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庫聲音:特朗普迴歸,影響幾何?如何應對?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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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11月6日,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宣佈在2024年總統選舉中獲勝,成為美國曆史上第二位贏得兩屆非連任總統任期的人。那麼,特朗普的再次當選對美國、對中美關係、對全球分別將產生哪些影響?中國該如何應對?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從美國經濟、中美關係、全球科技和供應鏈、氣候變化等角度做了相關解讀。
01
特朗普2.0,像8年前那樣“作妖”終將失效
特朗普贏得這場選舉,對於中國乃至世界絕大多數國家來説,都是有這個心理預期。許多智庫評估與預測文章早已出爐,大致觀點都是未來4年特朗普治下的美國,可能會在全球引發一場涉及政治、經濟、金融、氣候應對等方方面面的海嘯。從這個角度來看,特朗普的迴歸,相比於2016年首次當選,給世界帶來的震驚、焦慮、恐慌程度都要小得多。
對中國而言,面對特朗普當選,其實,應該更加有自信,更加有戰略定力。特朗普當選決不會給中國帶來顛覆性的、不可挽回的外部衝擊。必須看到,特朗普雖回,但不論是世界,還是美國、中國,都已經和8年前完全不一樣了。
特朗普2.0時代,與特朗普1.0時代相比,至少有三大變化,值得捕捉。
**第一,美國在中國的全球戰略版圖上的重要性在急劇下降。**美國仍是中國對外戰略中的最重要博弈對象,只是它的重要性遠不如前。8年前,中國對美貿易佔中國對外貿易的份額是約15%,如今,這一數字降到11%。8年來,中國全球戰略的版圖變得更加豐滿、多元。共建“一帶一路”大發展、金磚國家大擴員、中國國際形象大提升、中國軟實力大增長、“三大倡議”獲得廣泛認可……
更重要的是,過去8年,“全球南方”國家羣體崛起,使得中國在全球戰略版圖中的支撐大增。特朗普2.0時代的美國,可能還會“作妖”,不斷掀起“風浪”,但中國日益拓展的全球“棋盤”終將稀釋掉特朗普2.0時代那樣的興風作浪。
**第二,美國遏制中國所產生的衝擊力也在急劇下降。**特朗普1.0時代開始全面遏制中國的政策,拜登政府幾乎100%地繼承了特朗普1.0的對華政策,甚至變本加厲,所謂關税戰、科技戰、干涉香港、新疆、大打“台灣牌”,還出台了印太戰略等。但是,沒有一個真正遏制住了中國的發展。
其中,最令外界關注的,關於特朗普2018年針對華為的限制令,拜登延續了這一打壓動作。即便如此,多年來,華為還是從逆境中突圍,如今輕舟已過萬重山。可見,對於美國諸如歪招狠術,中國已充分積累了化解與應對經驗。
**第三,美國霸權的內外整合力量也在急劇衰退。**許多文章都説過“正在墜落的美國夢”。這次大選失敗的不止是哈里斯,也不止是支持民主黨的擁躉,更不止是像澤連斯基或者歐洲那些親美派,最大的失敗方是美國民主。所謂“美國民主”,競選的不再是政策的優劣、候選者的高下,而是身份政治的歸屬進而導致國家的撕裂。當前,“美國內戰論”等盛行,政治極化加劇,關於美國民主崩盤的言論更是流行。
在這樣的前提下,美國未來既不能團結國內,也無法統領世界。不難預料,特朗普正式上台後,以其性格,首先做的一定是打擊報復過去4年曾打壓過他的人。從這個角度看,**未來4年,特朗普政府執政的重心絕不可能是單單中國一項,甚至可以説,中國不會在美國政治絕對靠前的優先級。**有更多比中國更加棘手的問題需要特朗普去緊急去解決,從政敵到LGTB,從俄烏到巴以。中國會在特朗普內外視野的內圈,但不要主動去“搶佔”美國政治的優先級,考驗着中國的戰略定力和耐力。
