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主動,不被綁架——就楊笠事件再答同學問_風聞
驱逐舰051-人民主体的历史和政治哲学。昨天 22:01
性別話題真的很容易引起大家的關注。
談楊笠事件的文章之後又有一位Z同學評論説:
“老師,我有一點不明白。我常常看到這樣的觀點,大概是資本才是我們共同的敵人,男女內鬥是受到挑撥的愚蠢行為。但是我還記得我小學的時候互聯網環境和現在大不相同,比如用“黑木耳”“粉木耳”“公交車”來形容女人,女孩的照片下面經常有“三年不虧”評論。非常慚愧的説,十一二歲的我相信過這些,也用這樣的視角去觀察過其他女性。但我不能在這裏發現資本的挑動,這好像只是來源於一些男性的惡意,並且被很多人見怪不怪或者娛樂化了。但現在的互聯網卻很難再看到這樣的言論,男女間的鬥爭好像是有必要的呀,仍然有處處可見的,對女性的惡意(比如昨天我還收到了性騷擾私信,這不是第一次,它有時候甚至來源於本校的男生),我覺得這樣的鬥爭有必要有意義。畢竟,雖然很多人説着資本的壓迫,但並沒有人説要怎樣反抗,它好像只是個堵住不滿的女人的嘴的工具,與其這樣,不如還是接着吵性別矛盾吧。至少吵到今天,我可以大大方方的拿出衞生巾,改變了嫁個好人家這樣傳統的想法(老天我小學熱愛男頻爽文,甚至覺得三妻四妾是可以理解的),希望能夠通過努力工作,而不是化妝打扮贏得認可。是不是有點偏題了,好像和老師的主題也不是太近了,但我確實很迷惑,雖然不能像張桂梅校長那樣偉大,但關於性別矛盾的爭議(或者説針對普通男性的批評?),不也是一種有意義的進步嗎?ps我要疊個甲,我其實不太關心/瞭解楊笠,我看到這裏只是想起了我的疑惑。”
Z同學説得非常好,但因為我對她的回覆遠遠超出評論區的字數限制,只能另開一篇放在這裏,並改為第三人稱。
Z同學引用的那些猥褻、侮辱女性的言論,在今天的互聯網上也仍然是屢見不鮮的。我很清楚這些,因為我也時常能看到。這種下流言論,當然要由發言者本人負責。這些人應該被揭露、被痛斥,屢教不改的應該被曝光、被社死,嚴重的還應該被依法追究。
如果有人以“這是資本的鍋,不該追究個人責任”為由來為這些流氓分子開脱,那不但極端糊塗,極端荒謬,而且虛偽、懦弱、卑鄙、可恥,因為這樣做,就等於充當了壓迫與侵害女性的幫兇。
一切理論,包括馬克思主義理論,無論怎樣博大精深,説得怎樣頭頭是道,但如果像Z同學指出的那樣,總是被人徒託空言,用以故弄玄虛,文過飾非,對擺在眼前的女性遭到歧視、侵害、騷擾的事實視若無睹,甚至用來封她們的嘴,捆她們的手腳,令她們不能發聲,不能反抗,哀哀無告,沉冤莫白,那就是這種理論(如果這種理論的出發點確實是好的)的最大恥辱。事實上,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最大也最巧妙的損毀,恐怕並不是正面攻擊它,而是打着它的旗號,以大而無當、言之無物的“宏大敍事”,來拒斥和閹割一個個具體的、活生生的弱者的實實在在的生活體驗,將他(她)們的不平、反抗和求助之聲封凍在沉默的、空想主義的巨大堅冰之下。
而另一方面,我在10月27日評楊笠的文章中也指出:
“不管楊笠這樣的人身後有什麼背景,她能讓人們關注到我們社會里仍然存在的性別歧視、性別偏見、女性的人格與權利不受尊重、發展空間受到打壓等現象,這都是好的。
為此而去嘲諷那些有性別偏見、不尊重女性的男性,我認為也是好的。”
換言之,如果楊笠的言論——乃至所有那些“煽動男女對立”的言論與行為——確實有助於改善廣大女性的處境,確實打擊了那些不尊重女性的男性的氣焰,那麼這種正面的作用實現到什麼程度,我們對它們就肯定到什麼程度。
