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局】尹錫悦“政治自殺”之後_風聞

昨夜，韓國突發6小時“短命戒嚴”：

12月3日晚，韓國總統尹錫悦發佈緊急戒嚴令，宣稱將剷除“從北勢力”、維護“自由憲政秩序”、“防止國家走入亡國之路”；隨後，在野黨共同民主黨黨首李在明攜部分國會議員，直播翻牆進了國會大樓。

12月4日凌晨，韓國國會召開會議，通過解除戒嚴令決議案；截至目前，韓國總統府首席秘書、室長等幕僚集體請辭，執政黨國民力量黨領導層討論尹錫悦退黨方案，多個在野黨聯合發起對尹錫悦的彈劾動議案。

不少觀察人士認為，尹錫悦此舉無異於“政治自殺”，剛剛任期過半的他恐怕將“更早走人”。對此，俠客島與復旦大學朝鮮韓國研究中心主任鄭繼永展開了對談。

12月3日，在韓國首爾火車站，電視上播放總統宣佈緊急戒嚴令的畫面。圖源：新華社

1、俠客島：“首爾之冬”，震驚了世界。韓國上一次實施戒嚴還是40多年前。尹錫悦為什麼要發佈這個緊急戒嚴令？

**鄭繼永：**發佈“戒嚴令”，主要是尹錫悦面臨內部政治壓力——

其一，在野黨對尹錫悦和“第一夫人”金建希以及他們的家人，進行緊鑼密鼓的“政治獵殺”，他們牽涉各種不法事件的不利證據不斷湧現。最近一名叫明泰均的政治掮客，曬出跟金建希的對話截圖，以及跟尹錫悦本人的通話錄音，曝光了金建希諸多“干政言行”，尹錫悦多名心腹也波及其中。

其二，執政黨國民力量黨分裂，準備與尹錫悦割席。韓國政壇保守勢力也將尹錫悦及其夫人作為黨派發展的大忌。可以説，只有尹錫悦辭職，才能挽救國民力量黨。尹政府的關鍵人員，幾度以集體辭職的方式，試圖為國民力量黨和保守勢力延續生存希望。

其三，尹錫悦支持率降到17%，這在歷任韓國總統中最低。 

其四，執政黨此前對包括李在明在內的在野黨領導層進行了多輪政治“追殺”，都不是很成功，韓國法院也阻止了對李在明判刑。此外，韓國檢察機關對尹錫悦不太順從，甚至準備反向調查尹錫悦夫婦。以尹錫悦為首的一些極少數極右勢力只能鋌而走險，以圖用“戒嚴令”這步險棋來渡過難關。

2、俠客島：雖説是戒嚴，但昨晚李在明等人一邊直播一邊翻牆進入國會，一夜之間韓國社會秩序也基本恢復正常，民眾是否也沒把戒嚴看太重？

**鄭繼永：**韓國年輕一代當然對戒嚴不會太有感覺，對他們來説，“戒嚴”是歷史名詞。韓國上一次軍事戒嚴還是在1979年。當年10月，時任總統朴正熙遭暗殺，代總統崔圭夏宣佈次日開始戒嚴；12月，全斗煥發動軍事政變，次年5月戒嚴擴大，發生了臭名昭著的“光州事件”（注：發生在韓國光州的由市民自發要求的民主運動，全斗煥下令武力鎮壓，造成大量平民傷亡），到現在還有很多韓國電影拍這段歷史。

對現在的韓國人來説，突如其來的戒嚴讓大家感到很不可思議、完全不可接受。

所以我們看到，李在明等在野黨議員開着直播就翻牆進了國會，韓國民眾也上街抗議，喊着“尹錫悦下台”。這就説明民眾並不支持戒嚴，並且普遍認為在當下時代，軍隊不可能再像40多年前那樣出來強力戒嚴。

12月4日凌晨，警察在韓國總統府外戒備。圖源：新華社

3、俠客島：根據韓國憲法和《戒嚴法》，總統是否有權在預先未通知國會、未取得國會同意情況下宣佈戒嚴？是否如韓國媒體所言，尹錫悦失去了基本的政治判斷力，導致幾小時戒嚴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政治鬧劇？

