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為《這就是中國》第230期:西方霸權體系的瓦解-張維為、範勇鵬
guancha
“維繫西方霸權體系的經濟、技術、軍事和意識形態四根支柱今天都已經深度動搖。”
“西方與其幻想通過所謂的敍事戰爭來恢復霸權,我看還不如來一場公平競爭。”
近期,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博雷利在談到地緣政治緊張局勢時説,世界格局已變,西方統治時代已經徹底結束,如果再不調整,歐洲的未來將是暗淡無光。在東方衞視4月22日播出的《這就是中國》節目中,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院長張維為教授和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副院長範勇鵬教授,共同解讀現在的西方世界及霸權體系,更理性地看清楚西方。
張維為:
2023年9月,歐盟外交政策負責人博雷利參加了在紐約舉行的聯合國大會後,在自己的博客上寫了這一段話:“在拉丁美洲、非洲、中東、北非,當然還有亞洲,幾乎每個人都認為,不僅在經濟上,而且在技術、軍事和意識形態上都存在着可以替代西方的可靠選項。”
請大家注意,這位歐盟最高級別的外交官所提到的四個方面:經濟、技術、軍事、意識形態,其實就是支撐西方霸權體系的四大支柱。今天這些支柱都已動搖,這意味着西方霸權體系正在走向瓦解。我們不妨按着博雷利列出的順序,看看這四個層面發生的巨大變化。
首先是經濟層面。2023年8月在南非召開金磚國家首腦峯會的時候,全世界都關注金磚影響力的擴大,因為根據購買力平價,金磚五國在全球經濟中的分量已經佔到31%,超過了西方七國集團的30%,在增加了五個新成員之後,金磚成員在全球的經濟佔比已經接近37%,更是超過了七國集團。
我最近去俄羅斯參加多極化論壇,有機會與俄羅斯的一些頂尖學者交流,包括俄羅斯科學院院士、俄羅斯總統原顧問謝爾蓋·格拉濟耶夫。我提到俄烏衝突爆發後,俄羅斯把美國發動的貨幣戰爭變成了“貨”與“幣”的戰爭,俄羅斯有“貨”,美國有“幣”,但美國的“幣”買不到俄羅斯的“貨”。我認為這向全世界傳遞了一個革命性的信息,因為今天世界上幾乎大部分的“貨”都在“全球南方”國家,從糧食到天然氣,到各種礦產,到製造業產品等等,這一切動搖了西方單極世界的經濟基礎。謝爾蓋·格拉濟耶夫説,您講的有道理,但我們已經把美元看成是“有毒貨幣”,英文叫toxic currency,越早摒棄越好。
隨着美國自己把美元及其支付手段武器化,越來越多的國家都在開始減持美債、推動本幣結算、建設數字貨幣,以及自主可控的支付體系。美國身背34萬億的美元國債,很像一個隨時可能崩塌的龐氏大騙局,再多的金融遊戲,再熱的人工智能概念炒作,都將無濟於事。對美元信譽的強烈質疑首先來自美國自己國內,截至2024年初,美國已有四十來個州宣佈視黃金為法定貨幣。世界範圍內,越來越多的國家選擇黃金作為避風港,大幅度增加黃金儲備。

美國鑄幣局公佈的數據顯示,2022年前10個月,美國人共購買了97萬盎司的美國鷹金幣,僅用10個月時間就超過了2020年全年84.4萬盎司的銷量。

美國堪薩斯州公佈的一項更新提案(HB 2123)顯示,該州已經正式承認黃金和白銀幣為法定貨幣,使其與美元並駕齊驅。而猶他州是最早一個將金銀幣認定為法定貨幣的州。猶他州於2011年3月10日接受黃金和白銀作為法定貨幣,此舉為美國其他州尋求類似立法鋪平了道路。
在技術層面,非西方世界的崛起,特別是中國的崛起最引人矚目。今年3月兩會期間,我們的科學技術部部長陰和俊對中外記者表示,中國在量子技術、集成電路、人工智能、生物醫藥、新能源等領域,取得一大批原創的成果。新能源汽車、鋰電池、光伏組件,也就是大家講的“新三樣”,出口增速非常喜人。美國《華爾街日報》對此做了報道,它的報道標題是《世界正在見證又一箇中國震撼》。
我的一位朋友給我轉了一篇挺有意思的博客,這位博主這樣寫道,我一開始還以為我看錯了,《中國震撼》不是張維為寫的書嗎?網上一些人諷刺張維為寫的《中國震撼》,也不知道他們在諷刺啥,現在《華爾街日報》也用了這個概念,他們為什麼不去諷刺《華爾街日報》呢?
