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挺有意思的問題-我國在幾千年的歷史當中,沒人提出過民主這個概念嗎?_風聞
镜子里的陌生人-人来人往谁还在?潮起潮落我自观1小时前
今天逛知乎的時候看到了這個話題,裏面有兩個回答讓我感覺蠻有趣的。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5046659
作者:靈椿八千
鏈接: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5046659/answer/15746629934
其實是有的,但就像有一位答主説的那樣,用的不是“民主”這個詞。現代語境裏的“民主”這個詞是日本翻譯的舶來品。
在古代“民主”這個詞是“民之主”的意思,就是其主要是指代君王。
最早出現這個詞是在《尚書》中:
“天惟時求民主,乃大降顯休命於成湯。”
大致意思是上天需要一位君主來代天牧民,所以降天命於成湯。
而不是現代西方政治學上的“民主”意涵。
實際上現代西方政治學的“民主”概念,主要包含兩個概念。
“天授人權”和“君權民授”。以此來區別古代的“君權神授”,並且將其視為現代化政治概念的一個開端,因為君權來自於民,所以君權要對民負責,相比於君權神授時,對神負責的時代,產生了質變。(這裏的神,也可以是自然神或自然規律等表示,不是人格化的神。)
但要説中國古代有沒有類似的概念,其實也是有的。
同樣是《尚書泰誓》裏,有一句話是這樣的。
“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百姓有過,在予一人,今朕必往。”
這句話是周武王在伐紂的時候所發表的宣言,全文的意思大概就是説紂王已經離心離德,被百姓所背棄,而百姓之視,就是上天之視,百姓之聽,就是上天之聽。天心即民意,因此周武王要秉天心與民意討伐紂王。
這個思想在《孟子》裏進一步闡發,有人問孟子,堯是否把天下讓給舜。(政權轉移是否來自天子本人的意志。)
孟子回答:
否。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
然後問孟子,那麼為何堯能把天下給舜?孟子説,不是堯給的,而是“上天”給的。
繼續問孟子,上天怎麼給的呢?
然後孟子提到了。
“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
這裏在説,上天是不會説話的,而是以行為和具體事例來彰顯其意涵。(所以後來漢朝搞經學的時候,發展出讖緯神學)
然後孟子進一步解釋了,怎麼算“以行與事示之”
曰:“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
這裏提到,堯讓舜祭祀,上天接受了。讓其主持政事,百姓安居樂業,是人民接受了。然後堯去世後,舜不希望與堯的兒子衝突,所以避去了南河之南,結果呢。
天下諸侯朝覲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訟獄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謳歌者,不謳歌堯之子而謳歌舜,故曰天也。
結果天下的諸侯不去朝拜堯的兒子,而去朝拜舜,訴訟刑罰也都去問舜的意見,拋棄了堯的兒子,轉而選擇了舜,這就是天的意志。
並且定義;“太誓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此之謂也。”
就是引用前面尚書中的話,認為這種人民的選擇,就是上天的選擇。同時也認可人民普遍選擇的君主,就是上天選擇的君主。(這已經不是民本,而是認可了‘君權民授’的民主思想。)
實質上就是將“民意”變成了“天意”的概念,而且從儒家“義理”上認可了人民選擇即可完成政權更迭交替的合理性與合法性。
實質上已經和現代的“民主”概念完全符合了,只是在當時的王權主體社會,並沒有力量實現選舉而已。而且在儒家的政治理想裏,也是有這點的。禮記禮運篇裏提到: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
但為什麼當時是私天下呢?儒家也有論述:
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大人世及以為禮。城郭溝池以為固,禮義以為紀。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婦,以設制度,以立田裏,以賢勇知,以功為己。故謀用是作,而兵由此起。
儒家認為,當時大道隱沒了,天下不具備“公天下”的條件,所以只能在私天下的框架裏“正君臣”維持“綱紀”來確保天下的穩定,以禮法來教化和約束世人。
所以如果要説中國古代有沒有現代的“民主”概念,當然是有的。只是這個概念一直作為了儒家的理想狀態,從來都沒實現過而已。
不過儒家在這方面也很矛盾,當然這也不止是儒家的矛盾,在現代民主思想上,這裏一樣很矛盾。一方面認可“民心即天心”,另一方面又憂慮於“民眾的非理性”問題。。
所以儒家認為,也不是所有時候民眾都可以做主,而是需要“教化”,通過教化引導,有足夠素養的民眾才能真正成為“國家的主人”。而誰來教化?當然就是儒家士大夫,這一點也被現在視為其愚民的表現。
然而從現實角度來説,確實這也是個不得不解決的問題,現代也並沒有給出好的答案。只是不認可由儒生來做這個“引導者”和“教化者”
