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鐵雷斯：一有人説要下調關税，馬上就有人跳出來説這個人親華

編者按：

WTO警示，日趨嚴重的貿易碎片化將給全球經濟，尤其是發展中國家經濟帶來巨大成本。各國應如何加強合作，避免進一步滑向貿易保護主義？

2024年3月26日，博鰲亞洲論壇年會在海南舉辦。在主題為減少貿易碎片化的分論壇中，博鰲亞洲論壇理事、美國前商務部長、EmPath共同創始人兼執行董事長古鐵雷斯，就反全球化及中美兩大經濟體之間的貿易關係發表講話。

【文/ 古鐵雷斯】

碎片化貿易根源在於美國民族主義情緒

對於今天全球貿易碎片化與中美關係觀狀的成因，美國在這方面要承擔不少責任，其根源就在於美國政治上的民族主義情緒。

一旦政治上出現了民族主義立場，諸如全球機構以及全球體制中進行的合作事宜就會被認定為一種虛弱的信號：在討論買美國貨和把工作崗位帶回美國，全球化讓美國吃虧的輿論大環境下，此類説法意味着政治進程便開始取代經濟議程。

在這樣的進程中——美國正處於這樣一種進程中——並非某個單一黨派而是兩黨黨內，都以極度消極的態度看待全球化，非常擔心甚至恐懼於重建全球共同體，這可能耗費很長的時間。

這種個人的、個別黨派的或者個別國家的民族主義情緒，實際上就是反對全球化，而這的確是美國的問題。必須承認，我之前未能預見到這一點。在全球化趨勢上行時，也就是自2006年中國進入世貿組織之後的第一個十年，正是全球化的高峯。當時從美國國家利益的角度來説，一系列數據都能體現出全球化的積極正向作用：通脹率很低，GDP增長……可見全球化並沒有損害美國的利益。但是當時我們確實忽略了微觀上全球化對一些社區或社羣的傷害，他們損失了自己的工作崗位，陷入了悲慘境地。

此時，前總統特朗普抓住並放大了這種情緒。當人們再談及全球化的時候，特朗普便強調：“世界公民都賺錢了，可是我們呢？我們工作的工廠關門了，我們生活的小鎮和家庭都被毀了”。所以，在下一次再發生全球化的時候——我相信會有下一次，因為每一個趨勢都會伴隨有反趨勢，這些趨勢會反覆地來回——保護主義下降之時，很多國家便會追隨。當你再説買美國貨會影響貿易，其他國家的人就會不和美國人做生意，這樣就會產生全世界範圍的多米諾效應。

所以，先要承諾尊重全球體制。世貿組織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全球性機構，各國領導人必須承認世貿組織的重要性。我們要照顧到受到全球化影響的城鎮，要比過去付出更多的關注和扶持。如果競爭減少的話，價格會上升，質量反而下降。現在許多國家選擇的道路是正確的，比如新加坡和其他國家都站出來力挺全球化，認為全球化是給我們帶來好處的。

2024年3月26日，古鐵雷斯於亞洲博鰲論壇

保護主義本身就是悖論

2024年全世界有70多場選舉，其中包括美國大選，這個趨勢看起來可能會導向極端化，可能是極左，也可能是極右，站在中間的人蔘與度不夠。我並不想給大家講壞消息，但是我暫時還沒法看到隧道盡頭的曙光。

人們的情緒總是特別容易被各種語言煽動，政客們會説“你丟了工作不是你的錯，而是中國的錯、墨西哥的錯，而我會保護你”，但現實是保護主義不能保護人民，我們在推進全球化時出現的問題仍然會出現，我們還是不得不面對這些問題。

各國都會更多地考慮國內，這讓我感到擔憂。從我自己國家的角度，美國並不應該盲信自己，而是需要相信一個繁榮的全世界對美國來説是有好處的，而幫助發展中國家對推動全世界的繁榮是有好處的。僅僅考慮什麼東西對美國有好處，這本身對美國並沒有任何好處，這是一個悖論。

從政治上來説，只考慮美國利益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是我們必須思考如何跳脱出這種路徑依賴，這才是真正為美國的利益着想。推動全球化，領導人先要發生變化。

我們剛剛經歷了疫情，大家老是責備疫情，總是拿2019年與2020年的數據説事，試圖用來説明全球化帶來的負面影響。但事實上，去全球化的趨勢在此之前就已經開始了。那時候有各種各樣的關税和機制，疫情之後它們都還在。所以，有政客説關税不好，要下調關税，但是這時又有人跳出來説這個人是反美的、是親華的。這樣通過政治立場來判斷經濟問題毫無意義甚至只會有害，這些關鍵詞一下子就抓住了大家的注意力，讓人們忽視了真問題。

很遺憾的是，我們美國人民並沒有接受過對事實進行判斷的教育和訓練。事實上，那些在跨國公司、外貿公司工作的人，他們掙得比別人更多，出口公司的利潤遠高於其他不出口的公司。但是這些事實並沒有受到充分的重視，人們知道的信息都是片面的而且流於表面：我們把工作崗位都送到墨西哥去了。但這是政客們的敍事，我們要讓人民受到更好的教育，這裏私營部門要發揮更多的作用去教育自己的員工，告訴他們為什麼要接受培訓、為什麼關税不好，而當前此類宣傳還不夠多。

我們看到這些跨國公司在美國受到很多批評，但是他們提供了大量的就業機會、社會福利、醫療保障、員工培訓和創新發展，他們明明為社會做出很多貢獻。我再重申一遍，政治上用民族主義情緒煽動民眾的確很便利，但這不利於人民瞭解經濟現實。

那麼解決方案何在？在於領導人的領導作用。具體而言，要讓人們認識到全球機構和全球化機制的重要性，認識到成為一個全球公民的重要性，而這與自己的民族認同並不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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