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的套路_風聞
水军都督-50分钟前
莫迪的套路
印度民族主義興起的編年史為擊敗我們自己的版本提供了教訓。
丹尼爾·布洛克
2024年10月29日
《華盛頓月刊》
2020年2月初,德里東北部的一羣女性發起了一場靜坐,反對印度的《公民身份修正案》。該法於去年年底通過,允許來自阿富汗、孟加拉國和巴基斯坦的非法移民成為印度公民——前提是他們不是穆斯林。批評人士稱,這一限制意味着《公民身份修正案》違反了禁止宗教歧視的印度憲法。
德里東北部的婦女並不是第一批抗議《公民身份修正案》的人。在去年12月該法案通過後的幾周內,印度各地數千人舉行示威反對該法案。但這羣人引起了一位特別挑釁性的政治家的憤怒。在離靜坐地點不遠的地方,來自印度執政黨印度人民黨的前立法委員卡皮爾·米什拉宣稱抗議者“製造了類似騷亂的局面”。他給德里警方三天時間驅逐示威者。米什拉説,如果警察失敗了,他的追隨者會自己動手。“我們將不得不上街遊行,”他威脅道。
米什拉的追隨者沒有等待。在他發表講話後的24小時內,印度教暴徒來到了靜坐和德里的其他抗議活動中。目前尚不清楚誰先動手,但很快,印度教徒和穆斯林就開始爭吵起來。在警察的支持下,以前的暴民很快佔據了優勢。然後他們花了三天時間在穆斯林社區橫衝直撞。他們破壞清真寺,燒燬房屋。他們高呼“羅摩萬歲”(由宗教用語轉變為攻擊口號),襲擊並傷害了數百人。當一切塵埃落定,至少36名穆斯林和15名印度教徒被殺。直到今天,在因暴力事件被捕的2000多人中,只有很小一部分人被定罪。
儘管印度民族主義的迅速崛起在美國引起的關注相對較少,但在全球範圍內,沒有什麼故事比這更重要了。自從2014年納倫德拉·莫迪成為印度總理以來,這個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就開始着手通過剝奪其2億穆斯林權利的法律。例如,政府將印度唯一的穆斯林佔多數的邦查謨和克什米爾分成兩個,然後剝奪了它的國家地位。政府承諾實施一項可能會取消許多穆斯林公民身份的法律。人民黨執政期間,針對少數民族的仇恨犯罪急劇上升。其結果是一個政治家可以公開煽動宗教騷亂而不會受到任何影響的國家。
自從人民黨掌權以來,許多記者和評論員都寫了關於這個國家如何改變的文章。《新印度》的記者拉胡爾巴蒂亞,是最新的進入這一領域。在400多頁的篇幅裏,巴蒂亞向讀者講述了一個“世俗主義和平等的舊規範——無論它們的執行有多麼缺陷——正在被拋棄”的國家。他研究了印度的各種機構是如何“被宗教和商業利益劫持”的。他研究了為什麼人們接受了一種以前被許多人忽視的意識形態。
對美國人來説,《新印度》將引起共鳴。印度和美國是非常不同的國家,有着獨特的政治動態;例如,印度就沒有同樣程度的兩極分化。但巴蒂亞所描述的許多力量在這裏也能找到。因此,《新印度》既是一部編年史,也是一個警世故事:它説明了社會是多麼容易被毒害。
《新印度》不同於許多政治新聞作品。它不按時間順序進行,也不主要關注法律是如何通過或如何運作的。巴蒂亞確實討論了印度民族主義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824年,當時印度哲學家達亞南·薩拉斯瓦蒂出生。在此過程中,他考察了印度民族主義運動與歐洲法西斯主義者之間的許多聯繫。但最終,巴蒂亞對爭吵或政策細枝末節不太感興趣。(一個例外是他關於aadhaa歷史的章節,aadhaa是一種有爭議的生物識別國民身份號碼,印度人基本上是被迫獲得的。)相反,巴蒂亞主要關注的是印度的轉型對人們的生活體驗意味着什麼。
例如,他關於《公民身份修正案》的章節較少涉及該法律本身的歷史,更多涉及它引發的暴力,描述了許多穆斯林失去財產,看到朋友和家人被肢殘或殺害的意義。他記錄了一個年輕人伊姆蘭的故事,他在逃離社區騷亂時槍擊。伊姆蘭的家人設法把他送進了一家當地一家尚未完工的醫院,一位穆斯林醫生在試圖救助其他大量的同時為他進行了包紮。然後,醫生將伊姆蘭轉送到一家政府醫院進一步治療。但伊姆蘭被一名接待處工作人員以開槍和扔石頭”為由拒之門外。他至今仍走路困難,巴蒂亞寫道,他的父親為給他買藥已經破產
巴蒂亞還花時間與支持和捍衞殺戮的印度教徒在一起。他拜訪了一位律師,這位律師無償為一羣年輕人辯護,他們被指控摧毀了一名穆斯林男子的房屋和財物,使他陷入貧困。巴蒂亞問律師拉克什帕爾·辛格,為什麼他選擇免費接這個案子。答案是顯而易見的。辛格解釋説:“我相信,當印度教社會受到攻擊時,這些男孩像士兵一樣站在那裏阻止他們。”“如果他們沒有制止暴力,可能會造成更大的破壞。”他繼續説,在法庭上為他們辯護是他的“道德責任”。