**基於這三項變化,可以預測,中美未來四年的競爭會趨於內化。**它不再是兩國誰能打倒誰的比拼,而是各自增加內功、如何把自身發展得更好的比拼。誰能把自己發展得更好,誰就能在兩國競爭中把對方比下去。這種內化式的競爭更像是高爾夫球賽,各打各的,或是馬拉松,各跑各的,而不是拳擊賽,不太可能誰把誰一拳打倒。
**從這個角度看,中國應該更加自信,聚焦在本國的發展上,要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要高水平對外開放。**只要中國經濟復甦,國力持續上升,持續保持經濟4.5%-5%的增長率,未來10年趕超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就是可預見的結果。原有的大風大浪在更偉岸的中國面前也就不再是事兒。
再冷靜、清晰、客觀、理性的分析中美關係,會看到多年來兩組温差不同的中美關係,一是輿論中的中美關係,一是實際中的中美關係。輿論中的中美關係,是過去8年兩國之間鬥得一塌糊塗,而實際中,其實,我們很有信心地看到,過去8年中美關係的底盤並沒有被顛覆。
有哪些底盤呢?過去8年,中美貿易額整體來看在上升,即使是經過了6年的貿易戰,兩國之間的貿易總額保持在6500億美元上下,並沒有“脱鈎”;中國赴美留學的人數,雖然最高峯達到40多萬,現在仍有20多萬;中美之間的投資,仍然還堅挺着,中國持有美債8000多億美元。
從這個角度來説,中國要更加主動有為地應對中美之間的未來四年。中美之間的狀態如何,不是美國一家決定的,更不是特朗普一個人能決定的。
兩國關係如何,既和特朗普的對華政策有關,也跟中美兩國之間的互動有關,更與中國是否有能力去塑造中美關係的未來有關。比如,中國可以推出更加有利的政策,考慮到中國已經推出對十幾個歐洲國家的免籤,不排除加速推進對美國公民的免籤政策。
另外,中美之間還有共同的“敵人”,如氣候變化、人工智能等。從更大的格局去看,兩國需要從雙邊之間的博弈中站出來,去更廣的世界,尋找共同的使命和書寫大國敍事,最終跳出修昔底德陷阱,實現中美兩國更好的未來。
總而言之,中國已經不是八年前的中國。根據中共二十屆三中全會的改革精神,貫徹落實各項政策,取得更好的改革開放成效,特朗普2.0時代,就會像過去任何一位美國總統任期那樣,最終被雨打風吹去。
02
特朗普靠什麼贏?
特朗普能贏的理由在於其競選綱領,對比哈里斯沒有系統性沒有邏輯的競選綱領,特朗普贏在經濟上,與特朗普1.0一致。不變的是美國優先策略,簡單概括為**“一減一增一放一收”“四個一”**。
**經濟還是經濟,這是特朗普贏得選舉的關鍵。歷屆美國總統當選贏得的都是經濟,老百姓關注的還是經濟,這關係到其切身利益。“一降”是指特朗普對內各種降低税收,不只是企業税、遺產税各種税。**相對關税壁壘的抬升,特朗普宣稱對內減税,促進經濟增長,包括可能會再次放開煤炭,對內減少監管、退出監管,這當然是各行業、各企業、各金融機構喜聞樂見的,比如第一任期,特朗普就各種退羣,撕毀2000多頁的多德弗蘭克法案。而這也正是作為共和黨堅持小政府大市場減少政府幹預的傳統做法。
**對內減税而對外加税。****“一增”是指特朗普宣稱對外加徵高額關税,**不僅對中國加徵高達60-100%的高額關税,而且對包括歐盟加徵10-20%的高額關税,其他地方也要加徵10%以上的高額關税。對外加徵高額關税目的是要這個税錢,企圖在未來十年從中國收到4.5萬億美元的關税,這有些異想天開了,如此高的税企業還會跟你做生意嗎?而且羊毛出在羊身上,對外加徵的這些高額關税最終都是由美國消費者承擔,歐洲方面測算,因為高關税美國每個家庭每年税負將增加2950美元,税後收入鋭減2.9%。美國老百姓會答應嗎?