這位博主繼續寫道:這“新三樣”的確很猛,因為中國把它們做成了“白菜價”,過去疫情三年,加上美國封鎖打壓,但中國逆週期擴大產能,西方卻在去工業化。美國利率那麼高,歐洲和俄羅斯又脱鈎,導致能源高漲,他們的製造業還怎麼玩?中國下一步會在芯片產業鏈全面突破,一旦突破,那時候不知道《華爾街日報》還會用什麼標題了?會不會用《中國震撼的震撼》?
讀到這兒,我都樂了。其實世界上最迂腐的就是孤陋寡聞的中國公知,應該派他們去美國安撫那些一聽到“中國”兩個字就惶恐不安的美國政要,順便説一聲“美國人,你要自信!”
在軍事層面,大家一定記得,拜登上台後不久的2021年8月,美軍從阿富汗狼狽撤軍,逃難人羣在跑道上追逐飛機,攀附在飛機上的阿富汗人一個接一個地墜亡。當時,德國總統施泰因邁爾發表了這樣的評論:阿富汗喀布爾機場這種絕望的場面,對美國、對西方,是一個恥辱。我記得美國前總統特朗普當時也炮轟拜登:“這是我們國家有史以來最難堪的一次”,如果“中國看到這些,一定高興死了,一定樂壞了,中國人在嘲笑我們。”我們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也被問到如何看待特朗普的這番話,華春瑩説:這還需要我們來嘲笑嗎?
最近連着幾個月,也門胡塞武裝以聲援巴勒斯坦人民的名義,在曼德海峽襲擊英美商船。美國、英國雖然派出了軍艦護航,但打得戰戰兢兢,英國的商船已經有被擊沉的,胡塞武裝還在向美英艦艇連續發射導彈。現在看來,美國連胡塞武裝也壓不住,這讓一向自恃“霸主”的美國感到十分難堪,畢竟美元是錨定在石油上的,如果連像紅海這樣的海上能源大通道,它也控制不住,美國軍事霸權的臉面往哪裏放?
美國保守派智庫傳統基金會網站甚至刊文稱:如果世界各國商船需要保護的時候開始轉向中國,而不是美國,這將決定性地標緻着從“美國世紀”轉到了“中國世紀”;但這個作者又僥倖地寫道“華盛頓應該感到慶幸,迄今為止北京仍然拒絕嘗試承擔這一角色”。不過,我認為他的這個觀點值得我們重視,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也是百年未有之大機遇!
當然,更要命的是俄烏衝突兩年多折騰下來,整個北約都感到力不從心。根據2024年1月歐盟範圍內12個國家的一項民調,現在只有10%的人相信烏克蘭能夠打敗俄羅斯,而預測俄羅斯將獲勝的人是這一數字的兩倍,也就是20%,大家普遍期待某種形式的“妥協”來解決這場衝突。
法國資深學者埃馬紐埃爾·託德不久前出版了一本暢銷法國的新書,叫《西方的衰落》,他的基本觀點是,雖然俄羅斯和烏克蘭的衝突還沒有結束,但西方已經不再相信烏克蘭能取得勝利。他説,我剛開始寫這本書的時候,並非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這一點。但在2023年烏克蘭夏季反攻失敗,以及美國和其他北約國家已經無法向烏克蘭提供足夠的武器之後,美國國防部今天也會同意我的觀點。
託德教授論述了幾個原因,其中最主要的是美國的工業能力不足、美國經濟中的虛假成分太多。他分析了美國國內生產總值中虛高的部分,指出美國現在工程師不足、基礎教育水平嚴重下滑、職業精神、職業道德的喪失,都是造成美國製造業衰退難以支撐俄烏衝突的主要原因。我想,最近波音飛機事故頻發也印證了這一點。
在意識形態層面,美西方的軟實力下降得更快。長期以來,美國打着“民主、自由、人權”的幌子,招搖撞騙,在世界各地煽動“顏色革命”,導致許多國家政治動盪、經濟凋敝。2011年前後爆發的“阿拉伯之春”最終導致利比亞和也門四分五裂,敍利亞遭到“地獄般的損害”。一些國際評估結果表明“阿拉伯之春”給敍利亞、伊拉克、利比亞、也門等國家基礎設施造成的損失達到9000億美元,導致1500多萬人淪為難民。
痴迷西方意識形態的烏克蘭更是命運多舛。2004年以及2014年先後發生了“橙色革命”和“廣場革命”。2014年在基輔獨立廣場發生騷亂時候,美國時任助理國務卿維多利亞·紐蘭親自前往獨立廣場支持烏克蘭親西方派,這位烏克蘭“顏色革命”和俄烏衝突的主要推手最近卻“辭職”了,這被廣泛解釋為拜登烏克蘭戰略已經失敗,但最悲催的是烏克蘭人民,通過所謂的民主選出了唯美國馬首是瞻的領導人,結果是山河破碎,哀鴻遍野。
