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羅妮卡·斯密客:米萊的“電鋸”最終還是落在了阿根廷工人頭上-維羅妮卡·斯密克、費德里科·薩帕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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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維羅妮卡·斯密客 費德里科·薩帕塔 翻譯/葉超楠】
阿根廷總統哈維爾米萊上任之後頒佈的改革舉措數量之多衝擊之大讓很多阿根廷人難以招架。
“自由主義”政府上台仍不到三週,新上任的米萊就向國會提交了《綜合法案》(Ley ómnibus),這600多項主張包含了更改或廢除二十多項法律條款的主張,涉及領域包括税收、選舉和刑法。但這些一系列措施因未經國會辯論而引起了許多民眾的爭議和社會各界的討論。他於12月20日簽署的“緊急法令”修改或廢除了366項法律,旨在取消對從勞動、商業和房地產到衞生和體育等各個經濟領域的各種管制。綜合法案及緊急法令均放鬆了政府對價格的管制,此外,經濟部部長路易斯卡普託上任兩天後也宣佈了一系列重大改革,這些都讓阿根廷物價飛漲。
卡普托實施的“緊急措施”是休克療法的一部分,旨在讓阿根廷經濟擺脱停滯。其具體內容包括把比索對美元貶值54%,而這立刻影響到了超市和商店的價格。
另外,在2023年12月阿根廷東部布宜諾斯艾利斯省遭受了強烈的暴風雨並造成了巨大人員傷亡及財產損失,這讓許多阿根廷人身心俱疲,這一年可謂是焦慮與擔憂的化身。
米萊在選舉花車上揮舞電鋸以表削減公共開支的決心,但米萊政府頒佈的這些政策與他當時選舉的承諾有哪些一致的呢?他提出的全面美元化和關閉阿根廷央行的承諾又進行得怎麼樣了呢?
米萊提交的大部分法律提案——無論是備受爭議的緊急法令還是通過他的《綜合法案》——都與他的自由前進黨黨派理念一致,因為這些提案旨在消除限制市場自由的規則,而這是他的主要價值理念。

米萊的經濟法案通過後,民眾在國會外抗議示威(圖片來源:ICphoto)
其經濟部部長卡普託宣佈大幅削減政府開支這一舉動也是預期之中的:米萊競選期間的主要承諾之一就是減少財政赤字(即國家債務),他認為這是阿根廷所有經濟問題的根源。尤其是阿根廷的通貨膨脹問題,目前年增長率已經超過了160%。
但是,在競選期間,米萊一次又一次向他的支持者保證,一切調整將“落在政客身上”。 但他在一上任後就改變了説辭,用“國家”代替了“政客”一詞, 在他就任演講中聲稱未來一切改革都將“全部在國家層面”,不會影響民眾。
實際上,米萊作為總統的第一項措施是頒佈了一個削減政府開支的法令,宣佈將國家部委數量從18個減少到9個,國務秘書處的數量也從106個減少到54個。政治等級職位被削減了“超過50%,國家政治職位被削減了34%”。 他還宣佈將減少政府官員能夠享受的其他福利,如提供助理、司機和手機等。就在同一天,米萊還簽署了另一個旨在縮減政府規模的法令,取消了大約7000名在過去一年內入職的公職人員合同。
然而,這一“電鋸計劃”主要影響的是工人而不是“政客”。例如,公共工程的暫停將使25萬建築工人失業。對工人來説,更為糟糕的是美元匯率的急劇上漲。目前美元匯率已經從大約400比索上升到800多比索,隨之而來的是物價的上漲和通貨膨脹,根據大多數私營諮詢公司數據,通貨膨脹率11月還不到13%, 12月的已經超過了25%。摩根大通甚至預計,價格上漲比率在南半球夏季期間將達到每月60%。“這不是對政治精英的調整,而是對阿根廷普通老百姓的調整改革”,著名廣播記者馬塞洛隆戈巴迪總結道。從財政部的官方數據來看,67%的改革成本實際上是由民眾而非政治精英支付的。
大多阿根廷人擔心的是,米萊政府改革將導致相當一部分中下層階級跌至貧困線以下,而根據阿根廷天主教大學(UCA)最新的阿根廷社會債務調查問卷,阿根廷已經有近45%的人口處於貧困線之下。畢竟,即便是在新政府上台前,已有三分之一的註冊工人因實際工資下降而陷入貧困,這一問題現在隨着通貨膨脹的進一步加劇而愈發嚴重。
“米萊將電鋸換成了攪拌機”,中右翼聯盟合力改變(JxC)前經濟部長候選人卡洛斯·梅爾科尼安這樣形容米萊的改革。政府開支消減大抵是要通過蠶食民工資以及退休金來實現。很多人認為縮減政府規模的舉措相較於現實意義更具象徵性意義,因為其實在這方面的開支縮減對於全國財政而言其實微不足道。哈維爾米萊內閣規模縮減僅代表了國民生產總值的0.00142%。

以揮舞電鋸作為改革標誌的阿根廷總統米萊
“資本家盆滿缽滿,而貧窮的老百姓則愈發窮苦,這和米萊承諾的由政治精英承擔改革的成本是完全相悖的”,左翼社會組織“Polo Obrero”負責人愛德華多貝利沃尼這般説道。“政治精英執政,而削減的成本則由人民承擔”,這位抗議領導人指出。