**再大規模再高税率的關税徵收也是杯水車薪。**更為重要的是,美國想要的這個錢對其當下就超過35萬億美元的聯邦政府債務實際上是杯水車薪。據統計,在2011-2019年美國關税佔GDP不足1.1%,即使大動干戈加徵關税之後的2019-2023年也不過其GDP的2.0%。

▲1978-2023年中美兩國GDP規模走勢圖。數據來源:世界銀行、WIND
**美國恐怕難逃高關税所帶來的高通脹!**更為關鍵的是如此小的關税收入帶來的禍害卻是無窮的,美國剛從洶湧的高通脹中走出來,伴隨特朗普的二進宮帶來的是高通脹的炙烤和高利率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的威脅!為了控制高通脹美聯儲加息11次,將美國聯邦基金利率提高到5.25-5.5%的高位。一旦特朗普對中國加徵如此高的關税,對全球徵收10%以上的高關税,美國通脹就會迅速反彈,而且目前美國只有62.6%的勞動參與率,不僅尚未恢復到疫情前水平,甚至還不足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的水準。由此,美國高通脹還會伴隨工資上漲的雙螺旋,那通脹就更難控制了。

▲2004-2024年美國的通脹變化情況(CPI與核心CPI)。數據來源:美國勞工部
**高關税或許還會扭曲美聯儲降息路徑。**相對其他總統的中立,特朗普對美聯儲的干預直言不諱,利率高低我説了算!高關税會帶來高通脹,那麼高通脹就需要高利率控制,如果説今年剩下的這兩個月份美聯儲還可以降息25-50個基點,那麼特朗普上台之後,高通脹可能就扭曲了降息的路徑,維持利率水平甚至用加息來控制高通脹。而另一端的金融機構和企業就難以承受了,系統性風險會不會發生,去年初不僅硅谷銀行、簽名銀行、第一共和銀行接連倒閉,傳染到歐洲瑞信銀行也倒閉被收購,那麼目前美國多家大型連鎖零售店接連倒閉又預示着怎樣的風險?美國長短期國債收益率也有時間了!
**“一放”就是放鬆監管,**是指如前所述特朗普1.0時代不僅各種退羣而且撕毀了多德弗蘭克法案,這部2000多頁的華爾街消費者保護法案,是2008年百年不遇的金融危機的血淚史和慘痛經驗的總結的法案,需要建立防火牆,需要規範金融機構的行為,否則金融風暴會如約而至。伴隨着特朗普的“一增”“一放”,又有怎樣的金融風暴在積聚、在累積?!
**“一收”是指特朗普上台會限制移民進入,**而我們知道美國的競爭力重要的一部分其實就是移民,不僅有高端人才的移民支持創新,也有薪酬低的移民解決生活所需。美國還會繼續修邊境牆嗎,我們拭目以待,單邊主義保護主義之餘,那美國是要把自己封鎖起來嗎?!

▲美國長短期國債收益率倒掛警示美國的金融風險。圖片來源:WIND。
03
特朗普勝選背後的“馬斯克”因素
當地時間11月6日,特朗普確定當選第47任美國總統,特朗普在其勝選演講中盛讚特斯拉創始人及CEO埃隆·馬斯克,“一顆新星誕生了”“馬斯克是個人物,是個獨特的人,是個超級天才”。可見,**馬斯克已經成為特朗普中眼中極為重要的角色,勢必要在特朗普政府政策制定中發揮關鍵幕僚作用。**彭博社旗下“Business Insider”認為,馬斯克重塑了美國政治。
為什麼特朗普如此盛讚馬斯克?因為馬斯克對特朗普勝選功不可沒,甚至是起到決定性作用。就在特朗普支持者因為哈里斯成為民主黨候選人而軍心動搖時,2024年8月12日,馬斯克與特朗普在X平台(原推特)上進行直播對話,10月在集會上親自登台跳舞聲援特朗普、在其2億粉絲X賬號上推廣他支持特朗普的訪談節目,還有捐贈1.18億美元,為搖擺州的選民每天提供100萬美元彩票等。也觀點認為馬斯克利用X平台暗中助力共和黨競選,《華盛頓郵報》分析了自2023年7月後的約15萬條政治推文以及100名兩黨議員賬户後認為,馬斯克為共和黨人的推特賬户提供了明顯的流量傾斜。