對我來説,烏克蘭還有一些特殊的記憶,因為烏克蘭是我走訪調研的第100個國家。那是2006年7月17日至21日,也是我東歐前社會主義國家之行的最後一站,我從實地調研中得出了一個慎重的結論:一個非西方國家或者非西方地區,如果採用西方的政治制度,只有兩種結局:從希望到失望或者從希望到絕望。回頭看烏克蘭全都趕上了,從希望到失望,再到絕望。
現在西方世界內部也在不斷經歷從希望到失望,甚至不排除一些西方國家未來將走向絕望。我記得2021年1月6日,美國國會山發生騷亂後,美國對外關係委員會會長理查德·哈斯發文感嘆,他説:“從今以後,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以同樣的方式,看待、尊重、恐懼或者依賴我們美國。如果説‘後美國時代’有一個開始的日期,那幾乎可以肯定就是今天。”
今年全世界又將見證美國劣質民主的進一步惡化。3月6日英國《衞報》網站刊文稱2024年美國選民面臨兩難的選擇,“本次美國總統選舉將是四年前的重演,角逐將在兩名不受歡迎的候選人之間展開,兩人基本上採用同一套的説辭來動員那些拒絕投票的民眾,説這次選舉可能是拯救美國的最後一搏,但情況比四年前更糟糕,因為選舉環境和政治氣候都惡化了”。
這篇文章還指出,超過80%的美國人對美國的民主制度和未來的政治暴力憂心忡忡,而這還是美國民主黨和共和黨能夠達成的為數不多的共識,就是美國將陷入這樣的災難,這是他們的共識。那麼英國情況也非常糟糕,3月14日同樣這個報紙,《衞報》引用民調錶明:79%的受訪者認為英國政客“不聽取普通民眾的意見”,43%的受訪者認為“英國正在衰落”。
總之,維繫西方霸權體系的經濟、技術、軍事和意識形態四根支柱今天都已經深度動搖,各種替代西方的可靠選項已經湧現。請允許我引用我們在俄烏衝突爆發後不久做的點評來結束今天的演講(這本身也説明我們當時的判斷是多麼紮實)。我當時是這樣説的:俄烏衝突再次證明,世界已進入了“後美國時代”,美國一霸獨大的時代已經終結,美國已經擺不平這個世界了;隨之而來的,是美國主導的一系列制度安排,包括北約之類的盟國體系,包括美元霸權地位等等,都可能一路走衰。一種真正的多極化的國際新秩序,將在革命與改革的互動和動盪的過程中誕生!
我今天就和大家分享這些,謝謝大家!
範勇鵬:
張老師提到的這位博雷利先生在今年2月的慕尼黑安全峯會上也做了一個演講,同樣是怨氣十足。他的言論反映了他的三重心態,第一是被迫要面對現實,第二是希望繼續巨嬰心態,第三是執迷不悟。我覺得這也是西方統治集團集體心態的一個縮影。
第一,被迫面對現實的博雷利。他的演講和文章在很多地方都扭扭捏捏地被迫承認現實:一是,現在西方已經被孤立,他用的詞是“The rest against the west”,西方像孤家寡人一樣處於逆風之中。二是,他直白地承認了世界上有不同於西方道路的替代選項。他這並不是真的實事求是,而是被迫面對現實。在西方內部,他需要急切地去呼籲直面問題;對外部世界,他也知道裝不下去了,沒必要再掖着藏着。
最近這種現象很普遍。我們觀察西方的政界,過去拼命裝出正義公平形象的西方政客,紛紛變成實話大佬。特朗普就是他們的先驅,最早把西方霸權之下赤裸裸的現實給講出來,引出一場“真心話大冒險”。另外,比如最近布林肯直接説“你不在餐桌上就在菜單上”這種叢林法則,比如美國議員説“上帝永遠支持以色列”,佩洛西公開地宣稱要“明搶TikTok”,眾議院議長邁克·約翰遜公然説“中國就是敵人”等等。這些人其實在面對現實的時候,和博雷利是一樣的心態。
第二,繼續巨嬰心態的博雷利。雖然博雷利不得不承認西方面對的問題,但是他自己的話裏邊,我們看到到處充斥着西方的傲慢和甩鍋。比如,他抱怨世界各國開始講自己的價值觀,不相信西方的價值觀。可是,同樣是價值觀,為什麼西方人講就是“普世價值”,別人就不能講自己的價值觀?他還抱怨這些價值觀造成了對西方價值觀的“異見”增加,可是自由主義不是一向主張要包容異見嗎,為什麼不能允許別人對西方持有異見呢?這種巨嬰心態也是西方政客的普遍症候,把美國的產業空心化、把氣候變化、新冠病毒、毒品氾濫、烏克蘭軍事受挫、紅海航道受阻等所有的問題,一股腦甩給中國。
