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主席:為什麼選擇特朗普?賭四年國運而已——美國中間選民心態推演_風聞
芙宁娜-10-17 14:04
來源:兔主席/tuzhuxi 20241017
美國大選還有三週就見分曉了。特朗普和哈里斯都在做最後的衝刺,把行程安排得不能再滿。目前看,特朗普的競選勢頭相對較好,處於上風;哈里斯團隊明顯處於下風,重新呈現出弱勢方(underdog)的態勢。問題在於,哈里斯陣營在競選上花的錢是特朗普陣營的三倍,又有主流媒體、好萊塢/娛樂界、知識界、大量大企業及平台的支持,卻仍然只取得這樣的成績,是很難交代過去的,所以民主黨的一方(包括絕大多數主流媒體)對哈里斯是失望的。八月份拜登剛剛退選、哈里斯剛剛參選的那股新鮮勁早過去了。在他們眼前的,確實是一個很普通的華盛頓政客,缺乏戰略和願景,缺乏自己的東西,缺乏動員能力、缺乏組織能力、缺乏領導魅力的政客。所謂“蜀中無大將,廖化當先鋒”,哈里斯就是民主黨的“廖化”。她選的搭檔沃爾茨(Tim Walz)則是一個三、四流政客的水平,被JD萬斯打得滿地找牙。既然是“廖化”挑副手,既然當的是“廖化”的副手,自然也不能蓋過“廖化”:“廖化”就是副總統的瓶頸。所以,沃爾茨水低一些也是合理的。其結果是,哈里斯 + 沃爾茨,兩個人在一起很像是草台班子。他們確實不能代表民主黨的最高水平。
從主流媒體(基本全部支持民主黨)的評論報道的措辭中,其實可以隱約看到他們不滿、失望和擔憂。但在當下這個節骨眼,又沒人能夠批評哈里斯,因為現在批評哈里斯是巨大的自傷行為,只會被特朗普陣營所利用,反過來挫傷自己的士氣。所以人們不敢評論太多,只能默默為哈里斯祈禱。
向奧巴馬這樣仍然有巨大影響力的民主黨精神領袖,當然着急得很,白天出來幫助哈里斯競選(包括幫助哈里斯拉攏黑人男性選票),晚上給哈里斯支招。問題是,沒人能夠取代哈里斯,即便是奧巴馬,也不能代她完成選舉,她最終還得依靠一己之力。
在一般選民看來,從拜登突然退選,到換成哈里斯上馬,整個過程都不清不楚。哈里斯特別像是硬塞給選民的選擇:“如果你不喜歡特朗普的話,如果你有點良知的話,如果你是個好人的話,如果你是個黑人的話,如果你是個拉丁裔的話,如果你是個穆斯林的話,如果你是個女性的話,如果在歷史上一直支持民主黨的話,那麼就請你出來投票給哈里斯。你別問哈里斯是誰,也別問哈里斯是怎麼冒出來的。反正我們推的就是哈里斯,請支持哈里斯。我們就算換成一頭驢競選,你們也應該支持。”
問題是,這個邏輯是不成立的,尤其對於中間選民而言。他們為什麼要支持哈里斯呢?特朗普一定是個不好的選擇麼?選擇特朗普的代價到底是什麼?這都是很好的問題。
哈里斯補位拜登參選兩個月來,形勢一直在變。對於沒有下定決心的真正的中間/搖擺選民來説,現在有這樣一種邏輯、考量和心態,我和幾個美國朋友聊,也得到了印證,現在給大家推演一下,
**1.哈里斯的業績很普通。**哈里斯(和拜登)在任上的成績普普通通,確實存在共和黨所説的通脹問題、非法移民、治安問題、美國陷入的海外衝突(俄烏、巴以等)。而且哈里斯/拜登已經在任上,很多問題隨時就可以解決,如果現在解決不了的,那麼以後也解決不了。如果首先已經認為哈里斯/拜登任內成績很好,那就是民主黨的支持者,不存在決心未定,也不是“搖擺”選民了)
2.哈里斯參選以來沒有提出任何驚喜。“是騾子是馬出來溜溜”,哈里斯已經出來競選兩個月了,背景、來歷、人設、溝通方式、政策思路,對重大問題的取態,基本都清楚了,她就是典型的華盛頓精英政客,屬於民主黨的建制派。還有三週就大選了,她該説的都説了,能做的都做了,現在沒説的以後也不會説,現在沒承諾的以後也不會承諾。而且現在是選舉期間,候選人是要吹牛逼的,所以對她現在説的話還要打折,不能照單全收