美國政治中有所謂的“建制派”,例如共和黨中的布什家族、民主黨中的克林頓家族,他們類似於帝國時期的“貴族階層”,經歷數十年運營長期把持美國政治中的許多重要環節。而馬斯克相當於對傳統“建制派”不滿的“企業家新貴”或“科技資本新貴”,並且與亞馬遜等互聯網平台不同,馬斯克是製造業新貴。**以馬斯克為代表的美國新科技精英支持者補充了共和黨新鮮血液,**也勢必將在未來特朗普政府中發揮關鍵作用,關注以馬斯克為代表的美國新制造業企業家動向成為未來預測美國政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04
特朗普再任對美國政治格局影響深遠
**特朗普再度當選預示着美國政治的新階段。**社會分裂、保護主義和民粹主義的加劇將深刻改變政治格局。民主黨若應對這一局面,需尋找新領導人並重建政治戰略。
**社會分裂與政治極化加劇。**特朗普通過MAGA運動重組了共和黨,將建制派排除在外,使共和黨成為“特朗普黨”。此次當選,他在總統和參眾兩院的勝利,使權力空前集中。2026年中期選舉前,特朗普的政策推進幾乎不受阻礙。然而,這種局面加劇了美國的政治極化,黨派衝突升級,立法過程更為對立,社會共識更難以達成。
**政策轉向與內政變革。**特朗普再任依賴中下階層白人和工業資本的支持,反映出“工業資本”與“金融資本”矛盾的激化。他的政策旨在限制資本外流、促進製造業迴歸,以應對中下階層對精英和金融資本的不滿。雖然這些措施可能短期內有助於經濟穩定,但也可能擾亂全球供應鏈,引發國際關係緊張。特朗普的保護主義政策和經濟民族主義會加劇與國際盟友的分歧,尤其在中美經濟競爭中,使全球局勢更不穩定。
**民粹主義的抬頭與民主制度的挑戰。**特朗普在大選中的勝利顯示了民眾對民主黨執政的不滿,反映了選民對全球主義和精英的憤怒。他強調美國的問題在於對中國的競爭和精英對民眾的剝削,強化了“製造業美國”與“金融美國”的衝突。這種立場推動了民粹主義與反精英情緒,削弱了對民主制度的信任,使美國政治更為極端和對抗。
05
特朗普強勢迴歸,將打破中美戰略平靜
2023年5月,美國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訪華,開啓了中美之間的“戰略平靜期”。這次訪問被視為美國對中國釋放的緩和信號,目的是重啓溝通渠道,以便在雙方競爭的背景下保持對話和合作。與此同時,中國也採取了相對剋制的態度,願意在氣候變化、經濟合作等全球性議題上與美國進行有限的合作。這一系列高層次互動被解讀為中美雙方試圖在競爭中設立“護欄”或“緩衝區”,以便控制摩擦,防止關係徹底惡化。
隨後,幾位美國財政部長耶倫和商務部長雷蒙多等高級官員也相繼訪問中國,進一步鞏固了這一平靜期。兩國在外交和經濟方面的互動逐漸增多,中美經濟磋商不斷推進,雙方試圖通過新一輪的經濟與金融工作組會議緩和緊張關係並解決長期存在的分歧。在2024年初的幾次會談中,中美官員重點討論了關税、投資限制、產業政策以及全球經濟合作等問題。儘管仍存在重大分歧,雙方均表現出維持對話的意願,表明雙方在保持競爭的同時,嘗試在經濟和安全等領域中建立一定的穩定性。
然而,特朗普當選美國下一任總統後,中美之間的戰略平靜期是否還能繼續維持下去?從特朗普競選期間針對中國的政策主張和言論來看,這種局面大概率會被打破。這些言論包括可能對所有中國商品加徵60%的關税,並推動經濟“脱鈎”,限制美國對中國技術和資源的依賴等。
從特朗普第一任期對華貿易政策來看,在中美第一階段經貿協議簽署之前,2017年-2020年美國對其進口的全部中國商品的實際平均關税税率由2.7%最高升至15.4%,特朗普發出的對華貿易制裁威脅基本上都得到了實施,表明特朗普的政策言論具有可信度,會“説到做到”。因此,中國方面對於特朗普加徵60%關税的言論不可掉以輕心,要從底線思維的角度做好應對預案。另一方面,在2020年1月中美第一階段經貿協議簽署之後,美國對華進口商品的實際平均關税税率由15.4%降低至12.5%,又印證了特朗普的“商人屬性”,表明特朗普是可以“交易”的,特朗普的目標是“美國優先”,只要符合美國利益的事都可以“交易”。因此,我方也要做好繼續中美經貿磋商,繼續貿易關税談判的準備,找到契合雙方利益的新平衡。