總之西方永遠是“小白兔”,什麼事都怪中國。最近美國網絡上出現一個很有趣現象,猶太人在西方網絡上是一個敏感詞,誰罵猶太人就很容易被封掉,所以很多網民在提及猶太人的時候都會用中國人代替,“Chinese”看起來是在罵中國,實際是在罵猶太人,這從一個非常荒唐和幽默的角度反映了甩鍋中國在美國是一個多麼時髦的政治操作。
第三,執迷不悟的博雷利。正是由於他這種巨嬰心態,在面對問題的時候,沒有辦法得出正確的答案,執迷不悟於錯誤的方案。面對西方遭遇的逆風局,他給出的解決方案是呼籲大家要團結起來,發動敍事戰爭。換句話説,不管是和平競爭,還是在真刀真槍的戰場上,西方都佔不了上風,最後只能寄希望於用嘴炮來解決問題。
西方的崛起始於軍事擴張,西方的現代化很大程度上靠的也是敢殺敢打敢搶,他們祖上幾代何曾有過單靠嘴炮就能成功的?敍事只能當配菜,不能當正餐。雖然當時蘇聯的失敗算是西方敍事的一次勝利,但是也離不開強大的軍事、工業實力的支撐。今天的西方人竟然要抓着嘴炮來當救命稻草,可見帝國主義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活脱脱是一副體虛嘴硬的形象。
我認為西方這種敍事戰爭肯定也是贏不了的。
首先,就像博雷利自己多次承認的,西方人的“雙標”摧毀了他們自己標榜的幾乎所有價值觀。西方鼓吹自由,但是事實證明只有統治階級野蠻剝削的自由、勞動人民一無所有的自由和放縱狂歡沉淪的自由。西方鼓吹人權,現在全世界都在目睹加沙的種族滅絕行動,面對西方國家內部人民的抗議,統治集團也不為所動。西方鼓吹公平競爭,但是面對中國的競爭竟然叫囂使用私掠船發起海盜行為,或者用武裝商船在紅海打擊中國船隻,甚至綁架中國企業家,用所謂的長臂管轄和情報手段來對付中國企業,今天還要赤裸裸地侵吞TikTok。
西方鼓吹國際制度,但是在俄烏衝突裏把各種國際制度當成武器,連體育、藝術、科學組織都當成武器,完全不管過去自己標榜的“科學無國界”“藝術無國界”“醫生無國界”。西方鼓吹契約精神,但是在俄烏衝突、硅谷銀行和瑞銀危機中,肆意凍結剝奪別國的財產,侵吞儲户、股東和債權人的利益,完全沒有信用可言。西方鼓吹和平,結果最近標榜永久中立的“百年老字號”芬蘭、瑞典紛紛加入北約。
西方炒作氣候變化,鼓吹綠色能源,一旦自己佔不到優勢,馬上就全面倒退,連歐洲人這兩年都開始回去燒柴燒煤了,現在美歐車企又號稱要放棄電動車。西方鼓吹全球化和自由貿易,自己卻首先祭起貿易戰、科技戰、關税戰、地緣政治戰、意識形態戰。總之,西方過去所鼓吹的所謂“普世價值”,今天幾乎被他們自己扒掉了所有偽裝,再也沒有辦法忽悠別人。

北約秘書長延斯·斯托爾滕貝格(中)與瑞典外長(右)和芬蘭外長(圖源:阿納多盧通訊社)
其次,敍事戰是把“雙刃劍”,它會反噬西方自身。因為一套敍事,只有自己真信,真做到,由內而外地去發揮,才擁有影響別人的力量。如果你只是把它當成一個武器來打擊別人,在今天這樣一個信息高度透明的時代,它不可能不投射到內部。當西方人民看到自己的國家在世界上鼓吹的東西和自己的所作所為判如雲泥,自然會產生失望和憤怒,並進而質疑這套敍事本身的真偽。這些質疑積累起來就會從內部給西方霸權體系造成致命一擊。
另外,西方曾經使用社交媒體、假新聞這些手段在非西方國家制造大量的“顏色革命”,但這些手段也都是“雙刃劍”,同樣可以傷到自己。何況西方這種選舉代議制度,它本身是高度依賴於通過輿論洗腦製造共識,但是新的傳媒手段顛覆了傳統媒體的洗腦能力,現在已經使西方內部分裂得一塌糊塗,政治制度從根本上面臨失效的風險,文化體系瀕臨解體。這種情況下,還想讓西方團結起來發起對外的敍事戰爭,顯然是痴人説夢。
最後,我個人想給西方的政客一個建議,我們看當年美蘇冷戰的時候,雖然給世界也帶來了很多的災難和危險,但最起碼它還開啓了核能時代、信息時代、太空時代,促進人類文明的一次大進步。今天的西方,我覺得還不如當年的冷戰前輩,靠着撒潑打滾、陰謀詭計、巧舌如簧、違約賴賬,靠這些東西不僅勝不了,就連敗,也敗得不體面。
我覺得西方與其幻想通過所謂的敍事戰爭來恢復霸權的舊日榮光,我看還不如來一場堂堂正正、蕩氣迴腸的公平競爭,大家專心搞好自己的事情,在科技創新、經濟發展、社會治理、和平合作、改善人類境況各個方面,與其他國家展開一場良性的競爭,與人類一起走向進步而不是墮落毀滅。
謝謝大家!
