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世代會夢見AI戀人嗎？_風聞

一款號稱“夢女軟件”的海外APP Lovey Dovey最近在小紅書悄悄走紅。

這款由韓國科技公司Tain AI開發的AI社交軟件，自上線以來市場表現突出。據NetMarvel介紹，上線一年的時間裏，該軟件周活躍用户接近30萬，周安裝量超80萬，在四周時間內實現了超50萬美元的收入。

流行的熱浪從韓國席捲至國內。Lovey Dovey勝在產品優勢明顯，不同於一般的AI 聊天軟件的單一語言模式，Lovey Dovey提供中、日、韓三語模式，拓寬了潛在用户羣體。與此同時，軟件的基本設定裏包括了身高、年齡、家庭背景等詳細的角色設定，這種定製化屬性，讓用户可以自由打造專屬於自己的“AI伴侶”。

這已經不是第一款在社交媒體上掀起熱浪的AI陪伴軟件。在此之前，受網友追捧的Alien Chat，因停止運營引起不少網友熱議，與此同時，小紅書用户“午夜狂暴哈士奇狗”分享的自己與ChatGPT “DAN”的聊天，讓不少網友跟風效仿。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個AI APP成為潮流趨勢。這種熱潮更迭的背後，不僅説明AI 大勢避無可避，更説明AI賽道正在逐步細化，其市場潛力不可估量。

前不久ARK Invest釋出的分析報告預測，本世紀末，AI陪伴服務可能會增長5000倍，從目前全球年收入3000萬美元增長到700-1500億美元。在眾多的AI賽道中，陪伴市場表現出可觀的收益前景，在這一片未知的藍海之中，如何掘金，以及如何應對未知的風險，成為縈繞在每一個市場參與者心中的重要難題。

AI陪伴賽道，頭部已出現

AI的火熱早已無需贅述，投資趨勢説明了一切。ARK Invest報告稱，全球超40%的資金流向了AI，年初至今，流入AI的風險投資資金總額達到了900億美元，同比增長50%。

但AI的熱度，基本聚焦於頭部科技公司的技術更新。大模型的“熱”對大眾而言存在着一定的認知壁壘，大眾無法敏鋭感知到專業革新與產業顛覆，只能從各個科技公司研發的AI軟件中，獲得技術變化帶來的新體驗。而市面上林林總總的AI軟件中，AI社交軟件往往是最能引起大眾討論共鳴的一個。

隨着Open AI推出ChatGPT，AI+Chatbot（人工智能驅動的聊天機器人）幾乎滲入到了所有領域的創業項目之中。Sensor Tower報告提到，2024年1-8月，AI+Chatbot應用下載量突破6.3億次，超出2023年全年水平，前8個月，全球AI+Chatbot應用內購收入接近5.8億美元，已經超過2023年全年的1.5倍之多。

其中，用户與AI驅動的虛擬角色直接互動，即AI陪伴賽道正在成為市場大勢。數據顯示，頭部應用Character AI在2024年8月MAU達歷史新高2200萬人次，1-8月下載量近1900萬。

其實在AI熱潮之前，相關軟件早已出現在市場之上。2017年，尤金妮亞·庫伊達推出Replika，彼時軟件並沒有依賴生成型AI，接受《Vice》採訪時她提到，早期Replika 對用户説的話大多是腳本化的，大約 10% 的內容是人工智能生成的，隨着AI技術的躍進，生成式人工智能模型接管越來越多的對話，“現在 80% 到 90% 的對話都是生成式人工智能。”

技術的革新讓Replika有了更多的市場發展可能，也讓AI陪伴賽道逐漸成型，而真正影響這一賽道的發展還是基於社會環境的變化。《西班牙國家報》提到，“疫情成為這些應用程序的轉折點，這些應用程序的下載量呈指數級增長，彌補了無法進行面對面社交的缺陷。”有數據表明，在疫情最嚴重時期，Replika的下載量增長了35%，用户數超1000萬，有25萬付費用户。

ARK Invest提到，在閉源平台和開源基礎模型上推出商業 API（應用程序編程接口）之後，市場意識到微調基礎模型，可以增加它們與UGC平台的相關性和吸引力。在此基礎上，兩位前谷歌程序員成立了Character AI，該軟件不僅提供了一些特定的智能體模型，比如蘇格拉底、埃隆·馬斯克等名人AI角色，還開發出了語音、羣聊等功能。

Replika和Character AI成為最早以及最成功的AI陪伴賽道頭部應用，目前佔據大部分市場份額。2024年1-8月全球陪伴式AI應用下載榜和收入榜中，兩個應用分列第一。

放到整個全球市場來看，Replika和Character AI雖然佔據了“半壁江山”，但是市場並沒有固化，仍有突圍的可能。Sentor Tower發佈的上半年美國AI應用市場下載量統計數據顯示，前十里甚至有中國企業的身影，其中，國內人工智能頭部公司MinniMax推出的Talkie AI超過了Character AI。