不僅是薪資的降低縮減了阿根廷勞動者的荷包,根據官方數據,比索的持續貶值以及自2017年起不斷攀升的通貨膨脹率已經讓阿根廷喪失了四分之一的購買力。可以説,米萊另一個減少5%個點的財政赤字的方法就是增税。這與自由主義的理想派完全不同,米萊在上台執政前最常説並最為人熟知的一句話是:“我寧願砍斷我的手臂也不願給民眾增税。”然而米萊提出的第一波經濟緊急措施加重了進出口以及美元交易的賦税。更具爭議的是,就在米萊獲選的前兩個月,作為國會議員的他投票支持一項所得税免除的提案,然而現在卻揚言要推翻這一法案並重新徵税。
米萊曾經反對徵税的理由是:“國家是一個靠強制性税收生存的暴力犯罪組織,因此税收就是一種盜竊行為,而我對於任何旨在税收減免的提案都會表示支持。”
然而他現在成功就任總統一職,並表示要恢復這一税收制度來幫助其他省政府,因為這些地方政府依賴這些税收支付官員工資維護日常運作。當米萊自12月26日召開國會特別會議討論相關法案時,他將恢復所得税的議案上交了國會,作為大會第三大議題。米萊對整個政府改革計劃説辭均為:“目前落在民眾身上的負擔是暫時的。”然而,許多人——即使是那些與米萊意識形態價值觀念相似的人——都對政府最終減税的可能性持懷疑態度:“在阿根廷,暫時性的税收常常就永遠留存下來了”。
這三波舉措讓我們忽略了他在選舉時提出的一個更具爭議的主張:廢除阿根廷比索,讓美元取而代之,並立即關停阿根廷中央銀行。“米萊總統在選舉時提出了美元化以及關停中央銀行,現在想法也沒有絲毫變化,這將一直是他推行的主張。”財政部部長表示。“我們接手的病人是重症患者,首先我們要做的是把他從重症室中拉出來…你不能讓他第二天就直接去運動吧,要循序漸進。目前我們就處在這個階段,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來幫助國家振作”
米萊的民眾基礎是由他自己親自構建的。更為重要的是,在一系列激進政策公佈之後,米萊目前仍受到大多數阿根廷人民的支持,有55%的阿根廷民眾認為米萊提出的一攬子法案對於推動阿根廷的發展是非常有必要的,可以説,米萊在這場民意戰爭中勝利了。
然而從長遠來看,對我來説米萊的支持率可能是直方圖那種形狀,因為這一年來就呈現出了極不穩定的狀態,比如有些月份民眾對米萊的支持率猛增並好評如潮,持負面形象的民眾數量也非常不穩定,沒有唯一的定式。唯一比較穩定的是自去年至今對米萊持正面印象的民眾比率保持在47至48個百分點,這基本沒有太大起伏,而對其持負面印象的比率則從有調查以來增長了10%個點,當時約為24個點,如今已經是35%,值得注意的是,目前其實持正面形象的比率基本不變,負面形象的比率卻在不斷攀升。
當阿根廷民眾預期較低時,對米萊是綠燈利好。認為自己的經濟狀況在一年內會改善的阿根廷人僅佔三分之一,這個比例非常小;而認為米萊能在將來(雖然不是近期)解決通貨膨脹問題的人有42%,這對米萊是有利的。黃燈警示出現在那些認為改變應該循序漸進、由小及大的人身上,他們佔了51%,而認為改革應該迅速徹底的人則佔34%。一年前,情況正好相反,當時還在改革和調整初期,民眾認為米萊也較為親民。
社會大眾都知道阿根廷需要進行改革,所以全面阻撓就像是告訴社會不需要改革,而大家其實都知道我們需要改革。因此,應該做的是將這個巨大的改革法案變得更加合理,這樣部分改革就能夠先進行,也能避免米萊為改革失敗找藉口。這種失敗是指與米萊自身有關的,比如一個月內組建政府、形成大多數黨派聯盟以及準確判斷阿根廷未來改革方向。這些都是總統米萊自身問題。無論如何,都應該避免讓阿根廷政治系統承擔米萊自身能力問題導致的失敗。
阿根廷民眾支持改革主要原因是想要改變阿根廷國家現狀。但現在顯然不是這樣,當我們深入瞭解時,我們會發現這場改革不僅僅影響到了宏觀的國家層面。在米萊宣佈的一攬子措施中,撤銷國家公職人員勞動合同的部委及秘書處數量的減少是影響最大的。但是,公共工程暫停、削減對各省的轉移支付、減少補貼資金這些舉措卻無人支持。
最終的關鍵在於米萊最終能否解決通貨膨脹,如果在目前提出的改革框架下,米萊能夠在今年秋天緩解通貨膨脹,他就能夠在這一年中搞好與民眾的關係,為執政鋪好路基。
由於時間緊迫,他必須在短時間內拿出成效。因為米萊表現得像一個政治加速主義支持者,某種程度上來説是他自己過於急迫。我要用一個來自阿根廷科爾多瓦省份的比喻,他試圖騎着摩托車以180公里的速度穿越科爾多瓦山脈但沒有戴頭盔。如果米萊今年秋天改革失敗,政府機構結構混亂鬆散,那是米萊的問題,是他自己操之過急。 米萊如果利用阿根廷舊政治體系來形成多數派聯盟的話,他可以戴着頭盔、繫着安全帶然後開120碼的標準車速,但現在他自己選擇了不戴頭盔、不繫安全帶而且以180碼超速行駛。
説到底是他自己的問題。他主動加速改革,這種加速主義有時也會加速危機。要麼米萊能夠在未來幾個月快速修復阿根廷危機,要麼他的加速主義會給他帶來好處同時也將讓他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