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語道破:俄羅斯恐襲誰獲益?背後可能是好萊塢式的“政治亞文化”-沈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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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沈逸】
大家好,歡迎來到本期的《逸語道破》,今天我們來講一講此次俄羅斯的恐怖襲擊。
發生在莫斯科的恐怖襲擊事件,迄今為止造成的人員傷亡已達到130人以上,是一場重大災難,其性質毫無疑問是恐怖襲擊,基本上是以製造恐懼為目標,無特定人羣無差別的屠殺。有趣的是,“ISIS”跳了出來,聲稱是它的阿富汗分支主導了本次恐襲。

當地時間2024年3月24日,俄羅斯聖彼得堡,全國哀悼日當天,民眾自發悼念莫斯科音樂廳恐襲事件遇難者。圖片來源:IC photo
説到“ISIS”,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一些江湖上的傳説,比如恐怖組織在中東地區似乎會刻意避開以色列,攻擊目標時常和美國的戰略之間構成某種微妙的契合,或者形成一種非常有趣的互動,會用一種奇怪的方式和美國人形成某種合作,去填補某些空白。
也有一些傳聞,比如之前特朗普在競選活動過程中,提到過奧巴馬、希拉里和“ISIS”之間的關聯,而希拉里的“郵件門”中,部分郵件中也出現了一些線索。此時,“ISIS”在恐襲查到它身上之前主動跳出來認領,非但不能幫助我們認清事實,反而帶來了更多困惑。
值得關注的是,這次事件發生的時間背景:俄羅斯剛剛完成總統選舉,普京作為新當選的俄羅斯總統,上任之初就出事情。直接效果就是,輿論中不喜歡、不支持普京的選民用一種近乎幸災樂禍的方式,公開表達對這種恐怖主義襲擊的支持。
當然還有一個大背景,從2023年在北約支持下的烏克蘭夏季反攻徹底成為一個PPT式的勝利與現實中的巨大災難之後,整個俄烏戰場局勢正在持續地發生變化。在克雷明納、阿夫基夫卡、扎波羅熱、頓涅茨克市等地,俄羅斯在地面上正在持續取得突破和進展,已經不再是所謂堅守防線和等待烏克蘭被北約訓練並裝備去創造地面反攻的奇蹟,而是檢驗俄羅斯能在多大程度上在翻漿期——下一個適合攻擊的氣候環境出現之前的春季和夏季——有所進展,而且恰好是美國國內因為政治過程無法大規模提供軍事援助,而歐洲軍事援助又不足以滿足戰場日常消耗的情況下。這個時刻顯得頗為微妙,往大里説,似乎有些許要開一條新戰線的意思。
這就牽涉到一個很有趣的思考,在這樣一場襲擊當中誰是最大的受益者?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補充一點自己的觀察和思考。這件事情跟北溪管道被炸事件有很強的相似性:在組織行動發生的時間節點和運行流程當中都有一些可疑之處,而這些可疑之處使得我們有理由相信這似乎並非一場常規意義上的恐怖襲擊或作戰中的軍事行動,而更具有某種情報和特種作戰的色彩。
當然,相比北溪管道事件而言,這次襲擊方式更像俄羅斯自由軍團對烏克蘭支持的所謂反抗組織,試圖越過傳統意義上的俄羅斯和烏克蘭的邊界,在俄羅斯本土發起的旨在形成襲擾和破壞後勤或製造恐慌情緒的特種作戰。
現在4個襲擊者已經都被抓了,雖然“ISIS”跳出來説這是它做的,可如果對比先前“ISIS”或者基地組織發起的恐怖襲擊,通常都具有很強的自殺性特徵:無論是用汽車炸彈或者人肉炸彈,又或者是在城市槍擊案當中,一些殺手組織與成員在經歷了洗腦或控制之後,用一種自我毀滅的方式和被攻擊目標同歸於盡。此次事件與先前的自殺式襲擊好像又有很大不同。在攻擊完成之後,4個攻擊者實施了非常明確的逃亡,他們沒有選擇留在現場和俄羅斯打個你死我活,然後宗教式自殺式地殉葬。