總之,在特朗普2025年1月20日就職之後,已經維持了一年半的中美戰略平靜期很難再繼續維持下去,特朗普必然會拿出新的對華戰略方針,重新洗牌雙方關係,而中國對此必須提早做出應對預案。
06
重返白宮,特朗普對華制裁的大環境已發生三重鉅變
時隔4年,美國前任總統特朗普捲土重來。作為中美貿易戰的發起人,對於特朗普是否將對華展開競爭姿態,國內輿論多數持肯定意見。但值得注意的是,從2018年中美貿易戰開打,到如今特朗普迴歸,美國實施對華競爭政策的大環境已發生三重鉅變。
**第一,中國對美認知上:從推動中美關係邁進新台階,到認為中美關係已進入合作與競爭同時增強的“新常態”。**2017年,面對首次上台的特朗普政府,中國對其對華政策的“變臉”以及“變臉的程度”的認知,實際上存在着循序漸進的過程。因此在2017年4月,在首次中美元首會晤中,中國對中美關係的展望是“在新起點上推動中美關係取得更大發展”。然而就在同年8月,特朗普政府毫無預兆地啓動了針對中國的“301調查”,並於次年3月宣佈,將向600億美元的中國貨品徵收關税,中美貿易戰正式開打,並延續至今。儘管在此過程中,中國不斷主張對話協商,但實際收效甚微。因此,中國國內逐漸形成一個共識:即美國的目的,就是企圖阻斷中國的發展進程,為此甚至不惜一再突破底線。因此當前止跌企穩,已成為中國開展對美工作的首要目標。所以相較過去,對於特朗普的首次上台,中國勢必將有更好的且更全面的應對方案。
**第二,中國反制裁能力:“脱鈎”“斷鏈”倒逼中國提高反制裁能力。**儘管特朗普7年前提出的“脱鈎”“斷鏈”,已令中美經貿合作陷入不利局面:2017年,美國是我國第二大貿易伙伴。但到2023年,美國已下降為中國的第三大貿易伙伴,佔中國外貿總值下降近3.6%。然而,正是因為美國的步步緊逼,倒逼中國提升了反制裁能力。2021年6月10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外國制裁法》頒佈,在此基礎上,中國又陸續制定或更新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口管制法》等一批法規政令,對關鍵技術和產品的出口加強管理,為中國實施反制裁提供了有效的法律依據。與此同時,中國也在努力提升自主創新能力。2024年9月,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發佈的《2024年全球創新指數(GII)報告》顯示,2024年中國全球自主創新能力排名已從2017年的第22位,提升至第11位。僅僅5年,中國自主創新力已不可同日而語。
**第三,國家國際聲譽:美國的國際信任危機傷痕仍未修復。**首屆特朗普政府大肆“退羣毀約”的行動,至今仍讓西方各國心有餘悸。儘管在拜登時期,曾以重返多邊主義的姿態修復與國際社會,尤其是西方國家的關係,如宣佈重新迴歸巴黎氣候協定,但美國政府在盟友中的信譽和影響力,毫無疑問已被嚴重削弱。因此,作為美國“孤立主義”的代表,特朗普的迴歸,國際社會普遍持消極態度,與中國支持多邊主義的主張形成明顯對比。
07
特朗普2.0時期美國金融監管導向及溢出效應
