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演《讓子彈飛》爆紅,一手好牌打得“稀爛”_風聞
做一个记录者-记录时代,做一点微小的工作33分钟前
轉自公眾號“文娛春秋”,首發時間2024年12月16日。

如果看過《讓子彈飛》,上圖這個女孩,你大概會有印象。她叫趙銘,片中飾演了一個尺度頗大的“民女”角色。
正因為尺度大,所以,隨着電影的熱映,她火了。
14年前的今天,也就是2010年12月16日,《讓子彈飛》全國公映。14年後,趙銘再回望,如夢一般。
出道即巔峯。或許,就是她的寫照。對此,她向「文娛春秋」坦然承認——
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參演《讓子彈飛》之前,趙銘是劇組的製片助理,爆火後,她沿着演員的路徑前進,卻一再陷入“失誤”。
2011年,趙銘簽了家經紀公司,那是一個初創企業,沒什麼專業運作經驗。她被推着演了幾部“院線一日遊”電影,“全是恐怖片,”她説,口碑乏無。
由於“子彈”的大尺度,她常被異樣眼光看待,時任經紀人要她討好這個討好那個,有一次,甚至以商演名義安排參與“富豪飯局”。那位富豪試圖灌她酒,還豪言帶她逛遍深圳買最貴的東西。
她落荒而逃。簽約期未滿,就解約了。
這是十二年前的事兒。趙銘自認“性格太直”,出道又太順,第一次演戲,即達到一定高度,在面臨赤裸裸的叢林社會時,她不經世事的弱點顯露無遺。她絲毫沒有應對之策,也唯有“落荒而逃”。
最無奈時,她給姜文導演發短信,“直不愣登”索要角色。“很不懂事!”現在想起來,她自覺羞愧難當。
當然,姜文沒回復。
從爆火,到逐漸消失在大眾視野,她的經歷,很可能,是不少演藝圈小藝人的縮影。
趙銘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以下,是她的自述——

-趕鴨子上架-
拍《讓子彈飛》正好是在15年前。
2009年10月到11月間,在廣東江門,我進組,最開始是做製片助理。為什麼會被選上演民女角色呢?
我是被趕鴨子上架的。
當時,聽説姜文導演想要一個視覺反差。戲裏演我老公的那個男演員,也是製片助理,個子相對比較矮。所以,導演想找一個高點的女孩搭配。結果,就找到了我。
事實上,導演當時讓我減肥來着,我沒減下來。那時候吃太好了,廣東有很多好吃的。試妝的時候,導演還説過我,不是讓你減肥嗎?怎麼還胖了呢?
一直到2010年的大年二十九,過年前,殺青了。
現在回頭看,我對自己的表演是不滿意的,但當時,我沒有概念。有劇組同事説,印象中其實姜文導演到最後也不是特別滿意。
拍攝現場,我人都麻了。但我一直都沒敢問導演,我這人吧,臉皮特別薄,第一次演戲也不好意思,苦了工作人員。
有一場打鼓申冤的戲,導演讓我打完鼓之後哭着跟對手演員説,別喊了。但是我哭不出來,就想笑。現場那麼多人看着,我不好意思,我臉皮真的很薄。導演到最後説,就這樣吧,行吧,就這樣吧!
回想起來,我沒盡力演,沒演好,對姜文導演挺抱歉的,我那麼無禮。
我説我臉皮薄,薄到什麼程度,戲拍完了,我都沒敢要姜文導演的電話。
很多人,如果遇到導演比較看重的情況,會主動找導演要電話,但是我不會,所以一直到殺青,我都沒有姜文導演電話的,我也不知道上哪去問。跟其他工作人員,我們會有聯繫,但對姜文導演,在我的印象裏是一個長輩,也不敢問。那個時候,我年紀也小,會覺得要人家大導演電話不太好。
電影上映兩年後,我發展一直不太好。當時簽了一家公司,老闆非讓我找姜文導演要個角色,再讓我去他戲裏演一回。實在被磨的沒辦法,就找了以前“子彈”劇組同事,厚着臉皮要到了姜文導演電話。那時候沒微信,我發短信給他就直接問——您新戲裏,有沒有合適角色我能演的?
