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級中職停招，從這省開始？

江西的中職學校，將迎來一場大變革。

最近，江西省教育廳發佈了《省屬職業學校技工院校資源優化整合工作答記者問》。備受關注的是，該文稱江西“省級原則上不再舉辦中等職業學校，相關學校從2024年起停止招生，現有在校生按照現行模式培養至畢業”。

中國新聞週刊聯繫到江西省教育廳，相關工作人員表示，停招停辦主要涉及的是江西省屬中職學校。

為什麼要停招停辦省屬中職學校？江西這一政策，迅速引發各界對“普職分流”這一“老生常談”問題的再度關注。

有業內人士告訴中國新聞週刊，江西的做法並不讓他感到意外，這一政策看似“意料之外”，實則“情理之中”。他坦言，最近幾年，全國不少地方的中職院校招生都遇到問題，學生整體規模逐年縮減。

此輪江西中職教育的改革，是否具有一定的“風向標”意義？職業教育的發展，又將走向何方？

省屬中職停招停辦

江西的最新政策，對省內中職教育的影響面有多大？

根據江西省教育廳、江西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審核確定的2023年具有中等職業教育招生資格的學校名單，2023年，江西全省具有中等職業教育招生資格學校382所，其中教育部門主管的學校263所〔中職學校220所，高職學校（五年一貫制）41所，本科院校（五年制師範定向生）2所〕，人社部門主管的學校119所（技師學院13所，高級技工學校26所，技工學校80所）。

是否江西全省的中職學校都將受到該政策的影響？中國新聞週刊聯繫到江西省教育廳，相關工作人員表示，停招停辦主要涉及的是江西省屬中職學校，它們將參與資源整合，並非外界理解的全省中職學校都將受到影響。該工作人員還透露，目前江西省教育廳就相關工作已經成立專班，工作成果會適時向全社會公佈。

一般而言，中等職業教育分為學歷教育和非學歷教育，學歷教育屬於高中階段教育，包括職業高中、普通中專、成人中專、技工學校（含技師學院）四類學校，按要求畢業後可取得中職學歷。

值得注意的是，在江西全省382所具有中職招生資格的院校中，省屬的中職學校為18所。

在不少業內人士看來，雖然與外界理解的江西全省中職學校都受到影響相比，這18所院校的規模大為縮小，但仍然不能忽視這次“試驗田”的意義。

根據學校名單，18所江西省屬中職院校包括江西省電子信息工程學校包括江西省醫藥學校、江西省商務學校、江西省交通運輸學校、江西省冶金工業學校、江西省水利水電學校、江西省輕工業科技中等專業學校、江西省化學工業學校等學校。它們在全省中職學校中，處於較為頭部的位置。

“以往每年3月中下旬，各學校都開始準備發佈招生簡章，現在卻突然發佈這一政策，今年不招生了，我們得到的消息是學校可能和其他中職學校合併成為高職。”一位江西省屬中職院校的老師向中國新聞週刊透露。

據瞭解，停招的中職學校整合為高職院校，是這次“資源整合”的重要策略。

根據《江西日報》近期發佈的《省屬職業學校技工院校資源優化整合工作答記者問》，江西省教育廳、省人社廳分別牽頭對各自管理的職業學校、技工院校教育資源進行優化整合，逐步擴大高職教育招生規模，提升辦學質量。

上述文章還指出，2024年4月至8月，通過轉崗資格培訓、高校教師基本素養提升培訓等，集中為原中職（技工）學校教師開展能力提升培訓。

遭“擠壓”的招生

最近幾年，隨着國家對職業教育的重視，不少省份都對中職教育的比例做出一定要求。

以此次改革的江西為例，江西曾發文計劃維持1比1的“普職比”，比如2020年7月，江西發佈的《關於整省推進職業教育綜合改革提質創優的意見》指出，到2022年，全省中等職業學校總容量達到高中階段學校學位總數的50%以上，全省中等職業學校招生計劃數佔高中階段學校招生計劃總數的50%。

