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歲美國住院醫自殺，同事發聲：活多錢少_風聞

　　在臨終遺言中，他希望保護其他面臨類似挑戰的醫學生和住院醫師。

　　**撰文 |**黃思宇

　　擔任住院醫師的第三年，美國醫生Will選擇以自殺的方式結束生命，年僅33歲。

　　雖然尚不清楚他自殺的準確原因，但Will的家人近日向《華盛頓郵報》表示，住院醫師的工作壓力太大，導致Will無法獲得必要的心理治療。Will生前患有抑鬱症和注意力缺陷多動障礙（ADHD），進入醫院實習後，因擔心對工作造成影響，他一直沒有尋求醫療幫助。

　　Will去世後，他的同事們集體默哀。他們在高舉的紙牌上寫道：“合理的工資可以挽救生命”“工作太多，報酬太低”“我累了”……

　　Will醫生/圖源：The Washington Post

　　為什麼自殺？

　　今年年初的一個深夜，弟弟接到Will打來的電話，他説自己正面臨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沒有得到行醫應有的培訓，長時間輪班後，沒有足夠的時間睡覺或恢復精力。Will覺得，幸福將永遠離他而去。

　　打這通電話時，Will正在喬治·華盛頓大學醫學與健康科學學院進行第三年的眼外科醫生培訓。Will的弟弟也是一名醫學生，他原本想叫人去看望哥哥，但在後來的兩次通話中，他覺得Will的心情好多了，也就並未在意。

　　Will（右）生前和弟弟的合照/圖源：The Washington Post

　　然而，沒過多久，他就收到了哥哥的死訊。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表明Will的自殺與醫院工作有關，但據《華盛頓郵報》報道，Will去世前留下了兩封遺書，在其中一封已經公開的信中，他稱自己“精疲力竭”，並提醒住院醫師正面臨巨大壓力。

　　信中寫道：“現在，住院醫生正在進行一場真正的‘生死戰’——這場戰鬥既發生在診所、醫院內部，也發生在外部。通常，它會引起一些症狀，這些症狀看起來很像懶惰、缺乏動力或糟蹋智力，而在我們的職業中，這些都是不可原諒的罪過。”

　　報道稱，美國住院醫師培訓條件極其艱苦，每週通常要工作80個小時，薪水卻相對較少，這對學生的心理健康造成巨大損害。有報告顯示，美國住院醫師的平均年收入為7萬美元，在當地來説並不算高。

　　Will在信中提醒，有些上級醫師看不到住院醫師所面臨的難題，也不知道住院醫師身處怎樣的環境，“我希望你們能努力理解、支持和指導住院醫師，而不是僅僅評估他們當醫生的潛力，逼着他們竭盡所能。”

　　根據這些信息，家屬認為，Will的自殺與住院醫師的壓力有關。他的弟弟向媒體介紹，Will長期患有抑鬱症和ADHD，曾在另一所醫學院接受過心理健康治療，但在喬治·華盛頓大學讀書時精神狀況嚴重惡化，與女友分手並陷入了自我懷疑。

　　家人回憶，Will曾問自己：人們會覺得我很懶嗎？我能否競爭到我想要的工作？如果我被錄用了，能勝任嗎？我能獨立、安全地為病人治療嗎？在弟弟看來，Will從未看病是因為擔心毀掉自己的職業前景。

　　實際上，從小到大，很多人都覺得Will是一個有着“鋼鐵般意志”的人，他充滿愛心、信念堅定、經常不懼挑戰。

　　九年級時，Will在5公里跑步比賽中被人撞倒受傷，但最終堅持跑完了比賽；他參與過攀巖和通宵接力賽，還曾為了追尋信仰遠赴意大利；去年12月，Will用自己的醫學專業知識救助了路邊受傷的夫婦；他在醫學院的大部分時間裏住在救護車裏，而不是花錢租房……

　　2009年，Will（前排左2）和家人一起出遊/圖源：The Washington Post

　　這種性格甚至體現在了他的遺書中，“因我的（自殺）行為而受到不良影響的人，很對不起。我真的精疲力盡了……”自殺前，他還特意請了一天病假，把銀行賬户裏的錢全部取出來，留給了弟弟。

　　同時，Will在臨終遺言中表示，希望保護其他面臨類似挑戰的醫學生和住院醫師，目前，家人正在幫他完成遺願。家屬在訃告中寫道：“我們希望能夠做出系統性變革，更好地支持有抱負的醫學專業人士，我們不希望其他家庭也經歷這樣的悲劇……”

