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遊庫爾德斯坦見聞錄(七)興衰巴比倫(上)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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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經裏的巴比倫
“橫店影視城”
巴比倫薩達姆行宮
ISIS是如何誕生的
卡爾巴拉
聖經裏的巴比倫
從納傑夫到卡爾巴拉走沙漠公路直達的話僅80公里,而我們要先繞路去一下巴比倫遺址。
終於要説到巴比倫了,這無疑是公元前兩河流域乃至整個新月沃地最著名的城邦。我小時候其實一直搞不清楚巴比倫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到底在哪兒?它究竟是古代文明,還是一個古代國家呢?甚至這究竟是真實存在過的地方,還是一個傳説呢?西方偽史論患者經常會説古希臘古埃及巴比倫是虛構的,卻從來不説同樣輝煌燦爛甚至更古老的蘇美爾、阿卡德、埃蘭、亞述、赫梯、腓尼基、烏拉爾圖……是虛構的。偽史論患者所不知道的是——假如想要否定古希臘、古埃及、古巴比倫的真實性,就必須連帶着把所有其他西方古代文明都一起推翻……這些文明擁有一整條環環相扣脈絡清晰的“證據鏈”。古希臘、古埃及、古巴比倫之所以被偽史論患者盯上,是因為它們實在太出名了,樹大招風。通過地攤文學來“學習”歷史知識的偽史論患者的知識面,一般只夠覆蓋到巴比倫,更久遠的文明他們甚至都沒機會聽説,怎麼可能會了解呢?
然而與留下了大量文化遺產的古希臘和古埃及不同,巴比倫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出名的文物,那麼它何以會這麼出名呢?——因為聖經。
眾所周知,聖經分為新約和舊約兩部分,舊約大部分都是繼承自猶太教的《塔納赫》(Tanakh)——即希伯來聖經。塔納赫得名於《妥拉》(Torah)、《先知書》(Navim)、《聖錄》(Ketuvim)三部書的首字母,後來在聖經舊約中,又被重新整理成為了《摩西五書》、《歷史書》、《詩歌智慧書》、《先知書》四部分。無論是希伯來聖經還是基督教聖經,其實都包含了相當多的歷史敍事,裏面的地點、人物都曾經真實存在過,不少內容可以看作中東歷史的早期史料。

▲聖經由不同作者創作於不同時期,是對各種文本的編撰集結,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歷史文本敍事
那麼“巴比倫”是如何通過聖經出名的呢?這得從猶太人當初的寫作動機説起。
話説美索不達米亞作為人類的文明發源地,那些早期王朝的統治方式難免相當野蠻——我這裏並沒有批判的意思,這只是文明發展的客觀規律。蘇美爾、阿卡德、舊巴比倫時期的那些城邦、王國,只要稍微有點餘力,就會相互征伐掠奪;而兩河文明的最後兩個帝國——新亞述和新巴比倫,更是以殘暴無道窮兵黷武著稱。無論是亞述巴尼拔(Ashurbanipal)還是巴比倫的尼布甲尼撒二世(Nebuchadnezzar II),基本上都遵循着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殘酷鎮壓誅滅異族,通過暴虐的武力來獲得對手的臣服。新亞述帝國留下的浮雕、文獻,都毫不掩飾地誇耀自己的殘暴,對反叛者的虐殺毫無底線——斷手斷腳、剝皮抽筋、火燒炭烤、用尖木棍從肛門刺穿整個人體……簡直跟商紂王有的一拼。但不同之處在於,商紂王的形象乃是後世從批判角度構建的,亞述巴尼拔卻是自己主動記錄下這些並引以為傲,以此來炫耀自己的武功。
我在前文裏説到過埃蘭跟巴比倫、亞述王國相互之間鬥了上千年,後來埃蘭之所以突然一蹶不振,正是因為在公元前7世紀被亞述巴尼拔給殺絕了。亞述巴尼拔在埃蘭大殺四方,搞得“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然而也嚴重損耗了自己的國力,使得亞述帝國的巴比倫行省得以有機會反抗其暴政並崛起。
當時統治巴比倫的是迦勒底王朝(Chaldean Dynasty)——讀過聖經的朋友應該都聽過“迦勒底”這個民族,説的就是當時的巴比倫。迦勒底王朝算起來已經是下美索不達米亞的第10個王朝了,以巴比倫為都城,但他們跟建立巴比倫的亞摩利人完全不是一回事兒。迦勒底巴比倫與頒佈漢謨拉比法典的巴比倫相隔了一千多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所以為了區別之前的巴比倫帝國,一般都將迦勒底王朝稱為“新巴比倫”(Neo-Babylonian)。

