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海衝突擾亂航運:歐洲首當其衝,中歐班列需求升温
王恺雯
【文/觀察者網 王愷雯】
紅海局勢持續緊張,打亂了亞歐之間最重要的海運航線,給歐洲供應鏈帶來挑戰。為避開也門胡塞武裝的襲擊,去年底以來,全球主要航運公司紛紛避開紅海,繞道非洲好望角,海運成本和運輸時間大幅提升。
“從汽車零部件到工程設備、從化學品到玩具,亞洲進口到歐洲的重要商品現在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到達。”路透社在1月22日的報道中寫道。
由於零部件交付放緩,特斯拉德國工廠、沃爾沃比利時工廠近期相繼宣佈暫時停工,一些德國化工企業也因原料短缺受到影響。歐盟高級官員日前警告,由於紅海航運中斷,歐盟面臨着物價上漲和經濟增長放緩的風險。
“紅海衝突擾亂航運,歐洲首當其衝。”美國《華爾街日報》1月19日以此為題刊文稱,歐洲“任性的”鄰國三年來第二次發生衝突,讓歐洲再次成為地緣政治緊張局勢的前線,美國則處在“更安全的距離”。
港媒此前注意到,紅海危機發生後,一些公司將目光投向中歐班列,近期關於中歐班列的諮詢量顯著增加。

當地時間2024年1月10日,埃及伊斯梅利亞,一艘貨輪通過蘇伊士運河駛向紅海 圖源:視覺中國
車企停工、化工行業承壓
紅海-蘇伊士運河航線是亞洲通往地中海和歐洲的咽喉,是歐亞之間最短的航線,承載着全球約12%的貿易量。路透社稱,2022年歐盟所有進口貨物中,有23%來自亞洲,其中多數經由蘇伊士運河運送。
荷蘭貿易部長傑弗裏·範萊文(Geoffrey van Leeuwen)日前表示,自也門胡塞武裝襲擊紅海商船以來,途徑蘇伊士運河的上海-鹿特丹航線的航運成本“在某種情況下已上漲了200%”。
富國銀行全球應收賬款和貿易融資執行副總裁斯蒂芬·施華茨(Stephen Schwartz)對美國消費者新聞與商業頻道(CNBC)表示,紅海是亞洲貨物運往歐洲的主要貿易通道,歐洲受紅海局勢的影響最大。
路透社1月22日報道,紅海局勢正讓德國化工行業感受到壓力,一些企業已經開始削減產量。報道稱,化工行業是德國的第三大產業,年銷售額約為2600億歐元,其從歐洲以外進口的原料約有三分之一依賴亞洲。
德國化工產品公司Gechem GmbH & Co KG首席執行官奈斯旺格(Martina Nighswonger)坦言,現在公司的採購部門需要付出三倍的努力才能找到一些貨源。
眼下,該公司因為缺乏檸檬酸鈉、氨基磺酸等原料,已經降低了洗潔精和馬桶清潔片的產量。奈斯旺格表示,運輸壓力導致的連鎖反應至少在2024年上半年都會為公司帶來影響。
德國化工巨頭贏創(Evonik)也表示,該公司受到了“臨時通知的航線變更和延誤”的打擊,一些貨輪在幾天時間內三次改變航向。贏創表示,正嘗試通過提前訂貨和改用空運的方式減少影響,然而,一些化學用品無法空運。
德國化學工業協會(VCI)指出,雖然生產中斷僅限於個別情況,但紅海海運受阻導致的進口延遲對一個已經疲弱的行業來説是額外負擔。VCI首席經濟學家亨裏克·梅因克(Henrik Meincke)表示,這種影響對中型精細和特種化學品企業來説尤為明顯,這些公司通常會從亞洲採購相當大比例的原材料。
1月12日,美國新能源車企特斯拉表示,由於缺乏零部件,其位於柏林附近的工廠將在1月29日至2月11日暫停大部分汽車生產。

當地時間2022年3月22日,德國格倫海德,特斯拉CEO馬斯克在特斯拉柏林超級工廠 圖源:視覺中國
“紅海的武裝衝突以及歐洲和亞洲之間通過好望角的運輸路線的相關變化,都對格林海德的生產產生了影響。”特斯拉在一份聲明中稱,“運輸時間的延長造成了供應鏈的缺口。”
1月中旬,沃爾沃汽車位於比利時根特的工廠也因變速箱交付延遲停產三天。
受到影響的還有歐洲的零售商。彭博社1月23日報道,加拿大皇家銀行資本市場(RBC Capital Markets)的分析師理查德·張伯倫(Richard Chamberlain)表示,英國聯合食品旗下的時裝品牌Primark,以及瑞典跨國時裝公司HM都高度依賴海運。獨立投資銀行Bryan, Garnier & Co則表示,法國知名傢俱零售商Maisons du Monde有75%的產品從亞洲採購,90%要通過海運。
