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大顏示硼：綠色供應鏈需加速建設

根據世界經濟論壇2023年年會發布的“聯合國全球契約組織⸺  埃森哲聯合CEO調研”揭示，供應鏈已經成為企業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關鍵議題。

調研數據顯示：供應鏈產生的排放量佔全球總排放量的60%；以食品、建築、快消品、時尚、電子、汽車、專業服務和貨運為代表的八大行業，其供應鏈排放量約佔全球排放量的50%； 企業供應鏈的碳排放是其他運營活動的5.5倍。

挑戰固然嚴峻，卻也孕育着巨大的機遇。

香港大學經管學院管理學系助理教授顏示硼博士深耕ESG研究多年，他在接受《觀察者網》專訪時表示，企業如果能應新而變通過供應鏈轉型降本增效，則可以提高自身競爭力和盈利水平，更能夠促進碳排放目標達成，為環境改善做出貢獻。

顏示硼博士目前任教香港大學經管學院管理學系，曾就職荷蘭蒂爾堡大學和香港城市大學。其首個博士項目主題及其後幾乎所有研究項目均與ESG相關。顏示硼博士在國際頂級管理學期刊，例如《行政科學季刊》（ )，《組織科學》（ )，《國際商務研究》等發表過多篇ESG相關論文。

他目前在著名期刊《組織管理評論》（）擔任高級編輯以及《組織和環境》（ )擔任副主編，負責ESG相關論文的評審。顏示硼博士2021年獲得香港城市大學商學院最佳研究成果獎，2023年獲得管理學會組織與環境分部的“學術新星”獎（Emerging Scholar），這也是中國學者首次獲得該獎項。

針對“綠色供應鏈”的意義與影響，以及中企出海中所遭遇到的壁壘，顏示硼博士都在採訪中進行了分析和解讀。

顏示硼博士就ESG議題發言

綠色供應鏈：是成本也可是利潤

“從廣義上的定義來看，供應鏈中涉及到的可持續性特徵都是綠色供應鏈的一部分。在實踐當中，綠色供應鏈管理涵蓋了廣泛的供應鏈管理活動，包括流程、上游資源和採購的關係管理、入站生產和運營管理；負責出站物流、下游運輸、包裝、倉儲；閉環逆向物流、再製造與回收，營銷等等。”

追本溯源，顏示硼博士首先就綠色供應鏈的概念進行了解讀。

“一個顯而易見的區別是，常規正向供應鏈通常涉及從供應商對原材料進行初始加工到將成品交付給客户的產品流，而綠色供應鏈的範圍超出了通常的定義。它還包括環境友好型產品和工藝設計，產品生命週期的延長，以及使用結束和壽命結束後的回收等等。舉個例子，通過採用高效的閉環供應鏈，施樂公司不僅製造和銷售新的打印機墨盒，而且通過重新制造從用户那裏收集的用過的墨盒，該組織產生了可觀的收入。”

對於綠色供應鏈，傳統思維往往會認為其徒增企業管理成本，因而難以對企業產生吸引力，對此顏示硼博士傾向於從較長的時間維度來看待。“綠色供應鏈對於企業來講很多時候都是雙贏，它可以幫助組織降低環境風險和影響來實現利潤和市場份額目標，同時提高組織的績效。雖然不可否認的是，改革前期肯定會面臨額外的成本支出。例如供應鏈重組的成本，設備的更新，與新的環保供應商合作，或者對現有供應商提出更高的環保要求等等；又或者是進行環境審計、監測和報告，以確保企業的活動符合相關要求的合規成本。但隨着改革的進行，對很多企業來講，最後給其所帶來的反而會是成本的下降和利潤的上升。”

秉承長期主義原則，顏示硼博士舉了一個前期投入後期受益的經典案例：“中國汽車發動機製造商大連柴油機廠（DDEP ）在2001年提出了‘綠色工廠，環保發動機’的號召，開始進行了綠色供應鏈的實踐，並累計投入了超1200萬人民幣。改革的方面包括了污染治理，產品改革，質量評估體系改革等等。但需要注意的是，這個改革的益處來的非常之快。由於標準與國際化綠色標準接軌，質量評估體系改革帶來的成本降低，獨特的可持續產品力，品牌形象的提升以及政府的支持，企業的銷量開始飛速擴張。 2004年，DDEP生產柴油機100,188台，比2003年增 長22.28%，銷售柴油機101,550台，比2003年增長22.35%。銷量和產量均創建廠來53年曆史最高記錄。”