▲在新巴比倫帝國之前,巴比倫作為兩河的區域中心已經存在了一千多年

▲當時兩河地區統治者的統治方式相當殘酷,跟野獸沒啥區別,尚未建立起“德治”的觀念(圖片來源:網絡)
新巴比倫取代亞述成為兩河霸主之後,沿着新月沃地一路征服了黎凡特——美索不達米亞是新月沃地東邊的“月牙”,而黎凡特則是西邊靠着地中海那一片,亦即現在的敍利亞、黎巴嫩、以色列、巴勒斯坦、約旦。巴比倫君主尼布甲尼撒二世在公元前598到587年間滅了黎凡特地區猶太民族的猶大王國(Kingdom of Judah),摧毀了耶路撒冷以及所羅門聖殿,並將一大批猶太民族精英抓回到了巴比倫,人數估計從數千到上萬不等。

▲亞述帝國時期的黎凡特地區有諸多使用閃米特語的王國和城邦,以色列和猶大是諸多王國中的兩個猶太民族王國。巴勒斯坦城邦也在當時就已經存在了。

▲新巴比倫帝國將猶太精英從耶路撒冷抓回巴比倫的事件,史稱巴比倫之囚
尼布甲尼撒為啥要大費周章地把猶太精英千里迢迢帶回到巴比倫呢?我們中國人印象當中,新王朝取代舊王朝,似乎最緊要的事情就是把舊王朝的王室斬草除根趕盡殺絕,免得其後裔血脈被人利用當作反抗新政權的旗幟。然而尼布甲尼撒的做法在當時其實還挺普遍的,因為那個時代擁有知識和技能的精英階層相當稀缺,把對方的精英抓回來能夠一舉三得——
首先,可以利用被征服民族學者的知識、工匠的技能來為自己服務,前面講到的蘇薩王宮就是阿契美尼德王朝綜合利用各地工匠的技能修建起來的。
其次,把當地擁有威望的精英階層帶走之後,可以更有效地控制被征服的地區,使得想要反抗的民眾一來羣龍無首,二來投鼠忌器。
最後,這一做法可以加速征服者與被征服民族之間的文化交流與融合,隨着時間的推移,亡國之恨終究會被淡忘(甚至很可能當時的人根本就沒有強烈的國家民族觀念),蘇美爾人就是這樣被亞摩利人融合吸收掉的。
所以那些被帶回巴比倫的猶太精英,並不是真的被囚禁了起來——新巴比倫帝國怎麼可能養着這幾千號閒人——而是讓他們在巴比倫及其周邊建立社區並定居,允許他們從事農業、貿易、手工業等各種經濟活動,希望利用他們的知識和技能為巴比倫帝國的發展添磚加瓦。
然而,尼布甲尼撒恐怕做夢也想不到,他抓走猶太精英的行為釋放出了人類歷史上最大最可怕、累計導致了最多人死亡的惡魔——一神教。
猶太民族在被尼布甲尼撒亡國之前就相當特殊——其他新月沃地的民族,基本上都是多神信仰(Polytheism),就跟古希臘、古埃及那樣,同時崇拜很多神,不同的神管不同的事兒;猶太民族則十分特立獨行,很早就發展出了“獨神信仰”(Henotheism)——只崇拜雅威(即耶和華)一個神,但承認其他神的存在。這種獨神信仰的產生,可能與猶太民族在公元前13世紀受到埃及帝國逼害有關。他們認為自己能夠成功逃出埃及,多虧了雅威的神力,從此他們與雅威立約,只忠於雅威。著名的“出埃及記”講的就是這事兒,但這段歷史的真實性存疑,大部分學者都認為是後世杜撰的。
“出埃及記”真假難辨,“巴比倫之囚”卻是板上釘釘。猶太精英被打包擄到巴比倫之後,極其牴觸讓他們國破家亡的巴比倫帝國,導致了他們的獨神信仰走向極端,發展出了嚴格的一神論,言之鑿鑿地斷定全世界全宇宙只有他們崇拜的雅威是“真神”,其他神都是“偽神”……於是乎,改變整個世界的“一神信仰”(Monotheism)就此誕生。(參見《開局一個神,故事全靠編——起底世界三大文化圈》、《作為造物主的“唯一真神”究竟是誰造的呢?》)
猶太民族的精英為了確保猶太人保持自己的獨立性、不被巴比倫同化,他們在巴比倫期間開始精心重構自己的民族共同記憶——即歷史。通過整理古代猶太曆史典籍和律法文獻,前後花了大約240年時間,寫成了希伯來聖經,同時對安息日、隔離、淨食等一系列獨特的行為進行了書面規範。
希伯來聖經從雅威創世開始寫,一直寫到公元前4世紀左右的歷史,大部分內容都是在講述猶太人悲慘的流亡史,並強調這是他們背離上帝誡命的罪有應得。正是這一精心重構、能在各種逆境下保持邏輯自洽的“民族共同記憶”,使得猶太人在之後兩千多年的流亡中不但沒有被其他民族同化,而且還強化了他們獨有的宗教信仰和民族認同。
由於很多參與編寫的猶太精英都經歷過巴比倫之囚,對新巴比倫帝國的迦勒底王朝相當熟悉,於是從猶太民族的視角寫了許多關於巴比倫的內容。比方説希伯來聖經中將尼布甲尼撒描繪成一個殘忍的暴君,同時也認為他是上帝指定的世界統治者和懲罰猶太民族的神聖工具(按照這個邏輯,希特勒也應該是上帝指定的神聖工具),“巴比倫”則成為了猶太人流散各地的重要隱喻;希伯來聖經中多次通過預言詛咒巴比倫將會被徹底毀滅,永遠無人居住甚至無人路過。後來基督教的聖經《啓示錄》,還引申出了**“巴比倫淫婦”**這一概念來象徵公元1世紀的羅馬帝國。
話説“巴比倫”這個地名在阿卡德語中的原意是**“眾神之門”**,在巴比倫的自己的文獻中,尼布甲尼撒的統治乃是“黃金時代”,讓新巴比倫帝國成為了世界上最偉大的帝國。然而希伯來人為了貶損巴比倫,卻玩了個文字遊戲,在希伯來聖經中侮辱性地將其稱為“巴別”(Babel),希伯來語中意為“混亂”,並編出了“巴別塔”的故事——
他們説,“來吧,我們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頂通天,為了揚我們的名,免得我們被分散到世界各地。”但是耶和華降臨看到了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耶和華説,“看哪,他們都是一樣的人,説着同一種語言,如今他們既然能做起這事,以後他們想要做的事就沒有不成功的了。”讓我們下去,在那裏打亂他們的語言,讓他們不能知曉別人的意思。
於是耶和華使他們分散到了世界各地,他們也就停止建造那座城。因為耶和華在那裏打亂了天下人的言語,使眾人分散到了世界各地,所以那座城名叫巴別。
——創世記11:4-9
真實的歷史上恐怕從未有過巴別塔,“巴比倫”這個名字卻作為世俗、混亂、邪惡的象徵隨着聖經傳遍了全世界。在現代考古揭開巴比倫的神秘面紗之前,人們對巴比倫的認知幾乎完全基於聖經故事的想象;那些古代畫家在繪畫作品中描繪的巴比倫城,大都呈現出古希臘式的建築風格……正是這些與真實歷史偏差巨大的形象,將“巴比倫”的名字植入到了普羅大眾的腦中。

