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飛:香港官員善執行,不擅長決策?兩方面我都不完全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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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維護國家安全條例》於3月19日在香港特別行政區立法會獲全票通過,於23日正式刊憲生效。迴歸近27年後,香港終於完成基本法第23條立法,補齊了維護國家安全制度機制的短板。
這一具有重要里程碑意義的進展,讓香港愛國者們如釋重負,也讓以英美為首的西方國家那些政客、媒體“懸着的心終於死了”,但批評質疑仍紛至沓來。
這次23條立法為何能高效通過?23條立法落地,會對香港社會產生哪些影響?“愛國者治港”原則落實至今,香港政界發生了哪些變化?圍繞相關問題,觀察者網採訪了香港立法會議員、將軍澳香島中學校長鄧飛。
·23條立法
觀察者網:這次23條立法通過的速度讓很多人驚訝。您能否聊聊為了儘快完成立法目標,你們都進行了哪些操作?
**鄧飛:**為了“早一日得一日”完成立法目標,政府和立法會都作出了一連串的高效操作,包括:行政會議召開特別會議通過條例草案,翌日刊憲,立法會隨即加開特別會議進行首讀和二讀——這是首次有草案同日刊憲及首讀,顯示當局“分秒必爭”的決心;為早日完成審議,相關的法案委員會連續多天召開會議,連週末都沒有休息,夜以繼日地工作;最終法案委員會完成審議全部條文,保安局也同日提交修正案。

2024年3月19日,香港特區立法會全票通過《維護國家安全條例》。(圖/新華社)
至於我個人,首讀、二讀、三讀都參與了,但沒有參與法案委員會的審議,因為法案委員會只由15個議員組成。不過這15個議員分別代表不同政團、社團,他們也需要跟自己的黨友交流意見,因此即使法案委員會與我無關,我也會密切留意,隨時待命,與代表的議員一直保持聯繫。
不少評論談到這次23條立法通過的速度,其實看怎麼個比法。如果是從1997年迴歸算起,折騰到今天20多年,這23條可謂最漫長的一個立法了。如果説的是公眾諮詢一個月、三讀耗時一個禮拜左右,似乎是很快,但其中有兩點值得一提。
一是,其實在1997年之前,也有很快立法的,甚至一夜之間立好。比如,當時港英政府為採取措施鎮壓香港市民一些反英抗暴的鬥爭,迅速立法。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一點,今天23條立法速度這麼快,也是為了儘快補上國家安全的漏洞。尤其是現在中國和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的博弈日趨白熱化,如果沒有23條立法,外部的勢力就香港的安全問題進行干擾或攪混水時,我們就沒有足夠的法律依據去阻遏或制裁。
舉個簡單的例子,23條立法沒通過前,香港本地任何一個組織或個人都可以直接跟外國的政治組織建立聯繫,進而做出一些可能危害國家安全的行動,出事後,我們也沒有充足的法律依據對其進行有效的懲戒。現在這就不是問題了。
觀察者網:您剛剛的回答提到了好幾個點,咱一點點分析。説到法案委員會,行政長官李家超在23條立法通過之後的演講中提到,“……更多次出現單一條文長時間審議的情況,包括用超過一小時二十分鐘審議一條條文,而用超過半小時審議單一條文的亦比比皆是”,“法案委員會連同早前內委會為《基本法》第二十三條立法事宜成立的小組委員會,一共舉行了25次會議,用了近50小時詳細審議每一條文,提出超過1 000條問題和意見,產生了91個修正案”。據您瞭解,審議時哪條條文爭議最大?逾1000條問題和意見,主要側重哪些方面?
