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演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的回憶_風聞

作者：徐小五 徐晃大使的五女兒；1969年走上與工農兵相結合的道路，1981年回到北京，先後在中國人民外交學會和外交部新聞司工作，1989年赴聯合國總部工作。

1964年10月16日的《人民日報》報道了“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的重大消息。

1964年10月16日15時，中國自行製造的第一顆原子彈在新疆羅布泊爆炸成功。

今年10月16日是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60週年紀念日。當年，我和我曉紅姐作為參加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演出的小演員，和3000多名演職員一起，是最先獲悉這一激動人心喜訊的幸福之人！就在那天下午，毛主席與黨和國家其他領導人在人民大會堂宴會廳接見了我們全體演職員併合影留念。

而後，周總理高興地向我們宣佈了這一震撼人心的好消息！我們這些原本坐在地板上的小朋友們都情不自禁地跳起來，蹦得老高！整個宴會廳爆發出的口號聲、歡呼聲、鼓掌聲如此的響亮，周總理笑着抬起雙手，示意讓我們接着聽他通報呢！

1964年10月16日傍晚，周恩來總理在人民大會堂向3000餘名《東方紅》演職人員宣佈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

等回到學校，小孩子哪裏顧得上保密，都抑制不住興奮的心情（記得總理説了很快會公佈的），紛紛講給正在上晚自習的同學們，大家衝出教室，全校也沸騰了！這一切還得從頭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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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的暑假期間，北京育才學校的音樂老師打來電話，讓曉紅姐和我返校參加試唱考試，説是為慶祝國慶15週年的演出做準備。

北京育才學校

話説育才學校的前身是延安保育院，校長和一些教職員工還是老革命呢！學校校舍在先農壇的大廟裏，宏大但陳舊。教學方針是德智體全面發展，校方經常邀請革命老前輩來學校作報告，尤其重視紅色文化和文藝素質的培養，我們在音樂課上學唱了很多革命歷史歌曲和紅兒歌。

外交官徐晃夫婦（作者供圖）

而我的父母也教我們姐妹唱他們參加“一二九運動”和抗日鬥爭時的歌曲，比如《八路軍軍歌》《五月的鮮花》《紅纓槍》等等。我們和宿舍大院的小夥伴們在出國人員家屬聯歡會上，還出演過《解放南方》的表演唱。因此，我和曉紅姐不用準備，大大方方高歌一曲就通過了選拔，一起成為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少年兒童合唱團成員。

後排從左至右：作者徐小五、徐曉紅（作者供圖）

我們合唱團由北京好幾所小學的學生組成，除了育才學校以外，還有育英學校、鐵路二小等等。後來才知道入選合唱團的標準除了音準、嗓子好以外，音量大小也很關鍵。不過，關於音量大小的真實感，我是後來看了不用麥克風的歌劇和戲劇現場演出後才深有體會的。

由於時間緊迫，我們在暑假就開始排練了。9月開學後是下午排練，主要是練習《東方紅》裏的童聲合唱《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大合唱《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以及《國際歌》。

由於童聲合唱《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台上少先隊員的位置有限，所以包括我在內的部分同學都被分到了台下組。台上的同學不僅唱得好，長得也漂亮，比如我的曉紅姐。演出時，他們要迅速從後台走出並站好隊形。為了做到整齊劃一，他們不知道跑來跑去練了多少次。演出時，萬眾矚目，展現了新中國少年兒童朝氣蓬勃的精神面貌。

曉紅姐在台上演出的榮耀

這首童聲合唱被安排在第六場。因此，我姐他們化好妝後，幾乎一整晚都必須在人民大會堂三樓等待出場的那一刻。我們台下組的小朋友則幸運多了！每人手拿一束紙花，坐在人民大會堂池座，即樂池後面的位置，除了演唱幾首大合唱歌曲外，整晚都在欣賞演出。而我們座位的後面，隔一個過道就是毛主席和中外貴賓坐的位置！

