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典：TikTok不是不能失去美國，但美國不能沒有TikTok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劉典】

在美國政壇波詭雲譎的棋局中，TikTok的未來已然被捲入了一場複雜而微妙的博弈。

美國時間4月23日，美國參議院以79票對18票的壓倒性優勢，通過價值950億美元的一攬子對外援助法案，該法案還涉及強制字節跳動剝離旗下應用TikTok美國業務。

此番行動並非突然之舉，早在之前，眾議院已先行一步，高票通過了相關提案，將剝離TikTok的期限從165天延長到270天。為促使法案在國會獲得通過，眾議院將涉TikTok法案與對外援助一攬子計劃進行了捆綁。

這項對外援助法案價值950億美元，計劃向烏克蘭提供近610億美元援助，向以色列提供260億美元援助，並向美國“印太地區”盟友提供超過80億美元軍事援助。這無疑顯示了圍繞TikTok法案辯論的政策多樣性和立法策略的複雜性。

當地時間4月24日，美國總統拜登簽署了該法案，為TikTok在美國市場的存續劃下了最後期限，若逾期不遵，TikTok或將黯然退出這個超級大國的舞台。此外，如果拜登確定出售事宜取得進展，他還可行使一次90天的延期權力。

TikTok首席執行官周受資也發佈視頻稱，這是一個令人失望的時刻，並重申了該公司發起法律挑戰的承諾：“請放心，我們不會去任何地方。事實和憲法都站在我們這一邊，我們期待再次獲勝。”

周受資發視頻重申：“請放心，我們不會去任何地方。”（視頻截圖）

TikTok的生存策略

隨着法案的通過，這場科技與外交的博弈卻並未就此結束。TikTok現在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如果剝離出售未能如期完成，TikTok將不得不退出美國市場，這將對其業務和品牌聲譽造成重大打擊，同時也會影響其在全球範圍內的用户羣體和廣告收入；此外，他們還需要應對來自其他國家和地區的類似壓力。

面對這一困境，TikTok需要採取果斷的行動來應對。在實際操作中，TikTok可能更需要通過法律途徑爭取更多的時間，包括利用第一修正案進行法律挑戰，質疑法案的有效性和合理性，尋求美國法院的緊急干預。

在過去的法律較量中，TikTok已經有了一定的成功先例。例如，在蒙大拿州，一名美國法官以言論自由等理由阻止了該州對TikTok的禁令。此外，時任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試圖對TikTok實施的行政禁令，也因侵犯了言論自由和正當程序權利而被聯邦法院廢止。

現在，隨着拜登簽署相關法案，TikTok已經計劃向美國政府發起訴訟，預示着又一場曠日持久的法律鬥爭即將拉開帷幕。這場鬥爭的結果將直接關係到TikTok能否避免被迫撤離美國市場的命運。

面對最壞打算，如果TikTok確實需要退出美國市場，它必須迅速制定應急計劃。一方面，要最大限度地保留和轉化現有用户資源；另一方面，需要重新評估全球戰略佈局，加大對其他市場尤其是快速增長市場的投入，並嘗試通過產品和服務創新來彌補可能失去的美國市場份額。在此基礎之上，TikTok應該考慮在全球範圍內加強自身的數據安全保護機制，以消除關於其數據收集和使用方面的擔憂。

法案背後的地緣政治鬥爭與美國政壇內部分歧

這場看似單純的科技爭議背後，實則揭示了美國政治、經濟和安全利益之間的深刻博弈。

TikTok，這款源自中國的短視頻應用，憑藉其獨特的創意和用户體驗，在短時間內席捲全球，成為年輕人最喜愛的社交平台之一。然而，伴隨其影響力版圖的不斷擴張，TikTok變為了美國政治勢力的“眼中釘”，並以國家安全為名將TikTok推向了風口浪尖。

基於此，該法案獲得了跨黨派的支持。它並未將矛頭單獨指向TikTok或字節跳動，而是致力於構建一個全面而細緻的監管框架，以審視並妥善管理所有可能受到外國勢力影響的應用程序。通過延長售出期限和禁止公司控制TikTok的算法等措施，法案旨在防範TikTok被用作外國間諜活動的工具，確保信息安全和國家利益不受侵犯。由於法案的這些特點，加上與中國政府潛在利用的具體擔憂，使得TikTok法案變成了一個國家安全問題的典範，自然引發了跨黨派的集中關注。

除了基於擔憂中國政府可能借助TikTok獲取美國用户數據用於傳播信息外，還涉及到更深層次的政治和經濟考量。拜登政府希望通過此舉向中國施壓，以維護美國在全球科技領域的領先地位。同時，他們也希望藉此機會推動美國國內科技產業的發展，以減少對外部供應鏈的依賴。

拜登的競選團隊也入駐TikTok了……

中國政府則已清晰表態，堅決反對任何形式的TikTok強制出售行為。此事件不僅關乎TikTok本身，更可能波及到其他重要的美國企業，進而引發中美兩國在商業和技術領域的廣泛對立。

