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主席:特朗普成了“最不反華”的政客——美國反華政治“卷”完的結果_風聞
芙宁娜-41分钟前
來源:兔主席/tuzhuxi 20241210
在中國網民的印象裏,特朗普對華關係上的“高光時刻”可能是2017年4月,在中國領導人訪美時,特朗普讓自己的外孫女(女兒伊萬卡的女兒)Arabella Kushner演唱中文歌曲《茉莉花》和朗誦唐詩;他在對華關係上的“至暗時刻”,則是在新冠疫情期間對中國發表的大量惡毒言論(“中國病毒”),並在離任前加碼對中國的敵對行動(從下架TikTok、制裁中國企業,到醖釀派國務卿到台灣)。站在2020年的時點,人們會認為這是對中國最不友好、懷有最大惡意的美國政客,慶幸他只幹了一任就下課,並擔心他的日後歸來。
在特朗普的一手推動下,反華成為美國政治的最大共識
從特朗普2017年上任的四年(2017~2020),到拜登接任的四年(2021~2024),我們發現美國整個政治環境發生了極大變化。反華已經成為華盛頓兩黨政客的共識——這既是最大的共識,也可能是唯一的共識。許多事情已經刷新了我們對事情的認知:
——2022年,民主黨眾議院議長佩洛西竄台,引發台海危機,讓人們見識了一下民主黨的“能耐”
——拜登任內(2021~2024),延續並發展了特朗普時期的對華貿易戰政策(如關税),做了大量的升級和加碼,例如加強對中國的高科技產品出口管制;限制美國投資中國的高科技領域;以安全為名推動下架TikTok;深化和美國盟國的軍事和地緣政治合作關係以針對中國。拜登看似“無害”,在中國問題上是“説得少、做得多”,謀求穩紮穩打,一點一點把中國“碾死”,將反華政治與政策帶到了新的維度
——哈里斯完全是拜登/民主黨精英政策的延續與縮影:競選時很少提及中國,但如果上台,也將不遺餘力地推出遏制中國的政策
——兩黨國會議員在中國問題上有着高度共識。這體現在,只要是涉華/反華法案,在國會兩院裏被提出來審議、投票,往往會獲得兩黨支持下的高票通過
——華盛頓的安全、情報、軍事、“深層國家”、幕僚、智庫等,已經系統性地將視野從俄羅斯轉移出來,將中國視為美國最大的地緣政治威脅和競爭對手,認為美中現在已經進入新的“冷戰”階段,並不遺餘力地推動遏制中國的政策
——民主黨反華,但共和黨更反華,是反華的急先鋒,其中有建制派/精英/新保守主義的意識形態和制度反華,也有MAGA的產業邏輯反華(認為中國奪走了美國的產業和就業)。共和黨內的反華態度只有程度區別和手段區別(希望在多大程度上脱鈎;希望在多大範圍和程度上干預中國政治政策等)
——共和黨智庫、幕僚提出的《2025項目》(Project 2025,一直被解讀是特朗普或“特朗普主義”/MAGA的施政綱領,將中國描述為美國最大的敵人,主張美國在經濟、防務和技術等多個領域實現與中國戰略脱鈎
——政客説中國好話是政治不正確的、危險的;説中國不好才是政治正確的,安全的
——特朗普當選總統,以最快的速度推出了自己的內閣提名,都是清一色的反華鷹派(甚至讓美國人自己都感到有點“吃驚”,像這樣的話,對華關係還怎麼弄)
特朗普居然成了“最不反華”的政客
當反華成為共識,政客競爭相“卷”誰更反華的時候,特朗普突然就顯得“不那麼反華”了,甚至還有點“友好”了,成了一股“清流”。
這也算是咄咄怪事:在特朗普把美國政治和社會推向全面反華,把反華塑造為最大的政治共識之後,他居然在裏面“不顯”了,甚至還有點“温和”和“理性”。下面我們來看看。
**1.特朗普無意改變中國的制度。**他對對外輸出、推行美國製度的那一套東西(從“新自由主義”到“新保守主義)毫無興趣。這一點在他第一任剛就職時已經明確。他也是這麼做的。
**2.特朗普不關心抽象意識形態,包括意識形態、政治制度、政治價值等。**雖然他抨擊中國和美國左派時喜歡把“共產主義”之類的標籤掛在嘴上,但這更多的是政治措辭,目的是煽動情緒,定義“我們”和“他們”。但他並不真的關心抽象價值。他不僅對中國這樣,對其他國家這樣,而且不僅對其他國家這樣,對美國自己也這樣。民主、程序、憲法,這些在他眼裏都是工具,都是手段。最後一切要看結果,看能不能“出活兒”。特朗普最多算是一個樸素的民族主義,和信仰並追求抽象政治意識形態和價值的政客完全不同
**3.特朗普對從道德角度評判中國毫無興趣。**很多美國/西方政客喜歡當“教師爺”,特別愛對中國説教,指指點點。涉及議題,通常都是人權和制度。他們似乎覺得自己文明程度特別高。但你仔細看,拜登是1942年生人。