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神話悟空:終究沒披上袈裟,也沒戴上金箍_風聞
张佳玮-作家-38分钟前
黑神話悟空沒拿到2024年度遊戲。
沒披上袈裟,沒戴上金箍。
對熱愛這遊戲的玩家,有沒有袈裟不重要:都不妨礙重開一盤,繼續和二郎歡喜。
老玩家也未必會按獎打遊戲——大鏢客2愛好者不會因為2018年沒贏戰神就不繼續騎馬溜達,仁王2愛好者不會因為2020輸給了哈迪斯就不繼續刷刷刷。
(如龍玩家大概也不會因為今年如龍8拿了最佳敍事提名,就不吐槽這一代的劇情……吧?)
希望拿這個獎的諸位,更多是希望給(不那麼瞭解遊戲的)眾生看。畢竟,“若不披上這件袈裟,眾生又怎知……”

8月我們説,村裏的第一個大學生。
9月我們説,村裏第一個大學生成了銷量冠軍。
本來我們可以説:村裏第一個大學生,拍電影拿了奧斯卡!
好不好,打過的自己知道,袈裟,其實是給眾生看的。
8月20日遊戲發售,我是28日通關的。9月1日白金。
開篇的動畫,第一回結束的動畫,第二回的動畫,第三回在小雷音寺變小那段的演出,第六回騰雲駕霧遊花果山和取金箍棒,以及戰二郎和結尾,每個瞬間都震到我。這是2024遊戲的成功,是1986西遊那一代的終極反饋。
——所以剛才沒拿年度最佳美術,我覺得可惜。
《暗喻幻想》的2D動畫、3D過場動畫、UI、切入和人設,美輪美奐怎麼誇都沒問題,但引擎就一般,尤其是迷宮,有種劇情就頂尖動畫,日常就PS3的割裂感。黑神話的每章動畫、過場巨軸、第二回黃沙和第三回雷音寺……可惜了。

最佳動作遊戲,則是細節的證明:
“感謝主辦方,沒有在我上台時設置空氣牆”——這句領獎梗翻成英語時全場笑。
動作手感,很依賴持久的打磨。老卡和忍組能居高不下,就靠這個。戰神這麼有名,早年也一直被吐槽靠大場面QTE。巫師3無數人熱愛,但動作嘛,老玩家都懂。太多經典遊戲,後期都難免套皮換皮,要不然直接給boss加點無敵特效,加速加範圍就罷了。
黑神話做了如此之多boss,每個打起來都不大同,難。固然有亢金龍這樣的,打起來好看但反饋感不強;有百目那樣建模空氣牆讓人不爽,有妙音那樣大建模卡角度,避水金睛獸初見是不是太賴了。然而黑熊、黃風、黃眉、夜叉王,都是讓人打了想再打的存在。最後花果山四件套尤其有趣:四個傢伙,四種不同打法。二郎、石猴、殘軀、小黃龍,都是讓人打了想再打一遍的存在。還不提大家日常找寅虎,“六丁六甲從不吃素”。
最難的是:蜘蛛的爬行、黃眉的金身、黃袍的風沙、二郎的巨斧和三尖刀、石猴的跳躍、殘軀的搶葫蘆,他們的難點和特點,都是符合我們《西遊記》讀者認知的設計。在最需要積累的地方,一個新遊戲拿了獎。好。

玩家選擇獎,人氣拿到了。
人氣得到了認可,技術得到了認可,美工得到了(部分的)認可。
然而最後,沒有袈裟。
宇宙機器人,一個單人遊戲拿了最佳家庭遊戲獎,已經有些怪了,年度最佳……
FF7RB裏暢玩金蝶、黃金樹裏大戰拉塔恩、暗喻幻想裏跟路易死磕的諸位,估計都愣了一下吧。
而跟二郎歡喜的諸位……哎。

世人是什麼?為什麼要給他們看袈裟?
每個遊戲玩家都聽過這個:
“你這麼大還玩遊戲?”
“哦你説玩遊戲啊,遊戲麼我玩過的,比如(報出某風馬牛不相及的遊戲)”
“(敷衍地)哦哦你既然推薦了我會玩的。”
PC玩家被當做宅男,主機玩家被當做異類。太久太久了。
黑神話發售後的秋天,大家都記得有多出圈。我走在街上,都能聽見路人説“你打一半血,然後變廣智……”
我的長輩們——五十開外了,六十了——會跟我説“下次來你家玩孫悟空!”
我8月28日通關,9月1日白金。
白金之前,二週目第三關,是我一個長輩的孩子到我家打的:他那時出發去住校的前夜,到我家,從亢金龍打到黃眉。他激動地用手機錄了屏,給他媽媽看。
9月初,我一個要出去讀書的遠房妹妹、一位照顧長輩病勢身心俱疲的親戚,聚在我家。
我以白金狀態(全裝備齊,行者老牛大聖錦鱗四套神珍),讓他們打二週目的結尾,“這是輕棍,這是重擊,這是大聖殘軀”。
青田葫蘆+金粽衣+博山爐等減傷。
教他們兩個初學者:
石猿,大聖形態放風箏,蓄力遠距離放風箏,法力留到石猿最後半血分身時隱身,以提高躲閃容錯率。
殘軀,牛魔王全套+渾鐵棍+禁字決(先雷火印再金粽衣之類操作不提了)上去莽,抽空遠離喝葫蘆,來回磨。
二郎,等近身後搖,定身棍花+石頭+芭蕉扇各破一個盾。
“喝葫蘆喝葫蘆!”
“在喝了在喝了!”
“攢棍勢!打出去!”
“快滾!連滾!”
“定!”
“啊啊啊!”
“我該按什麼來着?”
“他怎麼飛來飛去都不累噠!”
兩個第一次摸遊戲的朋友都通關了,甚至有一位開始磕二郎和大聖……
前幾天聊起來,他們都還説,那是他們整個秋天最快樂的時候。他們展示給親戚們時,親戚們紛紛驚歎,“現在遊戲已經這樣啦?”

黑神話交響樂在重慶演出時,我拍了照回來。親戚們感嘆:“啊,現在遊戲音樂都這樣啦?”
親戚們,就是世人,就是那些不太玩遊戲的人們。
對老玩家而言,有沒有袈裟,黑神話都是好遊戲。
但對大多數世人而言,“啊,遊戲是可以這樣的嗎?”
8月我們説,村裏的第一個大學生。
9月我們説,村裏第一個大學生成了銷量冠軍。
本來如果村裏第一個大學生,拍電影拿了奧斯卡。那對遊戲世界來説,可以是冰河解凍,大山鬆動。五行山揭帖,被揭開了。
“啊,遊戲是可以這樣的嗎?”
“而且拿了全世界最佳的獎!”
可惜。

當然,到最後,無所謂了:有沒有袈裟,都不妨礙再重開,去打一遍二郎。
只是每個從小到大打遊戲被説三道四過的玩家,會感嘆可惜:
終究還是沒披上袈裟,給不瞭解遊戲的世人看。
當然換個角度:
也沒戴上金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