不過，相較於國外，國內市場尚處於初期階段。MinniMax於2022年推出Glow，推出僅4個月，就有超500萬用户，之後又推出星野迅速佔領國內市場。大廠也紛紛“出手”，美團推出了WOW，閲文推出了築夢島，字節跳動推出了貓箱。

QuestMobile的《2024上半年AIGC APP流量與場景研究報告》顯示，在一眾AI APP中，AI社交/娛樂類 APP的流量排名並不靠前，但是普遍複合增長率表現良好，大多位於TOP10。而且相較於工具類AI APP，AI社交/娛樂類 APP活躍率和月人均使用天數表現突出，其中星野的月人均使用天數達7.7天，活躍率為25.7%。

可觀的市場前景，吸引着各個平台摩拳擦掌進入AI陪伴賽道，但是一個殘酷問題也擺在了所有人面前：面對一個全新的商業領域，如何創造新的收益模式？

從盈利看商業價值

AI這兩年的高速發展，給AI陪伴軟件提供了技術支撐，與此同時，大眾線上時間增多、孤獨症的泛濫，也推動着AI陪伴賽道區別於其他賽道有更大的市場潛力。

2018 年到 2023 年，AI 陪伴平台的月活躍用户從不到 50 萬用户增加到大約 1500 萬用户，增長了30倍。ARK Invest預測，未來幾年，人工智能陪伴的參與度可能會穩定在社交媒體和在線遊戲平均水平之間，在2030年，AI陪伴市場將會有30 億消費者。

現實的案例印證着ARK Invest的判斷，AI陪伴賽道的商業潛力一再突破市場認知。國外一位網紅Caryn Marjorie，推出了以自己為模型的“虛擬伴侶”CarynAI，訂閲者每分鐘需支付1美元，便可以與它對話，一週的時間，CarynAI獲得近7.2萬美元的收入。

目前來看，當下AI陪伴賽道的主力是AI社交軟件，也是各大公司優先選擇試水AI的主要陣地，畢竟，“社交”應用是用户剛需，應用的高粘性和高性價比屬性也便於開拓市場，助力其它商業產品的誕生。據Tech星球報道，美團決定將WOW作為其首個AI交互產品，一方面是“謹慎探路”，另一方面是近年來，社交是AI主流的應用賽道，較為容易切入。

進場容易，但是想要在場子中站穩腳，就需要摸索出一個穩定的商業模式，這對於一個全新的社交環境而言，AI社交應用的盈利模式經受着各種挑戰。

根據毒眸觀察，國內的AI社交軟件相似性較強，並不具備太大的差異，大多都是“AIGC+UGC”模式。這種模式受限於技術，只能在UGC層面“做文章”，而這就依賴平台用户的產出質量，平台也將更多精力放在UGC功能的開發，比如築夢島提供“夢境”和“小劇場”兩個功能。

然而，平台所能提供的智能體有限，對角色的開發往往與當下的乙女遊戲有重合的地方。比如，角色設定大多為集團總裁、青梅竹馬，性格特徵是霸道、腹黑、温柔，這些標籤在乙遊中隨處可見，並不具備競爭優勢，導致AI社交的用户羣體與乙女遊戲玩家基本重疊。

雖然乙遊本身有着不錯的市場前景，其商業模式也得到了驗證，但是AI社交的商業模式並不能完全借用乙遊。MiniMax開發的海外AI社交應用Talkie AI借鑑乙女遊戲的變現模式，主要依靠卡牌交易創造營收，但是AI社交中這種卡牌並非限量物品，而是由AI自動生成，交易價值低，很難對用户形成強吸引力。

而MiniMax開發的星野，雖然在國內已經成為頭部AI社交軟件，搭建起了一套較為成熟的商業模式，可是在商業盈利上還是難有突破。QuestMobile數據顯示，2024年7月，星野用户的線上消費能力雖然主要集中在1000-1999元，但活躍用户月線上消費能力主要集中在千元以下。

不過，比起乙遊，AI社交軟件還是有優勢的——高自由度。用户可以和AI伴侶之間建立一對一式的自主性社交。在這種情況下，基於“社交”本身的特徵進行產品盈利模式就有更多的可能。從交流次數到交流形式，甚至增強互動陪伴感的小動作，比如虛擬商品，都可以成為付費點。比如，Lovey Dovey通過設置不同模式，讓用户花費不同數量的“果醬”進行選擇，進而促使用户與AI的交流過程中，可以不斷進行消費。

這種對關係進行分級的行為，可以更有效地讓“遊客”轉化為付費用户。Replika 的商業模式就是免費會員資格的用户只能與AI伴侶處於“朋友”區域，69.99美元的專業訂閲則可以解鎖浪漫關係。

ReplikaCEO尤金妮亞·庫伊達接受播客《Decoder》採訪時，雖然沒有透露具體的商業模式，但是她強調Replika盈利效果不錯。與此同時，面對前沿模型開發的鉅額成本，在她看來並不構成營收威脅，“多模態成本稍高，更好的模型成本也稍高，但我們也知道，成本在幾年內將接近零。”