在他出生的時候,德國人還忙着搞猶太人大屠殺呢,人類文明裏種族滅絕的最高手;拜登20多歲的時候,美國才開始全面廢除對黑人的強制種族隔離法律,到現在,美國還是一個充斥種族主義、種族公平無法保障的社會,並且還有民粹右翼的反動。美/西方的“道德進化”也就是這幾代人的事,幾十年的事。他們幹盡了最大的壞事,居然一下忘掉過去,成了道德優越分子,到處教育別人了。這是極其讓人反感的。這一點,特朗普比這些人要強得多:特朗普第一他就不認為應該到處教育別人這些東西;第二他也沒有什麼道德感,是一個道德感低於常人的人。所以最起碼的,他不會把問題泛道德化,到處當“教師爺”説教。
**4.特朗普不關心中國內政事務和領土爭議問題(包括新疆、香港、台灣、南海等所有一切問題)。**特朗普對這些問題都毫無興趣,一言蔽之,就是“關我屁事”
**5.特朗普能看到中國體制的優勢,由衷欣賞中國的領導人。**他(及他的很多閣員和幕僚)是企業家、商人,能看到中國製度的許多特定優勢(一般職業官僚或職業政客所看不到的);他認為大家的工作就是管好自己的國家,對自己的國家負責;管理中國這麼大一個國家,這麼多的人口,很不容易,中國的領導人/政府在這方面的工作做得很好,比美國政客要強。還原他在各種場景裏的講話會發現,他講這些話都是發自內心,並不只是口頭説説,也並不只是為了貶低美國政客
6.特朗普不認為美國和中國“必有一戰”——這都是國際關係“專家”們和“深層國家”、“軍工聯合體”設想出來的,給各種“大政府”政策和陰謀編織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會讓美國陷入“第三次世界大戰”
**7.特朗普絕對不會讓美國和中國發生軍事衝突。**特別重要的是:絕對不會投入一兵一卒。這個問題,如果他在第一任內還不完全明確的話,在經過數年後(中間發生了俄烏戰爭、中東戰爭,MAGA基本盤和美國民眾對涉外軍事幹預越來越不滿),特朗普2.0對此已經非常明確了。他成了軍事上絕對的孤立主義者,不會再讓美國陷入海外軍事衝突。用他自己描述敍利亞內戰的話:“THIS IS NOT OUR FIGHT”(這不是我們戰爭)。此外,還有一條,他真心的、壓根不相信美國能在軍事上打敗中國——特別是台海衝突的情景
**8.特朗普不僅不會挑起台海衝突,而且會削弱和台灣的關係。**特朗普不僅認為台灣應該交保護費,而且認為台灣“偷走了美國的芯片產業”,並借芯片產業倒逼、裹挾美國。他一門心思希望把台灣的半導體制造產業搬回美國,把台灣也納入“去風險化”和戰略脱鈎的對象。此舉將導致美國和台灣產生利益衝突。並且可想而知,韓國、日本和周邊國家都希望從中分一杯羹
**9.特朗普喜歡和俄羅斯搞好關係,甚至推動聯俄製中。**特朗普/MAGA/美國右翼政治和俄羅斯有很深的天然聯繫和意識形態交集。早在特朗普第一任時期,首席策略官Steve Bannon就希望策劃和俄羅斯修好關係。但由於2016年大選“通俄門”以及後來的俄烏戰爭,這一切已經近乎不可能了:俄羅斯被推向了中國。中俄聯合已經是既成事實。但是特朗普上任後還是會試圖修復和俄羅斯的關係。**有一條可以肯定:特朗普的美國不會因為中國和俄羅斯保持良好關係而就此懲罰中國。**因此,相比民主黨政府,中國可以更加“舒服”地維持和俄羅斯的關係。特朗普的重心則是討好、拉攏、爭奪俄羅斯
**10.特朗普對涉華的數據安全、國土安全之類的問題不如其他美國政客那麼敏感。**這裏的其他政客包括建制派/精英政客、新保守主義政客、MAGA政客等所有政客。舉例而言,TikTok。特朗普的直覺是TikTok可以在美國存在(無論股東是不是中國),他對“數據安全”、“隱私保護”、“算法在中國”這些問題沒有那麼敏感;他對中國先進技術企業到美國投資、買地也是能接受的,只要你把投資和產業帶進來就行。他甚至可以親自前來剪綵。他也自信能夠説服美國主流政客和公眾,包括修正自己競選時做的承諾。有些做法,在現在的美國一般政客看來可能是“大逆不道”——例如中國電動車的車機/軟件系統/自動駕駛進到美國——在特朗普看來,這可能是可以接受的。在很多問題上,特朗普其實比一般美國政客更願意“在商言商”,更願意算“經濟賬”。
**11.特朗普對中國的企業並不排斥,甚至歡迎企業到美國投資。**接着上一條,在吸引中國企業赴美投資方面,特朗普的容忍度、開放度、包容度很可能要高於其他華盛頓政客——包括他的大多閣員和幕僚(例如MAGA代表JD萬斯、新保守主義代表盧比奧等)。在特朗普的第二任內,他可能願意為針對中國企業的“招商引資”付出努力,願意將吸引中國企業變為中美經貿談判的議題之一。這和其他華盛頓主流政客是有很大的區別的。特朗普之所以願意這麼做,在於他了解自己的基本盤——他們要的就是工作機會,不在乎僱主是中國、日本還是韓國;只有他敢和能這麼做,是因為相信自己能夠駕馭和説服美國政界和公眾。