**鄧飛:**提到立法會的草案,條文有180多條,法案委員會精心審議,修訂了其中的91條,這就等於草案一半都被修訂了。要説哪條爭議最大,真的不好説;可以確定的是,這些審議修訂使得條文裏的字眼更加清晰明確,對於危害國家安全的問題也更有針對性,同時也會很大程度上消除一些市民或部分行業從業人員原先的憂慮。
舉個例子,一些帶有輔導性質的行業,如要聽教徒做告解的宗教神職人員,或幫人做心理疏導的社工、心理醫生等,在法律草案剛出來的時候,這些專業人員可能會有疑慮:“如果發現過來求助的人涉嫌犯下危害國家安全的罪行時,要不要舉報他?如果舉報,算不算違背職業操守?”現在法律基本對此界定得比較清楚了:如果他的行為威脅到國家安全,那就要舉報。這其實跟發現求助者涉嫌命案,自己要報案一個道理。現在有了明確的立法,大家就能更安心地工作了。

港媒報道截圖
觀察者網:我看到還有些觀點擔憂一些條文定義模糊。比如,有人認為,香港仍承載着聯通中國內地與海外市場的角色,而考慮到資本運作的盤根錯節,“勾結境外勢力”這條會讓他們做事時束手束腳——可能哪天聯繫工作進行到一半,被他人舉報該組織背後的金主有反華背景,自己就突然背上“勾結境外勢力”的罪名。這種憂慮怎麼消解?
鄧飛:如果你和他們是正常的文化教育、商業經濟往來,那完全談不上所謂“勾結境外勢力”;如果你的行為涉嫌破壞國家安全,那當然不行了。比如,你和一個海外公司就經貿合作進行談判,聊完正經八百的事,對方突然問你能否幫拿到一些紅頭文件或特區政府的保密文件,你肯定不能答應。
這些其實並不是一個很複雜的法律問題,單憑我們的常識都可以區分得了。所以我覺得外媒很多時候把這些問題誇大了。
觀察者網:説到經貿合作,近幾年有些關於香港營商環境的報告顯示,政治因素已成為眾多企業投資香港的前三顧慮之一。也有不少港人擔憂,23條立法會導致香港的金融吸引力減少。您認為這一情況會出現嗎?
**鄧飛:**我覺得外資來不來香港,主要還是取決於有沒有賺錢的機會:它之所以不來,可能是認為那行業在香港沒什麼賺頭;反過來説,要是有錢賺,他們不可能不來的。換言之,資本的流動主要還是由經濟規律決定的,很大程度上仍取決於香港自身的經濟環境和內地的發展狀況,不要都推到23條立法上去。
而且,實際上,這兩年來在港的外資是增加了的,而不是減少了。現在主要是美國官方在呼籲外資撤退,而美資確實有部分撤退了,但也有新的進來;而從日本流入的資金,實際上比疫情前還增加了一點。
我詢問過很多外資企業代表,他們都很明確地跟我説過,他們根本沒把23條立法當成一個非常重要的考量因素,“我們來或不來,基本上只取決於中國內地經濟發展狀況怎麼樣、在香港還能不能賺到錢。”我發覺我問多了的話,有些外商都有點厭煩了,還反問“你們為什麼老覺得我們會因23條立法就不來了?”所以,實際情況根本不是一些人擔憂的那樣。
·“愛國者治港”
觀察者網:自2021年政治制度改革以來,“愛國者治港”原則落實至今已有兩年多。就立法會來看,相比以往,表現出現了什麼樣的變化?