**鄭繼永：**按照韓國的法律，總統有權力宣佈戒嚴，但要經過國會同意。在野黨共同民主黨今天發表的決議文説，尹錫悦宣佈緊急戒嚴“違反憲法”，“沒有遵守發佈緊急戒嚴令所必需的任何條件”。尹錫悦聽從了國防部長的建議，説明這兩人都不太懂法律，尹錫悦一時衝動發佈緊急戒嚴令，結果只有國防部長聽他的，不懂得法律程序嘛！後續國會決議解除戒嚴，尹錫悦也不得不從，成了一個政治笑話。最新消息顯示，韓國國防部長官金龍顯表示，對於緊急戒嚴令造成的混亂深感責任重大，已向總統遞交辭呈。

尹錫悦冒然下達戒嚴令、又在國會和民眾的反對中迅速撤銷，這種行為確實像韓國媒體和智庫分析的那樣，是很愚蠢的。這也説明尹錫悦作為“政治素人”，政治判斷力不強、政治經驗太少、在政界獲得的支持力不足。

4、俠客島：今年4月，尹錫悦在國會選舉中慘敗，韓國國會出現歷史上議席數差距最大的“朝小野大”。這之後，尹錫悦處處遭掣肘，包括預算被削減、法律通不過、人事任命不被支持等。尹錫悦為什麼得不到支持？

**鄭繼永：**尹錫悦政治根基很差，再加上他和夫人的各種醜聞，比如收受名牌包，介入黨內選舉、總統選舉、國會議員選舉，製造虛假民調數據來支持自身，跟宗教力量的不明關係，還有現在明泰均的爆料，導致他在執政黨內的力量分崩離析。今年年初，大家就認為尹錫悦在政治上是一個“植物人”了。造成這種困境，他本人是主因，其他都是次要原因。

比幕僚集體辭職更嚴重的是，執政黨説要讓尹錫悦退黨。本來尹錫悦加入國民力量黨的時間就短，是為了選總統才入的黨。要求他退黨，説明黨內已沒人願意再跟他站在一起，尹錫悦在政治上真正淪為孤家寡人。

12月4日，韓國國會通過要求解除戒嚴決議後，朝野兩大政黨黨首在現場握手交談。圖源：環球網

5、俠客島：戒嚴解除後，尹錫悦將面臨在野黨彈劾，執政黨黨首韓東勳也在黨內會議上要求尹退黨。等待尹錫悦的會是什麼？彈劾、入獄還是辭職？

**鄭繼永：**尹錫悦這個總統位子肯定坐不住了，要麼自己辭職，要麼被彈劾下台，對讓尹錫悦下台，朝野已形成共識，他的政治生命也可宣佈完全結束。甚至，進監獄也是大概率事件，無論是以濫用職權還是煽動內亂的罪名。

從尹錫悦的性格看，他自己辭職的可能性不是特別大，彈劾的可能性更高。當然也有避免被彈劾的辦法，比如通過改憲將總統任期從五年縮短到四年，用這種方式獲得一定的諒解，換取保守勢力的支持以及外界不對他進行更猛烈政治報復的承諾。

6、俠客島：如何評價尹錫悦這兩年多的執政情況？

**鄭繼永：**尹錫悦這兩年執政，內政外交都做得很不好。一些外交動作的前提，是你要為韓國本身爭得足夠利益。尹錫悦對美無極限的軟化，對日本也很軟，對中國和朝鮮都很強硬，但沒得到實質性利益，民眾對他肯定不滿。

但更多的原因是內政。尹政府出台醫學院擴招政策，導致大批醫生罷工、辭職，醫療體系局面混亂；還有民眾收入下滑、就業與出口問題難解、菜價保障及供應出問題等等，是內政問題導致尹錫悦創下歷屆韓國總統支持率最低紀錄。

尹錫悦宣佈戒嚴後，人們在國會大廈外抗議。圖源：路透社

7、俠客島：尹錫悦這次戒嚴和美國有沒有關係？尹錫悦一向跟民主黨關係密切，還在特朗普上任前跟拜登政府簽了軍費續約。美國下任政府會怎麼看他？是否已將其視為棄子？

**鄭繼永：**這次戒嚴跟美國關係不大。美方一些人認為這次尹錫悦的做法簡直是“瞎胡鬧”，美國常務副國務卿坎貝爾也説“完全希望並期待任何政治爭端都能按照法治和平解決”。

當然，美國依然會利用韓國實現自己的利益，但前提是保有一定程度的穩定。畢竟美國可以拋棄尹錫悦，但不太可能拋棄韓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