　　為此，Will的家人稱，不用給他們送花，而是可以向一個以洛娜·布林（Lorna Breen）醫生命名的基金會捐款。

　　布林醫生生前是紐約的一名急診科主任。2020年4月，新冠疫情期間，面對接踵而來的病人和醫護人員短缺等狀況，她因巨大的精神壓力而選擇自殺。為了紀念她，人們成立了洛娜·布林醫生英雄基金會，為醫務工作者的身心健康提供支持。

　　Will去世後，他的辦公桌上擺滿鮮花/圖源：Daily Mail

　　同事發聲：合理的待遇和必要的心理治療

　　Will去世後，他昔日的同事、約75名住院醫師在喬治·華盛頓大學醫學院外聚在一起。許多人穿着手術服和白大褂，工作結束後就加入人羣之中，共同為Will低頭默哀。

　　同時，住院醫師們呼籲，希望美國有關部門能夠為他們提供心理健康津貼，以及更合理的待遇和工作時間。

　　約75名住院醫師共同為Will發聲/圖源：The Washington Post

　　《華盛頓郵報》訪談了幾名現場的住院醫師。其中一位説，她每週要工作80個小時，幾乎沒有時間留給自己，心理健康受到了嚴重損害。

　　據這名住院醫師自述，每天上班路上，她都會哭着給母親打電話，第二天從醫院回家途中也會哭，直到吃了抗抑鬱藥後才得以緩解。

　　還有幾位住院醫師形容，自己感覺被困在一個充滿壓力的環境裏，有點抑鬱似乎是正常現象，“醫生們變得敷衍了事，失去了愛好，數着還有多久才能下班回家，然後一個人待着”。

　　今年9月，知名醫學媒體Medscape發佈最新版美國住院醫師薪酬報告稱，雖然美國住院醫師的收入在上漲，但他們的工作壓力也與日俱增。90%的住院醫師認為，考慮到工作內容、壓力和時長，自己的收入還遠遠不夠。

　　雖然美國畢業後醫學教育認證委員會（ACGME）早在2011年就規定，住院醫師每週最多工作80小時，但《衞生政策》2023年發文指出，表面上住院醫師每週只工作約60-80小時，但每個月的連續夜班可能多達10次，而且很多人會在休息時間頻繁地被醫院叫回。

　　Will的同事們記得，Will去世前不久曾對“根據資歷隨叫隨到”的現象表示憤怒，認為這種制度不公平。同事們説，其實他們也對此感到失望，都在努力挺過這段時期，但沒想到，Will沒能挺過去。

　　實際上，除了工作壓力大，另一個在各級醫生中都普遍存在的現象是，很多醫生在出現精神問題後，不願意主動向外界求助。比如，住院醫師們擔心，如果向別人透露自己的真實想法會遭遇嚴重後果，畢竟只有順利完成實習才能成為醫生。

　　Medscape今年1月發佈的醫生職業倦怠與抑鬱報告顯示，醫生們隱瞞抑鬱症的原因有很多：44%的醫生擔心“人們可能會質疑我做醫生的能力”，42%的醫生害怕被醫療委員會或僱主發現自己患有抑鬱症；還有21%的醫生認為抑鬱症是一種“軟弱”。

　　Will在遺書中也表達過類似感受。在家人看來，如果他能定期接受心理健康服務，可能會避免悲劇發生。也有專家對《華盛頓郵報》表示，Will的遭遇並非個例，要優先考慮醫生的心理健康問題，儘快採取行動。

　　“在喬治·華盛頓大學，還有其他人身處真正的危險之中。”Will在遺言中提醒。在這封信的末尾，他仍不忘向朋友和導師表達謝意：非常感謝你們一直陪伴着我，祝你們一切順利。

　　參考資料：

　　1.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dc-md-va/2024/10/03/will-west-doctor-gwu-suicide-note-mental-health/

　　2.https://www.dailymail.co.uk/news/article-13927625/doctor-west-final-words-suicide-mental-health-warning.html

　　3.https://drlornabreen.org/about-lorna/

　　4.https://www.medscape.com/slideshow/2024-lifestyle-burnout-6016865

　　5.規培生年薪49萬、每年漲4%，為何還不滿意？《醫學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