**鄧飛:**因為“愛國者治港”,所以現在立法會議員都是愛國者,這點變化我就不贅述了。我要強調一點不同和一點相同之處。
相較來看,最大的不同是:完善選舉制度之前,立法會上的很多爭論是沒有意義的,“拉布”橫行,許多議題議而不決,這些行為的背後是意識形態之爭,説難聽點,一些議員就是想借助在香港搗蛋來倒整個中國的台;而現在,因為大家都是愛國者,所以不存在這種意識形態上的爭鬥。
而相同之處,就是爭議仍很激烈,只不過現在更多是聚焦具體的經濟、社會、民生等領域。
比如這幾天有一個涉及公共屋邨的議程,現在租户可以以相對低廉的價格向政府買下自己正租住的公共單位,由租户變成私人業主。有議員提議優化這一規則,防止有人囤積公屋,從中套利。有議員就此提了相對激進的建議,説可以進行買賣,只不過賣的話只能賣給政府,不能放到市場上流通,這樣就可以確保公屋的售價不會有太大的漲幅。圍繞這一提議,立法會上從討論到最後表決都非常激烈,最後這提議被否決了。
這種情況不是個別現象。很多政策議題涉及不同階層的矛盾或不同利益格局,因此大家經常積極辯論,爭議的激烈程度跟完善選舉制度之前的表現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只不過我們現在爭議的都是一些實際的工作,更有價值和意義。

鄧飛在立法會上就向“一帶一路”獎學金注資議題發言
觀察者網:治理問題,又可細分為決策、執行等。和一些關注、研究香港問題的朋友聊時,不少人提到,在社會治理方面,受港英政府推行的科層制影響,很多港人善於執行、不擅長決策。您如何看待這觀點?
**鄧飛:**你説的這意見,我也聽到過,不過我感覺這看法有點似是而非。説香港決策做得不行,但執行一流,這兩方面我都不完全認同。香港執行得很好?可能是大家不怎麼知悉它執行得不好的地方。
至於決策,香港不同於內地:內地有舉國體制的優勢,要辦成某件事,可以集中所有力量把這事搞起來,在決策和執行上都可以確保高效;而香港,很少會來一個翻天覆地、由零開始做一件事,更多是漸進式決策,在原有的基礎上做些調整,慢慢地開拓出一個新局面,執行也相對比較容易配合。
但是現在,無論是地緣政治格局還是科技創新,都已對經濟的發展造成巨大的衝擊,這就由不得香港慢慢來了。比如,要想引入創新科技,讓香港的經濟有新的增長點,這就不能繼續採用過去的做法,只是簡單地設計一些政策,讓高科技公司自己決定來不來——你來我歡迎,你不來,我也不主動邀請。這是不行的,現在必須要主動出手,除了政策配套、資金扶持,官員等等也要主動積極地拉投資、拉企業來港。這一塊,你説是決策還是執行?其實分不清的。
我個人認為,目前這塊對於特區政府而言是一個比較大的挑戰,因為在過往很長的時間裏,無論是決策還是執行,香港政府的官員都信守着“積極不干預”的大原則,都不太習慣主動出擊。現在他們慢慢習慣起來了,無論是招商引資還是設立部門的KPI,都在陸續做起來,可謂方興未艾。

遊客在香港尖沙咀遊覽(圖/新華社)
觀察者網:明白,要給他們一個鍛鍊的過程。我看您在朋友圈提到,“完整的國家安全法律體系又為國家安全教育提供了專業而全面的教學內容”。您在兩年多前的一次採訪中也有提到過,説香港的愛國主義教育還處於一個相對朦朧的狀態,如今23條立法完成,在未來推進相關教育時,從內容到方法,您有什麼建議?
**鄧飛:**實際上在23條立法前,我們就已經在制定、出台相關的課程綱要和教材;如今23條立法通過,我們要對相關內容進一步更新,讓它們追得上這個時代。
國家安全教育分兩大塊,其中一塊是總體國家安全觀。這塊很重要,我認為總體國家安全觀的教育重點,並不僅僅在於20個領域的國家安全。傳統的安全問題大家耳熟能詳,比如國土安全、軍事安全、政治安全等,大家不用太多解釋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而現在科技創新一日千里,經濟發展又多元複雜,出現了很多非傳統的安全問題,我認為要有意加強青少年在這方面的認知。
有了問題,就必須有解決的辦法。國家安全面臨風險,就必須要有解決這些安全風險的辦法,其中最重要的解決手段自然是法律了。目前來説,香港主要有兩部法律,一是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的香港國安法,二是香港本地的23條立法。這兩部法律就如何堵塞國家安全問題尤其是非傳統安全問題的漏洞,制定了一個明確的框架。後續我們要做的,就是針對小學、初高中、大學等不同的學習程度,制定深淺程度不同的課綱或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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