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力與小米之爭，本質上兩條路線之爭_風聞

一場口水戰，將格力、小米兩大巨頭捲入到一場風波之中。

最近，董明珠在《珍知酌見》欄目中再次回應了她與雷軍的“10億賭約”，並提到了小米專利侵權賠償的話題。話題一出，瞬間引爆網絡，相關話題登上熱搜第一。

小米公關部總經理第一時間在社交媒體表示：“經過再次核查，信息不實。”小米一向以“公關之狼”著稱。在這次輿論戰中，小米與部分媒體帶向風、博眼球，讓不明真相的大眾誤以為是格力是過錯方。隨着人們的關注點逐漸失焦，竟演變成為對格力的集體討伐。

穿過迷霧看真相，透過現象看本質。從各路媒體的報道之中，我們試圖客觀理性地分析各個爭議點，多一個視角看待格力、小米之爭。

小米專利侵權的真相

在小米業務版圖中，小米生態鏈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小米創始人雷軍在很多場合言必稱“小米生態鏈”。經過多年的擴張，小米像八爪魚一般四處出擊，業務觸角延伸至手機、汽車、家電等多個領域。造夢者（浙江）科技有限公司便是小米生態鏈企業之一。

2017年9月21日，造夢者與小米召開新聞發佈會，正式宣佈造夢者與小米、順為、三行資本達成投資合夥協議。2018年，造夢者正式進入小米生態鏈。據天眼查的公開信息顯示，小米科技全資持股的天津金星創投投資有限公司持有造夢者8.04%股份。

前小米生態鏈總經理屈恆曾表示，直流電風扇是小米第一個從工廠端佈局的品類。誰知首次佈局，就侵犯了格力的專利權。

2021年7月12日，格力電器的委託代理人在公證員的監督下，進入京東商城小米官方旗艦店，發現所售米家小米熱銷產品“米家直流變頻塔扇”BPTS01DM電風扇專利侵權。打了兩年官司後，2022年12月22日，廣州知識產權法院做出一審判決【（2021）粵73知民初1399號】，判決其行為已經構成侵權，並賠償格力電器經濟損失和維權費用。

2024年6月18日，最高人民法院出具【（2023）最高法知民終1123號】法律文書，該文書要求本案涉及侵權的米家小米電風扇不得再製造和銷售，侵權人向格力電器支付人民幣185萬元。

7月9日，格力文傳在微博上就此發佈聲明，“正告各侵權主體，立即停止生產、銷售侵權產品，否則我司將採取法律措施堅決維護公司合法權益”。

小米通過小米發言人賬號發佈信息：“經查，我司未收到任何環境電器相關訴訟。”小米發言人賬號的回應，刻意隱瞞了“造夢者為小米生態鏈”、“侵權電風扇為米家品牌”的重要事實，試圖混淆小米與米家、小米供應鏈之間的關係。

在《大話西遊·大聖娶親》中鐵扇公主向至尊寶控訴：“以前叫人家小甜甜”、“現在卻叫人家牛夫人。”小米急於撇清與造夢者的關係，顯然扮演了至尊寶的角色。

無論產業界，還是消費者，人們早就將小米、米家、小米供應鏈三者緊密聯繫在一起了。消費者購買小米、米家標誌的產品，是基於對小米公司的信任，但當小米生態鏈企業生產出來的米家產品對格力侵權時，必然會破壞消費者的信任關係，最終反噬小米品牌。

董明珠在《珍知酌見》欄目中提及的“專利侵權賠償”話題，其實是米家電風扇侵權格力風波的延續。和上次一樣，小米公關部總經理矢口否認專利侵權事實，依然遮遮掩掩、刻意模糊焦點，迴避重要事實。

小米公關總經理的回應是“小米空調沒有侵權”、“小米沒有因為專利侵權賠償50萬的情況”，而事實是“小米生態鏈企業、米家小米電風扇專利侵權”、“米家小米電風扇專利侵權賠償格力185萬”。

小米公關總經理似是而非的回應，看似聰明、實則滑頭，隨着事實浮出水面，人們終究會在心裏做出公正的評判。

如果小米打心眼尊重知識產權，就應該向公眾承諾，並拿出態度來加強對生態鏈企業的監管，確保符合法律法規的要求，以此樹立“重視知識產權”的形象。然而遺憾的是，無論是小米集團創始人雷軍還是總裁盧偉冰，對此隻字未提。

有業內人士認為，小米通過小米生態鏈、米家進軍家電市場，攜品牌勢能能做出一定的成績，但從長期來看，此舉藴藏着巨大的風險。家電行業極為成熟，專利十分細緻、密集，小米既沒有深厚的技術積澱，也沒有自己的空調工廠，踩紅線、觸法律是大概率事件。小米米家電風扇侵權格力，就是例證。