作者:銠慇獬廌
鏈接: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5046659/answer/15724097983
現在我國的“民主”這個詞,其實是外來語,是照搬日語的漢字。近代西方的好多名詞,都是轉道日本而來到我國,可能是由於中日兩國都用漢字,翻譯方便的緣故。例如,哲學、形而上學,等等,都是來自日語,例子不勝枚舉,由此導致的誤譯歧義等幾乎涉及每一個詞,因為中日漢字雖然相同,但意思往往不同。
後來日本改用片假名音譯,我國也不再通過日本,而是自己直接意譯,但是意譯要翻譯對,幾乎不可能,所以,我國與西方有很多由於翻譯問題而導致的隔閡和不對版,也導致很多的不知所云。
我國古代雖然也有“民主”這個詞,但意思幾乎相反,此民主非彼民主。
古代春秋時,民主是民之主的意思。例如,《左傳,文公十七年》裏有,
臧文仲有言曰:“民主偷必死”。
臧文仲的意思是,作為君主説話要慎重,否則就要滅亡。當時(公元前610年),魯國的襄仲(即公子遂,也叫東門襄仲)到齊國訪問,聽説齊國人要到魯國盜取麥子,但他認為齊懿公説話草率,不可信。然後,他引用了臧文仲的這句話,其意思就是進一步指出,作為君主,如果説話不慎重,則是必死無疑的。齊懿公在位僅四年(公元前612~609年),被他自己的車伕所殺。
再例如,《左傳,宣公二年》記載,晉靈公派鉏麑去殺趙盾,結果,
晨往,寢門闢矣,盛服將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嘆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賊民之主,不忠。棄君之命,不信。有一於此,不如死也”。觸槐而死。
這裏的“民之主”,也是百姓的主人的意思。
此外,還有如下的記載,《左傳,襄公二十二年》的記載,公元前552年十二月,
鄭遊販將歸晉,未出竟,遭逆妻者,奪之,以館於邑。丁巳,其夫攻子明,殺之,以其妻行。子展廢良而立大叔,曰:“國卿,君之貳也,民之主也,不可以苟。請舍子明之類”。求亡妻者,使復其所。使遊氏勿怨,曰:“無昭惡也”。
《左傳,襄公二十七年》的記載:
鄭伯享趙孟於垂隴,子展、伯有、子西、子產、子大叔、二子石從。趙孟曰:“七子從君,以寵武也。請皆賦以卒君貺,武亦以觀七子之志”。子展賦《草蟲》,趙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當之”。
《左傳,襄公三十一年》的記載,那年(公元前543年)春天,
王正月,穆叔至自會,見孟孝伯,語之曰:“趙孟將死矣。其語偷,不似民主。且年未盈五十,而諄諄焉如八九十者,弗能久矣。若趙孟死,為政者其韓子乎!吾子盍與季孫言之,可以樹善,君子也。晉君將失政矣,若不樹焉,使早備魯,既而政在大夫,韓子懦弱,大夫多貪,求欲無厭,齊、楚未足與也,魯其懼哉!”
《左傳,昭公五年》的記載:
鄭罕虎如齊,娶於子尾氏。晏子驟見之,陳桓子問其故,對曰:“能用善人,民之主也”。
以上這些表述裏的民主或者民之主,説的都是人民的主人的意思,而不是我們現在所理解的所謂民主。
公元前516年,吳國公子光(篡位後改名闔廬)發動政變,殺了吳王公子僚。闔廬的叔叔季扎出訪晉國歸來後聞訊,説,
“苟先君無廢祀,民人無廢主,社稷有奉,國家無傾,乃吾君也。吾誰敢怨?哀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亂,立者從之,先人之道也。”(《左傳,昭公二十七年》)。
季扎表達了無可奈何的意思。這裏,“民人無廢主”旁證了在當時的時代裏“民主”的含義。
但是,也有反過來説的。根據《左傳,昭公元年》的記載,
後子見趙孟。趙孟曰:“吾子其曷歸?”對曰:“針懼選於寡君,是以在此,將待嗣君”。趙孟曰:“秦君(秦景公)何如?”對曰:“無道”。趙孟曰:“亡乎?”對曰:“何為?一世無道,國未艾也。國於天地,有與立焉。不數世淫,弗能斃也”。趙孟曰:“夭乎?”對曰:“有焉”。趙孟曰:“其幾何?”對曰:“針聞之,國無道而年穀和熟,天贊之也。鮮不五稔”。趙孟視蔭,曰:“朝夕不相及,誰能待五?”後子出,而告人曰:“趙孟將死矣。主民,玩歲而愒日,其與幾何?”
這裏,民主被説成主民。後子就是針,也叫後子針,與秦景公是親兄弟,秦桓公去世後,秦景公繼位,後子害怕被害,於是就跑路到晉國去了。
不過,“民之主”裏的“主”,偶爾也有別的意思,但是,基本的含義是不變的。公元前546年,魯襄公為了弭兵會盟的事,去楚國訪問時路過鄭國,不巧鄭簡公不在,伯有在黃崖招待時,不敬,對此,穆叔説:
“伯有無戾於鄭,鄭必有大咎。敬,民之主也,而棄之,何以承守?”(《左傳,襄公二十八年》)
這裏的“民之主”意思是,“敬”是老百姓的基本操守,即“敬”是百姓的精神之主。
此外,公元前544年,楚國的大夫申無宇在論及公子圍殺大司馬之事時,批評説:
“王子必不免。善人,國之主也。王子相楚國,將善是封殖,而虐之,是禍國也。且司馬,令尹之偏,而王之四體也。絕民之主,去身之偏,艾王之體,以禍其國,無不祥大焉!何以得免?” (《左傳,襄公三十年》)
這裏的“民之主”意為國家管理的人才。
西方的民主是“人民做主”的意思,民做主和民之主,雖然一字之差,然而,意思是完全相反的。所以,我的結論是,我國古代無人提出過現代意義上的民主這個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