**3.哈里斯是個標準的華盛頓建制派政客,很大程度上是拜登的“復刻”。**現在也比較清楚了,從過去幾個月哈里斯對外提出的各種政策、表述,措辭,提法,她對重大問題的立場、議程、思路、策略等,和拜登是高度相似的。哈里斯確實可以被看作拜登的延續。一方面,特朗普陣營把哈里斯等同於拜登的策略總體成功,另一方面,這些也是從哈里斯自己嘴裏反反覆覆講出來的(評估過去四年,她“不會做任何和拜登不一樣的事情”;“參與了拜登絕大多數決策”)。所以,選民如果選擇哈里斯,得到的還是拜登,或者與拜登大致相似的東西,這是一個確定性。不確定性,只是不知道她是“拜登1.0”,“拜登1.5”,還是“拜登0.8”——即不知道她是更強的拜登還是更弱的拜登,不知道她是進還是退
**4.哈里斯代表的是現狀,代表的是確定性。選擇哈里斯 = 選擇維持現狀。**無論如何, 她正在白宮,正在任上,拜登和民主黨作為一個整體在使出渾身解數幫她,她就是民主黨的台前,就是民主黨真實的代表。而過去幾個月,哈里斯/民主黨是可以根據選情調整對一些重大問題的打法和策略的,不是沒有空間的。到現在,如果能調整的,肯定已經調整了,如果沒調整的,説明也調整不了,就這樣了(俄烏、巴以兩個問題都很典型)。所以,評估哈里斯,最好的方法就是看她在任上做了什麼以及沒做什麼。這次大選就是對在任者(incumbent)的投票。作為在台上四年且還在台上的人,哈里斯提供給人們的,是非常確定的建制派民主黨議程。不會有任何的驚喜和意外。這個確定性是全方位的,例如包括對俄烏問題和中東問題的確定性,哈里斯如果上台,勢必延續老路(“按既定方針辦”)。這時當然就要看老百姓對現狀買賬不買賬了
**5.特朗普反而可能演變發展了,是所謂的“2.0”。**相比之下,特朗普這個人確實有很多毛病,特朗普的第一任確實也有很多毛病。但兩個方面,第一,距離產生美,特朗普的第一任(2017~2021)距離現在已經有點遠了。第二,中間隔着一個疫情,疫情是一個歷史分水嶺事情,許多東西(例如經濟)現在都被歸咎為疫情,人們現在的看法和2020年11月的看法不同了。第三,人們認為特朗普雖然大的方向沒變,但在汲取經驗教訓,在改進,在發展,在迭代,而且還有年輕人JD萬斯的幫助。特朗普可能已經“迭代”到“2.0版”甚至“3.0版”了,只不過你不給他機會上台的話,就無法評估或證偽他“迭代”的效果
**6.JD萬斯、馬斯克及共和黨政客對特朗普的美化和洗白是有效的。**共和黨主流政客早已接受了特朗普,將特朗普主義納入主流,甚至視為唯一正確。所以,**特朗普的極端行為早已被去除極端化,成為新常態的一部分。**過去幾周,馬斯克和JD萬斯對特朗普及特朗普主義的“洗白”和“美化”是頗有效果的,他們用全新的方式呈現了“特朗普主義”的邏輯,賦予了特朗普主義新的面孔,新的形象,讓特朗普主義看上去更加理性,更加豐富,更加年輕,更有現實意義,更有前瞻性,總之,比從特朗普自己嘴裏講得要更好。尤其要提一提JD萬斯,他是可以被中低層白人藍領稱為“美國之子”的一個人。他讓人們相信,有可能存在一種更加温和、温情、理性的特朗普主義。因此,最近幾周的密集洗白不是沒有效果的
**7.特朗普可能可以帶來意外驚喜;很多人也依然相信特朗普在經濟領域的能力。**而且特朗普承諾了許多哈里斯完全沒有提及,不敢提及,不會提及、只會迴避的東西,例如中止俄烏戰爭;中止中東衝突;着力讓美國製造業迴歸,解決通貨膨脹問題,解決非法移民和治安問題,提供更多的就業。