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五年級學生向老師求助留遺書後墜樓，法院一審判決校方擔責四成

2023年2月7日，對羅女士來説，天塌了。這天，她上小學五年級的獨子小付，在廣州市從化區黃外翰林實驗學校高墜（從高處墜落），經多日搶救後身亡。

小付生前照片。受訪者供圖

上游新聞記者瞭解到，就在事發當日，小付曾告知班主任老師劉某自己的自殺意圖，經過談話後，仍未避免悲劇發生。羅女士認為，這是校方管理失職，並將其告上法庭。

2023年12月29日，廣州市從化區人民法院對此作出一審判決，認定校方承擔40%的責任，並依此判決校方賠償32萬餘元並向羅女士道歉。羅女士稱，目前雙方均上訴。

校方得知自殺意圖後未通知父母

經法院審理查明，在新學期開學返校第二天，2023年2月7日14時30分，班主任劉某在教室後面的老師辦公桌發現了一張匿名紙條，上面寫着“劉老師，您覺得我要自殺嗎？假如您看到了”。

匿名小紙條。受訪者供圖

當天16時左右，班主任劉某通過微信向五年級級長彙報了紙條的事。17時30分左右，小付找到班主任，雙方就匿名紙條的事情進行談話，班主任對小付進行了思想疏導。18時14分左右，劉某再次與小付交談並疏導。

當天20時25分左右，小付將遺書放置於班主任劉某的辦公桌上。20時34分左右，小付從學校宿舍樓6樓墜樓。小付的遺書由兩部分組成，分別向班主任和父母告別、道歉。

法院還查明，班主任劉某知道小付有自殺意圖後，學校沒有及時通知小付父母，也未採取有效措施對小付進行必要的監管和學校心理醫生的疏導，並防止小付實施自殺的行為。

墜樓事件發生後，經醫院多日救治，小付在2023年2月28日死亡，期間醫療費用已由學校墊付。

為何自殺？庭審雙方各執一詞

在新學期開學前，羅女士沒有發現兒子的異常，小付一如既往地參加興趣及公益活動。所以羅女士認為，校方明知小付自殺意圖的情況下，如果早早通知家長或採用其他措施有效干預，悲劇可能就不會發生。

小付的日記本。受訪者供圖

此外，羅女士事後得知，事發前一天的2月6日，小付在日記本中寫到，因為不熟悉環境誤闖女廁所被同學笑，覺得難堪，2月7日一早曾在電腦課查詢如何自殺，下午開始多次向班主任表達了這一意圖。而這一切都發生在學校內，卻沒有被重視，管理失職，應承擔小付死亡的全部責任。

判決書顯示，校方辯稱，對於小付的身亡深感惋惜，但校方無責。校方提出，小付的日記顯示，在寒假期間，小付因為“被xxx罵了”，在日記裏寫下“我現在就自殺”，並且這一情況出現過兩次。

校方稱，在小付墜樓前2月7日晚19時，班主任劉某看到這些日記後，再次與小付進行了談心。期間，小付傾訴了在家中因母親經常性辱罵否定他的煩惱和壓力。交談結束後，老師認為小付非常輕鬆，情緒也非常好，並收到其請求一定要保密，不要告訴家長。

校方認為，雖然日記中有小付對於其他同學對其誤入女廁的髒話或者調侃感到難堪，但並不是（自殺）主要原因。目前，警方經調查已認定小付自殺，排除他殺。而老師、學校無論是事發前安撫還是事發後墊付醫藥費用，都進行了處置。並且遺書顯示，小付對學校並無任何不滿。

羅女士表示，自己也是一名老師，所以對小付有自己的日記本完全不知情，“我們肯定是尊重孩子的隱私，從來不翻看他的日記本。所以上面寫的小付被罵什麼的，雖然一開始沒見到卻也不會否認。我知道將這件事公之於眾，肯定會有人攻擊我。也沒關係，家庭教育裏偶爾紅臉是正常的。”

校方在教育管理上存在疏忽，法院判決擔責40%

從化區法院認為，本案屬於教育機構責任糾紛。學校應當根據未成年學生身心發展的特點，對他們進行社會生活指導、心理健康輔導和青春期教育。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在學校或者其他教育機構學習、生活期間受到人身損害，學校或者其他教育機構未盡到教育、管理職責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

事發時，小付已年滿11週歲，系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應當對自己的行為有一定的認知及預見性，應當能預見從6樓跳下會產生嚴重後果。因此，案涉死者小付對墜樓事件的發生具有主觀故意，是案涉墜樓事件發生的主要原因，應承擔主要責任。

另一方面，從化黃外翰林實驗學校作為一家封閉式的寄宿學校，在履行教育、管理職責時未能注意學生的異常心理狀態變化，進行及時有效地疏導。當小付發出“自殺信號”時，沒有引起高度的警惕和重視，其在教育、管理上存在疏忽，對案涉墜樓事件的發生具有一定的過錯，是案涉墜樓事件發生的次要原因，應承擔次要責任。

綜上，法院根據小付與學校過錯程度及在事件中的原因力大小等因素綜合考慮，酌情認定被告黃外翰林實驗學校應對案涉墜樓事件的發生，承擔40%的責任。

從化區法院一審判決校方抵扣墊付費用後，需賠償醫療費、住院伙食補助費、護理費、死亡賠償金、喪葬費、精神損害撫慰金共320298.66元，並向羅女士夫婦以不公開的方式進行賠禮道歉，駁回羅女士其他請求。

羅女士表示，至今她未收到學校的致歉，雙方也均提出了上訴。上游新聞記者致電黃外翰林實驗學校工作人員，其表示不便接受採訪。

小付成績優異，捐贈器官救治5人

小付生前成績優異。“前一個學期的區統考中，兒子又拿下了全班第一。”在羅女士眼中，兒子非常懂事，性格開朗。

器官捐贈證書。受訪者供圖

小付是羅女士通過試管受孕方式，在2011年6月17日生育的，當時1973年出生的羅女士，已是高齡產婦。小付身亡後，羅女士和丈夫將小付的腎臟、心臟、肝臟等多個身體器官捐贈給紅十字會，讓有需要的5個病人得以救治。廣東省紅十字會相關負責人表示，因為小付身體發育和營養狀態良好，所以經匹配後，能救助到成年人。

如何呵護青少年心理健康

北京同仁醫院急診科副主任醫師、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嶽春河，此前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小孩子把活啊、死了的掛嘴上”“哭着打電話説不想上學”“挺內向的孩子，好像突然開朗了，甚至有些聒噪”，這些往往不被重視的現象，極有可能是孩子走在極度危險邊緣的預警，甚至是發來的最後求救。

嶽春河認為，日常教育中，家長的有效溝通和陪伴，對青少年心理健康至關重要。家長應儘量少用成年人的思維去幹預甚至控制孩子，要站在孩子的角度與之共情，瞭解孩子的內心。此外，還要注意幫助引導孩子建立自我評估體系，讓孩子學會平衡內在與外在評價體系，從根本上減輕外界對孩子心理的負面影響，避免產生自我否認感。

北京市二十一世紀幼兒園總園長朱敏公開建議，應由政府主導、部門協同，構建學校、家庭和社會三位一體的防範青少年自殺屏障。例如，可由政府部門牽頭，組織專家和專業教師一起研發生命教育課程；加強家校溝通，及時發現青少年的消極情緒並有效干預，確保自殺預防工作的正常運轉；構建遍佈全國的心理危機社會支持網絡和自殺干預網絡，建立自殺預防專門機構，如心理診所、心理熱線等。

（上游新聞記者 王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