所以Z同學或其他任何一位受到壓迫騷擾的女性,如果確實感到那些“男女矛盾”“性別對立”的話語及其傳播者為自己鎮了場子撐了腰,打了仇人解了恨,因而肯定這些話語,甚至也加入這樣的話語,利用這些話語進各種各樣的改善自身處境的鬥爭,那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你如果能以此來實現或幫助其他女同胞來實現合理訴求,也完全沒有問題。
同時我認為Z同學這樣的女同胞們需要注意這樣一點:
你是要利用這些話語,而不是反過來被這些話語及其背後的勢力所利用。
這是當代女性應有的主體性、洞察力與鬥爭藝術。
復旦大學國際政治系的沈逸教授在分析楊笠事件時談到——當然他是口頭講的,我不能不作一些整理和補充,所以大家可以去看他的原視頻:
1.楊笠所代言的京東早在2016年就加入了英國駐華使館發起的“性別平等”項目。而她能代言英特爾與奔馳,肯定也是經過西方金主挑選的。
2.這類“性別平等”項目是中國企業進入西方市場的一道門檻或者説准入許可:例如西方的一些“非政府組織”會根據“性別平等指數”來發布企業排行榜,排名靠後的企業就會遭到西方公眾的冷落乃至抵制——這正是西方建立國際話語霸權的重要途徑,或者説是對非西方企業的“服從度測試”。京東等企業為了拓展市場,不得不低這個頭。而你一旦低了這個頭,人家的頭就昂得更高了,人家“幫助女性”“推動男女平等”的“光輝形象”就不但在西方而且在中國也樹立起來了。
3.而這就掩蓋了一個事實:性別不平等之所以重新成為一個嚴重的問題,一個重要原因恰恰是改革開放後引入了西方企業的經營模式。此前,在公有制、集體制下,“男女同工同酬”是得到了實現的,因為在那時,女員工的生理問題、生育、撫養小孩等特殊需要作為一種社會成本由集體、國家承擔了下來,並不會因此而影響女員工的待遇。比如那時企業會辦託兒所、幼兒園,並不向女員工收取費用,也不會因此而扣減女員工的工資待遇。而在私有制企業中,由於女員工的這些需要企業不願意負擔,就會或明或暗地降低女員工的實際收入(比如招聘時傾向男性,導致女性因為就業機會減少而不得不“自願”接受更低的工資待遇),或者迫使女員工要忍受更大的痛苦來獲得一樣的收入,這就造成了事實上的男女同工不同酬。
4.所謂“性別平等”項目,往往還變成了企業高層的一種為自己牟利的尋租行為。比如在京東,按這些項目的要求,員工的性別比例應該平衡,但是那些較低層級的部門如物流快遞因為對體力要求高,天然不適合女性,所以男性佔了絕大多數:據沈逸視頻下的一位網友透露,京東快遞部門,男性31.5萬人,女性3.5萬人。低層這個性別比例不可能改變,那怎麼實現性別平衡呢?當然就是大量吸收女性進入那些較為“高級”的部門,比如採銷客服等等。據該網友透露,京東女性員工共28.52萬人,除快遞部門3.5萬人,IT部門0.4萬人外,其他部門24.62萬人。而女性員工的待遇是怎樣提高的呢?京東物流崗一年內經過了3次較大幅度降薪,採銷客服崗三年經過6次較大幅度漲薪,其中2024年1月1日漲幅達100%,其他幅度不低於20%。換言之,看上去是給女性漲薪,其實是給高層漲薪,並減少低層的薪酬來補這一部分漲薪——採銷客服崗如此,更高層的崗位當然不問可知——而3.5萬底層女員工的薪酬狀況其實是和31.5萬男員工的薪酬一起惡化了的。這其實是以“性別平等”“女性地位提高”來掩蓋階層之間的不平等。附帶説一下:我本人不贊成抵制京東,因為我知道京東也不容易,別説以上我是轉述別人的説法並無確證,即使有確證,這些也是一切私有制企業的常態(據説京東對一線員工算好的了),我們總不可能都去抵制。