這其中,經濟很重要:大部分人們在骨子裏相信,特朗普畢竟是商人出身,有商業直覺,更懂經濟。無論如何都會比哈里斯這樣的人更強。而他又有馬斯克這樣的人助力,在搞活經濟方面可能會帶來驚喜。很多人有這樣的看法的,他們更願意把經濟交給特朗普
**8.就算讓特朗普幹,也就是幹一屆。**特朗普上了台反正也就是幹一屆,之後沒有下一屆了,並不存在特朗普繼續連任、破壞美國民主的問題,這和2021年的情況是不一樣的,第一,特朗普年齡擺在這裏;第二,特朗普自己也説了就選一次,之後不會再競選了;第三,美國憲法規定總統只能當兩屆,人們不相信特朗普能夠修改憲法或無視憲法;第三,接班人已經在那裏了,JD萬斯。特朗普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扶持JD萬斯當總統,而JD萬斯只是一個政治新星,一個後起之秀,現在一切為時太早,不用着急對他做任何論斷,可以四年後再看;屆時如果不行就不選他。選特朗普上台並不代表要選JD萬斯接班
**9.四年後還可以換回哈里斯(或其他民主黨政客)。**未來四年之後,如果對特朗普不滿意,下一屆還可以換回民主黨。民主黨提供的是老配方,提供的是確定性,始終作為一個選擇而存在。或者可以這麼理解,民主黨是“備胎”,萬一特朗普/MAGA不行,大不了選回民主黨。哈里斯還年輕,四年之後還可以是哈里斯,但這也要看她的造化了。沒有拜登和民主黨大佬首選的話,她還能不能在黨內初選脱穎而出?如果她真的有本事,那可以在四年後捲土重來,並且還可以連幹兩屆八年。問題是,四年後也未必是哈里斯,可以是其他人:具體由誰上,取決於民主黨內博弈、競爭、初選
**10.但以哈里斯為代表的民主黨政客都是相似的、同質的,都是華盛頓建制精英的代表。**關鍵是,如果是民主黨的話,看起來誰上都差不多:他們的立場、政策取態、觀點什麼的都很相似。從哈里斯可以看出來,她真正自己的東西並不多,更多的只是一個對外代表民主黨的平台和載體。她只是結合內外形勢,在建制派民主黨給定的政策包裏選擇自己能選的東西。這個黨的代表可以是拜登,也可以是哈里斯,也可以是其他人;他們的共性在於他們都是民主黨/華盛頓的建制派精英,都是美國固有政治秩序及所謂“深層國家”的一部分。所以,這次選舉其實不只是共和黨vs民主黨,也不只是MAGA vs 建制派左翼或進步主義,而依然是特朗普在挑戰美國“深層國家”、華盛頓精英、現有政治秩序,依然可以説是老百姓對固有政治秩序的一個投票(referendum);如果老百姓希望(暫時)替換掉建制派,那就選特朗普;如果老百姓希望維持現狀,那就選哈里斯。所以,2024年大選其實也是2016年大選的某種重演
**11.選擇特朗普可能帶來意外好處。**選特朗普肯定是有風險(downside)的:情況會變得比現在更糟;但特朗普也有可能帶來意外驚喜,帶來意外的收穫和好處(upside)。到底好處概率大還是風險概率大,説不太清楚。而哈里斯提供的是確定性——維持現狀的確定性。當前這個環境,有不少人其實願意選特朗普,因為他們的傾向是“非對稱”的,即更加看中、寄希望、相信上行(upside)的一面
**12.關鍵在於:從來不缺哈里斯,但特朗普是唯一的。**特朗普雖然能夠代言很多人,但他非常獨特:到現在為止,美國只有一個特朗普。相反,哈里斯卻代表着無數的“標準”的、“同質”(generic)的、有“無限供應”的美國建制派政客,這些建制派政客的區別是細微的,往往都是身份認同(例如性別、族裔、出身)、職業背景,以及某些具體政策。考慮到特朗普年事已高,如果現在不選特朗普的話,那麼以後也就沒有機會再選特朗普了。