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歌】在橫店演故事的人_風聞

中國有個鎮，“出鏡率”最高。沒錯，橫店！

橫店影視城裏營造的秦宮漢殿、明清園林、民國街景，橫店鎮上的住宅、辦公樓、夜市——整個鎮的角角落落，充當過無數傳統影視作品的背景板，如今，也是無數手機微短劇的背景板。

你可能不知道，在這“背景板”中，真正生活着超過20萬人，多半是外來人口，大部分從事影視相關產業。前不久，島妹來到橫店，認識了一些演故事的人。

武行演員王軒（拍攝：胡楊）

一

在一個喧鬧的短劇拍攝現場，我注意到王軒。面色黝黑，身材壯實，正在等戲。

當時，他穿着一身古代衙役戲服，坐在仿古酒樓前的台階上休息。他的坐姿和別人有點不同——脊背挺直，一隻手撐在膝蓋上，另一隻手刷着手機。要是把手機換成酒碗，便活脱脱是古裝劇中最常見的官差。

“請問您是羣演麼？”

“是武行。”王軒笑了笑，糾正我。

在橫店，羣演不是簡單的零工，而有一套完整的用工體系。橫店影視城演員公會的羣演註冊人數已超過13萬，包括普通羣演、前景、特約等不同的羣。“武行”是其中專演武戲的配角，考核後才能上崗。所以，這是個令王軒感到自豪的身份。

王軒是河北人，八歲開始習武，苦練了十多年卻發現，藝成之後竟“無用武之地”。他説，“找工作好像只能去當武術教練，又很沒意思、不自由”。

2017年，王軒開始跟着師兄弟從事影視拍攝。幾年漂泊，最終在橫店落了腳。在橫店，不管大戲小戲，總有戲拍。羣演的工資標準也很規範，露臉的角色一天能掙兩三百元，超時、夜戲、淋雨、趟水坑，每個細節都有額外補貼。

今年，在橫店拍攝微短劇的劇組數量激增，為當地羣演增加了大量就業機會。這個月，王軒加入的劇組有10多個，全是拍短劇的。

王軒有自己的職業追求。“短劇的拍攝週期一般很短，基本一週內拍完幾十集的戲，武打部分沒那麼受重視。要是以後短劇能把打戲的質量再提高點，多一些動作上的創新，肯定會更好看。”

聊得高興，我問王軒能不能為我們演示幾個動作。他立刻拎起一把道具刀，虎虎生風地舞了幾下，乾脆利落。

周圍人鼓起掌來。王軒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小聲説了句，“這把刀樣子做的還是有點不對，要是真刀，能耍得更漂亮。”説完自己咧開嘴笑了。

00後演員蘇寰（居中者）在拍攝現場。拍攝：胡楊

二

00後演員蘇寰是一部在拍短劇的女主角。今天她戲份很重，一場接一場。

我打算逮住她換服裝造型的間隙，做個簡短的採訪。沒想到，她一坐下來，就把手機架在面前開始了直播。

“化妝間隙有20分鐘休息，我就開播和粉絲互動一下，他們也習慣了我不定期上線。”蘇寰的直播賬號粉絲量不算大，主要是聊家常。“我沒有刻意去運營賬號，跟粉絲的關係更像是朋友。你想問啥，咱們就聊，沒什麼不能讓他們聽的。”蘇寰的直率，令我頗感意外。她説，自己沒想走網紅的路，就想好好拍戲。

蘇寰長着一張很上鏡的巴掌臉。但在橫店，長相漂亮的女演員實在太多，想實現“明星夢”並沒那麼容易。蘇寰不是科班學表演出身，但入行不久，她就找到了適合自己的微短劇賽道。

微短劇是移動互聯網催生的視聽作品形態，與傳統橫屏影視劇相比，全套運轉流程都像開“倍速”：劇情節奏快，拍攝流程快，市場反饋快，對演員的培養速度也更快。

“我的外形比較適合颯爽、英氣一類的角色，比如女將軍、女俠客，有一兩個爆劇出來，後面找我演同類型角色的戲就越來越多。”蘇寰説，現在很多短劇的主角是中年人、老年人，拍短劇不一定非得要用俊男靚女，這是短劇對演員友好的一面。

當然，也有不易的一面。

短劇播放節奏快，沒有橫屏劇常見的片頭、片尾，也不會出現演員表。這一點，蘇寰看得開：“短劇觀眾看的是劇情，不在乎導演是誰、男女主角是誰。有些演員會糾結這點，但我覺得，把戲演好就得了。”

短劇拍攝時間緊，工作強度也大。蘇寰算了一下，她出演女主的短劇，經常連續工作20多個小時，最高紀錄連熬3個通宵。“現在我拍完一部短劇，必須休息半個月以上，才能接着拍下一個。我想着不走量了，還是要保品質。”

聊天過程中，蘇寰的語速一直很快。我悄悄對她説：“你確實適合演女將軍。”

劇組主播麥康梅（拍攝：胡楊）

三

麥康梅是一名劇組主播。

傳統的橫屏影視劇拒絕提前泄露物料，劇情、劇照、演員妝造，在劇集正式上映前都保密。

但微短劇不一樣，它可以全程“在線”。拍攝過程中，不僅允許演員做直播，甚至有劇組還安排了像麥康梅這樣的專職主播，全程直播拍攝過程。

劇組的人管麥康梅叫麥子姐。她是短劇製作公司的員工，做過演員，後來轉做主播。“劇組直播的目的是為我們的短劇做宣傳。網友通過直播對劇有了一定關注，等正片上線後，可能會更願意去看。”

做劇組主播，要掌握一些獨特的工作技巧。

比如，站在哪直播？“肯定不能站在鏡頭畫面裏，會穿幫。一般我會站在主攝影機後面，比較方便直播全劇組的工作動態。”麥康梅説。

攝像機拍攝着演員的表演，麥子姐拍攝着整個劇組——這場景，讓我想到卞之琳的詩，“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

劇組裏人多、工作雜，直播鏡頭對準哪？麥康梅有很多辦法。“現場臨時發生了什麼有意思的事兒，我的鏡頭就趕緊轉過去，演員笑場、羣眾演員走位出錯之類的花絮，大家會覺得挺有趣。”

採訪是在一個普通工作日的下午。當時，麥子姐的直播間裏有四五百人在線。她告訴我，如果在節假日，直播間在線人數能達到幾千，觀看量最高的一次有六七萬。

我們邊聊着，麥子姐邊時不時看一眼直播間的情況。見到又有網友進來，麥子姐立刻講起了她最常用的一句台詞：“歡迎新朋友來到直播間，請大家點一點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