5.西方的“性別平等”“跨性別”等運動,往往淪為或本來就是黨派鬥爭的工具,並且用來控制非西方國家。美國民主黨炒作性別議題最厲害,但希拉里•克林頓不照樣隨夫姓嗎?而反對性騷擾的Metoo運動在美國戛然而止了,就是因為“反性騷擾”這個話題是為了反對特朗普而炒起來的,但後來發現民主黨的金主和票倉——好萊塢正是性侵、性騷擾的重災區。在中國,2014年也曾有“弦子指控性騷擾”事件,使得央視某男主持人黯然退出舞台。但2018年,章文事件暴露出親西方的“自由派”的嚴重性侵、性騷擾記錄的冰山一角後,這個“運動”在中國也就偃旗息鼓了。據悉,有某種勢力的代理人直言不諱地説:“我們搞這些運動就是為了針對某Party,否則不如不搞。”
所以你想借用某些運動來為自己發聲和維權,是可以的。二戰時邱吉爾解釋一貫反蘇反共的他為什麼支持蘇聯抵抗納粹德國時説:“假如希特勒入侵地獄,我也一定在國會為魔鬼説好話。”但前提是你要弄清這些運動是怎麼回事、是些什麼人在推動、你們之間共情與共識的邊界在哪裏、怎樣才能不被這些人所裹脅和綁架。
當然,我認為解決性別問題的正道決不是什麼“男女對立”,而是由馬克思主義指導下的社會主義實踐——在現階段的我國,就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
“資本是男女共同的敵人”,這句話如果硬套到每一個具體案例上,邏輯線太長,要考慮的因素太多,有時候會顯得生硬、蒼白,但它原則上是對的。
就拿Z同學列舉的那些下流的言行來説吧,説這些話做這些事的人,可能並不是資本家,但資本,或者説當今某些資產階級性質的勢力,做了兩件事情:
1.物化女性,將女性的容貌、身體作為消費品來出售——當將這些作為實體消費品時,就形成了賣淫;當將這些作為符號和景觀來銷售時,又藉助了現代化的傳播手段,就形成了幾乎無孔不入的色情文化——相信每個上網的人都會對此有所感受。這當然會聳動很多男性的低級趣味。正如Z同學勇敢地承認的那樣,她一個女孩都曾經受到這些不健康的文化的影響,“也用這樣的視角去觀察過其他女性”,何況那些男性呢?
2.實行並傳播極端利己主義的價值觀和拜金主義的婚姻觀,實際上等於“按資分配交配權”,加之向勞動者施加了沉重的工作謀生負擔,造成大量收入較低的男性處於性壓抑、性苦悶、性焦慮的狀態。據中國人民大學潘綏銘教授調查:月薪2000以下的男女,每週性生活達2次的僅佔22%;月薪2000~5000的男女,每週性生活達2次的僅佔26%;月薪2萬以上的男女,每週性生活達2次竟高達43%以上。換句話説,“富人”連性生活頻率,都是“窮人”的兩倍。《中國職場人羣性生活調查報告》顯示:40.1%的職場人認為自己身體被工作榨乾,“性福”不起來。還有媒體調查表明80%的外來農民工處於“性匱乏”狀態。在一次問卷調查中,能“一週有3次以上性生活”的工人比例,女工竟然為0%,男工也僅有5%。這就是被某些人百般奚落嘲笑的無數“普信男”的生存狀態。
不難推斷,以上兩個人羣(受色情文化毒害的人羣和收入偏低的性苦悶人羣)及其關聯人羣(其孩子等),尤其是這兩個人羣的交集中,是容易產生Z同學所説的那種種下流乃至變態的言行的。這個分析不是替他們開脱——他們每一個人都必須對自己的言行負責——而是試圖呈現這種現象的客觀背景。
所謂鬥爭,當然應該針對做出那些惡劣言行的個人(無論他有什麼原因)進行打擊懲治,更應該弘揚社會主義先進文化,抵制並批判資產階級物化女性的腐朽文化和拜金主義價值觀;還應該努力實現共同富裕,實現更高水平的社會公正,最終消滅產生這些東西的土壤。當然,無論什麼時候都有少數素質極低的人,對這些人進行個別打擊就足夠了,也不應把帽子扣在全體男性頭上,否則一句“男的都這樣;男的本性如此”倒等於減輕了他們的責任。
這是男女勞動者共同的根本利益所在。
在共同鬥爭中,才有男女的互信和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