4名直接參與俄恐襲的嫌犯被批捕,從左至右分別為米爾佐耶夫、拉恰巴利佐達、法裏杜尼和法伊佐夫(圖片來源:網絡)
他們逃亡的方向也很有意思,朝向的是俄羅斯和烏克蘭的邊界。如果俄羅斯跟烏克蘭並沒有打起來,僅是兩個心生嫌隙的國家,的確存在栽贓嫁禍去挑撥破壞的可能性,但現在的俄烏關係似乎也沒有挑撥的必要。當然從俄羅斯方面的角度上來説,它認為在烏克蘭方向上有接應的人員,因而被抓到的這4個人——還包括其他7個人,一共11個人——表現出攻擊後立即撤離的特點。
所以綜合上述特徵來推測,也許可以得出另一種可能性:與其説這是一次“ISIS”實施的恐怖襲擊,不如説是幕後策劃主體實施的一次帶有僱傭軍特徵的特種軍事行動,其目的是實施恐怖主義作戰,在敵後製造恐慌,對對方的平民進行殺戮,傳播恐怖信息,打擊對方士氣。
現在有未經證實的消息,據俄羅斯方面人士透露,襲擊者中至少有一人是從土耳其入境俄羅斯的外國公民,在網上以招募的形式參與襲擊計劃當中,報酬約為100萬盧布。
如果按照基地組織的標準做法,比如他們在伊拉克實施的人肉炸彈襲擊,他們也確實會從極其貧困的國家和地區,以大概100美元的非常低廉的價格去購買人肉炸彈,這些在之前美國伊拉克反恐的時候有過非常深度的研究。
如果我們不管招募的人的身份,拋開具體國別,也不把國家當成一個軍事化的單一行為體,採用新古典現實主義的分析方法,同時明確一點——一個國家內部並非鐵板一塊,其各個不同的職能部門相互之間在一些政策和戰略問題上存在競爭,假設如那些西方國家或者世界上大多數治理能力不那麼強的國家那樣,上層對下層的控制其實是有限而非絕對的,完全有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
在整個流轉過程當中,它的行為控制、能力控制、資源控制相對較弱,有很多空子可以鑽,在有限範圍內可以調動有限資源。再看這次暴露出來的信息,1個人100萬盧布,4個人就是400萬盧布,這並非一筆無法調度出來的資金。如果能夠調動幾百萬甚至幾十萬美元層級的活動資金,就有可能策動一場恐怖主義行動,再配合一些安全屋輸送彈藥,就能解決武器裝備的問題,而這些烏克蘭都還有能力配備。
這樣一個負責具體行動策劃的個體,在向他的上級主管部門去提交報告的時候,我們有請《是,首相》:歐美的公務員和他的政治任命官員之間有着非常微妙的博弈關係。公務員被認為有一套完整性的“策略”,大家應該看到哈克被漢弗萊整過不止一次。

政治諷刺劇《是,首相》漢弗萊·阿普比爵士(圖片來源:網絡)
比如説在討論一個計劃的時候,他在第一天就擬好計劃草案,但會藏在一摞文件箱中最後一疊文件的最後一頁,然後用一種輕描淡寫的方式向你提及,等到你過了期限或者出了問題去找他的時候,他會把這草案翻出來呈現在你面前,上面充滿了大量看似含糊其辭但實際清晰有所指的一些內容,而這些內容足以形成一個兜底性的條款為他免責。
為什麼要説這麼多?因為這事關美國是否知道這次襲擊,或者説有沒有策劃,甚至親自下場直接指揮等等。美國的介入程度目前看來仍存在很多討論空間。
和美國自己宣揚的美國的總統周邊的核心安全團隊對於美國的國家機器保持着古典蒸汽朋克式精密機械一般的全面控制不一樣,職能部門中間存在大量好萊塢電影式的職能部門獨走的情況。在特朗普政府時期最著名的案例之一,就是博爾頓自己描述的“對中國一位公民的政治綁架行動”,聯邦調查局其實是向總統逐級彙報,但是到博爾頓這個層級就直接發放了許可令。換言之,在美國總統沒有事實上接受認可和批准這個計劃的時候,計劃就已經開始執行了。然後在特朗普在即將與中國最高領導人會面,在進入會議室前,博爾頓告訴他我們扣了一個人。