小米專利侵權的本質

除了上述專利侵權外，2023年以來，小米空調還對格力空調發起了一系列“惡意競爭”。

據第一財經消息，從2023年年底到2024年上半年，小米空調業務吸納約十多名原格力技術人員，有的人為了避開競業協議還改了名字。小米公關總經理的回應是，“家電行業很傳統，沒有競業協議，也沒有競業補償金，一般都只有保密協議。”言外之意，即便有保密協議，小米可以毫無顧忌挖格力的牆角，甚至不惜降低道德底線。

在業界，小米是“微創新”高手，而且喜歡“致敬對手”。説起這兩個詞，業界人士往往會心一笑。這些看起來冠冕堂皇的大帽子，背後的潛台詞是：愛抄襲模仿。

早在2011年，魅族創始人黃章在論壇發表過著名的“天使投資人”言論，直言雷軍曾竊取魅族商業機密。黃章痛斥雷軍以天使投資人的身份套取商業機密，從整體理念、開發流程到供應商選擇、生產和銷售、公司狀況、核心人員及財務報表摸了個透，而且把魅族的交互文檔、手機相關資料也都拿走了。讓黃章感到“噁心”的是，當時雷軍在魅族呆了一個月，卻隱瞞了做小米手機UI的重要事實。

2019年小米9發佈會後，黃章忽然在一條“小米9為何定價如此雷人”的帖子底下評論：“想衝高端但眼高手低，賤慣了高不起來，賤人賤己賤行業。”

盤點小米的成長史，我們會發現小米習慣性“致敬”對手，有時甚至到了像素級的地步。小米路由器mini致敬蘋果Magic Trackpad觸摸板；小米2致敬魅族MX1；小米Redmi Note 11廣告詞抄襲錘子手機；小米空氣淨化器致敬巴慕達；小米汽車SU7致敬保時捷；種種“致敬”，舉不勝舉。除了黃章外，還包括錘子手機創始人羅永浩、華為終端CEO餘承東、保時捷中國總裁及首席執行官柯時邁等企業家以各種方式指責小米“抄襲"。

小米“致敬”同行、“微創新”的目的是降價競爭、收割用户。從短期看，貌似取悦用户；從長遠看，這不僅不利於品牌走向自主創新、邁向價值鏈高端，而且加劇了行業的惡性競爭，對未來行業的健康發展產生不良的影響。

創新大師克萊頓·克里斯坦森在《創新者的窘境》中分析，曾經的行業巨頭一夜之間倒下，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在於對先進技術的忽視。

多年來，小米生態鏈企業四處出擊，雖然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無論在技術積澱上，還是在製造能力上，距離全球一流企業相距甚遠。某種程度上，小米生態鏈是二流企業的集合體。儘管部分產品外觀酷炫、價格低廉，但在核心技術上存在明顯的短板，使其很難突破規模與效益的瓶頸，成為世界一流企業。

在手機領域，小米與華為的差距明顯。2023年，華為的研發費用佔總營收比例高達23.4%，小米僅為6.7%。儘管雷軍一直強調“重視研發”，事實上，小米在研發上的投入相當謹慎，常年沒有超過4%，遠不及其在廣告、宣傳上的投入。小米手機遲遲難以走向高端，最根本的原因在於缺少核心技術。

在空調領域，小米更是無法與格力相抗衡。2024年12月22日，在智慧芽專利平台上，如果用“小米科技+空調”進行模糊搜索，相關專利信息僅為1200條；如果用“格力電器+空調”進行模糊搜索，相關專利信息高達為63260條。單純從專利信息數量上看，格力申請的專利是小米的五十多倍。

格力電器官網的信息顯示，其累計申請專利的數量比智慧芽的專利信息數量更高。截止2023年12月，格力電器累計申請專利超過12萬件，數量堪稱驚人。

本質上，小米是一家營銷驅動的公司，而非研發驅動的企業。雖然雷軍在口頭上重視研發，但實際上並非如此。雷軍多次為“研發投入佔比低”進行辯解。

雷軍曾在微博上這樣寫道：“小米只有十年曆史，大家可以查一下友商在十週年時候的研發投入。”此言劍指華為。事後有媒體查詢，1998年，華為成立十週年，華為銷售額為89億，研發費用20億元，佔比高達22.5%；2020年，小米創辦十週年，其研發付費用僅佔全年營收的3.78%。

這番言論被網友吐槽後，雷軍很快刪除該微博，但仍強詞奪理：“這對只有十年曆史的小米，是個巨大數字。小米敢衝擊高端市場，和鉅額研發投入密不可分。”他甚至説研發投入只是一方面，“研發費用的本質不是越多越好，幾乎所有重大創新都是小公司乾的。”

