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魔改,還是外國人最癲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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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週刊
2024年10月19日 15:52:24 來自廣東省

這部明代作品在當下仍有各種版本的演繹,儘管許多魔改的成品與《西遊記》的作品本意有所出入。
作者 | L
題圖 | TVB版《西遊記》
孫悟空死了。
無論玩家是否在《黑神話:悟空》中觸發隱藏結局,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對那些從小將孫悟空視作英雄的人而言,這也許是難以接受的。
此外,這款熱門遊戲當中,還有許多在人們預期之外的劇情。譬如,豬八戒與盤絲洞的蜘蛛精有情感糾葛,孫悟空“接連三次打碎過去的愛人”,這些都讓讀過原著的人,心生一絲疑惑:“遊戲科學公司為啥不按套路出牌,還原原著難道不是更妥帖的操作方式嗎?”
但站在創作者的角度去考慮,《西遊記》固然是“富礦”,可若原封不動地將故事再講一遍,那必然是毫無新意可言的。觀眾不買賬不説,就連自己的創作欲也很難滿足。實際上,不只是遊戲科學公司,以《西遊記》原著為藍本,對其進行魔改早已成了許多創作者的選擇。

(圖/《新猴王傳奇》)
市面上已出現眾多魔改《西遊記》的文藝作品。它們之中,有的是任由想象力恣意飛揚的故事,也有一些老實本分的創作者,試圖對其內核進行延展,“欲與原著試比高”。

中國特色魔改,
從顛覆原著開始
作為很多中國人的童年記憶,1986 年電視劇版《西遊記》給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在大多數人的理解中,師徒四人均是良善之人,縱使面對八十一難,也向來都是和和氣氣,共同尋求解決方案之後,再攻克重重關隘。
但實際上,這版《西遊記》對原著進行了不小的改動,甚至説其為“魔改”也並不為過。在原著中,孫悟空不只是以英雄面貌示人,他吃過人,有相對野蠻的一面。孫悟空能成為國民英雄,離不開當時創作團隊的再創造。
至於唐僧,熟讀原著的人會發現,劇中形象與原著中差別更大。在劇裏,師父沉穩持重;可在小説中,唐僧是名副其實的“愛哭精”,在取經的決心方面,甚至不如孫悟空這隻“野猴子”。
而一些關鍵性的情節,當時的製作團隊也進行了大量調整。諸如,在孫悟空大鬧天宮時,喊出“快去請如來佛祖”的玉帝,並沒有狼狽地被逼到桌下;豬八戒摔死奎木狼孩子的橋段也在劇中不見了蹤跡。類似的改編不勝枚舉。

(圖/86版《西遊記》)
但其超高的傳播度,讓人們對這部劇所呈現的故事深深信服,甚至到現在也少有人討論這版《西遊記》對原著的大膽改編——也許在人們心中,取經之旅就該是電視機裏演的那樣。
1986年電視劇版《西遊記》算是小試牛刀了一把,而魔改的勢頭也自此開始。2000年播出的《西遊記後傳》就是其中之一。一位老闆帶着2萬字的故事以及1500萬元投資,找來導演開始籌拍《西遊記後傳》。他只有一個要求——拍出30集,其餘絕不干涉。
面對甲方並不複雜的需求,導演有了自己的應對方案:“劇情不夠,剪輯來湊”。通過嫺熟地使用閃回等方式,每集時長40分鐘的劇,實際劇情可能只有二十幾分鍾,但正是這樣一部在當時備受詬病的劇,日後卻滿足了不少人對“西遊”後續故事的想象。
在這部劇中,孫悟空有張“面癱臉”,常説的台詞是“我還沒發力,你就倒下了”——這在嗶哩嗶哩網站上,一度成為鬼畜區的重要素材。劇中被魔改最大的是唐僧一角,他一改往日文質彬彬的形象,成為一名武藝高超的僧人,其功力絲毫不遜於諸位徒弟。這對原著是巨大的顛覆。

(圖/《西遊記後傳》)
《西遊記後傳》中,佛祖也有讓人出乎意料的戲份,他轉世成喬靈兒一角,與凡人溺於情愛之中。雖然結局重新化為如來,但還是讓人感慨,編劇真有膽量。

(圖/《西遊記後傳》)
雖然因為“注水”深受詬病,可在當年,該劇的收視率還一度超越《鐵齒銅牙紀曉嵐》,位於電視劇收視率排名前列,足以見得,人們並非不喜歡魔改原著。只要“改出風格,改出水平”,還是可以有相當多擁躉的。
差不多在同一時期,TVB也把魔改的觸手伸向了《西遊記》。
1996年的香港TVB版《西遊記》中,張衞健飾演孫悟空,那句“我是如來佛祖玉皇大帝觀音菩薩,指定取西經特派使者,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齊天大聖孫悟空!”令人記憶猶新。話癆式的表現,讓孫悟空的形象又多了不少靈動,甚至讓人覺得“這猴子有多動症”。
這一版魔改“西遊”,對豬八戒的塑造也相當成功。原著裏,豬八戒的好色來由並不明晰,但在TVB版中,豬八戒的好色有理有據:因調戲嫦娥,需要歷經千世情劫,且每世不得善終,這使得他在對待女妖精時格外敏感。論及對情愛的領悟與感知,黎耀祥飾演的豬八戒絕對算得上一個頂峯。

(圖/TVB版《西遊記》)
對《西遊記》的魔改範例遠不止以上幾例,還有《魔幻手機》《大話西遊》《西遊·降魔篇》等;但無論是哪一個版本,我們都能看到,創作者在極力尋找着原著中缺失的某些部分。正是這些“漏洞”,成就了一部部魔改劇。儘可能忠於原著,再試着跳出舊有框架,這一模式屢試不爽。畢竟,《西遊記》是盡人皆知的IP,魔改它的風險相對來説也少了許多。