【圓桌討論】
**主持人:**西方霸權體系從動搖的狀態,到我們所謂的西方霸權體系的“瓦解”,它並不是大家想象的很長的過程,可能馬上就會變化。
**張維為:**就看你怎麼界定“瓦解”。但總體上,你可以看到,西方作用越來越小。20多年前,七國集團開一個峯會,大家都等着看它的公報,對很多問題可以“指點江山”,今天沒有多少人在乎它。經濟上也類似,現在我們“一帶一路”倡議,150多個國家參加,為什麼美國要模仿,搞了三個類似“一帶一路”這樣的項目,但是都做不成,西方這種挫折感是很強的。
另外,一些參加西方陣營活動的國家也會感到,國際社會對這些活動的關注度越來越小。你看“民主峯會”,這次是第三屆,在韓國舉行的,兩年前我們就調侃説,美式民主也好,“民主峯會”也好,就是個笑話,你看這次“民主峯會”根本沒人關注。韓國最新的民調錶明,認為政府做得好的是少數,58%認為做得不好,它都沒有底氣來談論這個峯會。布林肯表面上是去參加了一下,但很快就走了,去菲律賓了,又去鼓動菲律賓跟中國對抗。

當地時間2024年3月18日,韓國首爾,在舉行的“民主峯會”第三次部長級會議開幕式上,美國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出席。(圖源:視覺中國)
**主持人:**瓦解如果是蕩然無存的意思,那現在還沒有到,但如果從原來單極化的、絕對的力量,到現在讓大家用不一樣的眼光去觀察,那這個變化已經發生了。
**範勇鵬:**西方霸權的四個支柱,其實動搖和瓦解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為什麼現在全世界開始關注這樣的問題呢?背後有個原因是因為西方特別擅長包裝和表演。比如軍事支柱,其實美國的軍事實力在二戰之後高峯期維持了沒有多少年,從朝鮮戰爭、越南戰爭之後,也就欺負一些小國而已。但它特別擅長表演,我印象很深,我剛工作的時候,不管是2003年美國的伊拉克戰爭,還有更早的“沙漠風暴”行動,其實是用一種現代媒體、用一種表演的方式,把它的軍事力量向全世界播出,讓大家形成一種心理威懾。
再如,美國的經濟支柱產業已經空心化了。我們很多人還覺得美國總是不斷地冒出尖端科技的東西,其實完全不用恐懼,因為科學技術和產業是需要一個系統的。現在除了極少數的、這幾年經常爆出的一些熱點,不管是信息產業還是人工智能,其實都是殘留在美國的很小一部分體系在發揮餘熱,它主體的工業體系早就已經不在美國了。
像馬斯克這些人,他背後也有NASA(美國航空航天局)、有美國軍工集團多少年積累下來的科技向外溢出產生的市場效應。但未來我們也不能抱有“速勝”心態,因為毛主席講過,希望速勝,其實也不是一種實事求是的精神。
美國和西方霸權的解體,有一種可能是它會慢慢地持續很長時間,但也不排除有可能會迅速地瓦解、迅速地崩潰。我就想起有一個著名詩人吉卜林,他説過一句話:帝國的解體,有時候不是“轟”的一聲,有時候是在你沒想到的時候,“噗嗤”一聲就結束了。