▲“巴比倫”的惡名被猶太人寫在了聖經裏

▲著名的“巴別塔”也是聖經中虛構的隱喻
正是因為知道了“巴比倫”,我們才會牢牢記得古代世界七大奇蹟的**“巴比倫空中花園”**。古代世界七大奇蹟前後被評選過好幾批,最早的七大奇蹟是公元前3世紀的古人評選出來的。當時正值古典時代的巔峯時期,勤勞智慧的古代人民興建了許多大型建築,這七大奇蹟包括吉薩大金字塔、羅得島太陽神巨像、亞歷山大燈塔、哈利卡納蘇斯陵墓、阿耳忒彌斯神廟、奧林匹亞宙斯雕像和巴比倫空中花園。然而除了吉薩大金字塔之外,其他奇蹟都早已土崩瓦解不復存在,所以常有人懷疑這些所謂的“七大奇蹟”是否究竟存在過。巴比倫空中花園的真實性、位置亦存在爭議——有歷史學家認為空中花園實際上位於亞述首都尼尼微附近。

▲我從小就納悶兒為啥古代世界七大奇蹟現在除了金字塔都沒了,而且那些地方的名字還特別拗口,除了金字塔、巴比倫空中花園、亞歷山大燈塔之外,其他都記不住,後來才知道這些奇蹟是兩千多年前的古人評的

▲想象中的巴比倫空中花園
空中花園真假難辨,巴比倫的恢弘卻是不爭事實。尼布甲尼撒在巴比倫宮殿君臨天下、自以為創造了黃金盛世之時,可能沒人會想到,新巴比倫帝國不僅國祚不到百年,而且還成了美索不達米亞文明最後的輝煌——在那之後,再無兩河流域的本土民族統治過這片土地,兩河文明日漸凋零,成為傳説……到了公元1世紀之後,就再也沒人能夠讀寫楔形文字,甚至連開創這一文明的蘇美爾人也被忘得一乾二淨。定義“巴比倫”的話語權,通過聖經的傳播,完全被猶太人以及後來改革發展出來的基督教所掌握。
猶太人被抓到巴比倫半個世紀後的公元前539年,波斯帝國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居魯士大帝(Cyrus)征服了新巴比倫帝國,成為了兩河流域的新主人。居魯士大帝作為外來的雅利安人,沒有新月沃地諸民族之間世代恩仇的歷史包袱,一改之前亞述、巴比倫你死我活的高壓民族政策,對被征服民族的風俗和宗教表現出了極大的包容,頒佈赦令鼓勵猶太人返回自己的故土重建家園。
猶太人自然是喜大普奔,對居魯士大帝感恩戴德,將其視為預言中解救他們的**“彌賽亞”**,在希伯來聖經中稱其為“雅威的牧人”、“受膏者”……他們把所有最榮耀的讚譽都毫不吝惜地給了居魯士,從而使居魯士成為了猶太教文化中地位最高的非猶太人。

