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極端組織和恐怖勢力,目前看敍利亞還覺得與我無關基本上是瘋了_風聞
梅华龙-北京大学西亚系助理教授-56分钟前
世俗阿拉伯民族主義政權的倒台,對西方勢力是最好的消息。畢竟一開始在奧斯曼帝國瓦解之後,歐洲列強設計的阿拉伯世界應該是一個由英法委任統治地和英國控制的一系列王國構成的半殖民地地區。錫安主義殖民地的建立更是最終(至少在1956年之後)強化了西方對該地區的控制能力,也是其對抗阿拉伯民族主義的主要工具。
阿拉伯民族主義,不管是泛阿拉伯主義還是某一個國家內部的阿拉伯民族主義,用我們熟悉的話來説,從一開始就帶有某種反帝反封建地任務。反帝,指英法和後來的美國,他們對西亞的控制涉及資源、經濟、政治、外交的方方面面。反封建,除了國王體制之外,主要是其內部不同宗派、族羣、部落的差異和傳統信仰勢力。當然,這是它的任務,並不是説它一定能完成任務。
這些國家在資源、經濟和外交獨立自主方面會做出一定的努力。而為了增強國內不同羣體的團結,肯定也要打着阿拉伯人民的旗號,將其他羣體特別是西方列強、以色列乃至西方扶持的阿拉伯君主國視為敵人或對手。
反過來自然也是這樣,從英法美到以色列再到君主國,都反對阿拉伯民族主義。土耳其對阿拉伯人謀求團結和發展的意圖肯定也心存疑慮。更何況某些阿拉伯國家還開始和蘇聯建立了合作關係。
1967年第三次中東戰爭,以色列的表現能贏得美國的注意,用美國左翼猶太學者芬克爾斯坦的話説,也正是因為以色列告訴美國自己可以做阻礙阿拉伯民族主義的打手。這是以色列證明自己投資價值到最重要一步——不過是證明西方帝國主義對自己的投資價值,並不是廣義的投資價值,我們先不要帶入。因為我們要問問自己是誰。
這些阿拉伯民族主義國家一般也會比較世俗,因為宗派很多,高舉什麼樣的信仰大旗都可能造成大問題。因此,他們對穆兄會等(遜尼派)運動是提防的。在敍利亞,還爆發過激烈的、造成重大傷亡的恐怖襲擊和衝突。
總之,由於第三世界民族主義本來就帶有反帝反封建的歷史任務,我們再去看阿拉伯民族主義這七十年的歷史,就很好理解他們的敵人是誰以及為什麼是他們了。
阿拉伯民族主義隨着埃及與以色列媾和開始退潮。其後幾十年,西方和以色列對準的目標就是奉行某種阿拉伯民族主義的國家,比如伊拉克、黎巴嫩,敍利亞是最後一個。
社會主義與阿拉伯地區、阿拉伯民族主義的問題也很值得討論。當然,我們暫時還是聚焦於一個大的歷史脈絡。
在阿拉伯民族主義退潮後,社會對發展狀況、被控制和佔領等狀況的不滿,需要另一個出口。粗略地説,這個出口往往與宗教有關係。一方面遜尼派內部已經有這個傳統,另一方面1979年伊朗革命打着什葉派信仰旗號,在資源和政治獨立上取得了成功,對於阿拉伯什葉派力量也是個鼓舞。
救亡圖存的大旗慢慢挪到了“信仰”這邊,但其中最為封建落後的部分,迅速變成了西方盟友,成為了西方推翻阿拉伯民族主義、控制阿拉伯君主國、影響周邊和全世界其他地區、操控阿拉伯和伊教形象以及破壞西亞與其他地區關係的一柄利劍。
上當的人很多,包括我們自己,當然更包括很多阿拉伯民眾。
我為什麼要梳理這些我自己只是粗略看過、並不專業的事情呢?其實我想強調的是阿拉伯民族主義背後的反帝反封建。看清楚這一點,才能知道他們和我們在歷史和現實中的共性,才能知道我們過去和將來站在哪裏。
我確實不太在乎分析目前這個事件中西方和土以如何獲利、俄伊和黎巴嫩巴勒斯坦如何受損,因為這一來顯而易見,二來從這個層面去説,並不利於增強我們對西亞的認識。因為很明顯,看了這種分析,我們第一反應就是,哦,美以俄伊,最多加個真主黨巴勒斯坦——“與我無關”,你看這些國家裏沒咱~ 相隔萬里,大棋接着下,接着奏樂接着舞。
考慮到極端組織和恐怖勢力,目前看敍利亞還覺得與我無關基本上是瘋了。
但更重要的是,我們自己的歷史使命仍然是反帝。美帝國主義給我帶來了很多困難,仍然在繼續。不是中美爭霸,而是中國人民和世界人民對美帝國主義秩序的掙脱。
我們還沒解放台灣,美國僕從國一直試圖在近處威脅我們,我們的產業和科技升級被美國限制,我們的一帶一路被美國以色列破壞(因為我們要穩定人家不要,混亂捲進去的可不一定只是美以)——這都是帝國主義在試圖維繫自己的統治以及對包括中國人民在內的世界人民的剝削。
我們的科技抵抗、軍事抵抗,歸根結底和巴勒斯坦人民的抵抗上同一個反帝敍事之下的不同章節。的確,我們的境遇要好,我們的成就要更大。但是,我們面臨的威脅並不小,鬥爭仍然在繼續。
只有看清楚這一點,我們才能明確説出我們在西亞問題上處在什麼位置,我們才能説出在西亞誰是朋友,我們才能描畫一個我們想看見的西亞,我們才能知道什麼時候應該以什麼方式參與西亞歷史進程。
只分析美俄伊以,實際上還是在剝離自己。剝離開自己的相關性,剝離自己可能的失誤,剝離自己將來的任務。這是在自欺欺人。
這麼多年來,這一帶一路框架下,我們本能嘗試的恐怕更多。這種疏離感,是這種“與我無關”思想,與今日的被動是有關係的。敍利亞經濟問題有咎由自取的成分,也有外部限制的原因,一帶一路上這種事多的是,我們應該有克服困難的迫切感。因為這地理層面和歷史層面,我們的相關性是逃不掉的。
當然,敍利亞很難徹底平靜。伊拉克、阿富汗的例子都説明西方主導的變化並不一定最終一直有利於西方。亡羊補牢,一切都並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