**主持人:**所謂“先進科技”,還時不時會有亮點。一直到現在,經濟也好、科技也好,它依然有很強的敍事能力,這是不是仍是西方的強項?
**張維為:**特別涉及到經濟、技術這些東西,我想漸漸地中國人都看出美國的問題,我們的“公知”不自信,ChatGPT出來,Sora出來,就覺得中國又完蛋了。其實,美國沒有實業支撐,就沒法形成生產力。美國在虛的層面可以玩很多東西,但在實的層面,數字基礎設施、電力、能源革命、產業鏈等等,沒有支撐力。更何況,我們現在看到很多分析,都覺得美國恐怕更多是為了金融化、為了圈錢搞概念炒作和股票炒作,而不是真正把事情做實。這些東西沒有支撐條件,如果100萬人同時看半小時Sora,美國能不能支撐嗎?
**主持人:**剛才範老師用了一個詞叫“體虛嘴硬”,它當然敍事能力那麼強,一方面通過敍事、講故事,都能夠獲得很多利潤,但另外一方面,恰恰也可以看出來,產業空心化也好,過度金融化也好,都跟這兩者有關,某種程度上是一體兩面嗎?
**範勇鵬:**對,硬實力和軟實力必須放在一起用,但因為西方在崛起的過程中,確實是比較依賴於這種軟實力,形成了一種路徑依賴。其實一直到明朝中後期,歐洲都是整個亞歐大陸上最落後、最原始的一個文明區,所以當它突然發現能夠開啓新航路,能夠崛起了,特別需要一種自我證明、自我包裝的能力,所以它從起家開始就離不開這種敍事能力。
但是它會形成一種心理傾向,當它開始失去硬的東西了,光靠打嘴官司,怎麼可能能贏呢?西方人還有一個優勢,在面對內部的共產主義運動,面對後來蘇聯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挑戰,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敍事利益集團,所以包括像美國國務院新聞署、美國控制的這些媒體等到,形成了一個產業。它習慣性地會覺得這個東西我還可以管用。但實際上現在像TikTok的事情已經反映出,那些把它原有控制人的思想,去包裝、去搞敍事的這套東西,已經戳得千瘡百孔。美國新聞界早期的一些大咖,比如像李普曼這些人,特別強調一個概念——製造共識,但是現在沒有這個能力來製造共識,在美國內部都越製造越分裂,還想來國際上搞敍事戰,這是不可能的。
**主持人:**對,TikTok上面大量關於巴以衝突的真實畫面解構了西方媒體包括其他一些機構的包裝的説法。
**張維為:**這次巴以衝突這個敍事,因為有TikTok存在,整個改變了全球的媒體生態。這次美國下這麼大決心,要置TikTok於死地,它感到一種危機;但同時也説明,美國這個制度是多麼不民主,一億七千萬的穩固用户,也就是美國一半的人口,美國政府覺得我可以不在乎,我一定要把它給毀掉,哪有什麼言論自由和民主精神?

當地時間2023年11月14日,學生們在哥倫比亞大學校園參加支持巴勒斯坦和言論自由的抗議活動。這所大學暫停了兩個學生組織,巴勒斯坦學生正義組織和猶太和平之聲組織,因為他們違反了所謂的大學政策。(圖源:視覺中國)
