦於張桂梅及其女高學生的故事,這一角色的加入稀釋了張桂梅校長的偉大精神,情感線的處理也與影片的整體敍事格格不入。
“似乎張老師每一次遇到困難,都是從亡夫那裏得到慰籍支撐她往下走。”“電影拍成張老師的動力來自死去的丈夫,這根本沒有理解她的辦學初心。”
此外,電影還設置了“酗酒母親”“逃課女孩”等角色形象,更被網友們質疑與真實情況不符。
實際上,《我本是高山》的核心概念仍在於“成長”,即通過展現女孩們和張桂梅校長的成長曆程,傳遞出教育改變命運的正能量主題。電影也體現了對底層女性困境、城鄉教育鴻溝等現實問題的深切關注,意圖引發廣泛的社會思考和共鳴。
胡歌所飾演的亡夫,本質上服務於張桂梅角色塑造的立體感和真實性。通過這種情節設定,張桂梅的形象被賦予了更多的生活細節和情感流動,不再是一個遙不可及、高高在上的聖人,而是一個有血有肉、充滿生活氣息的真實人物。觀眾因此能夠更加直觀地感受到她的喜怒哀樂,以及她內心的掙扎和堅持,從而能夠更加真切地理解張桂梅的偉大與不易。
而關於“酗酒母親”,電影的導演也做了回應,強調這一角色並非虛構,而是源自他們在當地進行的深入調研。“我們在當地去走鄉串寨,在那樣的一個山區,類似的情況很多,甚至有遠比畫面裏呈現的更不堪的情況。”
然而,觀眾似乎並不買賬,迎接該電影的是一場“泄憤式”的狂歡。儘管上述關於性別議題的爭議情節在《我本是高山》中的篇幅佔比極小,但眾多網友仍越過電影的主線與創作目的,以性別立場先行,對作品進行了一輪輪批評和圍攻。
為何上述作品,會激發起偏離整體劇情及創作意圖的性別議題爭議?
豆瓣評分9.3,照見女性困境並給予希望
正當《楠丁格爾先生》陷入爭議漩渦之時,另一部基於張桂梅事蹟改編的電視劇《山花爛漫時》,卻贏得了口碑和人氣雙豐收。
開播以來,《山花爛漫時》在豆瓣上的評分從最初的9分上升至9.3分,帶動“國產劇豆瓣9分的含金量”話題衝上熱搜。根據CVB中國視聽大數據顯示,該劇在黃金時段的收視率高達2.890%。
觀眾在各大平台的評論中表達了對劇情真實還原、人物塑造以及演員演技的稱讚。在《山花爛漫時》創作座談會上,與會專家和學者也對劇集的藝術創新、真實還原以及深刻的社會意義給予了高度評價。
很多觀眾認為《山花爛漫時》最為難得的是,作為一部主旋律電視劇,不僅映照出遠在閉塞山村的女學生們面臨的“沒錢,沒前途,沒人關心,一成年就出嫁”的毫無希望的代際循環,更廣泛地照見了很多女性日常生活中隱秘又幽深的困境,這種深刻的洞察力讓觀眾產生了強烈的共情。
比如,電視劇將鏡頭對準了性騷擾這一敏感話題,有一幕是為了幫女學生穀雨蒐集男客户耍流氓的證據,張桂梅在派出所和兩位男警官觀看店裏監控畫面,面對男警官“好像是摸着了”這種和稀泥的説法,她不斷堅持道:“這就是摸屁股了,是性騷擾。”
隨着調查結果證明了穀雨的清白,一位男警官讓她以後不要再去洗腳房上班了。張桂梅及時回應道:“穀雨來不來洗腳房上班都不是被性騷擾的理由。”
《山花爛漫時》還借角色之口,深刻指出了建設女高的必要性——彌補山村中女孩因系統性壓迫而資源匱乏的狀況,甚至還揭示出招聘的性別不平等。當有人質疑女高只招收女學生的做法時,張桂梅不卑不亢地反駁道:“沒男的咋的了,你們這個招聘其實上,大鳴大放地寫着男性優先,有誰覺得奇怪了?”