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台報道稱,博爾頓事先知曉針對孟晚舟女士的扣押行動。圖片來源:NPR截圖
這種情況不是不會出現?尤其是考慮到這一屆美國總統的特點,他的安全團隊裏充斥着一批激進的少壯派,其核心特點就是他們其實對實體的業務工作並沒有清晰的概念,習慣於從這個文件上和地圖上對很多事態進行掌控和指揮,其中就很容易產生一些空隙。
歐美的國家安全機關或者説情報界中,經常有一種作風:偏向於行動派的部分官員或者一些資深的業務幹部,對於那些坐辦公室的或者上面空降下來而缺乏一線經驗,不瞭解具體行當工作卻滿嘴誇誇其談的所謂文職人員,其實是很有看法的。
他們存在某種可以稱之為“亞文化”的東西。他們的跨國機構之間,因任務中廣泛的合作與悠久的歷史,他們會具有某種兄弟會的情結。舉個簡單例子,在第四次中東戰爭的時候,以色列能夠翻盤的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美國發現了埃及的兩個軍團之間存在一條30公里到40公里的這麼一個缺口。這個情報第一時間交給了以色列國防軍,然後以色列國防軍傳給了沙龍,沙龍看準這個缺口實施了大括弧登陸作戰,反穿過去套住這個缺口,對埃及第三軍團進行了反包圍,從而一舉扭轉了態勢,所以這是一份扭轉現實戰局的情報。
但是根據一些材料顯示,這份足以扭轉戰局的情報,嚴格意義上並不是大家所想象的經由美國總統傳達以色列的最高領導人,或者是通過美國和以色列之間正式的情報交換機制傳遞的。其運作流程大體上相當於美國看到這個消息的一箇中校級別的情報分析官員在向上報送這個材料的時候,同時給他的同行打個電話:“我這有個東西你感不感興趣?我給你。”這麼就過去了。
回到這次恐襲事情,我們可以發現一些比較有意思的點。
第一,這些人的進入和滲透是成功的,他們成功地繞開了俄羅斯的系統。你可以説一部分原因可能是俄羅斯的系統比較粗糙,有很多漏洞。但另一部分原因,假如這就是“ISIS”這種級別的恐怖主義組織,從國際上通過網絡隨機招募一個非俄羅斯本地的民眾,它是如何獲得俄羅斯的安全能力和態勢分佈內容,又是如何確保行動前期人員和裝備的進入能夠如此成功地完成呢?其中是不是有外力支持?俄烏衝突當中的類似“緊密合作”現象,有時候明顯感覺到在一些地方烏克蘭開了戰場單向透明外掛,這種能力顯然不來自烏克蘭自身。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第二,很明顯在美國和西方這一側,事前應該是感知到了某些東西,並且他們並不介意去泄露這種感知。他們提前兩週發了公告,建議48小時內不要進行人羣的聚集,還特別把音樂會單列了出來。這條公告現在看來就比較扎眼。

3月7日,美國駐俄大使館曾發表聲明:“有報道稱,極端分子即將對莫斯科大型集會(包括音樂會)發動襲擊”。圖片來源:美駐俄大使館網頁截圖
大家可以嘗試去找找看,之前美國和西方國家駐俄羅斯的使館機構是否也發過類似的公告,是否會單列出某一個具體的場景,並且後來得到應驗。所以有可能是這樣一種情況:有一些想法的一個特定圈層的力量策劃了某種東西,這種策劃是一個比較隨機和臨場的反應,以一種試試看的心理組織招募了一些人。當然也可能是形成了非常嚴密的PPT上報,上面讀報告的人覺得花費也不多,也不一定闖大禍,還對自己這邊是有限度有利的,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授權了這類行動。
另一方面,這當中經歷了非常市場化的行為,層層地轉包,沒有辦法或者沒有興趣調動正規性的力量。因為從實體的效果上來説,就現在俄烏衝突的局勢,指望這樣規模的一次襲擊,除非假設原先申報的是針對一些重要目標的斬首行動,而隨着時間流逝,可能KPI已經隱約地爆了,但是在操層面上,沒有辦法去實施這樣一種斬首。出於交差的目的,找個草台班子,半隨機地找一個音樂會當襲擊目標——可能最初報告上是在音樂會上對某個重要目標進行斬首,好歹也要在音樂會上搞搞事情——同時時間點看上去也到了一個可以寫新故事的時候:我們給了普京在顏面上重重的一擊。讓自己可以在體系內形成自洽。
發生這些事情之後,策劃者很明顯並沒上心後期的撤離行動,就俄羅斯方面對此次襲擊事件性質的認定與俄羅斯緊急強力部門做出回應的速度好像都沒有完全準確的評估,所以整個行動隊都摺進去了。其實,真正有意義的不是那4個直接執行的外包員工,而是另外7個人,其中如果有負責聯絡傳遞的,那麼幕後黑手的相貌便有可能被比較明確地勾勒出來。
最後回到是誰獲益的問題。説實話,我很難覺得美國作為一個整體可以從中獲益。這件事情發生的地點比較特別,音樂會。俄羅斯人對音樂的喜好,音樂會在俄羅斯日常社交過程當中的地位和作用超乎我們一般人的認知和理解。
當年山本五十六在珍珠港事情之後,電影《偷襲珍珠港》最後那一段就説,原計劃的奇襲珍珠港,由於各種原因變成了偷襲珍珠港,這對於美國來説是一種巨大的羞辱,等同於驚醒一個沉睡中的巨人,讓他憤怒地站起來並投入戰鬥。
同樣,對俄羅斯的此次襲擊,就好像用一把小手槍對着一頭身高數米的阿拉斯加棕熊,它原本在那認真吃蜂蜜,享受一天閒暇而美好的時光的時候,對它的前肢“嘣”地打出個洞。疼不疼?挺疼的,還流血呢。但對他有影響嗎?至少離弄死它還遠。然後你把它惹毛了,生氣了,起來了,朝着你一步一步逼近。
所以我不清楚,在此過程中,站在美國國家利益層面的利好何在。目前看來,不出意外的話,此次恐襲很大概率將歸因於烏克蘭。綜合現在各種各樣放在明面上的線索,除了那個出來承擔責任還不如不承擔責任的“ISIS”之外,基本上都指向烏克蘭。當然也有可能出現新的證據推翻這種假設,所以到目前為止這只是一種假設,如果遵循這樣一種假設,客觀上的直接效果應該就是俄烏衝突的延宕。
這種俄烏衝突的延宕當然會讓俄羅斯遭遇損失,會實現對俄羅斯的實力的消耗,但是在消耗俄羅斯的過程當中,更大的消耗可能來自對烏克蘭提供支持的比如説歐洲。如果説我們要講一個故事,美國通過對恐怖襲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方式,包括提供前期有限的情報支持,在執行層面意在惹毛俄羅斯,鎖死俄烏和談大門,確保歐洲能夠持續性失血,最終把歐洲整體性地徹底擠幹,在烏克蘭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之前或者幾近同時,把最肥美的歐洲變成餐盤裏的菜,端到美國的餐桌前。這個有點像好萊塢劇本了,並且讓人覺得脊椎發涼。