通過大連柴油廠的案例，顏示硼博士強調綠色供應鏈為企業帶來的收益是多樣化的。“從外部來看,其可以通過可持續的產品力從而贏得與競品的競爭並獲得更好的品牌形象; 通過符合更為更為可持續化或者國際化的標準以獲得市場的擴大;獲得政府的補貼並減少合規風險。從內部環境來説，企業可以通過重新配置人力資源、管理、技術平台和結構組件，以最大限度地提高財務績效。這其中可以包括建立建立回收機制壓低原材料成本，也可以包括建立更先進的質量管控系統減少浪費等等。”

對企業和社會有雙重意義

除了成本與利潤的考量，綠色供應鏈實踐對企業還有多方面的意義。顏示硼博士總結了幾個重要的方面：“如在生產和物流的內部操作中建立可測量的EM控制，又或者是搭建副產品回收系統等等，企業可以顯著降低違反環境合規的風險，減少供應鏈運營的內部浪費。此外，通過採用綠色產品戰略，企業可以發展差異化產品，通過創造對環境影響較小甚至為零的可持續產品來打造市場新穎性以增強產品力與拓展新市場。 ”

綠色供應鏈環環相扣，但是“位於中上游的製造業收到的影響和受益都是最大的”。顏示硼博士以具體案例進行解讀：“上游製造業會直接受到外部制度壓力，包括客户壓力、監管壓力等，所以不進行某種程度上的綠色供應鏈實踐意味着直接的監管風險又或者是潛在買家的消失。”過往有學者在案例研究中對一些公司進行了採訪。 “以北京奔馳為例，其管理層受訪者表示政府政策和供應商環境審計壓力對其汽車生產的綠色供應鏈實踐產生了積極影響。為了滿足政府政策法規的要求，北京奔馳對零部件供應商、生產過程中的污水排放、廢氣排放、安全庫存和產品防範等方面進行嚴格控制。在每個階段，北京奔馳都為每個供應商建立了環境管理文件，並通過跟蹤供應商的製造過程來審核其環境資質。”

“相應的綠色製造也是綠色供應鏈上實踐較好的部分”。由於中國在環保方面的法律法規監管日漸加強，大多數製造業的公司都相應的進行了內部改革。顏示硼博士還特別指出，“如今許多中國企業都有在特定領域的先進實踐技巧。例如華為和北京奔馳就使用了快速響應技術（QR)幫助自身的綠色供應鏈實踐更加的具備着成本效益，以應對環境的複雜性。”

而在供應鏈另一端的下游企業情況則又有不同。“如果C端消費者對於可持續概念不甚在意，下游企業往往也沒有動力參與到綠色供應鏈的實踐中。”

對環境改善的作用是綠色供應鏈更為重要的社會意義，也得到了政府層面的支持與推行。“許多製造行業在其供應鏈的多個階段都會產生廢物。比如，在上游，來自供應商的零部件生產可能會導致大量的水和化學污染物；在下游，如以未經授權和粗糙的回收方法提取貴金屬和有機材料併為獲得經濟價值出售，則可能導致大量有毒化學物質泄漏，如汞, 鉛和鎘。在可持續發展的概念還沒有那麼強的年代，比如2013 年，根據環保部的數據，當年監測的197條河流中有一半受到硝酸銨、石油等工業原料的污染，監測的287個城市中，只有一小部分（不足5%）空氣質量達到環境標準。”

激發內驅 供應鏈“更綠”

“綠色供應鏈的實踐最大的困難點在於內部驅動力”。顏示硼博士根據數據總結，“外部環境因素，包括客户壓力、監管壓力、政府支持和環境不確定性是採用綠色實踐的最重要因素，而要素複雜性即對綠色實踐缺乏理解和學習是實施綠色供應鏈實踐的主要障礙——換句話説，對於很多缺乏外部驅動力的行業，綠色供應鏈的實踐將會變得非常困難。在沒有外部壓力下，企業對於改革的不理解會導致其不願意過多的付出，最終難以實踐。 ”