**金融去監管化延續但會尋求平衡。**預計特朗普將尋求削弱美國金融監管機構的權力,將華爾街從“繁重的監管”中解放出來,但維持其1.0時期寬鬆力度的環境已不具備。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內推動了對《多德-弗蘭克法案》(Dodd-Frank Act)的修改,以減輕中小銀行的監管壓力。但2023年以來美國連續爆發兩場中小銀行危機,引發了市場和政策制定者對現有監管體系的反思,如利率風險管理不足,集中度和流動性監管過於寬鬆等問題。雖然整體上共和黨傾向於支持自由市場和減少監管,但在近期的中小銀行危機後,共和黨內部也開始出現不同的聲音和立場,部分保守派或務實派成員可能會推動適度的監管措施,特朗普需要回應這些擔憂。因此,為了維護黨內和更廣泛的政治範圍內的支持率,特朗普第二任期內可能會在政策上尋求平衡,在繼續寬鬆政策的同時,也要引入有限的調整以應對2023年以來銀行危機所揭示的問題。
**適度放鬆銀行資本監管。**巴塞爾銀行監管委員會於2017年12月發佈“巴塞爾協議III終局”(Basel III Endgame)提案,旨在全球範圍內統一銀行資本要求。2023年7月,美國版巴塞爾III終局規則的徵求意見稿發佈,該提案適用於總資產規模超過1000億美元的美國銀行機構,提案計劃於2025年7月1日生效,並設置了為期三年的過渡期安排。截至目前該提案仍處於徵求意見和評估階段。特朗普再次當選可能加大“巴塞爾協議III終局”提案的重新評估力度,導致實施適度放鬆或推遲,以減少對銀行業的資本要求。如果美國放鬆或推遲該提案的實施,而其他國家維持較嚴格的要求,則可能削弱國際金融監管的一致性,加大全球金融風險分佈的失衡性。
**弱化金融消費者保護,強調市場調****節。**特朗普在其第一任期內減少了金融消費者保護局(CFPB)的權力,認為其過度監管阻礙了金融市場的效率。在特朗普2.0時期,CFPB及其他保護消費者權益的機構可能面臨進一步削弱,政策重心將更多地傾向於鼓勵金融企業自律和市場自我調節。2020年,美國最高法院賦予總統更多權力來管理消費者金融保護局,包括授權總統解僱局長的權力。因此,特朗普更換金融消費者保護局局長的障礙很小。
**非銀金融機構監管也將趨松。**特朗普還可能會更換證券交易委員會(SEC)和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CFTC)等關鍵金融監管機構的領導層,以推行更寬鬆的監管政策。雖然總統無權直接解僱SEC或CFTC主席,但可以用另一位SEC或CFTC的委員來代替主席,直到確認永久替代人選。此外,特朗普如果削弱對大型銀行的監管,也可能間接影響非銀行金融機構監管的寬鬆度。
**國際金融治理碎片化和美元霸權削弱加速。**特朗普政府的對外政策以“美國優先”為核心,強調減少對國際組織的依賴,再次當選會進一步降低美國在國際金融治理和全球金融監管協調的領導力和參與度,加速全球金融治理體系的碎片化。預計特朗普會對IMF和世界銀行採取務實的態度,繼續通過這些西方主導的多邊機構參與全球金融治理,但可能將更加聚焦於如何為美國獲取最大利益。特朗普激進的關税和國內税收政策通過增加通脹風險有助於推升短期內的美元需求和匯率,但長期內將加大美國財政失衡。雖然他在競選綱領中承諾“維護美元世界儲備貨幣的地位”,但這些因素均可能在長期內加速美元霸權的削弱和國際貨幣體系的多極化進程。
總之,特朗普的再次當選將對美國乃至全球的金融監管政策和金融治理格局產生深遠影響,雖然不會是特朗普1.0時期金融政策的翻版,但金融去監管化、降低國際金融治理領導權的大勢不會改變。這些政策的變化將有助於釋放美國經濟活力,但同時也可能降低美國乃至全球的金融體系的穩定性,增加全球金融系統性風險,同時在長期內加快美元霸權的削弱。
08
特朗普當選將推動全球資本流動再平衡