▲新巴比倫作為最後一個兩河文明帝國,亡於阿契美尼德波斯

▲出土于波斯舊都的大流士浮雕,其四翼形象正是來自於兩河文明。兩河文明的文化遺產,在阿契美尼德波斯的統治下還繼續發展了一段時間
我在前文裏已經寫到過,巴比倫是阿契美尼德波斯帝國的四大首都之一,依然保持了這座偉大城市在兩河流域原有的地位。巴比倫的工匠還被帶到蘇薩,營建了大流士的蘇薩宮殿。阿契美尼德王朝很快就在公元前331年亡於亞歷山大大帝的東征,巴比倫成為了馬其頓帝國的首都。然而僅僅8年之後,33歲的亞歷山大大帝就在尼布甲尼撒修建的巴比倫宮殿中撒手人寰,有人説他是被毒殺,也有分析認為他是死於致命的病菌感染……
亞歷山大的將星隕落伴隨着巴比倫乃至兩河流域輝煌時代的謝幕。馬其頓帝國這個短命的龐然巨物被亞歷山大手下的將領瓜分,繼承新月沃地的塞琉古帝國在巴比倫北部建立了新的都城塞琉西亞(Seleucia,位於巴格達東南、泰西封對岸),強迫所有的巴比倫居民移居到新都城,僅保留了巴比倫的宗教功能,巴比倫徹底走向衰敗。
隨着時過境遷改朝換代,等到阿拉伯帝國征服兩河並修建了巴格達城之後,連巴比倫故城究竟在哪裏都被人們遺忘了,希伯來聖經中對巴比倫的詛咒真的實現了……宏偉的巴比倫遺址淪為了一個著名的“磚礦”,人們直接從廢墟上挖取現成的磚塊來用於巴格達和巴士拉的建造,卻無人知曉這些磚塊的歷史,磚塊上的楔形文字銘文也被誤以只是裝飾紋樣……

▲1920年的巴比倫遺址。此時巴比倫已經經過了發掘,這些磚牆原來是埋在地底下的(圖片來源:Wikimedia)

▲1932年的巴比倫遺址,其文物已被掠奪殆盡(圖片來源:Wikimedia)
每個統治者都幻想自己建立的基業萬世不拔,一將功成固然萬骨枯,一將功敗又何嘗不是萬劫不復……而如今伊拉克的巴比倫考古遺址,更是將這一反差展現得淋漓盡致。
“橫店影視城”巴比倫
用林泉的話來形容——巴比倫遺址看起來就像個橫店影視城。
有了之前烏爾和烏魯克的經驗,我們在巴比倫景區入口直接跟他們討價還價,又是4個人買了3張門票。來到景區大門口,一股塑料感撲面而來——大門是一座嶄新的、使用粗劣模具壓制浮雕的伊什塔爾門,感覺就好像紙殼搭的,其油漆上色水準可能還不如橫店影視城。

▲巴比倫遺址景區介紹翻譯如下:
巴比倫是美索不達米亞和中東地區最古老、最大的定居點之一,並曾是許多強大帝國的中心,這些帝國的著名統治者包括漢謨拉比和尼布甲尼撒。作為新巴比倫帝國(公元前626-539年)的首都,它是這一文化在頂峯時期的最傑出見證,展現了這一文明在城市規劃、宗教、宮殿與軍事(防禦)建築等方面的創造力。巴比倫不僅對古代近東和中東所有地區在政治、技術和藝術方面產生了深遠影響,還在數學和天文學領域留下了重要的科學遺產。巴比倫至今仍是伊拉克國家身份的重要象徵。