他當時籌備的那部戲,後來沒有拍。基本上,大導演都會同時搞幾個本子,哪個可以拍哪個。
現在想起來,非常不合適。通常情況下,這樣的大導演,他看的是你合不合適,你找人要,非常不妥當。
我發了短信後,姜文導演沒有回覆。
那時候我不懂,腦子直。換成現在的我,我也不回,你中間跟人家這麼久沒有聯繫,一上來就直不楞登的問人家要這要那,這本身就很不懂事。
現在,很多網友把《讓子彈飛》列為“老登電影”,意思就是比較大男人主義吧,雖然拍那部片子是十多年前了,但我覺得,姜文導演在我的印象中,他並不是那種“既要又要”的“老登”。
我一直還記得,在拍攝時,跟姜文導演的一次閒聊。
有一天拍攝間隙,導演突然問,銘銘你有男朋友嗎?我當時怪不好意思。他接着跟我説,找男朋友多談幾個,然後從裏面選出一個最合適的。
其實,從某些角度來説,他特別會為女性着想,也很尊重女性。如果他不尊重女性的話,他不會那麼説。如果説他像網上所説的那種“老登”,他應該説的是“你就應該從一而終”怎麼樣,但他不是這麼説的。我當時還不想接他茬,心想,導演説什麼呢?我就走了。
如今想來,其實他是從一個成年男性的角度告訴我,怎麼樣才能讓女孩子少吃虧,或者説,讓自己生活的好一些,不去吃一些沒必要的感情的苦。

-“不順”的演員生涯-
《讓子彈飛》上映後,我火了一陣兒。當時覺得,哇,要是這樣的話,我是不是可以多賺些錢了。因為我一直都是靠自己的,第一份工作一個月工資1500,到後來進劇組,收入高了不少。
而在《讓子彈飛》裏,因為參演那幾場戲,我印象中,好像比演老七的演員片酬還高。
2011年初,我那幾場戲火了之後,《讓子彈飛》宣傳負責人閻雲飛(如今是製片人)給我打電話,問我要不要做網紅。很多時候,戲拍完之後,劇組裏誰都不跟誰聯繫,但是閻雲飛挺熱心的,説這是個機會,你要不要試一下?我當時心氣高,説“不做網紅”。
為什麼不做網紅?他給我舉了個例子,比如《非誠勿擾》裏面的那幾個女孩。我一聽,不幹。這不是我想要的,它不符合我的價值觀。
我不做網紅,就想當演員。
在拍戲現場我能感受到,拍好戲時,藝術創作氛圍是讓你很激動的,你的腎上腺素會飆升。你説我這戲拍得好好的,幹嘛要去做網紅對不對?以後咋樣還不知道呢!
閻雲飛當時很幫我,他是第一個幫我把信息放出來的,然後教我怎麼樣去發微博,去投石問路。這整個過程,都沒有問題,真正出現問題的是在哪呢?其實就是我的選擇。
閻雲飛當時只是一個宣傳總監,他身邊並沒有幾個跟他關係好的經紀人。
我剛入行那會其實也做過經紀,可當時是全懵的狀態,不知道自己找人,我讓閻雲飛給我找。他當時找了某公司,我後來才知道,那家公司剛開始做,處於創業狀態。對經紀這塊,現在回想,他們還沒有我懂得多。
前期,那家公司的確幫我做了一些宣傳,我失誤的地方在於還沒有過多瞭解,為了還他幫我做宣傳的人情,就把經紀約給他們了。我完全沒有考慮過,他們對經紀這塊不通。
我簽了三年的經紀全約,但是,他們公司當時沒有什麼專業的經紀人。
和那家公司簽約是2011年,但我在2012年就提前解約了,因為推不出好項目,越來越被動。
我就不想再繼續了,想找別的路子。那個時間,大家也鬧得有些不開心。
那會兒接到過一些片約,比如《恐怖旅館》,當時還沒有網絡電影的概念,就是“影院一日遊”或者“三日遊”那種,口碑很差。作為一名演員,小部分作品這樣可以,但如果你所有作品都是這樣的話,就有問題了。在一些比較好的項目裏客串,也比當時一直演那些恐怖片要好,因為你得有正經作品。
我記得,還接過一部抗戰戲,主創對我非常排斥,劇組內部還有內鬥,我那個角色,聽説我已經是被換的第三個人了。導演想用自己的人,要把我搞走,但是製片人不同意。最終,還是用我了。
拍完戲很久以後,聽當時合作的經紀人告訴我,那個導演在外面説我演戲演得很爛。我雖然腦子比較直,可我好學啊!我在拍那部戲時,曾經給一直跟在劇組的導演太太聯繫,因為我覺得直接聯繫導演不太好,就給導演太太打電話,我説,聽説導演覺得我演的不好,現在我把劇本又看了一遍,想看看導演有沒有什麼意見,可以溝通一下,儘量往導演滿意的方向去演。我連着打了幾天的電話,得到的回覆都是:沒有時間。
這樣誠心求教,卻得不到回應。所以,後來在經紀人給我反饋時,我挺難受的。

-被安排富豪飯局-
我記得,有一段時間危機感特別重,還是在第一家簽約公司期間。那時的公司經紀人總跟我説,你要這樣,要那樣,看看你一天灰頭土臉的,也不知道去討好人,這那的。我的觀念是,哪怕七老八十了,你也能演老太太,對不對?
他們給我生生唸叨得焦慮了。但,我也不知道到底在焦慮啥。一開始我很堅定,可這種話聽得多了,多少會被影響。
從2012年到2016年這期間,我整個人其實是一個非常混亂的狀態,就像我説的,因為有很多人在告訴你,作為一個女演員,一個女孩,你就得去怎麼樣,反正意思就是,你不找大款,你就不對,包括不拿身材説事,不搏出位都是不行的。跟我説這些話的,有演員,也有身邊的工作人員。
我就開始自我懷疑了,真的是我有問題嗎?