**移民政策與勞動力市場衝擊。**特朗普計劃實施的移民政策,如遣返非法移民,可能導致美國勞動力供應大幅縮減。根據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的數據,如果驅逐約830萬非法移民,美國的潛在勞動力供應將減少5.1%。這種勞動力萎縮將嚴重影響農業和製造業等依賴移民的行業,推動工資上漲和生產成本增加。歷史上,類似政策在1956年“濕背行動”(Operation Wetback)中對勞動力市場造成嚴重衝擊,雖然實現了短期政治目標,但對經濟的長期影響是負面的。勞動力的減少將推動本地或外來企業基於成本考量選擇外包或搬遷至勞動力成本較低的國家和地區,如墨西哥和東南亞地區。
**高關税政策的經濟效應。**特朗普提議的關税措施包括對所有進口商品徵收10%的額外關税,以及對來自中國的商品徵收高達60%的關税。此類措施在2018年美中貿易戰中已有前車之鑑。當時美國對中國商品加徵關税,引發了資本市場劇烈波動。數據顯示,2018-2019年期間,美國的製造業投資大幅下降,供應鏈逐步轉移至越南等國。此類資本轉移反映了投資者對美國高關税政策引發的經營風險、成本壓力等不確定性作出的避險反應,並可能在其新任期再度上演。
**聯儲獨立性削弱的潛在風險。**特朗普可能對美聯儲施加政治壓力,削弱其獨立性,從而持久影響美國及全球資本市場。美聯儲獨立性的削弱會導致市場對美國未來貨幣政策的不確定性增加,從而引發資本外流至政策環境更穩定的國家和地區。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的模擬研究顯示,如果美聯儲被迫推行超寬鬆的貨幣政策,美國通脹率到2026年可能上升至高出基線3.2個百分點。歷史經驗顯示,20世紀70年代美國的“滯脹”時期正是寬鬆政策與供應衝擊疊加的結果,資本流出美國,轉向如德國和日本等更為穩定的經濟體。
**全球資本流動再平衡。**整體來看,特朗普政策的核心效應將可能導致美元貶值,例如通過實施高關税政策、減税和增加財政赤字等手段,增加市場對美元的拋售壓力。雖然這將在短期內提升美國出口的價格競爭力,但從長期來看,美元貶值可能引發資本外流,導致投資者因擔憂投資回報率下降和經濟不確定性增加而尋找更為穩定的投資機會,削弱美國國內的投資和生產力,並進一步推動全球資本流動的再平衡與重塑。
09
全球科技行業將迎來鉅變
對於美國高科技企業來説,特朗普的上台對其可能是一個利好。一方面,特朗普政府主張延長2017年減税法案,並繼續實施減税措施以降低企業和個人的税負。這將有利於美國國內高科技企業減輕税負。更為重要的是,**特朗普政府可能採取更寬鬆的監管環境,減輕科技巨頭面臨的反壟斷壓力。**拜登政府對高科技企業的監管態度較為嚴格和全面,在加強隱私保護和反壟斷方面推出了諸多嚴格的監管措施,積極推動反壟斷立法,推出《美國創新和選擇在線法》《開放應用市場法案》等一系列法規。特朗普上台後,對高科技企業的監管有望放鬆,這將為高科技企業提供更為有利的經營環境,促進其研發和創新活動。
**對於全球科技發展和科技格局演變來看,特朗普上台將採取加徵關税、限制核心基礎出口等一系列措施來推動美國科技產業的本土化發展。**對內,通過補貼和税收優惠鼓勵高科技產業尤其是半導體產業在美國設廠。對外,尤其是對中國,特朗普政府的政策可能傾向於限制中國企業獲取美國技術和知識產權。高科技企業可能需要重新審視其國際合作戰略,以應對潛在的市場壁壘和技術封鎖,更加註重自主創新和技術研發,以應對市場競爭和技術變革的挑戰。然而,如今世界的科技格局已經發生重要變化,以中國、印度等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正在全力發展科技產業,非洲等地區的一些低收入國家也將技術作為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撐,並以更加積極的姿態通入全球科技發展之中,**全球的科技競爭合作態勢正在悄然發生變化。**在這樣的背景之下,特朗普政府的科技單邊主義政策對全球科技格局將會是一個動態變化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或將催生全球科技中心或將發生自西向東的演變。
10
