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討好的勇氣》，舉重若輕的國劇創新_風聞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有脱口秀演員説，每當有人問他缺點的時候，他就説自己有討好型人格。

如果這也算缺點的話，大概是所有人都希望別人有的缺點。《甲方乙方》説成全了別人，也陶冶了自己，這是對討好型人格的自我美化。現實情況普遍是委屈了自己，別人還壓根沒感覺到“被討好”，您説這叫什麼事兒？

必須承認，討好型人格是當代人普遍自診自斷的一種症候。面對甲方討好，面對crush討好，面對領導討好，雖然不是全方位但多少做過。尤其是在討好中淬鍊的精妙演技，儘管心裏已經翻了一百個白眼，卻還在如沐春風地假笑。彷彿“儘量不讓對方掃興”，是討好型人格一出生就被設定的“代碼”。

所以當吳秀雅在《不討好的勇氣》裏行討好之即時，硬糖君替人生氣的毛病又犯了。面對職場的排擠和搶功，面對男友的爹味説教，那種巴掌伸不進屏幕的無力感讓人深深共情。拿起鍵盤我們都想改造吳秀雅，但走進生活人人又都是吳秀雅。

擁有不討好、甚至被討厭的勇氣，絕非在社交網站學習“五步教你擺脱討好型人格”那麼簡單。它關乎一個社會人的自我認知，也關乎一個自然人的精神自洽。當國劇第一次把這種幽微的話題搬上屏幕，立刻戳到不少觀眾的“小心思”和“小情緒”。

什麼時候我們才能不去討好，什麼時候才能停止精神內耗？《不討好的勇氣》不只創造了普遍的共鳴，也給出了一定的方法。

從職場到情場，大廠女孩“受難記”

《不討好的勇氣》是由董潤年擔任總編劇和導演，李庚希、魏大勳、王皓領銜主演，徐夢潔、丁冠森、曹炳琨特別主演的都市情感劇。講述了大廠女孩吳秀雅，重逢老同學史野後，意外用脱口秀找到直率表達舞台的故事。該劇已於2024年11月23日在騰訊視頻播出。

點開《不討好的勇氣》，與其説它是一本青年指南，倒不如説它是年輕人生活的攝像頭和顯微鏡，照見眾多具有普適性的矛盾和議題。從職場到情場，劇集展現了討好型人格的360種“壞處”。

好消息，編劇上過班。壞消息，這個職場有點太真實。《不討好的勇氣》對大廠眾生相的塑造堪稱微妙，那種“一時間想不起來但這種人肯定碰到過”的熟悉感擊中了大批觀眾。

**在職場，內宣部的秀雅是那種人人都可以給她安排額外工作的“便利貼女孩”。**從被搶功勞到向上管理小領導，她的憋屈和釋放都讓屏幕前的打工人心有慼慼。可以説，《不討好的勇氣》就是打工人的定製包袱合集，讓人在嬉笑怒罵中想起日常遭際。

帶病通宵做的方案，被領導和小領導拿去邀功了。誰曾想，董事長一套絲滑連環提問讓搶功者露了怯。小透明終於被發現是“大動脈”，卻還要被領導懷疑這個病生得很及時，扣上了心機的帽子；董事長點名秀雅參加金融峯會，合照竟然被胡經理給P掉了。真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人秀於職場領導必PS之。

從前的秀雅唯唯諾諾，現在的秀雅重拳出擊。當討好型人格開始自我改造，必然讓被討好的既得利益者們措手不及。小領導馬超瞎指揮，讓秀雅和同事分別做不擅長的事，秀雅就向上管理，把馬超徹底架空；胡經理語重心長PUA，秀雅逐句申辯讓對方啞口無言。

在感情生活裏，隨波逐流的秀雅也一直被男友鄭昊安排。當男友把求婚變成職場表演，她也沒能在第一時間拒絕。感情生活裏自主權的喪失，還讓秀雅長期揹負“鄭昊關係户”的帽子，所有的努力和能力都被掩蓋。

**當爹系男友碰上討好型女友，這場“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古怪CP，也折射出當代年輕人親密關係中的困境。**平心而論，鄭昊給秀雅的許多職場建議是中肯的，甚至得到不少打工人的蓋章認可。但問題在於，秀雅的人生需要她自己處理，執行男友的方案執行得再好，也不過是個提線木偶。

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鄭昊的大男子主義，整天想着把秀雅變成賢內助，班可上可不上。咋滴，就你的職場是戰場，女友的職場是過家家唄。當鄭昊發現秀雅得到董事長賞識後，那種錯愕的表情不要讓人太爽。

擁有“不討好”的勇氣

女性成長一直是熱門但難拍的主題。有時它顯得過於沉重和宏大，容易被呈現得輕重失衡。在《不討好的勇氣》中，我們驚喜發現秀雅成長的痛和癢、喜和悲、歡樂和淚水都以更微小的切口展開，敍事鏈條紮實的同時，也讓她的成長線更明確。

**《不討好的勇氣》擅長以今昔對比來呈現原生家庭、學校輿論、職場壓力對人性的異化和規訓。**成長的道路不是直通彼岸的，在徘徊挫折中前進才是常態。二十多歲的自己，未必有少年時的勇敢。十幾歲的秀雅敢當眾脱鞋扯襪子，二十幾歲的秀雅只能癢着！

高中的秀雅口齒伶俐，懟天懟地，卻因為一場意外被老師和家長誤解，遭遇同學排擠，被迫轉型為討好人格。穿裙子被同學懷疑特立獨行，因為座位遭到莫名其妙的惡意。最需要家庭支持的時候，暴躁的父親只知責怪，沉默的母親成為無言的幫兇。

