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心學與我們新時代的信仰_風聞
收之桑榆-1小时前
**“**我們必須堅持馬克思主義這個立黨立國、興黨興國之本不動搖,堅持植根本國、本民族歷史文化沃土發展馬克思主義不停步,堅定歷史自信、文化自信,堅持古為今用、推陳出新,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對中華5000多年文明寶庫進行全面挖掘,用馬克思主義激活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富有生命力的優秀因子並賦予新的時代內涵,將中華民族的偉大精神和豐富智慧更深層次地注入馬克思主義,有效把馬克思主義思想精髓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精華貫通起來,聚變為新的理論優勢,不斷攀登新的思想高峯。”
——摘自習近平總書記2023年6月30日在二十屆中央政治局第六次集體學習時的講話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黨性教育是共產黨人修身養性的必修課,也是共產黨人的“心學”。“共產黨人的‘心學’”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重要原創性貢獻和創新成果,也是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的重要成果,對我們深入理解**“第二個結合”**十分關鍵。
習近平總書記在《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馬克思主義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來源不同,但彼此存在高度的契合性”;“馬克思主義從社會關係的角度把握人的本質,中華文化也把人安放在家國天下之中,都反對把人看作孤立的個體。相互契合才能有機結合。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才説中國共產黨既是馬克思主義的堅定信仰者和踐行者,又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忠實繼承者和弘揚者。”
傳統文化是我們當下生活的根脈,規定我們的思想方式和行為方式,即使那些激烈反傳統的人,仍然不能擺脱這些影響。傳統文化以朝向未來的方式活在我們心中,我們在傳統塑造的軌道上選擇、抗爭、承認,這就是傳統文化一次次化蝶重生的方式。立足當今實踐,從馬克思主義的高度闡釋傳統心學,激發優秀傳統文化至今還活着的基因,將黨員個體的人生信仰、黨性修養與文化傳統相連接,實現傳統與現代相互激盪的創造性轉化,以黨員羣體的信仰引領大眾的信仰,是時代提出的重大課題。本文試着回答以下問題:如何理解習近平總書記提出**“共產黨人的心學”**的重大意義?受傳統文化影響而來的中國人深層信仰到底是什麼?馬克思主義和中國傳統文化相契合最重要的那個點在哪裏?傳統文化中對人心人性的覺悟如何在今天實現創造性轉化?
一、在傳承發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大背景下看“共產黨人的心學”
**2023****年6月2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強調,在新的起點上繼續推動文化繁榮、建設文化強國、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是我們在新時代新的文化使命。要堅定文化自信、擔當使命、奮發有為,共同努力創造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新文化,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2014年5月4日,總書記在北京大學視察時還指出,**我們生而為中國人,最根本的是我們有中國人的獨特精神世界,有百姓日用而不覺的價值觀。習近平文化思想貫通古今,體現了傳承優秀傳統文化,推動馬克思主義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的理論自覺和實踐自覺。
中國共產黨所秉承的價值理念有深厚的中國傳統文化的底藴。2021年3月22日,習近平總書記在福建武夷山市考察朱熹園,瞭解朱熹生平及理學研究等情況。