▲跟賣票的人討價還價

▲塑料感滿滿的伊什塔爾門

▲遠看倒算了,近看會發現這些浮雕簡直粗製濫造,都是模具壓制的
伊什塔爾門(Ishtar Gate),是巴比倫遺址最具標誌性的建築;伊什塔爾門之於伊拉克的意義,相當於長城之於中國——所謂的空中花園和通天塔,嚴格來講都只是傳説;唯有尼布甲尼撒二世時期用釉磚工藝修建的伊什塔爾門,真實不虛地通過考古修復還原了出來。伊什塔爾門通體為藍色,古時兩河地區和埃及都對藍色釉彩情有獨鍾,以此來模仿他們格外推崇的青金石,這就跟咱們宋代用白瓷、青瓷模仿玉石的色澤質感如出一轍。
伊什塔爾門得名於美索不達米亞文明的一位重要女神伊什塔爾,這位伊什塔爾起源於蘇美爾人的女神伊南娜(Inanna),掌管愛情、生育、戰爭、權力;後來在歷史發展過程中,伊南娜與閃米特民族的神祇阿塔爾(Attar)相融合,成為了在兩河流域被廣泛崇拜的伊什塔爾。無論是伊什塔爾門還是巴比倫的其他遺物,都經常會見到怒蛇(Mušḫuššu,一種古代美索不達米亞的神話生物,前肢像獅子、後肢像鷹爪,頭尾細長、舌頭分叉,有角有冠有鱗)、公牛、獅子的形象,這三種生物分別對應巴比倫最重要的三位主神馬爾杜克(Marduk)、阿達德(Adad)和伊什塔爾。
被複原重建出來的伊什塔爾門真品,目前在柏林的佩加蒙博物館。我個人覺得巴比倫遺址門口的伊什塔爾門複製品純屬畫蛇添足,反而拉低了整個遺址的水準。假如要看複製品根本不用跑去伊拉克這麼遠,咱們北京市朝陽區建國門外秀水北街25號伊拉克駐華大使館門口就有一座,感覺還比巴比倫遺址的複製品看起來更專業一點。

▲伊什塔爾女神是兩河最重要的神祇之一,通常與獅子一同出現(圖片來源:網絡)

▲滾筒印章上的伊什塔爾(伊南娜)女神形象,牽着一頭獅子(圖片來源:網絡)

▲兩河文明的主神馬爾杜克,其對應動物為怒蛇。這種看起來好像麒麟一樣的神話生物,在伊什塔爾門上也有

▲經過修復重建的伊什塔爾門真品目前在柏林的佩加蒙博物館(圖片來源:林泉)

▲修復品使用了新舊磚塊相結合的方式(圖片來源:林泉)

▲伊什塔爾門上的楔形文字銘文(圖片來源:林泉)

▲完整銘文全貌(圖片來源:Wikimedia)

▲根據考古發現還原出來的伊什塔爾門上的裝飾圖案(圖片來源:Wikimedia)

▲北京的伊拉克駐華大使館(圖片來源:網絡)
走進大門裏頭,是一個無比簡陋的博物館,藏品寥寥,除了一面象徵伊什塔爾女神的釉磚獅子淺浮雕之外,基本都是照片、模型沙盤之類的陳列,實在是配不上大名鼎鼎的巴比倫……不過比起伊拉克的其他一窮二白的遺址,這裏恐怕已經算得上“藏品豐富”了。
僅憑如此磕磣簡陋的遺址博物館,實在很難想象巴比倫當初的恢弘規模。但事實上,巴比倫遺址出土的文物之豐富,即便與蘇薩相比也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這裏曾是整個美索不達米亞的中心,甚至可以説是整個古代世界的中心。巴比倫遺址文物的流失,法、英、德三國都難辭其咎。