“隔着屏幕,感覺自己也被張老師守護了!”“張老師不僅在為她的學生髮聲,也在為所有女性發聲呀!”電視劇沒有完全把張桂梅老師拍成苦大仇深的鬥士,而是一個從“具體而稠密的日常生活”中躍然而出的具體的人,她在現實的夾縫中為匱乏的華坪女孩們開闢出更為開闊的人生的新路。
《山花爛漫時》中的許多劇情其實不失風趣幽默,透露出角色們本身的可敬可愛:張桂梅來見馬副縣長,討論女高建設的籌備工作時,甚至急得沒換衣服。對方問她身上啥味道,她坦誠地説:“我昨晚坐一宿的車,跟豬一塊回來的。”為了勸女學生讀書,她上演“小學生吵架”跟媒婆互嗆企圖趕走對方。騎摩托車帶穀雨離開酗酒父親的時候,她因為車技佳幾乎摔倒,隨後還強撐面子跟學生説:“我就是太久沒開了,肯定會開。”
這正是該劇出圈的另一處重要閃光點——深入挖掘女性角色身上積極堅韌的力量,這種正能量貫穿於劇情之中,更跨越屏幕觸動了無數觀眾的心靈。從創辦女高到步入教學正軌,張桂梅等女性角色正是這種力量和信念的化身。在喪文化、躺平風氣瀰漫的互聯網,主旋律作品能否引起共鳴要打一個問號,但正如一位劇粉在小紅書上所推薦道:山花爛漫時絕對是一部笑中帶淚,即使上完一天班拖着一身疲憊也能輕鬆接受的劇,它不會加重精神的任何負擔,不必被這件事本身的崇高和莊重嚇退。
從《山花爛漫時》取經,我們會發現,觀眾們特別是女性在觀影時,渴望的是困境被看見、處境被理解,並獲得真實而積極的力量激勵,這既要求作品有對現實細微和關切的體察,更要有屹立不倒的理想主義守望。
為性別議題排雷,創作者要體察輿論
在性別議題上,觀眾的讚譽和批評背後,實際上反映了他們對影視劇的深層次需求。
觀眾渴望被理解,進而被看見,在這點上《山花爛漫時》就做得很好。該劇對於山村女學生們的困境描摹得真實而細膩,其中性別教育、性騷擾、招聘性別歧視等情節更是接合了更廣泛的女性羣體,讓觀眾感受到內心幽微的情感處境被創作者深切感知,在日常生活中積壓的情緒也隨之釋放。
與之相對的是,《楠丁格爾先生》的劇名之所以引發巨大爭議,正是因為觀眾認為,該命名可能忽略了女性在護理行業中的重要貢獻及所承受的壓力。男護士在整個社會中仍是少數羣體,在這一階段,大多數觀眾較難對於影片主角產生共情、代入和理解。相較之下,性別議題的敏感性更能激發他們的情感,撞到了社會情緒的槍口上。
情緒的交織往往帶來了輿論的偏離,甚至會產生許多無端的爭議、懷疑和揣測。有的網友對胡歌的性別立場產生質疑,在社交媒體上冷嘲熱諷。《山花爛漫時》的優質劇情讓全網對主創團隊的“全女性班底”交口稱讚;而《我本是高山》因為是兩位男導演拍攝的而被質疑“夾帶私貨”“雷點滿滿”,這實則是一種過度聯想和性別偏見,而非基於作品本身的評價。
《楠丁格爾先生》通過聚焦於男護士在整個醫療行業的日常工作與真實處境,將鏡頭對準了這一經常被忽視但至關重要的羣體。儘管該劇的立意是積極的,但劇名引發的爭議表明,社會對性別議題的反應是複雜且敏感的,這背後實則是長期積壓的一種羣體情緒。創作者在今後,不僅要關注屏幕內的作品,更要對屏幕外處於現實社會中的觀眾,有更為細緻的體察、理解和尊重。
例如,《山花爛漫時》的主演宋佳,就在劇外多次分享自己與張桂梅老師接觸和交談的經歷,並深入探討對於張桂梅精神的理解,這實則是一種積極健康的交流方式。此外,該劇全劇組共向華坪縣捐贈了700萬,切實助力女高學生們的發展成長,這種正能量的傳播也鼓舞和感染了更多觀眾。
創作者和觀眾之間最理想的狀態,應該是相互看見和理解。性別議題是幽深而複雜的,也像一面鏡子,折射的是社會現狀和羣體情緒。各方爭議的過程中,創作者和觀眾彷彿在逐漸揭開對方的面紗,讓作品關切到不同性別、不同羣體的困境和需求。也許,在這樣的協商與討論中,熒幕上的作品,能夠幫助解開現實生活中性別困境的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