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們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一定要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如果沒有中華五千年文明,哪裏有什麼中國特色?如果不是中國特色,哪有我們今天這麼成功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世界上社會主義國家不止我們一個,共產黨也不止中國共產黨這一家,但是我們的社會主義、中國共產黨與眾不同之處在於,它本來就是被中國傳統文化所影響和塑造的。舉兩個例子。天安門城樓上有兩句標語:“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世界人民大團結萬歲!”原來第二句是“中央人民政府萬歲!”1950年國慶前夕經胡喬木建議修改成現在的樣子。這兩句標語,體現的是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的偉大胸懷、雄渾氣魄和使命擔當。這兩句傳達的價值理念有傳統天下觀的底藴。今天的中國哲學家把中國傳統的天下觀介紹給西方,形成很大的震動,那是因為近代以來民族國家的理念是他們思考這個世界的出發點。我們不一樣,雖然傳統上我們認為文化有先進落後之分、有華夷之辯,但總體的傾向是擱置爭議,提倡“天下一家”“天下無外”,有這樣的理念,才能體現聖人之治。《禮記·禮運》中講:“故聖人耐以天下為一家,以中國為一人者,非意之也,必知其情,闢於其義,明於其利,達於其患,然後能為之。”聖明的人把整個天下看成是一個家,把整個國家當成是一個人,並不是他們憑主觀妄為的,而是他能剖析其中深刻的含義,明白它們的厲害關係,擅長處理其中的衝突,然後才會有所作為。再比如今天中央與地方的關係,中央向地方委派重要官員,這些制度繼承發展了中國傳統郡縣制所具有的價值理念——地方的權力合法性來自於中央。細看這些,不論與羅馬帝國還是歐洲近代所謂的中央集權相比,都是不一樣的:比如羅馬帝國就沒有這樣不可分割、不可轉讓、世襲制的皇權;再比如近代歐洲國家的中央集權,把原本屬於封建貴族的權力上收到中央,從發展邏輯上,中央集權是與封建貴族鬥爭的結果,而在中國傳統中就沒有這個,地方權力的合法性是中央給予的。這裏只舉了“天下一家”的觀念和中央地方關係對郡縣制的繼承發展,大家可以體會我們的社會主義如何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在其他國家不可能有這樣的社會主義,我們的社會主義是被傳統所影響和塑造的。
**中國共產黨人的信仰繼承了傳統士人的精神底藴。**大家可能看過《覺醒年代》,該劇刻畫的是中國共產黨創黨時期的文化激盪和共產黨人建黨時的初心使命。從時勢看,的確是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中國送來了馬列主義,但是你看電視所着力刻畫的一個個人物,他們正經歷中國文化遭受衝擊的關頭,首先他們是讀了許多中國傳統文化的書籍,學習了大量傳統文化的基礎上來接受馬列主義的。毛澤東讀了巨量的古籍,傳統文化的修養極其深厚,年輕時還寫過《心之力》這一具有心學意味的文章,這都是大家知道的。電視劇虛構了一個毛澤東出場的場景,暴風驟雨中,軍閥兵匪橫行霸道,民眾過着牛馬不如的生活,地主家的姨太太們正在欣賞雨中的風景。傳統士人就是以天下為己任的讀書人,而正是毛澤東這一代的讀書人,在極端年代繼承發揚士人精神的血脈,為國家而生,為信仰而死。曾子講:“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他們秉承“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愛國情懷,秉承“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理想抱負,也彰顯了古人志存高遠、以天下為己任的家國情懷。今天,習近平總書記講“我將無我,不負人民”,同樣是這樣的家國情懷的繼承和發揚。
**中國共產黨人的黨性修養是中國現代文化建設核心中的核心。**建設社會主義的、現代的新文化,作為領導力量的中國共產黨人,我們信仰什麼,以什麼樣的方式樹立和保持這樣一種信仰,自然是現代文化建設核心中的核心。易中天教授曾經在一次演講中講到,從嚴格意義上來説,我們這個民族是沒有信仰的。