但其實現在回想起來,從一開始我出道時,就是幹活出來的,好好的活不幹,我去搞那些,那才是腦子抽抽。
我覺得,那段時間是對我價值觀的洗禮,但沒洗成功。
有一次,我參加了個什麼商演,非要拉着跟老闆吃飯。之前也有過什麼富二代,喜歡我,追我,但我性格比較爆,能給那男孩惹得直哭,我沒所謂。
那個商演在深圳,工作人員帶我過去了,化好妝之後,沒有讓我去演出,説晚上跟人吃飯。之前商演也會跟人家吃飯,吃飯就吃飯唄。吃飯前,給我化了個妝,我沒當回事,你説我腦子多簡單,席間,讓我喝酒,我不太能喝酒,那個人非讓我喝,我不願意,還勸對方説少喝點酒,喝酒多了對身體不好。那老闆瞪了我一眼,説第二天要帶我去買東西,帶我到深圳逛一逛。我就很尷尬,跟人家不認識,就帶去購物,我覺得不太好。我説不用了,然後就回來了,後來發現,壓根沒有什麼活動。
我反射弧特別長,一直到後來都沒有反應過來。咋回事啊?過了好幾年,跟人聊起這事才恍然大悟。
我比較相信“能量守恆定律”,也就是説,一個人能量是有限的,你把心思用在這件事兒上,那可能就沒有太多心思放在別的事兒上了。
而我知道,我只是一個自己幹活謀生存的女孩。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在《讓子彈飛》劇組做製片助理之前,我在一家經紀公司做經紀助理,寫寫新聞稿,做做宣傳。那時候演員宣傳很簡單,寫一點流水帳式的通稿。
我當時所在的那家公司,可能現在都不在了。當時那個老闆,人不壞,但是感覺狀態挺不好,經常幹那種為了省10塊錢花100塊錢的事兒,反正給公司一通折騰。
我這人吧,要是無腦衝,能衝出來好多東西。然而,我活幹完了,事辦完了,莫名其妙被開了。現在想起來,其實老闆的要求不合行規,而我又做到了這個不合行規的要求,影響到了當時外聘職業製片的利益,才會有這種遭遇。
通常情況下,我就是幹了活之後還總被呲的那個。如果是宮鬥劇,第一集我可能就得下線。
所以,當時不太想在公司上班兒了,正好,有個機會去劇組。當時我跟了兩個劇組,都比我在公司上班的時候感覺要舒服,而且很自由。
特別是,我在“子彈”劇組,組裏人對我都還不錯,就覺得唉呦,這活好。沒有那麼多的亂七八糟。我願意幹這個,但是,收入不穩定。
我在“子彈”上映之前,也作為幕後參與過一部戲,叫《藍色骨頭》,那會兒做製片統籌。我小時候,可能長得比較喜慶,導演挺喜歡我,製片也喜歡我,屬於那種大人對小孩的關愛,就看着我挺高興。
我屬於那種,嘴不甜就會幹活。在劇組就幾件事,幹活,吃零食,睡大覺。睡醒幹活,幹完活吃零食。
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藍色骨頭》攝影師杜可風打來的。那老頭天天喝大酒,在劇組罵這個人,罵那人的。但他突然給我打電話,用他不太流利的中國話跟我説,你工作特別好,特別棒,給我們安排的特別好。你真的很棒。我當時第一反應是,很懵,過一會他就掛了。你知道我當時腦袋裏想啥嗎?這老頭又喝多了!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離開第一家經紀公司之後,我也合作過幾個經紀人,但效果都不理想。
總之,後來那幾年,我的片約不太穩定,心氣給磨得沒了。但我仍然想演戲,不想放棄,即便,要從零開始。
有人説,我“出道即巔峯”。沒有什麼巔峯不巔峯,能拍“子彈”,是運氣到了。
這十幾年來,沒什麼滿意不滿意的,人都是在變的,整個世界也在一直不停變,只能説,做自己心裏舒服的事兒就行,然後,不停去學。哪怕沒有考到很牛的什麼證書或者很高學歷,但是至少人生閲歷要有,要知道,什麼是合適你的?什麼樣是對的,得先弄清楚,才能做出合適的選擇。
如今的我,更想做的是,陪伴在年邁的父母身邊。當然,有戲進組拍戲,沒戲在家做點其他事情——不會那麼浮躁了。我理解了團隊合作的重要性,也明白角色不分大小——只要出彩兒,我都願意去嘗試。
我覺得,自己還年輕,可以再拼一把。
因為,我想要靠能力吃飯。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不過,當下這個年代,錢挺難掙的,大家都不好過。但我比較開心的是,這個時代比當年對女性更寬容了,更多女孩子可以為自己發聲。我十幾年前想法就是這樣,很多人卻告訴你是錯的,你甚至不好説或者不能説——女演員不應該是這樣。
我不想,把自己塑造成為一個男性渴望你成為的樣子。
現在,我感覺自己終於做到了,雖然沒以前紅,但很開心,看見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