▲公元前600年的巴比倫古城復原想象圖

▲遺址博物館入口

▲博物館外褪色剝落的裝飾畫

▲巴比倫大神塔的復原模型。這個神塔是真實存在過的,考古發現了其碩大的基座。有不少人認為,巴比倫大神塔或許就是“通天塔”在現實中的原型

▲考古測繪的遺址,可以看到這座神塔佔了相當大的面積

▲出土的石刻銘文上也有關於這座塔的描繪

▲非常粗糙的沙盤模型

▲博物館裏唯一有點分量的文物就是這面釉磚拼合的獅子牆,應該是德國歸還的。

▲有沒有很像我們國內上世紀的博物館?
第一次對巴比倫的大規模發掘,是法國人在1852年到1854年期間進行的。1855年法國人打算把在伊拉克發掘出來的兩百多箱出土文物都運回盧浮宮,除了巴比倫遺址之外,其中還包括伊拉克北部尼尼微遺址的一些文物,有造像有浮雕有金銀銅鐵的器物。結果在通過水路把文物運往波斯灣的過程中,遇到了部落盜匪的襲擊,除了28個箱子之外,全部沉入幼發拉底河與底格里斯河交匯處的河底,損失不可估量。這批文物相當於伊拉克版的“江口沉銀”,到現在都還沒找到。可能正是因為有了巴比倫的慘痛教訓,法國人後來在發掘蘇薩遺址的時候,才會大費周章修建一座防火防盜的城堡作為後勤保障。
第二次大規模發掘是大英博物館在1879年到1882年之間進行的,那時候許多人都已經知道了巴比倫遺址的大名,民間盜掘極其猖狂,英國人爭分奪秒地使用工業化的暴力方式進行搶救性發掘,對遺址造成了極大的破壞。
第三次大規模發掘是1899年到1917年期間德國乾的。一戰期間統治伊拉克的奧斯曼帝國聯合德國一起對抗協約國,德國人趁着兵荒馬亂對巴比倫遺蹟進行了掠奪性盜掘。那會兒巴比倫最精華的器物、浮雕、銘文早已被英法挖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主要都是些不可移動的建築文物。想不到德國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整座巴比倫古城的精美釉磚全部打包帶走,留下的都是些沒有燒過釉的素磚城牆。德國人的做法屬於無可爭議的偷盜,他們把這些有兩千多年曆史的釉磚藏在運煤的貨船裏偷偷通過水路走私帶出了伊拉克,這就是之所以後來修復重建的伊什塔爾門現在會在柏林。
不過呢,也不得不佩服一下德國人的工匠精神。重建伊什塔爾門可能是考古史上最艱鉅的復原工程之一,德國人偷回來的是好幾百箱經過編號的釉磚碎片,由於埋在地下經過了長時間的鹽鹼侵蝕,許多釉磚已然破損缺失。重新拼合這些釉磚之前,要先對它們進行脱鹽處理,然後對缺損的部分進行重新修補燒製,使其重現出正確的釉彩色澤。
但現在展示在佩加蒙博物館的伊什塔爾門,其實只是德國人盜走釉磚中很小一部分。根據考古學家的還原,伊什塔爾門原本是座一大一小的雙城門結構,由於博物館空間有限,只夠展示小城門部分,大城門的碎片只能放在倉庫裏。話説佩加蒙博物館從2023年10月起開始了閉館整修,預計需要14到20年的時間,不知道經過這次大規模整修,能否將伊什塔爾門的雙城門完整呈現。
除了伊什塔爾門之外,巴比倫遺址還有一條長達800米的巡遊大道,從伊什塔爾門向北延伸。巡遊大道兩邊的裝飾牆上,有多達60對釉磚拼合的浮雕獅子,每隻獅子需要用到46塊釉磚拼合,象徵着伊什塔爾女神。總共120只獅子中的118只都被德國人打包帶了回來,因此這條巡遊大道也在佩加蒙博物館裏重建了一部分……由於獅子太多,德國人把一些分給了其他國家的博物館,所以在全球各地的好幾個博物館都能看到巴比倫巡遊大道的獅子,估計伊拉克這邊的釉磚獅子也是從德國搞回來的。

▲巴比倫遺址的很多東西能夠保留至今,多虧了地質掩埋。美索不達米亞下游平原的一場洪水,就能將其埋掉不少

▲根據地基推測,原來的伊什塔爾門是一前一後一小一大的雙層城門

▲三維建模復原

▲伊什塔爾門以及巡遊大道

▲巡遊大道復原重建的獅子(圖片來源:林泉)

▲很難想象,這些浮雕第一次被拼合起來的時候,孔子和佛陀都還沒有出生。(圖片來源:林泉)
伊拉克當然很不甘心如此重要的文化象徵流落海外,曾多次要求德國政府歸還偷盜走的伊什塔爾門及其他文物。德國則以伊拉克不安全為由拒絕歸還——這個理由倒也不算是強詞奪理,僅僅在最近的幾十年裏,巴比倫遺址就遭到過兩次嚴重的破壞。
第一次破壞,是因為薩達姆的好大喜功。
很多人可能想不到,現代伊拉克其實是新巴比倫帝國滅亡以來,兩河流域第一次獲得獨立的國際政治地位。在之前長達兩千多年的時間裏,這片土地都一直被外族統治着,隸屬於某個更大的帝國。現代伊拉克獲得獨立之後,構建國族認同是一樁非常緊要的任務。雖然伊拉克的主體民族是阿拉伯人,但一方面阿拉伯人內部存在教派分化,另一方面伊拉克有不少庫爾德人、亞述人、突厥、波斯人、雅茲迪人等少數民族,因此伊拉克的國族認同構建,要往兩千多年前的巴比倫帝國找。
針對這種國族認同構建的需要,伊拉克相當看中美索不達米亞文明尤其是巴比倫的文化遺產。入境伊拉克的貼紙簽證上明明白白寫着:“Welcome to Mesopotamia”——美索不達米亞文明曾經的輝煌,是伊拉克各民族各宗教最能產生共鳴的共同驕傲。
薩達姆上台之後,他野心勃勃地想要恢復巴比倫的昔日榮光,啓動了所謂的**“巴比倫考古修復項目”**,打算在巴比倫遺址廢墟上重建整座古城——除了1960年代已經重建過的伊什塔爾門之外,還包括尼布甲尼撒的宮殿、巡遊大道、圓形劇場、空中花園、金字形大神塔等標誌性建築……但這場重建並非以“恢復原貌”為目的,而是進行了粗製濫造的“過度重建”,將許多遺蹟給覆蓋掉了,使得整個遺址面目全非,所以才會讓現在的巴比倫看起來像個橫店影視城似的。
我們走進遺址,可以看到巡遊大道雖然已經完成了重建,但兩邊牆上沒有任何浮雕,顯得頗為不倫不類。**巡遊大道的地磚倒是2600年前的古物,**被欄杆圍了起來。規模最大且清晰可辨的遺址是一部分城牆,被鐵絲網圍了起來。釉磚已經全部被德國人偷走,留下的只有一些素磚浮雕牆面。這些城牆由於之前一直被埋在地下而得以完好保存,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些兩千多年前燒製的素磚浮雕的精細程度要遠超大門口的伊什塔爾門複製品,果真是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薩達姆對巴比倫遺址進行了可怕的重建