他把信仰限定為“對超自然、超世俗之存在堅定不移的相信”,幾乎都是從西方宗教一神論來定義的,他講到中國人的信仰,只談到信神(太上老君、玉皇大帝、觀音菩薩、灶王爺等)、信佛、信風水,幾乎不談儒家思想中的君子人格、成聖成賢的理想,這樣講的話,歷朝歷代仁人志士的信仰就被虛無化了,這是我們不能接受的。中國人大多的確沒有對超越的唯一的神的信仰,但是不妨礙中國人有中國人自己的信仰。對於當代中國文化建設來説,中國共產黨人挺立什麼樣的信仰,如何維持這樣的信仰,並以這種信仰影響和引領國人,是十分關鍵的事情。尤其是我們面臨市場經濟的考驗,面對市場經濟對人們信仰信念的衝擊,堅守初心、踐行信仰更是殊為不易。接續文化傳統的“共產黨人的心學”在今天能不能重新煥發生命,為共產黨人所堅信和踐行,成為我們的實踐、作風、紀律的基石,對我們黨、我們國家都十分重要。
二、傳統文化信仰之核乃是安心立命,安心立命的根本在於生命共契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馬克思主義和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存在高度的契合性。這裏的契合性,可以從共產主義和大同理想,天人合一與馬克思主義生態思想,等等,從很多方面去講。我們這裏從信仰的源頭來探討一下這個契合的關鍵點在哪裏。我認為是“生命共契”——生命的相互支撐與相互成就。
中國傳統思想尤其是儒家思想的核心是安心立命,我們常説安身立命,其實質也正是安心立命,身心安頓,方知天命所達。幾千年文化傳承,沒有信仰的支撐來安頓好生活並作為價值選擇的根據是不可能的。我們如何對待自己,如何對待他人,如何對待自然,如何對待上天或者超越者,也就是**“天地人我”****,傳統中是有一個體系的。《大學》中講:“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古者八歲入小學,學習“灑掃應對進退,禮樂射御書數”,十五歲入大學,學習“修己治人”的學問。大學之道,在於顯明我們自身本有的光明的性德,在於教化民眾,使人人恢復原本就有的光明的性德,在於讓我們自己和他人都回歸到圓滿的本性中來。人人具有光明的“道心”,但受習氣和慾望矇蔽,所以要通過修養功夫來恢復其本有的光明,在此基礎上還要推己及人,讓更多的人日新其德,通過修己安人來實現符合德性要求的社會。心學一系從從子思、孟子到陸九淵、王陽明,無不重視活潑潑的生命經驗中源發的感悟。王陽明的良知説,良知本無善無惡,但只要進入日常生命經驗,就自在地知道善惡,知道如何做出選擇、採取行動。《大學》“明德”之説與王陽明良知説,到底在何種意義是建立人生信仰的根據呢?這裏需要特別辨明。**
孟子説:“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人和禽獸不同的地方就那麼一點點。如果從這一點作了解,我們可以將“明德”與“良知”看作人人具有的本源覺悟,是聖人與凡夫俗子均具有的本根,其實就是人之為人者的根據。馮友蘭通俗地説,這是我們對事物的最初反應,“在我們對事物作出直接的本能的反應時,此心就總是自己把自己顯示出來”。不論是看見小孩掉落下井就要去救助,還是對父母兄弟的孝順與關懷,其實儒家思想一直通過這些生命經驗在強調一個人生在世的事實——生命共契:人之為人,就在於人是社會性存在,生命的相互支撐、相互成就是人類文明之所以存在發展的底層事實,體現在人的生存體驗中就是“良知良能”,雖經歷亂世中人性的湮滅,這個底層事實仍然在頑強地呈現人性的可能性。從生命情感出發,儒家修齊治平的思想,就是要把支撐人心人性的生命本源覺悟作為根據,轉化為做人處事的原則和治國理政的依據。儒家思想中的尊卑觀念和對皇權的依附是特定歷史發展階段的侷限性,但是去除這些倫理的、政治的設定,直觀其中人性思索的洞見,仍然有其**“道”**理,核心是人之為人的底層事實。
也根據此,儒家人性善的主張,不是説人必然為善不為惡,而在於你的選擇,“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孟子·離婁下》)“從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孟子·告子上》)人性善是説人人本有作為人的本源覺悟,是這個覺悟支撐了生活中善的選擇,沒有生命共契,沒有生命的相互成就、相互肯定,人就不能成其為人,人類文明就不可能,這就是百姓日用而不覺的“道”理,是人作為文化的人的生命本能。當然,這個認識在儒家是從家的哲學出發的,從家庭裏面體會的親情出發的。從道而行,乃是君子所為、聖人所為。