每次演出結束後，我們台下合唱團的小朋友都要站起來轉身，隨着音樂向大會堂全體觀眾揮動手中的紙花束。別以為參加近3小時的演出，我們這些小學生會坐不住，這波瀾壯闊的革命歷史場景，這視覺聽覺的藝術盛宴，令我們心潮澎湃、如醉如痴，怎麼能坐不住呢？而且我們是坐在人民大會堂最好的位置上，聽着王昆、張越男、鄧玉華、郭蘭英、才旦卓瑪、胡松華、馬玉濤、寇嘉倫、李光羲以及賈世駿這樣一等一的歌唱家現場演唱、領唱革命歷史歌曲。

同時，我們還一次次地欣賞著名舞蹈家刀美蘭、崔美善、莫登格瑪、金山和阿依圖拉這些民族舞國寶級藝術家的舞蹈。他們不僅舞蹈技巧爐火純青，而且感情抒發真摯而質樸，無論是委婉優雅的傣族舞，還是輕盈旋轉的新疆舞，他們都有絕活。而紅軍“飛奪瀘定橋”和“爬雪山過草地”羣舞的藝術感染力是那樣的直達人心，讓我們目不轉睛、熱淚盈眶，心裏無比的感動。

可以肯定的是，當時我感到特別的幸福，即使今天回想起來，也有一種做夢的感覺。在後來的工農兵實踐中，我們班女同學都能給人民羣眾演出，把小包袱往地上一放，就唱起了《松花江上》，只要有兩名女同學，就可以演出《雙雙草鞋送紅軍》。我們這些參演的同學幾乎能把《東方紅》的全部歌曲和羣舞造型都模仿着演出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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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是慶祝解放，可以看到樂隊、大學生合唱團和池座裏的少兒合唱團。

當年《東方紅》的演出陣容真的是空前絕後，包括了來自北京、上海等地的文藝團體，以及各軍兵種和軍區文工團等七十多個專業文藝單位的藝術家、專業編導、服化道、舞美製作人員，再加上我們少兒合唱團和大學生合唱團成員，總共約3500多人！這是絕對可以載入史冊的，而且我們一連演了14場！

著名指揮家嚴良堃（1923.12.28—2017.6.18）

著名合唱指揮家秋裏（1926.11—2008.5.11）

合唱團的排練由嚴良堃和秋里老師指揮，他們強調唱歌要帶着感情，要根據指揮的動作、歌詞的意境，注意輕重聲以及何時漸強、何時漸弱等等，這些都有學問，因為合唱最講究音色的清晰、多聲部的和諧。在顯示出力量豪邁、大氣磅礴的同時，還要乾淨利落！特別是在輪唱和二重唱時，不能拖泥帶水，要從容不迫。必要時，還要特別抒情柔和，要有親切感。

有一天，我們的總導演周總理在正式演出前來審查節目時提出：台上的同學在唱《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時，沒有動作，顯得太嚴肅了。後來，指揮就建議台上的小朋友注意時而微笑，時而莊重。比如在説道“不怕困難，不怕敵人”時，要嚴肅、堅定；在説道“愛祖國，愛人民”時，頭要先左後右，自自然然輕輕擺一下，讓觀眾聽着看着感到親切、充滿希望和信心。

我們為了把幾首合唱歌曲的歌詞記下來，就根據指揮的要求，按照歌曲的音樂節奏背誦歌詞。例如“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不知道的人看了我們搖頭晃腦的，還以為我們在背唐詩呢！

比起坐在池座和等在後台的小朋友，舞台兩旁的大學生合唱團成員真辛苦！他們站的位置相當於舞台左右兩旁呈半圓型延伸，階梯式的木架約有10層，女生在前，男生在後，排列整齊，很有氣勢！大家在《東方紅》電影中能夠看到他們恢宏的陣勢。後來看過百老匯歌舞劇，才發現也有這種擴展舞台的構想，但《東方紅》絕對是最大的陣仗。