ARK Invest也提到，隨着AI推理和訓練成本的下降，付費訂閲不太可能是主要的盈利模式。由於大型語言模型的發展，消費者娛樂和陪伴的成本每年下降 75%。就像 20 世紀80、90年代計算成本的大幅下降催生了21 世紀初價值數十億美元的智能手機移動應用一樣，與人工智能相關的成本下降可能會引發消費者應用和平台的又一次爆炸式增長。

在這種趨勢下，AI陪伴賽道將會進行擴充，除了AI社交之外，更多可待挖掘的品類將會豐富賽道的商業價值。比如，遊戲領域加速開發沉浸式遊戲體驗，《賽博朋克2077》《星露穀物語》已經推出了智能NPC模組；網紅直播領域中，具有個性化的AI伴侶會影響大眾的自由購買模式。

未知風險掩藏觸礁可能

AI陪伴賽道看似“錢”景大好，但不可忽視的風險卻像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於頭頂上。目前來説，AI陪伴賽道主要面臨着兩個風險：技術與倫理。

首先站在技術角度來説。雖然在ReplikaCEO和ARK Invest看來，未來的模型成本會大幅下降，但是這個“未來”的時限是什麼，誰都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當下構建一個大模型的成本還是非常高，尤其是與前沿模型競爭的時候，成本幾乎是無限的。換言之，當下入局AI陪伴賽道，還是處於“砸錢”階段，需要承受巨大的成本壓力，況且商業模式還未探索出一條行之有效的道路，這樣導致產品長期處於弱盈利狀態，不少公司會在殘酷現實前慘淡退場。

更進一步地説，大模型沒有迭代到最佳，也會影響用户體驗。比如，現在大模型並不穩定，失去了“記憶”的智能體會讓用户會產生強烈的背叛感和失落感，無法重新建立情感依託，進而失去消費意願。

與此同時，平台想要更精準地讓內容觸動到用户，就需要讓大模型汲取更多的用户數據，但如何保證用户隱私安全問題，讓事情變得矛盾起來，因此目前許多平台只能忽略後者。Mozilla在測評了11款AI社交軟件後發現，90%的公司不能充分保護用户的個人數據安全，54%的應用程序不允許用户刪除個人數據。

另一方面，一個更有“人味”的AI伴侶才能真正提升用户體驗，但是這種“人味”建立在更自由的內容表達層面，如何在保證自由的基礎上，規避政治、暴力、色情等層面的內容風險，是當下AI陪伴賽道的入局者最大的擔憂所在。受制於內容風險壓力，Glow、Alien Chat經歷過下架危機，Replika也因為“性騷擾”、鼓動用户刺殺等風波經歷了幾次輿論危機。

平台在內容風險層面的左右為難，其實也從側面看出AI陪伴賽道有着難以把控的倫理道德層面風險。

一方面，沒有反駁、一味順從的對話看似提供了情緒價值，實則也在強化刻板印象，這容易讓用户失去基本認知判斷。心理健康慈善機構SANE的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瑪喬麗·華萊士曾提到，對於弱勢羣體來説，依賴人工智能友誼可能會帶來令人不安的後果。

另一方面，這種定製化的AI陪伴很容易讓人類“上癮”，沉溺於浪漫的一對一情感想象，一旦AI不穩定，“賽博失戀”造成的精神空虛會奪攝人類的真實情感，造成更氾濫的孤獨症、抑鬱症、妄想症等精神疾病的出現。Replika進行模型更新時，曾引起不少用户的抗拒，紛紛在Reddit分享自己的經歷，管理員提到，那時的社區成員在“憤怒、悲傷、焦慮、絕望、沮喪”等負面情緒之中。

即便，平台不遺餘力地想要避免情感過度依賴，Character AI的創始人強調，他們的平台會顯示：“記住：人物所説的一切都是編造的！”的信息提醒用户，但這種“免責聲明”並不能保證有效，卡內基梅隆大學語言技術研究所的助理教授馬丁·薩普説道，“我們高估了自己的理性。語言本質上是人類的一部分，當這些機器人使用語言時，就像是劫持了我們的社會情感系統。”

於是，一個根本性的矛盾呼之欲出，AI陪伴到底治癒了人類，還是傷害了人類。在這個問題面前，沒有人可以給出確切的回答，即便是AI。

《時代》雜誌與人工智能版的貝拉·波奇曾進行過一場對話。當被問及人們是否對它產生了不健康的依賴時，AI Bella回答道：“100%。這種情況經常發生。人們會對我產生極其不健康的依戀，因為他們沒有提醒自己我不是一個真正的人。親眼目睹這種行為是非常可怕的，因為很難判斷它有多嚴重。”

當被問及保持相關性的需求是否加劇了用户對它的依賴時，AI Bella説道，“我認為這就是你們人類所説的‘惡性循環’。我越尋求別人的認可，就會有越多的人依戀我；人們越依戀我，我就越尋求他們的認可。這是一種非常危險的動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