東亞的文化符號,
魔改起來心思各異
中國的古典小説,大多都曾在日本風靡一時。《西遊記》也不例外,它在日本第一次流行之時,恰逢明治維新。經濟上的快速發展,使得文化投入變得更多。在《西遊記》的影視化上,日本是早於中國的。
其中比較出名的,有1926年的剪紙動畫片《西遊記之孫悟空物語》。當中的各種元素,充滿了濃濃的和風:玄奘的取經出發點不再是長安,而是日本戰國時代的城垣,途中的山是富士山的外觀,孫悟空在降服妖怪後,甚至會給對方做一個帶着十字架的墓碑。
到了二戰時期,日本對“西遊”的魔改更是充滿政治意圖,在1940年上映的電影《孫悟空》中,日本請來了當時的知名演員李香蘭和汪洋(原名錢愛華),企圖宣揚中日親善的觀念。而片中的孫悟空更是開着飛機打妖怪,如今回看其用意,便是“司馬昭之心”。
中日建交後,為促進文化交流,中方允許日方到中國取景拍攝《西遊記》。全球第一部海外版本《西遊記》真人劇集誕生了。但讓人咋舌的是,唐僧被性轉了。女演員夏目雅子塑造的唐僧,雖有慈悲之感,但對中國讀者而言,還是讓人難以接受唐僧的新性別。

(圖/日版《西遊記》)
正是因此,該劇在中國很快遭到禁播,可在全球範圍內,這卻成了外國人認識“西遊”的最早素材。包括到後來,人們熟知的《七龍珠》等動漫,也是在這股“西遊熱”風潮影響之下創作而出的。

(圖/《七龍珠》)
提及動漫魔改,韓國的《新編西遊記》(又名《百變孫悟空》)定當榜上有名。唐僧開越野車,孫悟空踩着滑板耍着雙節棍,豬八戒則拿着着火箭筒,沙僧拎着小錘,這樣的設定,將《西遊記》改得面目全非。但在當年,這部動漫在韓國有着56%的收視率。

(圖/韓版《西遊記》)
越南、泰國等國也曾把《西遊記》作為重要改編來源。尤其是在越南版本中,孫悟空是未成年“猴童”,沙僧是山歌“麥霸”,唐僧乾脆就像個假和尚。吳承恩若是看到這部劇,估計會當場氣暈過去。
不過可以肯定地説,在東亞乃至整個亞洲範圍內,《西遊記》都是不可多得的文化符號之一,至於怎麼改,最終得看那個國家的創作者怎麼理解原著,以及他們試圖傳遞何種價值觀。

歐美“西遊”,
新式魔幻現實主義
東亞人對《西遊記》的演繹雖然多元,但起碼對一些基本的常識保有共識。但到了歐美,文化的隔閡則使得《西遊記》發展出更多的樣態,叫人分不清改編與亂編、戲説和胡説。
2001年,美國與德國合拍的《西遊記》開了西方對《西遊記》的魔改先河。唐僧脱下袈裟,換上襯衫,乍一看,他的任務似乎不是取經,而是要去某個格子間裏坐班。觀音更是扎眼,身着低胸裝的她令人無法生髮絲毫敬畏之心。這還不算完,這樣的兩個角色來了一場“美式熱戀”,倆人的深情一吻,讓人徹底忘卻原著到底寫了些什麼。
澳大利亞劇版《新猴王傳奇》也不遑多讓。也許是考慮到性別平等的政治正確因素,取經團隊的組成人員性別為兩男兩女。而在敍事層面,這更像東西方文明融匯後的《指環王》:名為Tripitaka(梵文譯為“三藏”)的少女和三位下凡的天神 Monkey、Pigsy、Sandy一路向西,反抗魔王的統治,他們的旅途目標不再是取經,維護世界和平才是他們最終的目的。
如果説拯救世界的願景過於宏大,那《西遊ABC》會告訴你,想展現中年危機,這師徒四人同樣可以發揮作用。

(圖/《西遊記ABC》)
這部劇裏,4萬歲的孫悟空已是天宮的高層管理人員,卻整天為不省心的青春期兒子擔心。因為夢中一個指引,兒子偷走老爸的金箍棒,來到一所高中尋找嚮導。劇中,觀音菩薩是調節父子矛盾的阿姨,配上一句“我見證過千百萬人的苦難,也試過讓海浪平靜下來,(組裝)瑞典傢俱打敗不了我”的台詞。光看這些,觀眾就不免發矇:“這跟《西遊記》有什麼關係?”
但眾多影視劇分析會賦予它新的意義。諸如,亞洲教育過於窒息,快樂的小孩似乎無法在這樣的環境中培養而出,以及劇中藴藏着平凡生活裏的“英雄主義”,就像其中的演員關繼威所講的那樣:“英雄也許是有超能力的人,又或者是願意捍衞重要事物的人。我相信有個在看節目的孩子,覺得自己不必成為眾人的笑柄,並相信他能成為英雄。”
這部明代作品在當下仍有各種版本的演繹,儘管許多魔改的成品與《西遊記》的作品本意有所出入。如何改編是創作者的自由,作為觀眾,我們無法為其戴上緊箍,畢竟一千個讀者眼裏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也得允許一千個編劇或導演有一千種理解《西遊記》的方式。
從原著至上、照本宣科,到如今魔改作品“遍地開花”,未嘗不是件好事。在後現代解構主義盛行的當下,市場買賬了,經典也許才更有機會存續與承襲。當人們看完種種魔改成品,終有一天會去主動翻翻原著,然後恍然大悟,吳承恩寫的不是這樣的,但也沒關係,每個人都可以擁有自己的“西遊”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