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朝暉《秘境》：以鳥喻人，探塵世“安身”之道_風聞

與福建莆田油畫家卓朝暉的結識，源於一幅《漢唐遺韻——提線木偶戲》。他對提線木偶戲題材情有獨鍾，並非僅繪一幅，而是創作了一系列相關畫作。初見其作，便深感這位藝術家很有追求，對挖掘閩南地區民俗用心頗深。提線木偶戲，古時稱作懸絲傀儡，在閩南一帶俗稱嘉禮，也叫線戲。有意思的是，它不僅流行於中國閩南地區，像意大利、法國、英國、墨西哥等西方多國，也有它的身影。

◎秘境系列二 60x80cm 布面綜合 2023

此前，我一直以為卓老師只專注於提線木偶戲題材繪畫，直到今年7月，《海峽導報》（由福建日報報業集團主辦）對他進行專訪報道，我才驚覺，他涉獵的繪畫題材頗為豐富，譬如《秘境系列》、《界·域系列》、《跡象·域系列》等，這才讓我對他有了更為全面的認識。

◎秘境系列三 60x80cm 布面綜合 2023

一、創作三重變：從具象邁向抽象

卓朝暉老師的油畫創作之路，清晰地歷經了三個階段。起初，他主要以主題性創作為主，積極將作品投向國內一些重要展覽，以此作為叩響藝術大門的有力“敲門磚”，那時，他的油畫側重於具象表達。

◎秘境系列四 80x80cm 布面綜合 2023

隨着對油畫表達理解的逐步深入，他意識到，作品得有自己的獨特風格與個人專屬符號。於是，創作邁入第二階段。他紮根本土民間題材找靈感，目光投向了戲曲領域，尤其是提線木偶戲，深深吸引了他，成為他多幅畫作不可或缺的題材元素。正因這份專注執着與作品獨有特色，《漢唐遺韻——提線木偶戲》系列畫作讓他收穫了不少社會關注，聲名漸起。

◎秘境系列十 60x80cm 布面綜合 2023 （已被收藏）

2020年，整個社會環境發生了巨大變化，許多人居家隔離，全國齊心戰疫。這特殊時期促使卓老師陷入深層次思考，他覺得繪畫應承載更多社會內涵與人文關懷。由此，創作進入第三階段。他把生命體、社會現狀和自然環境相融合，藉助油畫作品表達對生命意義的深刻思索，像《秘境》系列作品，便是以小鳥、小貓等生物身處複雜環境的狀況，巧妙隱喻人類社會面臨的現狀與挑戰。這一階段，他的油畫轉變為抽象表達，給予觀者更多解讀空間。

◎秘境系列九 60x80cm 布面綜合 2023

◎秘境系列二十七 70x80cm 布面丙烯 2024

◎秘境系列二十八 70x80cm 布面丙烯 2024

二、《秘境》的隱憂：鳥兒艱難處境

卓老師《秘境》系列畫有一定欣賞難度，若在畫中只尋到一隻、兩隻或幾隻鳥，此外畫面大多晦澀難懂，別擔心，其實這恰恰説明你“看懂了”，那些不明就裏之處，視作鳥兒所處的“複雜且艱難的生存環境”就好。抽象畫本就沒有標準答案，如同開放謎題，不同人欣賞會有不同感悟，正所謂“千人千面，各有所得”。

◎秘境系列十六 40x50cm 布面綜合 2024

細究鳥兒面臨困境，主要分三類。其一，自然界殘酷無情。像冰天雪地的荒原，凜冽寒風似刀刃，小鳥羽毛掛滿冰霜，每次振翅都艱難萬分，腳下大地被冰雪覆蓋，覓食之地難尋，冰冷空氣讓身體漸僵，生存意志在嚴寒中飽受考驗，如同人類身處極寒天氣或經濟寒冬，苦苦掙扎求存；還有狂風暴雨時，電閃雷鳴下，豆大雨點砸向小鳥，狂風中它東倒西歪，纖細樹枝難作依靠，翅膀被雨水打濕變沉，躲避風雨的飛行恰似與強大自然力量對抗，如同人類面對突發自然災害、病毒侵襲，雖無助卻頑強抵抗。