**主持人:**剛才我們在討論博雷利觀點的時候,他也説到,比如西方需要做些改變。像他們這些改變或者做的某些動作,有助於緩解瓦解的過程嗎?
**張維為:**我個人覺得博雷利這番講話,包括他最近一系列的文章,他想讓歐洲跟美國之間做一點區隔。比方説,在巴勒斯坦問題上,歐洲跟美國不一樣,在紅海問題上,歐洲也有點不同,但同時,非西方世界又覺得歐洲跟美國早已靠得太近了,甚至有時候很難區分了,還是處於西方世界和非西方世界對峙的狀態,所以我覺得不會有太大用處,因為歐洲本身現在能力確實有限。我看博雷利最近這些講話,感覺有一種真的“無可奈何花落去”的感覺,但他還想補救一下。
**範勇鵬:**像博雷利這樣的政客,在西方還算是比較理性、比較清醒的,他提出一些方法,其實歐洲可以來嘗試,但實際上不起作用。
第一,能力問題。在“全球南方”國家,我跟你合作,我能得到什麼?技術現在也不能充分滿足我的需求了,然後基礎設施,你自己家一個橋要建幾年,我憑什麼相信你來了就能給我建起來。西方曾經搞殖民主義,它的心態、做事情的習慣依然殘留,所以非西方國家的人非常清醒的。另外,博雷利這樣的聲音,在西方的政壇內部也不可能起到主導作用。
【問答環節】
**付子齊:**兩位老師好,主持人好。我是中國人民大學大二金融系學生付子齊。在西方霸權主義體系瓦解的過程中,我們觀察到一些國家開始採取貿易保護主義措施,作為人民幣國際化程度有待提高的中國,該如何行動,去推動建立更加公平和可持續的世界經濟體系呢?謝謝。
**張維為:**我覺得人民幣國際化要加快。你看現在我們貿易順差,2022年是4000多億美元,2023年減少了,是2600多億美元,但還是比世界其他國家多很多,然後現在你從歐美買不到多少東西,有些東西我們想買,它不賣。這麼多外匯幹什麼用呢?同時就是要考慮加快人民幣國際化的步伐,今年將在俄羅斯召開金磚峯會,俄羅斯已經提出金磚國家建立自己的支付體系。

當地時間2024年2月23日,盧森堡,歐盟中國商會在盧森堡設立金融工作組,這是繼數字工作組和綠色工作組之後,歐盟中國商會設立的第三個工作組。(圖源:視覺中國)
俄羅斯這方面有些經驗的,他們是被逼出來的,你仔細看看俄羅斯如何應對美國發動的金融戰,拜登公開説“把盧布變成廢紙一張”。俄羅斯央行的這位女行長非常厲害,她把“貨幣”戰爭變成“貨”與“幣”的戰爭,這是革命性的。
現在我們有這麼多的貨,所以我一直講我們要強勢地推出很多產品,你必須用人民幣支付。對於用人民幣支付的,我們可以給予一定優惠等等。作為學習金融專業的,千萬不要被西方的、包括你現在正在學的那些金融理論給框住,你要進入西方話語,然後跳出西方話語,考慮如何使人民幣國際化過程加快。當然還有數字支付系統應該抓緊推出。
**範勇鵬:**每一次國際體系發生大的轉變,最直接的兩個反映,一個就是國際貿易受阻,一個就是國際貨幣體系解體。比如,中國的兩漢和地中海時期繁榮的一個貿易階段,到東漢之後,羅馬所謂“三世紀危機”之後就萎縮了,市場蕭條,貨幣萎縮,元朝建立的亞歐大陸這樣一個空前龐大的貿易一體化解體後,各個文明都面臨收縮、內卷,所以隨着西方這一次的衰落,國際體系的轉換一定會出現貿易和貨幣體系的挑戰。
但是新的要素一定會產生,一種情況是會有一個生機勃勃的新興經濟體,重新去連接起這個世界體系。另一種可能是體系的轉移,比如奧斯曼土耳其曾經壟斷了亞歐大陸的貿易,意大利也曾經壟斷了地中海貿易,大家不跟你玩了,到大西洋去了。今天美國面臨的很有可能就是這個下場,天天搞貿易戰,天天搞各種退羣的手段,最後導致的結果可能是整個社會把你孤立出去,最後不帶你玩了。另外,中國是新的國際體系產生的萌芽裏邊最核心的一個因素,一個強大的工業、貿易能力,將來會成為世界經濟體系重建的發動機。
第二,就是貨幣問題。近代以來幾次大的體系轉型,都伴隨着貨幣的轉型,比如荷蘭曾經靠白銀,英國人靠黃金、英鎊體系把它取代了,美國是通過一戰、二戰,用自己的金匯兑本位把英國的英鎊體系給摧毀了,但是美國把這個摧毀之後,變成了一個沒有約束的孤家寡人。到1971年之後,黃金美元脱鈎,很大程度上是通過一種表演、一種信用,讓大家來信我,把這個故事講下去,本質上就是一個龐氏騙局。但是現在這個世界最大的問題是大家開始不信你了,那麼美元的貨幣體系一定會解體。
新的貨幣體系怎麼產生呢?蘇聯在東歐經互會搞過一種方式,不以盧布作為國際貨幣,大家互相記賬,但後來把自己給算暈了,解體了。今天人工智能、大數據的發展,未來數字人民幣會不會基於新技術、新算力,能夠提出一種比較公正的一種新的貨幣體系。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美元主導的美元體系,其實變成了一個用錢來牟利的極端金融資本。我們一定要讓貨幣迴歸它的初心,迴歸公共性和功能性。貨幣是為了服務於人類的經濟活動。所以我們的金磚體系,各種新的國際機制,都在討論以某種新的一攬子的商品,或者以某一種能源為錨,重新建構起一個大家共享的、具有公益性的新的貨幣體系,我覺得這是我們今天非常急迫要做的一個事情。
**張維為:**剛才這位同學提到數字貨幣,其中一個好處就是交易成本很低,現在通過SWIFT(國際資金清算系統)匯款的手續費不低。數字貨幣支付使用區塊鏈技術,不僅成本低,而且更加保密與安全。我希望這次在俄羅斯的金磚國家峯會上,金磚國家能夠就此達成一定的共識。
**羅雨哲:**嘉賓老師好,主持人好。剛才聽到嘉賓老師提到敍事戰爭,我想到我們平時上思政課的時候,看到歷史比較、國家比較具有説服力,我們學生也有認同感;但是學生的思維比較活躍,有時候面對一些學習的壓力,還有就業的困難等問題的時候,會因為這些困難去質疑國家的進步、時代的進步,這種情況特別容易受到西方輿論挑唆,影響了我們的個人認知和國家認同,有的學生他們雖然是認同國家進步,但他們覺得與個人發展沒有什麼關係,對此我想問兩位老師有什麼看法?