六年封鎖無果,特朗普重申供應鏈迴歸
特朗普的迴歸,無疑是對全球政治經濟格局的又一次劇烈衝擊。**他的政策主張,特別是其標誌性的“美國優先”原則,以及大選中重申的“將關鍵供應鏈帶回美國”,預示着美國將繼續沿着與中國經濟脱鈎的道路疾馳。**這種政策雖然在表面上避免了對美國消費者的直接傷害,但其深層目的在於遏制中國的科技崛起,以維護美國的全球科技霸權。
自2018年以來,美國對中國實施了長達六年之久的技術封鎖和經濟制裁,將超過1500家中國實體和個人納入制裁名單。**儘管拜登政府繼承並加劇了這一策略,聯合盟友對中國實施芯片和光刻機禁運來遏制中國的發展,但結果卻未如預期。**中國的科技進步並未因此受阻,反而激發了中國在關鍵技術領域的自主創新和突破。彭博社的追蹤數據顯示,中國在無人機、太陽能電池板、石墨烯、高速鐵路、電動汽車和鋰電池等領域已經全球領先,另有7項技術領域在迅速追趕。這不僅凸顯了“脱鈎斷鏈”策略的侷限性和風險,更使中美關係陷入更深層次的對抗,加劇了全球供應鏈的不穩定性。
若特朗普繼續推行這一策略,將加速全球科技體系的分裂,使美國在應對全球技術競爭中失去靈活性和創新動力。對中國而言,這不僅是外部挑戰,更是推進“中國製造2025”戰略的催化劑。美國的單邊行動,恐將失去合作的國際支持,並在國際舞台上愈發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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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氣候治理角色將完全互換
特朗普上台後,其面對氣候變化的政策傾向無疑可能會延續先前的主張,即減少聯邦政府在氣候行動上的介入,支持化石燃料產業,撤回或放寬氣候法規,並削減對清潔能源的資助。此前特朗普就曾揚言要“結束海上風電行業”,相關機構預測他會對“海上風電租賃拍賣頒佈禁令”。
與此同時,11月份正值阿塞拜疆COP29召開,如果特朗普在上台後再一次選擇退出《巴黎協定》,則缺少全球第二大碳排放國的努力後,《巴黎協定》很可能無法達成。具體來看,特朗普的氣候政策會加劇全球氣候不平等,G20的温室氣體排放佔全球的77%,而不發達國家僅佔3%,美國、加拿大、俄羅斯等國在行動力上的缺乏會嚴重擠壓發展中國家和不發達國家在工業化、城市化進程中的碳排放空間,提升其發展壓力。其次,當前各國的NDCs國家自助貢獻目標綜合來看總體效果不足以支持《巴黎協定》目標的實現,甚至即使這些NDCs無條件完全落實,聯合國預計全球升温也將達到2.8°C。
為此,在特朗普上台後,中國一是需要在美國大概率再次退出《巴黎協定》之後,提升全球氣候行動的核心領導力,實現中美氣候治理角色的完全互換。過去美國和歐洲指責中國的工業化加劇了全球氣候變化,但現在雙方在氣候行動中的角色和地位已然互換,中國是新能源產品、清潔發電領域的領先者,而以美國為首的G7則是應對氣候變化進程的最大阻礙。此外,**中國還需要藉助“一帶一路”等倡議維護好與發展中國家和不發達國家的氣候利益關係,並強化中美氣候合作的底線思維,**雖然特朗普政府可能會削減在氣候議題上的外交投入,但中國可以維持與美國企業、州政府、環保組織的溝通,確保民間和州級層面的氣候合作不受影響。
執筆人: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院長王文,研究員蔡彤娟、劉英、李珊珊,副研究員劉錦濤、徐天啓、申宇婧、魯東紅,助理研究員馬勇、龍臣、吳奇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