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職養老育兒記（96）人情即生意_風聞

    已經有兩個月了，我一大早趕到農場菜市向菜農們要些剩菜剩葉，作為養在母親那的一羣雞的青飼料。其實，此類要菜養雞的事，這幾年每到秋冬季節便是我的家常生活必修課。

    之所以向人要菜，當然是母親自種的那點兒蔬菜不夠雞吃。尤其是每到秋冬季節，母親新種下的菜還未及時茁壯，不僅雞妹兒缺食，主人家自給也緊缺的荒。起初，為了填補雞的綠色口糧的大窟窿，我主要採取網購大白菜、包心菜等便宜又實惠的蔬菜來充實一下。母親看着網購來的菜，不免流露出可惜的神情，於是她提議我買菜的時候順帶向菜農要一些剩菜剩葉，這樣即可對付眾多雞口。

    向人要菜的事一開始總有些説不出口，有一次買完蘿蔔，試探着向賣菜的農婦要那些丟在她身後一地的蘿蔔葉，中年農婦笑呵呵地向我賠了個不是，説她要帶回去給自家的雞和羊吃。正當我滿臉尷尬時，她又笑呵呵地説我買的那三個蘿蔔切下來的菜葉可以歸我帶走。

    三束蘿蔔葉便是我第一次要到的剩菜，那天我沒好意思直接帶去母親那裏，而是第二天混在網購來的包心菜裏頭一塊送了過去。唐突的蘿蔔葉究竟是逃不過母親那雙鷹眼。母親故作不知地問我蘿蔔葉哪來的。我支支吾吾如實交代。母親取笑道，這丁點兒蘿蔔葉就是給雞當葱，都不夠。我無奈地告訴母親，很難要到剩菜是因為人家要帶回給自家的牲畜吃。母親説，有的菜農確實是帶回去養自家牲畜，而有的則是等我花錢去買，想白要當然不可能了。

    母親一席話令我醍醐灌頂，知道了其中的門道，我自然曉得該怎麼辦了。依着母親的提示，四塊錢一斤的蘿蔔切下來的蘿蔔葉只要五毛錢一斤。我花了五塊錢，將那位農婦的剩菜一掃而光。她將紮好過秤的一大捆蘿蔔葉遞給我時，絲毫未提及她家裏的雞和羊，口中只一個勁地叨叨着那麼便宜賣給了我。

    我興匆匆地將一大捆蘿蔔葉飛速送到了母親那裏。看到母親高興的樣子，讓我不禁想起小時候——約莫五六歲時——在外婆家的一段時光，那時外婆在家有養豬，養豬的飼料主要是穀糠和青草，我幾乎每天都會幫外婆去野外田間拔一大籃子的豬草，外婆每回看見豬圈裏堆着一堆豬們吃不完的鮮嫩青草，她總是樂得合不上嘴，那開心的表情與母親的一模一樣。

    快樂的時光總是如此的短暫。過了兩天，即使我願花錢，也很難再從那位農婦那裏買到蘿蔔葉。那天，我遠遠看見那位農婦的菜攤邊上擺着一大捆蘿蔔葉，我當時別提有多開心，急匆匆小跑過去，張口想全要了。沒想到，人家抱歉地説，早有人定下了，過會來取。我白歡喜了一場，別人買去也餵雞嗎？一打聽，原來有人專門愛買蘿蔔葉製作醃鹹菜。看來，與雞爭食的，還是大有人在。

    人比雞高級，自然要優待，我只得放棄那足以讓三十隻雞吃上兩天的好大一捆的蘿蔔菜。我剛轉身，沒走出兩步，只聽身後來人詢問蘿蔔葉多少一斤，那農婦利索地回説：“一塊錢一斤。”問話的人稍有遲疑，菜農即嚷道：“那麼新鮮的蘿蔔菜一塊錢一斤哪裏找去。”接着，那捆“已經有人定了”的蘿蔔菜被架上了秤，秤完就被問話的人帶走了。

    我心裏默默嘆了口氣，給雞吃賣五毛而給人吃的則能賣一元，哪有不優先賣給人吃的道理。幸而，菜市裏賣蘿蔔、白菜的菜農還有七八個，我不該拴死在一棵蘿蔔上。

    現在，我每天供應給雞們的青飼料源源不斷，只因我遇到了一位好心的賣菜老漢。老漢是農場周邊的村民，他似乎知道我的一些個人情況，包括我為雞要菜的事。蘿蔔四塊錢一斤，買三四個小蘿蔔，老漢會把他之前買出去的蘿蔔的剩菜葉統統收羅起來免費送給我。

    這樣的“買一贈一”在很多人看來也許司空見慣，可是我臉皮薄，抹不開去。心想那即便是賣剩下的菜葉，也是老人家辛辛苦苦種出來的，應該賦予它勞動價值。所以儘管老人家一再表示免費相贈，我還是在算菜錢的時候硬是多給他一塊兩塊。

    和母親談起此事。母親雖與那老漢不熟，但她對我做法很滿意，説：“老人家種菜很辛苦的，就算他不在乎錢，你能多給人家一塊兩塊，人家心裏也會很高興。以後，他會把剩菜放起來專門等你去拿。”

    果然如母親所料。那好心的老漢經常等我過去，從座位後面抓出一把一把的蘿蔔葉，然後朝我微笑地點點頭，示意我可以拿走。老漢的門牙已經掉沒了，一微笑起來，肉乎乎的小舌頭就從口中滑溜出來，那模樣彷彿是可愛的貓爺爺。我堅持要給他菜錢，他百般客氣地推回。有陣子，我倆在菜市如此這般“打太極”，吸引了不少路過的目光。

    為了蘿蔔葉而買蘿蔔，我家的餐桌最近快被淹沒在蘿蔔的海洋裏了。每天吃一頓蘿蔔，為了不吃膩，我變着花樣煮，豬排骨燉蘿蔔、牛肉紅燜蘿蔔、蘿蔔蒸肉丸。接下來，我想嘗試一道拔絲蘿蔔，換換口味。

    時間一久，邊上賣菜的大叔大姐大都知道我收集菜葉幫母親餵雞，他們一有剩菜剩葉，都會主動送給我這個“懂事的孩子”。不知不覺，我欠下這裏的菜農們不少人情。我無以為報，惟有從他們那兒多多買菜。

    前幾天，一位大媽瞅着菜攤上堆得像座小山的白菜而悶悶不樂，估計是少有人來買她的菜。南方的秋冬季節怎麼説都是蔬菜的旺季——我母親菜荒則純屬例外——菜農的蔬菜銷路不佳也是再正常不過的。那位大媽見我走去，臉上的愁雲瞬間抹開似的，笑着招呼我道：“今天，你不管買多少，幫我買兩斤，就算給我開張的生意，我把這些菜外面幾張大葉都剝下來送你。”

    按大媽的意思是，我只要買上兩斤，花個四塊錢，額外還得着七八斤的菜葉，我一家人有的吃了，雞也有了兩天的口糧。這簡直是一樁天上掉下來的好買賣，不僅讓我撿了便宜，還讓我落下幫人開張大吉的美名。遇上這麼好的生意，我趕緊接好了，積攢一分人情。往後，家雞的菜就靠這些積分去兑換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