◎秘境系列十五 80x60cm 布面綜合 2023

其二，生態圈競爭激烈。在天敵環繞的森林裏，天空有目光犀利的猛禽盤旋、隨時俯衝獵食，地面有狡猾狐狸、敏捷貓科動物穿梭，鳥兒時刻緊繃神經，既要於樹林巧妙隱匿蹤跡，又得防着同類爭搶有限食物與棲息處，類似人類在社會競爭中承受各方壓力威脅；擁擠濕地亦是如此，食物匱乏引發激烈爭搶，弱小者被驅趕，還得小心暗流、泥潭等複雜水域帶來的諸多風險，仿若人類在資源緊張環境中奮力拼搏爭取。

◎秘境系列二十 80x130cm 布面綜合 2024

◎秘境系列二十一 70x100cm 布面綜合 2024

其三，人為因素干擾嚴重。工業化污染下，小鳥羽毛被化學物質侵蝕，失了鮮豔色彩，河流污染、散發異味，水中生物大量死亡，乾淨水源、健康食物難覓，周邊噪音還讓聽覺變遲鈍，如同人類面對環境污染與噪音污染時的無奈掙扎；城市高樓大廈林立，小鳥生存空間不斷被壓縮，玻璃幕牆反光致其迷失方向、甚至誤撞受傷，還有人類設的捕鳥網，皆是生存威脅，恰似人類應對城市化進程中環境改變引發的種種不適。

◎秘境系列二十六 130x80cm 布面綜合 2024

三、《秘境》的深思：求解安身立命

明晰鳥兒於畫中面臨的種種困境表象後，深挖其背後藴含的對人類境遇隱喻，更覺意味深長。在卓朝暉老師的《秘境》系列油畫中，那看似描繪小鳥生存境遇的畫面，實則編織起一張關乎人類自身的人文關懷之網，深刻映照出我們人類在複雜塵世中的種種艱難情境。

◎秘境系列三十五 60x80cm 布面丙烯 2024

畫作裏，小鳥常現身於嚴苛自然“秘境”。或在狂風呼嘯、枝幹狂舞的寒夜枝頭，它弱小身軀瑟縮一團，羽毛被勁風扯亂，腳下方寸之地是飄搖不定的依託；又或身處荊棘叢生、利刺交錯的荒叢，每一次覓食、每一回挪動，都有可能被尖刺劃傷，鮮血滴落在貧瘠土壤，卻仍為果腹而冒險。這般景象，恰似人類在命運洪流衝擊下的掙扎模樣。當生活被突如其來災難——諸如疫病肆虐、經濟寒冬籠罩，安全感如沙堡傾頹，人們在失業、病痛威脅下，守着僅存“枝頭”，惶恐於未知明天，在艱難世道里為基本生存奔波，每一步都佈滿“荊棘”，可即便傷痕累累，求生本能與生活熱望依舊驅使着前行。這份於困窘中堅守、不屈的精神，又何嘗不是人性最耀眼的光輝？

◎秘境系列三十一 60x70cm 布面丙烯 2024

◎秘境系列四十 60x70cm 布面丙烯 2024

卓老師《秘境》系列油畫，多幅作品中出現的“樹”，也只剩“樹頭”與幾段“樹幹”的組合，繁茂的枝葉不見蹤影，旁逸的枝條也難覓蹤跡，只剩一副光禿禿模樣，瞧着着實讓人心生憂慮。往昔鳥兒的棲息佳處，如今變得這般“破敗”“不堪”，仿若被抽去了生機，一點“安身立命”之地都沒有。《秘境》以物擬人，拋出靈魂叩問：我們該如何拯救？該如何“安身立命”？又該如何“人文關懷”？這是畫作之思，亦是時代命題。

（本文作者：鄭梧沐，藝術媒體“八鏈名人”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