我們過去沒有認真思考馬克思的人性思索在其哲學中的地位,現在來看看馬克思怎麼理解人的社會性的本質。馬克思通過對資本主義社會人與人的關係的梳理,發現冷冰冰的物質關係背後人的關係。在《巴黎手稿》中,馬克思發現,在異化勞動中,工人即使在極其惡劣的環境下、在自己的身心受到摧殘的情況下,依然堅持勞動。可以想象,一個動物是不會這樣的。馬克思對異化勞動生命經驗的分析説明了兩個事實。第一,在馬克思看來人與動物區別“幾希”之處就是自由自覺的活動,人能夠控制自己的行為,雖然生命現實不自由,但正是“自由自覺”這個人之存在的本根在支撐人的活動,也在支撐人的道德選擇,抵禦生命的墮落;第二,工人之所以有異化的不自由的感覺,資本家只從事物的商業價值看待自然界之所以荒謬(資本家看不見礦物本身的自然之美,只看見它賺錢的屬性),恰恰是因為人的感性活動本來和世界是自由的關係,而我與他人的生命共契、我與自然界的生命共契,恰好是人之為人的生命本能。我的生命本能地要求人與人之間的相互肯定,本能地要求與自然的和諧共處。共產主義所信仰的,就是要解除資本邏輯對人和自然界的戕害,實現人與人的生命共契、人與自然界的生命共契。《共產黨宣言》中有句話:“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自由發展的條件”。這句話常常被誤解。不是從數學上去數的含義,似乎少一個人就不行,而是説我就是我們,我們的生命相互支撐、相互成就,因為你的生命表現其實也是我生命表現的組成部分,所以你的不幸就是我作為人的不幸。一個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乞丐出現在我面前,是對我作為人這個類存在的尊嚴的傷害,不忍人之心應該是自然發生的;反之,就是**“麻木不仁”****。正如你是一個演奏家、一位老師,學生的成長讓你的生命豐滿而有成就,你和學生的共同的完善和提升,讓你覺得生命是有價值的,一樣的道理。**
大家更加熟悉的是馬克思人的本質在現實性上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的思想,這是對人類歷史的把握,同樣也是指向未來的。過去我們更多地是從社會關係對個體的定向和限制的角度去考慮,但是在馬克思思想中,構成其思想基地的卻是未來(可能性)——人是未完成的,我們今天能夠看到的更高的人性,就是人類物質生產服從於人的感性需要——根本而言就是精神需要,在共產主義社會中,個體與個體的生命之間,人的生命與大自然之間,不是相互否定(異化)而是相互肯定,是相互支撐、相互成就。就此而言,共產主義是精神共同體,不是從過去空想社會主義的角度,也不是宗教的角度,而是從人心人性出發理解今天資本主義的發展趨勢——物質生產的極大豐富為人的個性發展、為發揮人的天賦和才能創造了條件,也為人與人之間的相互承認創造了條件。《巴黎手稿》因此是馬克思的“心學”,不是從中國傳統存養本心的修養功夫來理解,而是從工業大生產實踐、從人類歷史發展看出人的精神結構和發展脈動的精神現象學。需要指出的是,傳統文化對人的自由自覺的生命經驗思考較少,從信仰的角度來説,個體生命可以向上提升,亦可向下沉淪,説明生命經驗中自由的本源性和選擇的根本重要性,這一點是需要從馬克思思想中汲取營養的。
中國人接受馬克思主義,有很深刻的文化傳統的原因,核心之點就在生命共契這一點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馬克思主義從社會關係的角度把握人的本質,中華文化也把人安放在家國天下之中,都反對把人看作孤立的個體。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才説中國共產黨既是馬克思主義的堅定信仰者和踐行者,又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忠實繼承者和弘揚者。從這個意義上説,加入中國共產黨,意味着對中華文化本性的覺悟,對世界歷史發展大道的覺悟,意味着願意走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的大道,願意走為人類謀大同的大道。從更高要求來看,黨員要樹立堅定的信仰信念,如果首先不是從作為一個人的生存信仰出發,是不可能堅固的。從生命共契看中國優秀傳統文化核心價值理念,才可以看出傳統思想對於人類的意義、對於未來的意義。
三、傳統文化的信仰之基是人生境界,人生境界的提升與持守需要修養功夫與知行合一
傳統儒家思想倡導一種積極的人生理想論,實際上也是在回答什麼樣的人生值得一過的問題。人生真諦在於明白個人在家國共同體中的位置,孝敬父母,友愛兄弟,立己達人,扶危濟困,讓天下安而自己心安,從道而行無非是在生命共契中安放自己的生命情感,甚至在天地一體的化育中體會生命之樂(參天地之化育)。傳統儒家思想對真善美的理解是一體的,真就是對這個大道的體悟,善就是悟道然後身體力行,美就是在從道而行中達到生命情感的充實。