這一紛爭在美國國內及國際社會引發了多元的觀點和反響，從擔憂到期待，各種情緒交織。特別是在美國政壇，關於此事的立場更是分歧明顯，反映出各方利益的複雜博弈。

在參議院內部，一些民主黨人已經公開反對該法案，理由是該法案涉及言論自由問題，並建議採取措施解決針對外國在社交平台上影響力的擔憂，而不是專門針對TikTok。

其中，參議員伊麗莎白·沃倫認為，“我們確實需要對社交平台進行限制，但我們需要全面實施這些限制。”

同時，美國公民自由聯盟（ACLU）也反對TikTok剝離法案，稱它“將侵犯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賦予的數以億計每天使用這款應用的人進行交流和表達自己的權利”。此外，ACLU還指出，法案可能對全球範圍內的互聯網自由產生寒蟬效應，促使其他國家採取類似措施，進一步限制互聯網言論自由。

無獨有偶，特斯拉創始人馬斯克也在社交媒體上公開表示，這一法案“過於激進”，並有悖於言論和表達自由。他認為，在數據安全問題上，應當通過技術手段和監管手段來解決，而不是採取政治手段。

TikTok法案的廣泛影響

TikTok在美國的商業影響力尤為突出，特別是對內容創作者和小型企業構成了巨大推動力。

這個平台不僅為創新營銷手段提供了舞台，更成為接觸廣大受眾的橋樑。據可靠數據顯示，TikTok在美國擁有約1.7億用户，為內容創作者提供了一個龐大而充滿活力的觀眾羣體。這些創作者利用TikTok作為展示才華、吸引粉絲並從中獲取收益的平台。

對於小型企業而言，TikTok更是一個極具性價比的市場拓展工具。許多企業通過發佈富有創意的內容，成功地在TikTok上提升了品牌認知度，有效增加了銷售額，且無需承擔高昂的廣告成本。不僅如此，TikTok對美國經濟的推動作用亦不容忽視。據社交媒體公司透露，該平台每年為美國經濟貢獻高達240億美元，充分展現了其在商業領域的重要地位。

如果禁止TikTok，其深遠影響將不僅限於內容創作者和小企業的宣傳和收入渠道，更可能直接威脅到他們的生存基礎。

舉例來説，內容創作者在失去TikTok這一平台後，勢必要轉向其他渠道以維繫和拓展觀眾羣體，但問題在於，這些所謂的“備選方案”往往無法與TikTok的龐大影響力和潛在的盈利機會相提並論。對於小企業而言，禁令意味着市場推廣成本的增加，客户接觸機會的減少，甚至可能因此錯失發展壯大的良機。

不僅如此，對TikTok的潛在禁令還將產生更廣泛的經濟連鎖反應。最直接的影響可能體現在就業市場的波動上，隨着小企業和內容創作者受到衝擊，他們將不得不做出裁員或縮減業務的艱難決定。此外，禁令還可能削弱對美國本土高附加值服務的投資，進一步抑制經濟增長和創新活力。

在更大的層面上，這場圍繞數據安全與地緣政治的拉鋸戰，如同一枚石子，將激起關於全球數字治理深層矛盾的千層浪，其影響遠遠超出一款應用的興衰。法案的背後，隱藏的是國家安全與全球科技合作之間的微妙平衡，以及數據安全與跨國公司監管的複雜關係。

那麼，在保護國家安全與促進全球科技合作之間，我們真的無法找到一個合理的平衡點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TikTok事件無疑為國際社會提供了一個重新審視數據安全與跨國公司監管的契機。我們需要認識到，在數字化時代，國家安全與全球科技合作並不是一對矛盾的存在。相反，它們應該是相互促進、共同發展的。

如何在這種緊張的競爭環境下保持全球商業和技術合作，是一個需要各國政府、科技企業乃至全球社會共同思考的問題。一方面，需要建立更加完善和統一的國際數據治理機制，以保障數據流動的安全和高效；另一方面，也需鼓勵跨國科技合作，共同推進技術創新，特別是在如量子計算這樣的未來技術領域。

同時中美兩國在多個領域之間的緊張關係也提醒我們，在技術和貿易政策上，國家安全與經濟利益的界限變得越來越模糊。以TikTok為例，美國對其產生的憂慮深刻反映了國家安全與市場準入之間的微妙平衡。美國對字節跳動可能採取的強制出售TikTok或面臨禁令的措施，凸顯了國家安全關切如何能夠深刻影響全球企業的運營策略和市場佈局。這一事件不僅關乎單一企業的命運，更揭示了在全球化的今天，各國在維護自身安全與發展經濟利益之間如何尋求平衡的重大議題。

思考與結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説，TikTok並不是不能失去美國，但美國不能沒有TikTok。TikTok法案的發展和通過過程展示了美國內部政治分歧以及美中地緣政治競爭的複雜性。

隨着數字化進程的加速推進，科技與外交之間的關聯越來越緊密。誰能在這場科技與外交的較量中佔據先機，誰就有可能在未來全球競爭中佔據優勢地位。這是否預示着，隨着2024年美國大選帷幕的緩緩拉開，科技政策與外交戰略將成為兩黨角力的新高地？

在這場科技與外交的博弈中，TikTok的命運最終將如何發展？是末路悲歌抑或戰略拐點？讓我們拭目以待。但無論結果如何，這場博弈都將成為科技與外交領域的一個重要里程碑，它將深刻影響全球科技產業的發展方向，也將為未來的國際政治格局帶來新的變數和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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