這些言論充滿了矛盾：一方面強調“技術為本”，另一方面説“研發投入只是一方面”；一方面説“小米投入巨大”，另一方面卻認為“研發費用不是越多越好”。其觀點南轅北轍，很多人直呼看不懂。難怪有網友懷疑，雷軍是在以這種方式“騙米粉”。

從以上種種可以看出，小米在研發上並不是一個大方的人。手機是一個極其講究創新的行業，小米在主營業務上的研發投入都如此謹慎，不難想象，小米在空調上的投入會是什麼樣子。

在研發上吝嗇，在設計上“致敬”，小米選擇了一條投機取巧的發展之路。在手機上，小米“致敬”蘋果，不僅在產品“致敬”，連發佈會也全盤“致敬”，更誇張的是，雷軍在發佈會上的穿着，也全面“致敬”蘋果創始人喬布斯，“雷布斯”也由此得名。在汽車上，小米則“致敬”保時捷，小米發佈的第一款車型小米SU7因此被人戲稱為“米時捷”。

説到“米時捷”，不免讓人聯想到眾泰汽車的“皮尺部”。當年，眾泰汽車四處抄襲多個成熟汽車的外形，其中包括保時捷設計風格的車型，眾泰汽車“皮尺部”由此而得名。當年，眾泰汽車靠“皮尺部”出盡風頭，到如今早已煙消雲散。可見，沒有自己的核心競爭力，僅靠抄襲與模仿，不僅會被業界所恥笑，而且最終會被用户所拋棄。前車之鑑，後世之師，衷心希望小米不要再走眾泰汽車這條不歸路。

價值觀之爭

近年來，很多企業家喜歡把“長期主義”掛在嘴邊，但當主業遇到暫時的困難，或者看到其他行業蓬勃發展時，習慣性地將這句話拋在腦後。在當下的宏觀環境下，追求第二增長曲線固然重要，但企業家需要理性思考，跨入新的領域之後，如何贏得長期的競爭優勢？

空調行業是中國家電業競爭最激烈的細分領域之一。數十年來，許多曾經野心勃勃、一心衝頂的空調品牌，一輪又一輪倒下。

曾經的銷量冠軍春蘭空調，在盲目擴張中矇眼狂奔，在根基不穩的情況下，涉足機械、新能源、房地產等多個領域，盲目的多元化讓春蘭空調錯失良機，被格力所趕超，一蹶不振。如今的春蘭空調徹底被邊緣化，銷售額連格力的零頭都不到。

志高空調一度躋身行業前三，年營收破百億，然而志高空調創始人李興浩並不滿足現狀，高調進軍建築行業等領域，忽視空調行業需要持續研發投入的現實，最終因為產品質量事故而被消費者拋棄，曾經的空調霸主就此隕落。更讓人唏噓的是，曾經叱吒風雲的李興浩因為挪用公款而身陷囹圄。

為什麼春蘭、志高倒下了，格力還站着？根本原因在於研發。

空調行業是一個科技含量極高的行業。當同行眼紅其他行業的暴利時，格力心無旁騖地做研發。僅2021年至2023年間，格力空調研發總頭高達390億元，其中2023年研發投入超過140億元，而且研發投入還在持續增長。如今，格力研發人員人數突破1.7萬名，研發人員佔總員工人數的額比例突破21%。放眼中國，像格力這樣如此重視研發的企業，恐怕只有華為一家了。

很多企業家想當然地認為，空調是一個產業鏈極為成熟的行業，只要品牌勢能強大，就能找到一批ODM代工企業為我所用。這一觀點其實大錯特錯。空調行業的核心競爭力不是生產，而是技術，如果輕視技術的重要性，將會把企業帶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中國的空調行業是在一次次血腥的價格戰中成長起來的。那些曾經試圖用價格戰建立霸主地位的空調品牌，絕大部分都已出局，剩下的仍在低毛利的困境中苦苦掙扎。

四川長虹是中國家電業價格戰的始作俑者。上個世紀末，四川長虹靠價格戰確定了霸主地位，風頭一時無兩。然而，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四川長虹在經歷50億元商業欺詐、押注等離子彩電失敗之後，元氣大傷。此後二十年裏，長虹一直在低價格、低毛利的漩渦裏掙扎，未能徹底擺脱“價格戰”的魔咒，昔日不可一世的王者，甚至淪為了小米空調的代工廠。