習近平總書記在講共產黨人的情懷境界時,曾經引用蘇軾《前赤壁賦》中的話:“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看到的,聽到的,聲色多彩,足以讓我愉悦。只要我們愉快地享受這江上清風,山間明月,不就是與自然一起變化嗎?又何必擔憂生命的短暫,羨慕江水的永恆呢?這裏和馬克思講的感性需要的説法是一致的,感性需要和資本家對金錢的追逐是不一樣的,感性的需要是豐富多彩的,對人來説也是一種享受。錢是什麼,錢就是一個符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傳統儒家講“以出世之精神,幹入世之事業”,王陽明講**“以出世心境,做入世事業”****。出世並非避世,而關鍵在人生境界。牟鍾鑑先生在《君子人格六講》中説,今天各行各業的從業者,均可體悟君子人格的追求,自覺提高人生境界。這些對黨員幹部的黨性修養,對普通大眾樹立人生信仰,都是有重要啓發的。**
馮友蘭有四境界説: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天地境界是最高境界,當精神的修養達到最高境界時,看待世界和處理事務就會出於完全不同的意義,對世界和歷史就會有不同的覺悟和了解,從而體會到精神上的快樂。這一思想從“孔顏樂處”到王陽明“樂是心之本體”一直延續而來,是中國人的精神信仰的概括。孔子説:“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王陽明説:“樂者心之本體也,得所樂則喜,反所樂則怒,失所樂則哀”。“此心安處是樂也****”****。順着本源覺悟而行為(為善),才是真樂,才是生命情感的充實狀態。李澤厚的情感本體論,也是對中國傳統的創造性闡釋,在對人生的回憶中,對人倫親情的體味中,在對家國故土的眷戀和負責盡忠中,人的生命情感得以安放,感到我的生命是有意義的。中國傳統沒有西方式的宗教信仰,我認為這就是中國人的信仰。
初創時期的中國共產黨人,面對民族危難時刻,有接受共產主義思想後對勞苦大眾的深切同情,然而為民請命的宏願自然還有傳統思想的浸潤,以百姓苦為苦,以拔除百姓疾苦為己任。今天是承平年代,入黨就意味着對黨的性質和使命有起碼的覺悟,願意為黨的事業而努力奮鬥,在這個意義上,黨組織就是一個覺悟者的聯盟。疫情期間,廣大黨員幹部不辭辛苦,為羣眾生命健康承受身體和心理的煎熬,體現了無比崇高的境界。但是面對生活中的種種誘惑,並不一定每一次選擇都符合這種境界所要求的行為標準,對黨員幹部的考驗無處不在,這就需要在每一件事上磨鍊自己的心性。
劉少奇同志在《論共產黨員的修養》中,已經將“慎獨”作為黨性修養的有效形式和最高境界,在今天依然具有指導意義。每當面臨各種誘惑之時,就要捫心自問,這種選擇是否是我自己選擇的人生道路所應該做出的最優選擇,我本來是為了什麼才選擇這條道路並願意堅持走下去。當然,今天黨內的集中教育活動,以組織化的方式,以外緣促內生,推動黨性覺悟的提升,關鍵還是內生的價值選擇最重要。中國共產黨作為一個使命型政黨,其精神氣質繼承了傳統士人精神的精華,要發揚歷史主動精神,開創前無古人的歷史偉業,就必然要求黨員個體的覺悟和主動性。完成黨的執政使命,如果不是每一名或者至少是大多數黨員出自信仰信念的行為,恐怕歷史任務的完成要大打折扣。
陽明心學講知行合一,“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作為一名黨員,加入黨組織就是有了一定的覺悟,就要依覺悟到的道理而行,如果不是這樣,那就有必要引導喚回初心。今天紀檢監察機關開展審查調查,讓被審查人重温入黨誓詞,温習自己的入黨申請書,就是要把本來的覺悟找回來。當然,有的人一開始就有他自己所理解的人生道理,把人生享受放在較高位置,把利益交換作為自己的座右銘,這就説明他一開始對人生的理解、對黨的理解還處在無知狀態,無知者必然背離生命共契的道理,做出違背道德和法律的事情來。如此偽善的**“兩面人”,自然不知修心為何物、為己之學為何物,所以我們時時要省察人性的複雜性,面對我們自己可能的“偽善”****。傳統儒家強調在事上磨鍊,不斷提升自己的人生境界,這也是今天共產黨員修養的不二法門,在為民服務、為黨盡忠中實現自己的價值,在每一次選擇中都堅守自己的初心。“不恆其德,或承之羞”(《易·恆卦》),這也是今天作為黨員幹部需要謹記的。**
四、將黨性立足於對人心人性的信仰,實現馬克思主義對傳統的創造性轉化