進入職場的秀雅也一直墨守成規，直到壓得喘不過氣，才開始思考曾經的選擇有沒有錯。部門會議上，重新講出心裏話的秀雅彷彿看到了當年那個穿紅裙子的自己。“如果一直堅持做當初的自己，雖然很痛但現在你的生活會不會不一樣？”

**説脱口秀的過程，就是秀雅打開心結重新接納自我的過程。**脱口秀讓她有了看待事物的新視角，也有了將“毒舌”釋放的戰場。秀雅的金句，既有自我批判，也有對世界的犀利觀察。“秀雅你什麼都答應，幹嘛不去廟裏做菩薩”“領導的無理要求就像孫子，只有爺爺才會慣着”“視財如命和兩袖清風都是對金錢的過度關注”。

如果説，秀雅勇敢上場講段子整治了抄襲，也打破了女孩講不好脱口秀的刻板印象。那麼，她面對徐雲峯的追求也打破了我們對酷girl的印象。她既沒有立刻答應，也沒有強硬拒絕“拿着你的臭錢給我滾”，而是選擇把財富差變成考驗，看看自己會不會因為對方的權勢而膽怯和變形。

這種處理，也呈現了劇集的現實況味。任何事件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二元制，總有轉圜空間、總有更智慧的路徑。《不討好的勇氣》告訴我們：生活和職場其實就是一場脱口秀。脱口秀有冷場和爆梗，生活也有高光和低谷。不必自怨自艾，更不必做無謂的討好和妥協。正如史野告訴她的：“做真實的自己，即便這個自己被討厭，也要有被討厭的勇氣。”

魏大勳飾演的史野，是秀雅生活的一個參考座標。他從好學生變成具有反叛精神的青年，放棄有前途的工作選擇房車獨居擁有真正的自由人格。他與秀‍雅的情感發展，更接近精神層面的默契。他在中學時期被一個女孩給罵醒了，又在成年後勸一個女孩不討好。巧的是，這個女孩是同一個人。

從“劇插脱口秀”説開去

起初看到《不討好的勇氣》中的脱口秀元素，硬糖君是拒絕的。這到底是脱口秀拍成電視劇，還是劇集裏插播脱口秀呢？看到後面，竟然開始期待女主的新段子。每集劇情現掛吐槽，能不真香嗎？

**應該説，《不討好的勇氣》將脱口秀元素與劇情的深度結合，是一種成功的類型探索。**其新鮮感和話題度，也得到了觀眾的熱烈反饋。劇集反映的打工人困境，討好型人格的磋磨，社會對脱口秀對女性的刻板印象，都具有先鋒性。它反映了社會意識的流變，人們更多地向內求，關注文娛產品所藴含的情緒價值和正向能量。

一方面，脱口秀作為女主的“第二職業”，吻合我們對當代斜槓青年的認知，並不讓觀眾覺得突兀或與主線劇情脱節。脱口秀是她吐槽煩惱、為心靈解壓的一種文娛生活。大量關鍵劇情和人物關係，都在脱口秀的場域中得到構建。

另一方面，由於秀雅的脱口秀是對自己生活的觀察總結，圍觀了“劇情”的觀眾相當於和她一同體驗了生活、積累了素材，所以在聽秀雅説段子時特別容易get。與劇場脱口秀和脱口秀綜藝不同，《不討好的勇氣》將觀眾也變成了包袱產生過程的“見證者”，自然抖得更響，笑得更真實。

作為世另我，秀雅可以吐槽我們想吐槽的，表達我們想表達卻嘴笨説不太明白的。劇情內容與秀雅的吐槽，形成第一重Call Back。脱口秀段子與觀眾的現實生活，形成第二重Call Back。既是藝術源於生活，也是生活驗證藝術。

值得注意的是，作為騰訊視頻推出螢火單元后的又一部精品，《不討好的勇氣》延續了單元調性，以更輕鬆的方式解構大眾議題，通過多元視角與用户建立情感聯結。當大廠生活被搬上屏幕，既有忙碌和窘迫，也有意想不到的調侃與幽默。

不説十年前，哪怕是五年前，誰能相信“討好型人格”會被拍成一部劇？在保持話題先鋒性，情感共鳴性的同時，《不討好的勇氣》還兼具現實温度和治癒性。劇集塑造的人物都是“圓形人物”，沒有絕對意義上的“反派”和“壞人”。秀雅和同事對馬超的反擊，也留有餘地和同情。那一句“組長別忘了關燈”，是職場少見的温情敍事。

《不討好的勇氣》的創新，還體現在對常規敍事邏輯的打破。畫外音對硬糖君這種容易走神的觀眾不要太友好，總結過於精妙時我甚至擔心它搶走我的劇評工作。一些天馬行空的劇情也具有相當高的藝術審美，暴雨天遊進棒喝的那一條魚，感覺就是暗喻被困在生活中的大多數。

探討都市症候，深挖大眾共鳴。這種舉重若輕的表達，用更貼近生活況味的呈現完成了劇集創新，在傳遞積極能量和情緒的同時，也讓劇集和主角變成了觀眾的“互聯網嘴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