這種觀念——印度教徒受到穆斯林的攻擊——在印度政壇隨處可見。這個國家的許多領導人都在宣傳它,他們試圖煽動民眾掀起一場反少數民族的狂熱,這樣他們就可以利用這場狂熱來維持權力。巴蒂亞指出,真相是實現這些目標的一個微弱障礙。少數民族企業家幾乎總能找到足以引發恐懼的軼事,以克服更廣泛的事實圖景。例如,穆斯林並不比印度教徒更暴力。他們並不渴望取代印度絕大多數的印度教人口。但復仇主義者善於找到穆斯林襲擊印度教徒的軼事,然後在全國範圍內放大這些故事。
當然,這些行動者也通過傳播徹頭徹尾的虛假信息取得了成功。巴蒂亞寫道,印度教民族主義者善於“通過發佈和重複謠言和暗示來製造一種懷疑的氣氛”:穆斯林從事儀式性的動物屠宰,他們不容忍其他宗教,他們正在與成千上萬的印度教婦女結婚並強迫她們改變信仰。通過限制新聞自由,印度人民黨使得這些謠言難以消除。在印度,大多數主要媒體至少在一定程度上依賴於政府或與其關係密切的公司的廣告。因此,人民黨僅僅通過威脅記者的財政狀況就能讓他們就範。
可以理解,巴蒂亞的書只關注印度。但他的見解也適用於其他國家,包括美國。美國不像印度那樣面臨同樣程度的政治暴力(儘管發生率正在上升)。自從廢除吉姆·克勞法以來,它的人口劃分就沒有產生過大屠殺。但在過去10年裏,美國一直充斥着排他性的言論和錯誤信息。目標主要是少數族裔,特別是非白人移民,根據許多政治家的説法,他們偷走了工作,謀殺了公民,並犯下了其他暴行。總的來説,這些説法是不正確的:研究表明,與本土出生的公民相比,移民創造了就業機會,犯罪也更少。但沒關係。反移民的政治家和積極分子可以找到足夠的軼事來指責新移民是暴力的。正如巴蒂亞所説,他們可以通過發佈和重複謠言和建議來支持這種宣傳。
儘管印度民族主義的迅速崛起在美國引起的關注相對較少,但在全球範圍內,沒有什麼故事比這更重要了。自從2014年納倫德拉·莫迪成為印度總理以來,這個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就開始着手通過剝奪其2億穆斯林權利的法律。
例如,考慮一下最近的一個古怪的説法:俄亥俄州斯普林菲爾德的海地移民正在捕獵並吃掉鄰居的寵物。這是毫無根據的。但它通過在社交媒體上一次又一次地發佈,在一部分人羣中獲得了大量的傳播。隨後,共和黨副總統候選人j·d·萬斯和總統候選人唐納德·特朗普分別將其拔高,引用到9月10日的總統辯論中。
巴蒂亞對這種仇恨的個人影響的探索也可能引起共鳴。這本書以作者的朋友和家人的故事開頭,用他的話説,“開始發瘋”。當莫迪上台時,他崇拜的一位以幽默著稱的親戚開始“熱情地談論穆斯林,認為他們不是人”。另一位以前不願從政的近親告訴他,印度需要一位獨裁者。“理性的人對民主和少數民族表示擔憂,”巴蒂亞寫道。數百萬美國人會有同感。
《新印度》沒有深入研究如何對這些人進行反編程,更不用説整個國家了。(“試圖改變他們的想法毫無意義,”巴蒂亞在談到自己的親密關係時寫道。)這本書沒有一個快樂的結局。但印度可能不會被託付給一個非自由主義的未來。今年6月,在《新印度》付印後不久,印度公佈了歷時數月的2024年全國大選結果。令所有人震驚的是,印度人民黨失去了多數席位。經過十年不受約束的統治,國大黨現在被迫與不支持印度教民族主義的政黨聯合執政。因此,它不得不擱置許多本可以進一步重塑該州的政策。
印度教徒受到穆斯林攻擊的觀念在印度政界隨處可見。這個國家的許多領導人都在宣傳它,他們試圖煽動民眾掀起一場反少數民族的狂熱,這樣他們就可以利用這場狂熱來維持權力。巴蒂亞指出,真相是實現這些目標的一個微弱障礙。
這種轉變最終可能意義不大。目前還不清楚印度人民黨表現不佳的確切原因,但該黨更有可能因為普遍的失業而失去席位,而不是因為其對待少數民族的態度。媒體基本上仍然對政府友好,儘管現在有更多的批評空間。除了需要驅逐莫迪之外,該國的反對派幾乎在所有事情上都存在嚴重分歧。正如一位記者告訴我的那樣,他們還需要創造一個令人信服的、連貫的替代願景。
不過,選舉結果提醒我們,沒有什麼勝利是永久的。政治是可以改變的。但這需要時間,因此需要極大的耐心。巴蒂亞寫道:“在一個人的生命歷程中,歷史無法贏得勝利。”“只有在結束的時候,才會對我們的開始進行清算。”
作者是《外交》雜誌的高級編輯,也是《華盛頓月刊》的特約編輯。
原文標題是:Modi Operand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