格力之所以在一次又一次的價格戰中屹立不倒、越戰越強，靠的就是技術實力。在價格戰打得最猛烈的時候，很多人看衰格力，認為消費者會貪便宜而拋棄格力，事實證明，消費者的眼睛是雪亮的。空調作為家庭耐用消費品，消費者使用的時間少則幾年，多則數十年。價格便宜固然是考慮的重要因素，但品質才是他們決定購買的關鍵因素，誰也不想空調在使用過程中狀況百出。

今年以來，小米空調在市場上取得了一些成績，意想不到的是它竟宣稱自己“行業第一”。盧偉冰發微博聲稱，“根據第三方統計數據，1-11月小米空調銷量同比增長53%。”他將這一成績歸功於小米空調的低毛利率策略，“小米空調的利潤率僅為10%左右，遠低於傳統家電行業普遍存在的30%至40%的利潤空間；一些傳統家電品牌利用高利潤驅動，將價格高昂的產品推向市場，損害了消費者的利益。”盧偉冰話裏話外直指格力。

按照盧偉冰的邏輯，恨不得企業不賺錢、將利潤全部讓給消費者，才算合理。企業的目的是為了盈利，如果企業不盈利，研發投入、發展資金從何而來？尤其是當科技邁入無人區，企業需要大量的前置性研發投入時。在相當長的時間裏，這些研發投入，都見不到成效。如果沒有充足的資金做保證，如何跨越科技的無人區、突破國外技術封鎖？

依照盧偉冰的説法，世界上不應該存在高端品牌這樣的事物，它們的存在都是在損害消費者的利益，蘋果、華為、茅台、LV都不應該在這個世界存在。屁股決定腦袋。盧偉冰説出違背常識的這番話，顯然是為了騙取米粉的信任。

多年來，雷軍一直信誓旦旦地表示，小米的利潤率不超過5%，在香港上市時更是拍胸脯承諾。但2023年的財報數據顯示，小米的利潤高達7.11%。被現實打臉後，雷軍不再提及利潤率5%的話題，反倒是經常提到小米品牌的高端化。看來，雷軍正在變成了盧偉冰“不屑”的那種人。

雷軍與盧偉冰的種種言論，將人們的記憶拉回到十多年空調價格戰的風雲歲月。彼時，一些空調品牌打着“消費正義”的旗號，實際上行價格戰之實，隨着時間的推移，這些品牌逐利的本性逐漸暴露。為了生存下去，這些品牌不得不偷工減料、以次充好、亂標能耗、虛假承諾，既透支了消費者的信任，也將自己逼入絕境。

不可否認，小米是一家很懂營銷的公司，但當企業發展到一定階段，僅靠營銷是不夠的。營銷能讓企業走完上半場，而要走完下半場，則要靠技術。這是中國空調行業發展數十年總結出來的歷史規律，許多品牌違背這一規律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可惜的是，直到今天，仍然有人重走老路，妄圖用價格戰來血洗整個行業。

盧偉冰説，“傳統家電企業將價格高昂的產品推向市場，損害了消費者的利益。”這句話不僅違背常識，而且不講武德。

中國有十幾億消費者，消費需求千變萬化，消費偏好千差萬別。有的消費者不論質量好壞就喜歡貪圖便宜，有的消費者就願意為高品質產品支付高溢價。不能因為部分米粉注重性價比，就否定那些追求質價比的高端消費者；不能因為自己的產品太低端、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就攻擊那些注重研發、生產高品質產品的企業，説它們在損害消費者利益。

正如我國領導人所説，世界如此之大，容得下中美兩國。空調行業如此之大，同樣容得下格力與小米。每個企業都有自己的定位和發展方向：有的定位高端，有的定位低端；有的以技術見長，有的以營銷見長。憑什麼認為，別人歷經千辛萬苦、千難萬險蹚出來的成功之路是錯誤的，而你的是正確的？

盧偉冰口口聲聲説小米空調的利潤僅為10%，其實早已違背了當初許下的“利潤率不超過5%”的諾言。盧偉冰試圖以消費者的名義，裹挾媒體，強行佔領道德高地。當有一天小米空調不再滿足10%的利潤時，也許雷軍、盧偉冰會再次忘記初衷，再次成為那個被自己鄙視的人。打臉多了，就會忘記臉在哪裏。

拋開口水戰不談，迴歸到理性看格力與小米之爭，實際上是質價比與性價比兩條路線之爭，是價值觀之爭，誰都沒有對錯。遺憾的是，小米高層骨子裏認為眾人皆錯、唯我獨對；自己走的是天道，別人走的邪道；如有異見，假消費者之旗號、裹挾媒體，羣起而攻之。

凱撒的歸凱撒，上帝的歸上帝。商業競爭是一場馬拉松，誰能在空調行業走得長遠，時間會給出答案。

本文原載於《無冕財經》，略有增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