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Linzy Gomen為鏡，看教育中過度內卷的根源_風聞

這幾天，知乎上有人邀請我回答這樣一個問題：如何看待現在的初中生高中生普遍睡5-6個小時？

當教師這麼些年，發現學生睡眠時間越來越短是個趨勢。這其中原因是複雜的，既有社會的、文化的，更有學校的、家庭的，還有個人的原因。我們橫向比較國內外，縱向比較教育變遷，應該能找到其中一些規律性的東西。

2001的時候，我還在洪湖一中工作。為了強化學生的英語口語，學校曾委託荊州市外事辦聘請過幾任外教。其中有一個外教是個加拿大的女孩，名叫Linzy Gomen。

（此處圖文無關）

這位加拿大女孩微胖，和我接觸過的多數外國人一樣，總是顯得活潑熱情。我當時在年級組工作，對她印象最深的有三件事，她就像一面鏡子，反映出中外很多深層的區別。

Linzy gomen在給學生上口語課的時候，主要是以聊天為主，偶爾也會在黑板上寫些板書。她另外書寫速度比較慢，寫出來的英語字母歪歪扭扭，宛如童蒙孩子的書寫狀態。

我當時一直以為這女孩子家境不好！後來她的父母、姨媽等從加拿大來看她。當時我在年級組工作，她拿着家庭的相冊來找我聊天，我才知道她家親戚都是教育行業從業者，她姨媽還是一所公立小學的校長。而她在高中畢業後，還沒有想好未來從事什麼工作，申請哪個國家的大學就讀，所以就先邊打工邊旅遊世界，機緣巧合之中國來到了洪湖。

從這個典型的西方女孩的經歷來看，我們至少可以通過比較得出這樣幾個結論：

首先是中外成長途徑、成長環境不一樣。在中國，大學的招生考試門檻嚴、次數少，進大學途徑單一。而國外可以多次考試，依據最優成績申請多所大學，大學的教育寬進嚴出，看重學習最終達到的高度和創新創業能力的培養。

同時我們看寥寥無幾重脱離實踐的系統知識的學習，不是在學校裏一路讀上來的孩子，大多都是處於鄙視鏈的底端。即使是對於通過互聯網等多種途徑創業成功的年輕人，我們的知識分子體系也是鄙視甚至排斥的。兩種不同的成長模式，導致我們把讀書成績好，看成青少年成功的全部。

疊加經濟形勢嚴峻就業機會少，經濟體系中不同層級分配差距大，多種因素綜合導致中國學生試錯成本極高，發展興趣愛好和修正人生方向的機會寥勝於無。可是通過學校能學到的真正知識和培養的能力又不足，所以青少年承受了肉體和精神的雙重壓迫，承受的壓力可謂是與日俱增。

其次是不同國家的文化理念差別很大。Linzy gomen的父母和親人對她的選擇是支持的，也認為這是她成長路上必須經歷的階段，也沒有給她設置什麼功利的具體目標。

在國外人與人之間、職業與職業之間更平等，部分博士的待遇也許比大卡車司機還差不少，沒有研究成果的知識分子窮困潦倒也很常見。畢竟沒有創造價值的知識分子，本質上其實是社會財富的消耗者，更有甚者有些人還會誤導危害社會，典型的如下面這位人口學會的會長：

所以把文化知識當作知識的最重要部分，千軍萬馬擠高考獨木橋其實並不可取。但是在中國目前的文化背景下，強調學生學習毫無意義的知識的情況還在加劇，我們的青少年負擔焉得不與日俱增。

其三是我們特別重視上位者的觀感和麪子。Linzy gomen的歪七扭八的英文書寫水平，如果是生活在中國，那麼她估計在學校要被批評到懷疑人生。我自己的孩子在上小學的時候，從學習拼音開始，在我看來特別認真比我寫得還工整的作業，結果在老師那裏還是會被挑毛病，所以孩子10分鐘的作業，擦了改、改了擦，累個半死就為了提高老師順眼的程度，這焉得不累？

（楊叔子院士在武漢經濟技術開發區一中為師生講學）

如果是現在的小學老師批改這位華中科技大學原校長小時候的作業，那這位機械工程專家、教育家會被批成什麼樣，我簡直不敢想象！

（楊叔子院士為武漢教育電視台作的題詞）

其實從心理學上講，我們要把一件事持續做好做精，必須得到不間斷的正反饋，而老師不斷地挑毛病不是在培養孩子的上進心，恰恰是在打擊孩子的自信和上進心。我們的幼兒園、小學從孩子進校起，不少老師喜歡吹毛求疵把學生分成三六九等，這樣做明明對孩子、家庭、學校弊大於利，還有家長覺得這是嚴格負責的好老師。

這大概就是中國文化內核中最深層的東西，上位者喜歡對下位者進行服從性測試，中國人有一種集體無意識的控制慾。這種控制慾的外在表現，就是無意義、無目的的嚴苛，和對處於弱勢的孩子的不間斷批評，為什麼心理抑鬱的孩子越來越低齡化，與這種無孔不入的打擊和否定有密切關係。

另外就是領導的面子總是大於下位者的利益，這幾天雲南省富寧縣第一中學文體藝術節開幕式上發生的一件事可謂特別典型：一名學生走上講台拿起話筒説：“有錢建安娜草堂，沒錢修學生宿舍。”隨後被校方工作人員制止並帶離操場，而接下來學校還有經費組織無人機表演。

學生們住校也累，那是身體累！在宿舍洗個衣服、洗個澡排隊的時間就夠長了，還不説早起上廁所等問題。而一些缺乏體驗的成年人，對此不僅習以為常，還認為這是必須吃的苦。這真是明明有能力消除苦難，就是要製造苦難來折騰下位者！我實在不理解那些諷刺學生的人形生物。

中國人任何時候都把表演、面子放在現實問題的上位。清華大學的創辦者之一美國人明恩溥，曾經在《中國人的德行》中寫過這樣的話：

對於中國人而言，事實永遠不是最關鍵的問題，形式才是首當其衝的重中之重。某個人假如能夠在合適的時間與地點，用恰如其分的方式説了一番漂亮話，那麼，他那種做戲的心理就得到了充分的滿足。

發生在Linzy gomen身上的另外兩件事，我後面再繼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