當地時間2月17日,慕尼黑安全會議小組會談,布林肯發表“上桌説”引發廣大爭議。圖片來源:中國日報
如果真如上述所設想那樣,美國可以這樣堂而皇之地去謀算自己的盟友,倒也算是歐亨利式的結尾,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畢竟基辛格説過,“當美國的敵人是危險的,但當美國的盟友是致命的”,美國正要上演致命盟友的一幕。但這一幕對拜登有利嗎?他能夠讓俄烏局勢在選舉前進入一個有利於拜登賺取美國民眾支持的相對穩定狀態嗎?今天的美國民眾是那麼容易支持一個具有高度持續性的,本質上是建立在人道主義國際干預基礎上的對俄戰略嗎?可能否定性的答案會更多一些。
所以美國作為一個整體不見得從中獲利,但是那些掮客、戰爭販子,那些腦子裏面的腦漿被肌肉所充斥,離開了冷戰和衝突就無法謀生的那些“百萬漕工”,或許確實是可以從中獲益。
最後回到中國,有的時候整體的國際環境真是門玄學。現在的局面與走勢對中國的具體影響,大家可以自行判斷,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我們要從中去汲取經驗和教訓。作為一個大國,安全是不能有顯著的死角、盲區或者短板的。上到正規的國家安全國防這類硬實力,下至國內治理,特定類型的風險管控,乃至於日常生活中的安檢,我們需要均衡統籌發展與安全。
同樣的,我們要避免把自由寬鬆和安全進行絕對的對立。有一個非常好的典故,尼克松描述他曾經跟赫魯曉夫有一段對話,赫魯曉夫問尼克松,美國究竟想要什麼?尼克松本想回答他要和平,但他又擔心赫魯曉夫會説“跪下,我賜予你和平”。所以尼克松就説,美國要的是有尊嚴的和平。我們當然希望自由,但是這種自由應該有安全的支撐。

資料圖:1959年,尼克松與赫魯曉夫會面(圖片來源:網絡)
安全本身不是目的,安全是一種工具、手段,是策略,是屬性,是確保我們能在安全的環境下享受我們的自由。如何平衡好二者關係,通過具體政策實踐形成的認知框架,應該日趨明顯地成為中國當下以及未來的共識。有太多例子就在我們身邊上演,如果大國戰略競爭進入到這樣一種狀態,當國際體系當中霸權將你視作是敵人的時候,你的安全環境會發生怎樣顯著的變化?
俄羅斯用自己的經驗和實踐為我們進行了一個近似的模擬,同時提醒我們在現如今充滿複雜性與不確定性的世界中,一方面我們應當慶幸生活在中國,政府給我們提供了強有力的安全保障;但另一方面也提醒我們,伴隨着國際體系持續的動盪和變革,國際風雲日趨複雜和重大的演化,我們也需要在能力建設上持續地向前提升,大家共同為這種提升和完善作出應有的貢獻。
好,今天就説到這,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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