歐洲折扣商品零售商Pepco近日表示,雖然目前紅海衝突對產品供應的影響有限,但如果衝突持續下去,可能會傷及未來幾個月的供應。該公司稱,胡塞武裝對船隻的襲擊導致即期運費上漲、集裝箱交貨期延誤。
CNBC 1月23日報道,隨着越來越多大宗商品選擇遠離紅海和蘇伊士運河,從中東地區運往歐洲的石油產品和原油將花費更多的時間的運輸成本,歐洲能源價格可能再次上漲。
市場分析公司Kpler首席原油分析師維克托·卡託納(Viktor Katona)表示,航線改道將是漫長而痛苦的過程,但對美國和巴西來説卻是好事。“歐洲人正在改變採購模式,他們從大西洋盆地的公司那裏購買(能源),這樣就不會有物流限制。”
“或擴大歐洲與美國的差距”
《華爾街日報》19日報道稱,紅海局勢導致的航線調整正在推升貨運成本,經濟學家認為,如果這種威脅持續下去,歐洲去年的通脹下降趨勢可能會放緩,關鍵利率下調時間或向後推遲。
“這顯然是(歐洲)經濟增長面臨的主要下行風險之一,也是通脹面臨的上行風險之一。”信用保險公司安聯貿易(Allianz Trade)首席經濟學家安娜·博塔(Ana Boata)表示,歐洲經濟可能因此面臨衰退風險。
報道稱,就目前而言,與2020年和2021年發生的影響更廣泛的航運阻塞事件相比,這次供應鏈受到干擾的規模不大,其經濟影響很可能也相應較小。且一些企業也從疫情期間的航運中斷中吸取了教訓,庫存比當時更高。
路透社23日稱,紅海局勢對歐洲主要經濟指標的影響尚未顯現。
但《華爾街日報》認為,對歐洲來説,這場危機的影響主要取決於受干擾的程度和持續時間。
報道援引安聯貿易經濟學家的計算,如果貨運成本翻一番並持續三個月以上,可能會導致歐元區通脹率提高0.75%,並使經濟增長率下降近1%。這可能會讓本已疲軟的歐元區經濟在2024年陷入萎縮。
歐盟經濟專員保羅·真蒂洛尼(Paolo Gentiloni)1月15日表示,“應該非常密切地監測紅海局勢”,它可能導致能源價格和通脹反彈。

法國海軍在紅海為法國利益船隻提供護航 圖源:視覺中國
歐盟委員會執行副主席東布羅夫斯基斯1月23日表示,由於紅海航運中斷,歐盟面臨着消費者價格飆升和經濟增長放緩的風險。
東布羅夫斯基斯説,也門胡塞武裝對商船的襲擊,讓通過紅海的航運量在一個月之內減少了22%。隨着航運公司在非洲大陸周圍重新安排船隻航線,這種下降將會加速。歐盟委員會正在密切關注這一情況。
“到目前為止,對能源價格的影響還不明顯,對商品價格的影響也不明顯。但……運輸價格已經上漲,”東布羅夫斯基斯在歐盟貿易部長會議後表示,“這無疑是一個風險因素。”
“對消費者價格和整個歐盟經濟的更廣泛的經濟影響將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這場危機的持續時間。”東布羅夫斯基斯説,“因此,必須迅速採取行動。”
他表示,歐盟委員會將在2月更新其經濟預測,屆時可能需要考慮紅海局勢的因素。
《華爾街日報》認為,紅海地緣政治局勢的升級可能會進一步拉大歐洲與美國實力的不對稱。美國作為能源大國,不但沒有被烏克蘭戰爭引發的危機削弱,反而獲利頗多。這一次,雖然美國部分進口商品也要經由蘇伊士運河運輸,但所佔份額相對較小,並且太平洋為亞洲出口到美國的貨物提供了替代航線。
去年12月,美國宣佈組建名為“繁榮衞士”的多國海上聯軍,對胡塞武裝予以威懾,保護紅海航行。不過,有關行動並未阻止胡塞武裝,後者在1月9日對美國艦船發動襲擊。1月12日,美國和英國軍隊聯手打擊也門境內的胡塞武裝設施,紅海局勢驟然升温。
《紐約時報》在1月24日的報道中指出,最近幾周,通過紅海的集裝箱船或郵輪的保險成本大幅上升。巴以衝突爆發以來,海上戰爭風險保費飆升約50倍,部分高達船舶價值的1%。
報道援引航運保險經紀人的話説,到目前為止,以美國為首的多國海上聯軍在紅海和亞丁灣的護航行動並沒有降低保險成本,但保險費率可能會趨於平穩。
中歐班列需求升温
面對這場紅海危機,企業紛紛採取措施應對。除了繞道好望角,一些出口商將目光投向中歐班列。