但數據顯示，2022年，江西全省中等職業學校招生人數僅佔高中階段學校招生計劃總數的31.6%。換言之，江西省2022年的普職招生比約為2.12:1。

“省屬學校情況稍好，我們知道的情況是，最近幾年，下面地級市一些中職學校，招不滿早成為普遍現象。隨着時代發展，越來越多家長都希望孩子上普高。”前述江西中職教師坦言。

在上述江西中職教師看來，除了家長意識的原因，學歷“擠壓”同樣是重要原因。她説，“隨着高等教育普及率不斷上升，最近幾年學歷‘通貨膨脹’越來越嚴重，中職學生找工作的範圍同樣受到‘擠壓’，出路變少，現在江西稍微好一點的醫院招聘護士，普遍需要全日制本科學歷。”

比如，2023年11月，江西省會南昌市的第一人民醫院發佈招聘50名臨牀護士的公告，其學歷要求為“全日制本科及以上學歷”，專業要求為“護理學”。同年，江西地級市景德鎮第二人民醫院招聘護士共計30人，其中10人要求全日制統招本科學歷，15人要求全日制統招專科學歷，5人要求全日制專科學歷。

在她看來，中職學校進行一場資源整合和升級，確實有必要。

事實上，江西中職教育的情況，在全國並不是特例，教育部公佈的數據顯示，2023年全國普通高中招生增加20萬人、中職招生減少30萬人；全國普通高中招生967.8萬人，中職招生454.04萬人，普職招生比約為2.13:1。

從2013年至2023年，全國中職學校數量持續減少。2023年，全國中等職業教育（不含人社部門管理的技工學校）共有學校7085所，不到20世紀90年代高峯期的一半。

職業教育大省甚至也難逃這一趨勢。

以廣東為例，2010年廣東的中職保持着100萬的年招生量，到2018年下降了近一半。到2021年，廣東高中階段的普職招生比約為1.32:1，已經無法維持1:1的比例。

亟待轉變的中職教育

隨着中職學校招生比例逐年縮減，最近幾年，取消中考“普職分流”的聲音越來越多，比如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姚洋教授就持此論點，並贏得不少支持。此次江西的政策，讓不少人看到了新的變化趨勢。

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認為，江西對中職學校的改革，某種程度上是對家長“普職分流”焦慮的一種退讓。他説，“高中教育需要多元發展，滿足不同類型的培養，職業高中跟普通高中共同發展本身就是多樣性的一種。如果各地不斷減少中職教育的投入，造成的結果可能是將職業教育的起點轉移到高等教育，這可能造成不少學生學習職業技能的時間推後，錯過黃金學習期。”

教育部職業技術教育中心研究所研究員姜大源也坦言，如果大量減少中職教育，讓學生全部上普通高中或者到高三再分流，同樣會出現不少問題，北美的加拿大和美國就是反例。

“在北美，普、職分流被推遲到12年級之後。中等職業技術教育基本不存在，職業教育屬於高等教育。所以中學被稱為綜合中學，招收各類不同的學生。令北美綜合中學頭痛的，是其居高不下的輟學率，多達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二16歲到19歲的年輕人，若不愛念書，本該學門手藝，準備養活自己和家人。但美國和加拿大的制度既不提供職業培訓，也不允許他們就業。不少這類北美高中生要麼在校園裏無所事事，要麼輟學。美國青少年吸毒酗酒、校園霸凌現象非常嚴重，以致高犯罪率，綜合中學‘功不可沒’。而另一方面，美國製造業的用工荒十分嚴重，技術工人大量缺乏。”他説。

招生人數的逐年減少，同樣反映出現行中職教育的困境。在儲朝暉看來，“普職分流”實際上演變成“普職分層”。中職學校目前第一個困難就是招不到好的生源。

在姜大源看來，要更好發展中職教育，離不開產業、企業、就業，更離不開中職教育自身的定位。他説，“目前企業面臨一線工匠年齡老化斷檔的情況，更多的是需要‘用得上、立得住’的一線人才、技術工人。職業教育院校不能將自身與企業‘屏蔽’起來。中職的質量評價要更加突出就業導向。”

（作者：趙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