三寶音樂劇《世界的盡頭》最後一句歌詞:“在我們這個時代裏/愛是我鬥爭的方式/不給任何人解釋/我相信 於是我堅持”。《流浪地球2》結尾,對莫斯“從歷史上看,人類的命運取決於人類的選擇”的觀點,劉培強回應是“我選擇希望”。影片中“五十歲以上的出列”的情節,我們不會感到突兀,因為在前輩當中,在我們的身邊,就有這樣懷抱信仰的人。人的一生是短暫的,面對地球2500年的流浪計劃,也近乎類似於要求我們小小個體面對無限的世界、無限的歷史來沉思,我們如何與這個世界、與人類歷史建立聯繫,這就是終極關懷的問題,是人生信仰的問題。這是一個虛擬的時間距離。我們來看一看一個現實的長度距離。航天員劉洋在天上183天,心底裏最純粹的是對家人、對國家的那種牽掛、感情無限放大,什麼都沒有這個重要。這有點像現象學裏的**“懸置(中止判斷、加括號)”,我們對生活從各個角度來“剝洋葱”,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為我們的生活奠基,什麼是最重要的,大家可以從劉洋這裏體會到。不論是傳統心學,還是馬克思對人性的思考,都啓發我們考慮傳統的信仰和馬克思主義信仰當中共同的基礎:人與人的生命共契,生命的相互支撐和相互成就,是人之所以為人者,是文化之所以為文化者,也是我們裁定什麼是更“人性的”**的標尺。對人心人性的信仰,其實就是對人自身生命的超越性的信仰——人的生命自有其高貴之處,我們需要不斷去發現它、珍視它、踐行它。
作為一名黨員,我們無時不刻在面臨自己的價值選擇問題,也無時不刻面臨滑向深淵的可能;作為社會主義的中國,在今天尤其凸顯世界歷史擔當時卻面臨美西方霸權的圍追堵截。中國的文化傳統不會像西方宗教帶給我們最後審判的時刻,而是叫我們做事對得起天地良心,這“天地良心”所昭顯的道路,就是中國國內的共同富裕道路和世界範圍內為人類命運共同體謀大同的道路,這也正是生命共契的大道。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打江山、守江山,守的是人民的心。”人心所向,乃是大道的昭示,中國傳統本來就有這樣的隱喻。將黨性和人性對立起來是不對的。黨性是一個政黨體現出來的本質特徵,尤其是其所代表的階級的屬性,體現在信仰、實踐、作風、紀律當中,然而這些都要以歷史覺悟為前提。沒有歷史覺悟,此四者均失去了依託。人性也不是一個抽象概念,是一個歷史的、發展的過程,一部文明的發展史,就是從茹毛飲血到更加高層次的人性的發展史。馬克思主義思想所體現的人性思索的高度紮根於近代以來的人類實踐,彰顯人類文明在今天所能達到的最高的可能性。將黨性建立在人性的基礎上,建立在對世界歷史大道的體認上,建立在對人心人性的信仰之上,黨性修養才會有源頭活水,才不是冷冰冰的説教。需要説明的是,平常人們説的“食色性也”(告子的觀點),以及**“飢而欲食,寒而欲暖,勞而欲息,好利而惡害”****(荀子的觀點),乃是人與動物一樣的本性,不能稱之為人性。人性乃是人與動物區別開的地方。**
中國共產黨矢志不渝地將實現共產主義寫在自己的旗幟上,共產主義就是資本邏輯自身不斷瓦解的邏輯,是不斷革除自身對生產力限制的過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走利用資本、規制資本、發展經濟、造福人民的道路,中國式現代化在解放和發展生產力方面展現出無比的優越性。經濟過程從來不是單純的經濟過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有其自身的價值優先次序。與之匹配,我們的執政者一份子的黨員個體,如果沒有與之相應的信仰信念,就不可能完成我們的執政使命。
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意味着我們的人生信仰需要來自傳統的滋養,或者從自身的文化之根中來對接馬克思主義的價值理念,讓它變得更加親切、更可接受。毛澤東的《矛盾論》《實踐論》和《紀念白求恩》《為人民服務》《愚公移山》,是中國革命時期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革命實踐相結合的產物,極大影響了國人的世界觀、價值觀和方法論。今天,在習近平文化思想的指引下,我們需要從人生信仰的根源來尋求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的融合創新。其實,在黨的百年曆史中,一代一代的中國共產黨人,以其付出的犧牲和堅毅的行動,已經樹立起了信仰的豐碑。今天我們需要做到的,就是從生命共契的要求出發,立己達人,扶危濟困,擔當作為,做一個對家國共同體、人類命運共同體負責的有個性的個人,一名精彩的共產黨員。如此,我們的黨員這個羣體才能夠在引領社會大眾的信仰中站穩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