供應鏈的整體合作是實踐中的另一個難點。“許多企業更多專注於內部改革，與供應鏈中其它企業進行外部協同在實踐中相對薄弱，而這限制了綠色供應鏈實踐的深度。許多時候企業綠色供應鏈活動是出其業務需求和從自身利益，實踐也更侷限於本企業，例如專注於減少自身產品線的污染、或是對於某個工藝的改進等。但如果要產生更深遠的作用，例如像福特那樣對自己的所有供應商都進行可持續審查並對整個產業線的上下游進行整合改進，將影響擴展到外部並與其它實體合作是必不可少的。”

因此，顏示硼博士強調綠色供應鏈的組成部分中——綠色採購，綠色製造，綠色物流和綠色營銷，應該相互促進形成一個良性循環，推動整個供應鏈的可持續發展。“這種整合可以實現資源的更有效利用，減少環境負荷，提高企業的競爭力，並滿足越來越多消費者對可持續產品和服務的需求。如果讓我們回到施樂的可回收墨盒案例我們可以發現，這一產品的可回收製造特性依託於採購的材料選擇，製造工藝的優化，物流技術的應用以及營銷中對於消費者的告知。這其中如果缺少了任意一環，那整個供應鏈模式就將無法存在。比如，如果缺少了營銷手段和線上線下渠道告知和教育消費者，那麼消費者就難以認識到產品的可持續特性從而產生購買偏好。因此整個供應鏈內外部一同改進是至關重要的。”

而這也正是多數中國企業在實現綠色供應鏈過程中的難點：“他們需要更多的時間來認識到與供應鏈其他成員戰略合作的重要性。如果企業能夠聯合起來，在業務和環境問題上擁有共同的戰略，那麼就可以在更廣泛的範圍內採用深入的綠色政府供應鏈管理？（GSCM） 實踐。”

中企出海 必經綠色供應鏈之路

中企出海是近兩年最熱話題。據1月12日海關發佈，2023年光伏、鋰電、電動汽車“新三樣”產品出口合計1.06萬億元，首次突破萬億大關，增長29.9%。隨着可持續的浪潮越發成為大勢所趨，“在未來可以預見的是出海企業如果想成為海外供應鏈的一環，那麼嚴苛的資格認證以及與外部供應鏈夥伴，主動、共同且持續的綠色供應鏈改革與迭代可能是必不可少的”。顏示硼博士結合自己過去研究跨國企業如何進行綠色動態能力建設的基礎上，給出了具體解釋。

“首先從許多經濟實體都有硬性的可持續性指標”，顏示硼博士對此舉例説明：“例如歐盟廢棄電子電氣設備 (WEEE) 指令和有害物質限制 (RoHS) 指令等。而這就代表着不滿足相應指標的企業可能從根本上就喪失了在某些地區出海的機會。又如許多國家都要求木材製品提供證書來證明其製造過程不會影響森林資源的可持續發展，然而，許多小型的中國企業無法提供此類證書，因此其產品無法出口。”

此外，來自B端客户的要求和來自C端消費者的預期，成為了出海企業實施環境管理實踐的關鍵驅動力。“顏示硼博士基於自己對國際可持續市場的研究解釋道，許多海外企業受到監管和資本市場的雙重影響，都在要求自己的合作伙伴達到一定的可持續標準，以保證自身產品供應鏈的可持續性。例如，IBM、施樂等多家外國公司鼓勵其中國供應商開發符合ISO 14001標準的環境管理體系（EMS），而福特、通用汽車和豐田則要求其中國供應商獲得 ISO 14001 標準認證。而一旦企業沒有滿足相關要求，那就無法成為其供應商。在C端，過往許多針對發達經濟體的消費者調研都表示許多發達國家的消費者都願意為經過認證的綠色產品付出額外的花費，而這就為企業為自己的產品賦值，滿足用户需求以獲取更大的利潤空間留下了機會。”

引用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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