香港《南華早報》1月6日報道,每年春節放假工廠停工前,中國都會生產大量出口商品。英國出口和國際貿易研究所負責人馬爾科·福吉奧恩(Marco Forgione)表示,近期中歐班列信息諮詢量顯著增加。
“通往歐洲的鐵路是一個可行的選擇,我們看到對這條線路的需求與日俱增。”福吉奧恩表示,作為海運的替代選項,預計未來幾週中歐班列的使用量可能翻番。
上海易浦供應鏈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長譚光明此前接受《環球時報》採訪時表示,“紅海航道危機發生以來,向我們諮詢中歐班列業務的諮詢量幾乎翻番……我們正為不斷增長的客户需求積極作準備。”
國際物流公司飛力達1月15日表示,紅海事件發生後,公司中歐班列業務量有一定程度的增長趨勢,整體艙位計劃略有緊張。供應鏈物流公司海程邦達方面也表示,中歐班列的需求有所增加,公司將持續加強與班列運營平台的合作,提升艙位的獲取能力。
目前,歐班列途經11個亞洲國家和地區的100多座城市,通達25個歐洲國家的200多座城市。通過中歐班列,中歐間貨物運輸時間較海運縮短20多天。

2024年1月23日,浙江金華,一列中亞班列準備啓程 圖源:視覺中國
值得一提的是,俄媒此前報道稱,胡塞武裝政治局成員穆罕默德·巴基蒂(Muhammad al-Bakhiti)接受該媒體專訪時表示,包括俄羅斯和中國在內的多國船只可以安全通過紅海,他們在該海域的航行不會受到任何威脅。
彭博社1月11日報道稱,除了在公開信息中申明“與以色列無關”,近來還有至少五艘船隻在穿越紅海時,其國際航運實時追蹤信息的“目的地”一欄中,附帶填寫上了諸如“船上均為中國船員”等類似的備註內容,以示該船隻與中國有關。
英國《金融時報》1月25日報道,在許多國際航運公司放棄紅海航線之後,一些中國航運公司正在重新部署船隻,為紅海和蘇伊士運河提供服務。分析人士認為,中國航運公司想要“運用”自己相對不容易受到攻擊的優勢贏得業務。
紅海危機以來,中方為緩解紅海緊張局勢同各方保持着密切溝通,作出了積極努力。
路透社當地時間1月26日援引四名伊朗消息人士和一名知情外交官披露稱,中方已“施壓”伊朗官員幫助遏制胡塞武裝在紅海針對來往船隻的襲擊。
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副院長李紹先接受觀察者網採訪時表示,路透社報道中所謂“施壓”的説法是無稽之談,體現了西方慣常使用的一種“大國施壓”思維來看問題。基於事實來看,紅海局勢與胡塞武裝直接相關,伊朗對胡塞武裝也確有影響力,但相比於對黎巴嫩真主黨、敍利亞和伊拉克民兵組織等地區武裝,伊朗對胡塞武裝的影響力其實是最小的。
不過,李紹先也強調,對於促成紅海局勢的平靜和降温,中方毫無疑問是願意出力的。“中國外交與西方所想的不一樣,不會動不動就施壓這個,制裁那個。”李紹先説,中方肯定會同伊朗溝通,同時也會和沙特阿拉伯、埃及等國家溝通,這些國家同樣在中東地區具有很大的分量,特別是在紅海的問題上,中方的作用主要體現在溝通與協調。
針對路透社報道“中方表示希望伊朗約束胡塞武裝在紅海的攻擊行動”有關問題,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在1月26日的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上回應,中方在紅海局勢上的立場是明確的,我們對近期紅海局勢急劇升温深表關切。紅海水域是重要的國際貨物和能源貿易通道,中方一開始就為緩解紅海緊張局勢作出了積極努力,呼籲停止襲擾民用船隻的行為,敦促有關方面避免給紅海緊張局勢火上澆油,依法共同維護好紅海水域的航道安全。
“必須強調的是,紅海局勢緊張是加沙衝突外溢的突出表現,當務之急是儘快平息加沙戰火,防止衝突進一步擴大甚至失控。”汪文斌指出,我們同時也認為,安理會從未授權任何國家對也門使用武力,要切實尊重包括也門在內的紅海沿岸國家的主權和領土完整。中方願同各方一道推動局勢降温,維護紅海地區的安全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