**張維為:**現在的互聯網是一個戰場,美國是公開的,最保守估計,美國國會通過的法案,一年3億美元支持反華力量。實際上我們判斷10倍都不止,美國和台灣地區的“1450”有非常明確的打仗意識,它們非常清楚戰場在哪裏、主要目標在哪裏、敵人在哪裏,盟友在哪裏。我們的打仗意識不足,實際上我們有很多能打仗的人,特別是年輕人,在網絡上非常能打仗,只要發揮好他們的作用,我們是能夠打贏的。就個人而言,我對你這個問題不是那麼擔心。
**主持人:**是不是年輕人很難能夠辨別出這個是一種敍事戰爭?
**張維為:**實際上一點都不難。比如説有人在網絡上造謠,説張維為老師説,中國人現在都很富,因為我們是全民所有制,每人都有一份財產,礦山、煤礦等等都屬於你的。
我可以很清楚地判斷,這大概率是台灣“1450”散佈的謠言,因為全民所有制這個概念,我們數十年都不提了,只有極不瞭解中國大陸情況的人,才會編造這種謠言。就像我們過去小時候看電影,台灣特務到大陸來,看見小孩子戴着紅領巾説,哎呀,小朋友,你的紅領帶真漂亮,它使用的語彙就能辨別出來。總之,我們要有打仗意識,在戰爭中學習戰爭,會打仗的就會脱穎而出。
**範勇鵬:**這位同學提這個問題我覺得不用擔心,因為我覺得更需要擔心這個問題的可能是西方。十年、二十年後,可能會有越來越多的西方的青少年,他會覺得我的國家怎麼了?因為整個西方的這個敍事體系是靠説假話,靠編假消息來維繫的。這樣的東西不可持續。隨着它內部發展問題越來越多,已經開始反噬了,比如西方現在很多年輕人講共產主義,然後看到法國右翼議員勒龐,説歐洲現在已經成為“中國的經濟殖民地”,這當然是無稽之談,還説是“美國的數字殖民地”,説是“中東的人口殖民地”,他們自己編來編去,最後把自己都給繞糊塗了。

**張維為:**我補充一點,我們都是過來人,年輕人都要經過這個階段的,會有很多很多各種各樣的問題,沒有問題反而挺怪的,即使有問題,即使你對中國道路、對中國模式等等理解有誤,也沒有關係,最終你一旦理解之後,你會理解得更深刻。相反哪些從來不動腦子,不思考問題的人,最後是雲裏霧裏,什麼都搞不清楚。經過問題、思考、琢磨之後,人會更成熟,最終對問題的認知更為深刻。
**範勇鵬:**我們最大的優勢就是我們這個國家,我們這個黨,本質上是以人民為中心的,這點好像説起來很大,實際上我是有切身經歷的。我曾經年輕的時候思想有很多轉變的階段,歷盡劫波,但最後等你能夠充分地瞭解生活,並且在世界上走過,瞭解世界之後,實事求是來判斷、來比較,最後我認為我們這個體制、我們這個社會、我們這個國家確實是好的,真的是為了人民利益。當你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你的這個信念會更加堅定。
**張維為:**因為我們有底線思維,有這個問題、那個問題,各種各樣輿論,但是你要考慮一下它會不會導致我們整個的安定團結被顛覆,整個的政治制度被顛覆?這不可能。也就是説,絕大多數中國人對家國認同,對人民共和國的認同,是深入到骨髓、到血液中的,如果真的出現某種危機的時候,你放心,這些人的多數一定站在絕大多數中國人民一邊的,不會變成“顏色革命”的土壤,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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