另外，大學生合唱團成員是不能扭頭看舞台的，更不能有任何小動作。只是在燈光轉暗時以及沒有合唱任務的時候，他們才齊刷刷地坐下，而且還面向觀眾！

如前所述，《東方紅》的演出沒有中場休息，是一氣呵成的。所以可以想象，歷時近3小時的演出，對合唱團大小演員來説，也是體力和毅力的考驗。

我們幾千人作為一個演出集體，還經常通報演員們的平時排練和集中彩排時的先進事蹟。比如在《東方的曙光》這一場裏，在“江河水”悽慘的音樂中，有一個窮苦女孩祈求娘不要把她賣掉。扮演這個女孩的舞蹈演員有雙膝跪行懇求的動作。據我們老師説，她為了練好這個動作，雙膝都磨破了，但她從不叫苦。

再比如，紅軍“飛奪瀘定橋”那段舞蹈的道具是一根晃晃悠悠的鐵鎖鏈，那是在燈光轉暗、不關大幕的情況下，一眨眼工夫拉起來的啊！經通報，我們才知道是一位演員叔叔苦練貓腰百米衝刺，才能這麼快就展現鐵鎖鏈的場景。這太了不起了！

演出結束後，我們有時被老師帶到大會堂宴會廳或北京飯店宴會廳去吃夜宵。簡單的清粥小菜，大家覺得特別香。其實，演出前已經給我們發了義利麪包、汽水和紅腸了。

我們的演出服裝是到北京市委大樓某處借的少先隊隊服。台下組女同學是白色長袖上衣配綠色寬揹帶百褶裙，男同學也是白上衣配綠色西式短褲。台上組同學穿着款式和我們一樣，只是女同學的裙子是粉色的。這些服裝都存在北京市委，按照現在的循環回收理念，非常環保。再説大學生合唱團的服裝，當年大學生的標配是男生白襯衫、藍長褲，女生是白襯衫、長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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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10月2日開始正式演出，一共演出了14場！毛主席看的是10月6日那一場，而我就坐在池座倒數第三排中間位置。按規定，不到全場結束我們不能回頭，到謝幕時才轉身站起、舉起花束向觀眾致意。那天看到毛主席來了，我們全都轉過身來，和全場觀眾一起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毛主席在離開人民大會堂的時候，微笑着親切地向我們台下的小朋友、舞台兩側的大學生、台上的演員以及全場觀眾揮手致意並鼓掌！

那次也是我離毛主席最近的一次！另外還有一次是毛主席到首都機場迎接周總理訪問亞非十四國歸來，我就站在外交部歡迎隊伍的第一排！

如文章開頭所述，1964年10月16日那天下午，我們穿上演出服，由老師帶隊，到人民大會堂宴會廳等候毛主席和其他領導人的接見與合影。大人演員依次站在半圓形階梯上，我們小演員在座椅前席地而坐。曉紅姐的位置在毛主席和領導人左側第一排，我被分配到右側第二排。

毛主席在第三排中間（作者供圖）

拍照時，宴會廳裏十分安靜，只看到有人扶着一架半人高的機器從左至右徐徐滾動過來。現在感覺有些納悶，難道當年就發明了機器人照相機了嗎？在珍藏至今3米長的老照片中，尚能分辨出小小的我們姐倆。

第二排左一為作者徐小五（作者供圖）

前排正中梳兩條長辮子的為作者姐姐徐曉紅（作者供圖）

周總理在宴會廳面向孩子們講話

拍照後，在熱烈的掌聲中，毛主席和其他領導人先行退場。工作人員宣佈周總理有重要消息向大家宣佈。周總理笑着在宴會廳中央的麥克風前站定，於是就有了本文開頭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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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目前看到的老電影《東方紅》是1965年拍攝的。不知為何，沒有找我們這批小演員參與。當然，3000多名演出人員分散在全國各地，找也找不齊了。但主要演員還是聚齊了的，其中就有我大姐在廣州軍區文工團歌舞團的幾位戰友。