簡言之,這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的邏輯——我們看到了“兩個確定性”,第一個確定性是,現在不選哈里斯,以後還可以有無數個哈里斯;第二個確定性是,現在選了哈里斯,以後就沒有特朗普了
**13.人們並不相信民主黨描繪的前景,即特朗普上台意味着美國民主的終結。**這裏有一個關鍵點,即一般選民是否真的相信特朗普上台後會終結民主?四年後再鬧一次類似2021年國會騷亂的事情?要看到,這時代表共和黨參選的人應該不是特朗普了,大概率是JD萬斯。萬斯真的有效仿特朗普推翻選舉結果的意願?萬斯真的有推翻選舉結果的能力?很多中間/搖擺選民對此是表示懷疑的。至於對投票機制的修改(民主黨一直致力於降低投票門檻以有利於少數族裔、貧困羣體投票,共和黨一直致力於提高投票門檻(以限制少數族裔、貧困羣體投票)。大家都希望通過修改機制增加自己(永久)執政的機會。兩邊看的其實是“鏡像”的事情。民主黨也一直努力給美國人描繪一個陰暗的畫面,即特朗普會終結美國民主;作為反擊,特朗普陣營也在説哈里斯/民主黨會終結美國民主。馬斯克反覆地從非法移民、選民基礎、投票機制、法律武器化等角度強調這一點:如果特朗普不當選的話,美國就會變成一黨制,不會再有下一次選舉。我們很難評估馬斯克的説法到底有多大可信性,到底有多大的影響力,但它至少可以起到平衡、中和、消解、淡化、稀釋、抵消民主黨對特朗普/MAGA的指控作用。換言之,當兩邊都在不斷宣稱對方才是美國民主的終結時,這個提法本身也就沒有意義了:老百姓已然脱敏
**14.有一小半美國人其實並不真的關心抽象意義的“美國民主”。**另外,作者之前有一個觀點,即有小一半的美國(主要是共和黨基本盤,不是中間/搖擺選民)其實並不真正的那麼關心純抽象意義的“美國民主”。對很多人來説,政治制度歸根結底都是實現政治目標和結果的手段。他們真正想要的是結果:按照自己意願和偏好去塑造美國的未來。這時,需要的是政治強人、領導力、執行力、行動力,必要的權力集中、家長主義、權威主義等等。如果民主機制礙事,那也可以酌情去除。這就是許多美國左翼/自由派、知識分子、一直深度困惑和煩惱的問題:為什麼特朗普發動了國會山騷亂,拒不承認2020年選舉結果,美國民眾卻還能接受他?為什麼這個人還在美國政壇呼風喚雨?為什麼美國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那麼問題來了,請問希特勒是怎麼上台的?魏瑪政權是怎麼垮台的?這個時候,多讀歷史,多瞭解人性總是沒有壞處的
**15.以四年國運作為賭注賭的話,不妨選擇特朗普。**所以,如果遵循上面這個邏輯的話,那麼在2024年這個節骨眼,哈里斯 和 特朗普 二選一,該選誰呢?有不少中間/搖擺選民,甚至部分對民主黨建制派不滿的選民(包括黑人男性、拉丁裔男性、穆斯林等)會説,那要不就選特朗普得了,勸當賭一把。事實上,在2016年的時候,美國人已經試驗過一次了,用一個從未從政的商人替掉華盛頓精英。他們已經看到了最壞的情況有多壞(downside),大概認為這種情況也是可以接受的;他們也看到了拜登-哈里斯這樣的建制派精英復歸並不能帶來什麼。在2024年,反而可能有意外驚喜(upside)。如果能停掉俄烏戰爭,停掉中東戰爭,已經是一個很大的收穫。所以不妨再賭一把。最壞情況(downside),無非就是輸掉四年國運。
基於這個邏輯,這些尚未做決定的中間/搖擺選民應該選擇特朗普,而非哈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