還有,我們設想一個場景——只是想象一下——如果有這麼一箇中國企業家,願意通過可靠中間人直接和特朗普談判,談投資落地美國。拿出十足的誠意。那特朗普會不會接待?甚至在Mar-a-Largo接待。是有可能的。特朗普的大門是打開的。你可以跑過去跟他談——只不過現在不可能有中國企業家願意去和他以這樣的方式相談罷了。這裏旨在説明一個問題,即他對這些交易是開放的。
12.特朗普有很強的交易屬性(transactionist)、很強的靈活性,擺在枱面不尷尬,一切皆可談,也注重個人關係。大家都知道,特朗普是個“商人”,喜歡談“交易”(deal),並自詡很擅長談判。如果在第一任內大家還不清楚的話,在他的第二任(2.0)應該更清楚了,即一切都在台面上,沒有不可談的東西。而且很重要的一點,特朗普的人設是,可以通過很好的私人關係、個人關係、信用背書、信任、直覺、情感聯繫等,“特事特辦”,給予特殊的優待。他的用人也是,很多人當年批評過他,包括JD萬斯、Tucker Carlson、盧比奧、Pete Hegseth、小肯尼迪,甚至包括馬斯克。但你只要去求他,認錯,拍胸脯表示效忠,他也能原諒你,再給你一次機會。這完全是建立在私人關係的基礎上,而不是規則和原則基礎上的。所以,特朗普是可以操縱、管理、利用的——就使勁誇他好、給他面子、讓他感受到被尊重重視就可以。這也是加拿大總理、“總督特魯”多飛到Mar-a-Largo要做的事情:為美國“第51個州”陪笑。只要夸特朗普,就有助於達到自己的意圖。
**13.特朗普是可以背離“特朗普主義”的。**特朗普是交易型的,一切都能談。他也注重個人關係和人情。這説明,特朗普不會拘泥於規則、抽象原則、理念、標準——包括他自己設定的標準。如果你想把特朗普的思想總結為“特朗普主義”,那你會發現,儘管“特朗普主義”確有其邏輯,但特朗普隨時可以打破並背離自己擬定的原則、聲稱的主張、提出的承諾。他總是找到靈活解釋的理由。不妨這麼説,他的哲學就是黑貓白貓、實事求是、形勢比人強、與時俱進,同時也有離經叛道、無法無天的部分。
**14.特朗普核心圈有一些瞭解中國、對中國相對客觀、友好的人。**這裏面最有代表性的人物當然就是馬斯克,在中國有產業,有利益,能夠客觀看到並認可中國的制度、實踐、成就,並認為美國有效仿中國的地方——從基礎設施建設,到人工智能風險管理、到企業的創新,到員工的拼搏等等。在總統身邊有這樣的人非常重要。除了馬斯克外,他任命的大使David Perdue(早年參與將美國企業的生產線外包到中國,在香港、新加坡等華人社會居住多年)、他的重要捐贈人黑石集團蘇世民(Stephen Schwarzman)都是這樣的人,至少可以給他提供一些與美國主流政治不同的聲音,提供更全的信息。這些人也可以充當中間人的角色,為美中關係架設橋樑。
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把特朗普看作一個“親華”的政客。在他的每一次選舉集會里,都會説大量抨擊中國的話,反華是他的競選主題或標籤之一,他在選舉裏也做了許多承諾,並醖釀諸多反華政策(例如加徵關税)。所有人都預期特朗普任內會加劇美國和中國的競爭及除軍事領域以外的全方位衝突。由於有意識地將針對中國作為他的議程,並大肆宣傳,所以,特朗普當然屬於“反華政客”。但在當今美國政治一致反華的氛圍裏,特朗普的“反華”就不像原來那樣“凸顯”了——拜登和哈里斯甚至都不需要針對中國説太多的話(每次選舉演講就提中國一兩次),但不妨礙他和她在實踐上做到比特朗普同樣甚至更加“反華”。但人們似乎也不會把拜登和哈里斯特別定義為“反華政客”——因為他們在做的其實已經是所有美國政客都會做的事情。“反華”變成了默認項——甚至已經和政客對中國的個人態度、價值、情感、聯繫都沒有關係。
而特朗普是口頭説反華,其實在尺度、容忍度、靈活度都高於一般政客。這也讓他的反華有那麼一點點“言過其實”、“名不副實”。
這時,就出現了一個“咄咄怪事”:在美國塑造並推動反華議程的特朗普,可能會是我們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裏,在美國聯邦政府層面,遇到的對中國“最友好”、“最可談”的美國政客,甚至不能排除是在很多年裏最後一位這樣的美國政客。
在中國問題上,特朗普將只代表自己,他不代表共和黨,不代表下一任兩黨總統和國會,不代表MAGA,甚至不代表他的追隨者所定義的“特朗普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