1964年國慶期間現場演出時，擔任獨唱和獨舞的男女主角就有ABC三套組合。全劇分為《葵花向太陽》《東方的曙光》《星火燎原》《萬水千山》《抗日烽火》《埋葬蔣家王朝》《祖國人民站起來了》《祖國在前進》以及《世界在前進》等8個場次。

後來在拍電影時，全劇被刪掉了四分之一，即刪去了第七場《祖國在前進》以及第八場《世界在前進》這兩部分。電影只截至在新中國成立慶典晚會，也就是第六場《中國人民站起來了》。

而1964年版本第七場的舞蹈《豐收歌》、大合唱《敬愛的毛主席，我們心中的太陽》以及第八場的《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等歌舞和朗誦節目在電影裏都沒有保留下來。原因眾説紛紜，目前不知有沒有完整的原始錄音錄像資料。

最近，倒是在網絡上看到了《豐收歌》的舞蹈錄像。在紀念毛主席誕辰120週年音樂會上，又再次聽到了大合唱《敬愛的毛主席，我們心中的太陽》。聽到這首久違了的紅歌，真是令人欣慰！歌中唱道：

“敬愛的毛主席，

我們心中的太陽。

無論我們走到什麼地方，

身上都閃耀着你的光芒，

無論我們走到什麼地方，

總是覺得近在你的身旁。

跟着你，

我們踏破了多少驚濤駭浪；

跟着你，

我們推倒了多少銅壁鐵牆；

跟着你，

我們開闢了新中國的道路；

跟着你，

我們去實現共產主義的理想……”

説到《東方紅》的黨史軍史細節，之所以沒有刻畫南昌起義，那是因為劇組總導演周總理的堅持。不過，應該還是能看到繫着紅領巾的國民革命軍戰士的身影。

國民革命軍戰士

《東方紅》的所有歌舞作品在我們參演人員心中的記憶是永恆的，其滄桑的史詩感和歌舞選材的經典性具有難以複製的唯一性，也是一部以歌唱、舞蹈、朗誦等表演藝術形式相結合的全方位結構，形象生動地反映了中國近百年民族革命鬥爭和歷史大氣魄的大型歌舞音樂劇，可以説開創了我國大型歌舞表演的新形式，但又有別於後來的許多作品。首先是演出場次多，並非一次性演出；第二是藝術形式非常全面；第三是參演單位之多之廣，幾乎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受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的引領和啓迪，六七十年代，軍兵種和軍區文工團又各自主導創作出一批紅色歷史歌舞劇，比如《椰林怒火》《剛果河在怒吼》《長征組歌》《水兵的光榮》（即《毛主席來到我們軍艦上》）以及《井岡山的道路》等等，與前後十幾部樣板戲和芭蕾舞劇一道，繁榮了新中國文藝舞台！

到國際組織工作後，發現單位裏的愛國華僑也非常喜愛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疫情前，參加過他們舉辦毛主席誕辰紀念日的活動。大家坐在一起觀看《東方紅》的錄像，回顧中國人民百年來的奮鬥史，感嘆這些經典的文藝作品是何等的鼓舞人心。

曉紅姐他們在後台準備上場。（作者供圖）

我和我姐參加《東方紅》演出的經歷，特別是毛主席和其他領導人的親切接見及合影，還有最早獲悉原子彈爆炸成功的激動場面，已經過去整整一個甲子了！但當年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銘記於心！

話又説回來，如此高水平的紅色歷史歌舞演出，如此感人肺腑的黨羣關係，如此震撼人心的國防力量的突破，怎能忘記啊！所以我要説，在地球上任何一個地方的任何一個早晨，也許會是陰雲密佈，也許會有狂風暴雨，但只要眼睛看得見，你總會看到東方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