▲這是巴比倫遺址保留下來的一部分素磚城牆

▲之所以能夠保存得如此完好,也是因為被掩埋了起來

▲這些素磚拼合的浮雕相當精美

▲象徵阿達德的公牛

▲象徵馬爾杜克的怒蛇

▲重建的巡遊大道,沒有了獅子釉彩拼合浮雕

▲這些地磚都是原來的古物,因此被保護了起來

▲巴比倫的修復工作還在持續進行中

▲整個遺址,舊磚塊和新磚塊會交替出現,可以從不同的風化程度來大致判斷

▲一般來講,舊遺址都會被圍起來,不讓進去

▲半塊舊磚


▲發掘出來的牆基全都被重新修了一遍

▲遺址雖然被整修一新,但看起來毫無生氣



▲一大堆新地磚,圍繞着殘存的幾片老地磚

▲很明顯可以看出新磚和舊磚的邊界線,跨越了2600年時間的磚塊就這樣被結合到了一起
巡遊大道西側有一片廢墟,據説是曾經的“空中花園”。光是看這片廢墟,完全聯想不到古代世界七大奇蹟。薩達姆原本想過要重建空中花園,但還沒來得及開工就下台了。大家如果想要比較直觀地瞭解巴比倫古城最可信的原貌,建議可以去看一下2004年的電影《亞歷山大大帝》(Alexander),這部電影中對巴比倫的重建可圈可點,全都是基於真實的考古發現,很多細節都相當有説服力。唯一讓我覺得比較想吐槽的就是導演硬是在古波斯與兩河文明風格相融合的巴比倫宮殿裏安排了很多希臘雕塑。

▲從廢墟的磚塊能看出,當年建造巴比倫的用料非常紮實。裏外都是磚塊,而非外面燒磚裏面填土

▲電影《亞歷山大大帝》中重建的巴比倫(圖片來源:電影截圖)

▲伊什塔爾門(圖片來源:電影截圖)

▲巡遊大道兩邊的獅鷲屬於波斯元素。亞歷山大征服的巴比倫處於阿契美尼德波斯的統治之下(圖片來源:電影截圖)

▲大神塔(圖片來源:電影截圖)

▲夜晚的巴比倫與大神塔(圖片來源:電影截圖)

▲電影中的宮殿,使用的是藍色釉彩磚塊(圖片來源:電影截圖)

▲電影中的這對拉瑪蘇浮雕其實是蘇薩出土的(圖片來源:電影截圖)

▲蘇薩出土的原版(圖片來源:Wikimedia)
在巡遊大道和“空中花園”之間,是著名的**“巴比倫之獅”**石雕。這座石雕恐怕是整個巴比倫遺址現存最古老珍貴的文物,它大約建造於3600年前,已經被嚴重風化,其形象是一頭獅子撲在一個仰卧的人身上。看到這座石雕的第一反應是獅子吃人,但根據某些歷史學家的解讀,獅子和人也可能是在交配——因為獅子在兩河文明中是生育女神伊什塔爾的象徵,而這頭獅子背上有一個鞍座的痕跡,所以獅背上原來應該有一尊伊什塔爾女神的雕像。

▲大約有3600年曆史的石雕,對其主題有兩種解讀
薩達姆行宮
當行走在“空中花園”附近的區域,令人無法忽視的是不遠處山頭上的一座宮殿。假如不知其底細的話,恐怕很難猜想到其來歷和用途……這是整個“巴比倫重建項目”中完成度最高的一座建築——薩達姆行宮。
遺蹟與行宮之間被鐵絲網隔開,雖然看起來直線距離很近,卻無法從遺蹟直接前往,得先回到伊什塔爾門外的停車場,開車沿着螺旋形的公路上去。行宮的門票需要另買,售價1000第納爾,合5塊錢。就我個人的感覺而言——你可以錯過巴比倫遺址,但絕不可錯過薩達姆行宮。遺址常有,行宮不常有——更何況,這座行宮已然成為了一座新“遺址”,從中可以一窺伊拉克這幾十年的興衰遽變。
薩達姆行宮的所在地,原本有一座村莊,住了大約200户人家。這座村莊的歷史相當短——前面不是説到德國人一戰前在巴比倫遺址挖了將近20年嘛,他們當時徵用了許多阿拉伯人做勞力,那些勞力在遺址邊上靠近幼發拉底河分支的地方建立起了這座村莊,德國人撤走後依然定居在此繁衍生息。
薩達姆為了自己的“千年大計”,毫不猶豫地將這座村莊夷平,將村民盡數趕走,在一片舊遺蹟上堆起了一座圓錐形的土丘,將之命名為薩達姆山。然後在山頂修建了一座自己的宮殿,宮殿一面臨水,另一面可以俯瞰整座巴比倫古城,大有一種“君臨天下”之感。薩達姆原本還打算從他的行宮修建一條橫貫巴比倫上空的纜車索道,這一計劃由於2003年美國入侵而未能來得及實施。
宮殿的外觀模仿了巴比倫時期的金字形神塔,但其私人屬性相當鮮明:外牆上刻有薩達姆名字的阿拉伯字母書法體;幾幅展現古代美索不達米亞文明與現代伊拉克成就的浮雕上,也都有薩達姆的側臉頭像——這是如今伊拉克極少數能夠看到薩達姆形象的地方。2003年薩達姆倒台後,伊拉克進行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去薩達姆”運動,試圖抹掉薩達姆曾經統治過這片土地的痕跡,其中就包括清除所有的薩達姆雕像和畫像……

▲巴比倫廢墟與薩達姆行宮形成鮮明對比

▲巴比倫遺址的門票25000第納爾,行宮的門票1000第納爾。巴比倫不值票價,行宮物超所值。

▲行宮外面裝飾的浮雕,都配有薩達姆的形象

▲這是一個時代的印記,很有蘇聯、朝鮮的風格



▲行宮太大,站在跟前只能拍下一角

▲從行宮俯瞰巴比倫遺址,薩達姆大概就是這樣來滿足自己君臨天下之感的
宮殿內部豪華與破敗的對比令人歎為觀止——所謂豪華,是因為這座宮殿的建造完全不惜工本,所使用的建材裝飾全都是高規格,其裝飾風格上運用了許多巴比倫古典元素,有自己獨特的設計語言,在世界範圍內可能是獨一份。
破敗則是這座宮殿最為魔幻之處——宮殿裏面除了實在搬不走的東西,全都被搬空了。大到家電傢俱廚具,小到燈泡電線開關水龍頭,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都不留。人們甚至把牆上的飾板鑿開,只為把裏面的管線扯出來;華麗的水晶吊燈只剩一個鐵架子,成了鴿子的安家之處,下方的大理石地板上滿是鳥屎……2006年美軍移交權力後的安保交接真空期,使得薩達姆行宮與巴比倫遺址成為了當地老百姓洗劫的對象。這種洗劫在當時是全國性的現象,根本管不過來。

▲行宮進門第一眼看到的大廳

▲牆上的裝飾元素取材自兩河的浮雕

▲這種設計風格是伊拉克吸取了兩河元素之後原創的

▲椰棗樹自古以來都是兩河地區的重要作物

▲燈帶的燈泡被摘得一個不留

▲電梯井


▲左邊的牆被粉刷過,可能原來被寫了某些東西

▲飾板撬開拉走電線

▲行宮裏面的廁所都被封了起來,因為這裏沒有上水和下水,要是有人便溺的話沒有辦法清理


▲石膏板都有精美的裝飾,流民們撬不走也看不上
宮殿不算地下車庫的話,總共是5層樓加地下室。地下室可以直接通往室外游泳池;一樓是門面大廳,空間最為寬敞,裝飾得富麗堂皇。在一樓靠裏面臨河的那個大廳,天花板上繪製了一幅穹頂畫,其風格跟我在俄羅斯看到的前蘇聯時期穹頂畫非常相似,展示了伊拉克從古至今各種具有代表性的文化和成就,諸如蘇美爾城邦遺址出土的黃金頭飾、豎琴、雕像,巴比倫帝國的漢謨拉比法典、伊什塔爾門、釉磚浮雕,亞述帝國的君主雕像、拉瑪蘇雕像,伊斯蘭時期的薩邁拉大清真寺,以及現代伊拉克的油田、橋樑、大樓、巴格達電視塔。

▲底樓大廳後面疑似會客廳的地方

▲伊拉克有代表性的文物和古今建築,很多文物都流失海外

▲上圖中烏爾王后的頭飾,現藏於大英博物館(圖片來源:林泉)

▲車庫入口

▲游泳池
宮殿二樓三樓是起居功能,薩達姆的卧室正是位於三樓,單間目測有一百多平,可惜傢俱都被搬空,我很想知道他的牀有多大……由於整個建築是下寬上窄的金字塔形結構,四樓五樓面積很小,可以直接通到外面的天台,看起來像是空調、鍋爐等運維設施空間。
宮殿的上面幾層是限制進入的,大扶梯入口堆滿了尖刺鐵絲。我們去的時候,正好有個VIP團在那裏,看起來像是某駐伊拉克外交官家庭,看守宮殿的保安專門打開了小樓梯間的門鎖帶他們上樓參觀,於是我們也找到機會溜上去看了看。由於整座宮殿實在太大,光靠三兩個保安的人力根本看守不過來,我們上樓下樓全然神不知鬼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