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宇:在匹茲堡這麼多年,我從沒見過警察這麼積極
guancha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周德宇】
這兩天為了參加畢業典禮回了趟美國,從東岸到西岸,目睹了在三個大學開展的抗議活動。當然,我本來也就是個過路人,所以也只能寫一點不痛不癢的流水賬。
我整體的感受是,學生們的抗議都是相對温和而且剋制的,他們會有意識地維持秩序並且注意自我保護。
所以,真的有必要出動警察鎮壓,並且扣上反猶的帽子嗎?
我從北京到紐約的當天,正好就是哥倫比亞大學因為學生抗議活動而停課的那天。因為警察將校園封鎖了,外人不得入內,學生們需要刷卡才能入校,所以我也就只能在外面轉一圈。

不得不説的是,這是我在美國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警察。整個哥倫比亞主校區的所有入口,即便是很小很偏的門,都有警察看守,給人的感覺就和一個監獄一樣。只不過監獄是裏面的人不能出來,哥倫比亞大學是外面的人不能進去。
校門口有一些抗議活動,但規模不算太大,我也拿了張傳單:


傳單上的語言有着很強的鬥爭性,不過我總覺得字有點太多了,似乎不是很利於傳播。
隨後我從紐約回到匹茲堡,也目睹了匹茲堡大學的抗議活動。

相比哥倫比亞大學,匹大的抗議活動相對來説温和很多。他們一開始是在匹大著名的“學習大教堂(Cathedral of Learning)”前的草坪上抗議,後來被警察驅趕到了旁邊的小廣場。
正如照片所示,廣場上是學生們搭建的帳篷和各種抗議標語。大部分時候學生們就是做着自己的事情,偶爾會聚在一起喊喊口號,沒有什麼對抗性,也沒有對周邊造成任何影響。



當然,我們可以看到這裏仍然只是請願,希望從現有的合法渠道造成影響,而非鼓勵對抗。
有一個學生扛着巴勒斯坦的旗子走出了集會地點,在校園裏安靜地走着。我對他説了句“From the river to the sea”這句剛被美國國會定義為“反猶”的口號,他很快和我碰拳,回應道:“Palestine will be free!”
和這些學生們的聊天中我可以感受到,他們大部分都可以被歸類為我們戲稱的“白左”一類,他們支持和平,支持弱勢的巴勒斯坦人民,組織這樣的抗議活動是出於純粹的義憤,但並不是真的想推翻美國體制。
所以美國政客説什麼中俄在背後煽動學生抗議是完全沒道理的,這些學生很多人可都和美國主流一樣,認為中俄是“暴政”的。換一個場合,這些人可能會反對俄羅斯在烏克蘭的軍事行動,可能會支持美國當前政府去因為這些事情制裁中俄。但就是這樣的人羣,這樣被美國主流輿論影響了那麼多年的學生,能被以色列政府的暴行逼上街頭抗議,可想而知美國和以色列是怎樣站在了人類的對立面。
但即便是如此温和的抗議活動,廣場旁邊也有着警車和警察的戒備。我又得説那句話了,在匹茲堡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警察,第一次見到警察這麼積極。
非常搞笑的是,匹茲堡警察局前幾個月才因為警力不足,説早上3點到7點之間除非緊急情況否則不出警。

都警力不足了,結果打擊犯罪不積極,打擊學生倒是不含糊。難怪美國總是有“撤回警察資金(defund police)”的呼籲,如果警察總被視為鎮壓羣眾的工具而非保護羣眾的人民公僕,那自然就會造成這種惡性循環了。
這次回匹大,我也跟幾個平時關係比較好的老師聊了聊,他們自然都是相對支持學生,反對警察進校園的。但他們也並不打算做些什麼,畢竟匹大也沒像哥倫比亞大學那樣發生什麼更加激烈的事件。
匹茲堡一向是個相對東西海岸來説更加“保守”的地方,也是個猶太社區勢力比較大的地方。
我跟一個研究俄國政治的老教授聊了聊最近發生的事情,除了他照例跟我吐槽美國外交界一羣蠢貨,覺得美國每天渲染的俄國威脅論和中國威脅論蠢到家之外,也談到了巴以衝突。
和很多人一樣,他認為美國如此支持以色列,最重要的原因一是猶太遊説集團,二是幾十年來以色列在美國輿論中傳播的親以觀念。
老教授跟我提到,幾十年前以色列政府覺得他這樣的美國知識分子不夠“錫安主義”,還專門邀請他去以色列公費旅遊,參觀以色列佔領的定居點,以培養他對以色列國家的愛國熱情。
雖然老教授自己是個無神論者,對此不為所動,但其他人就不好説了。雖然美國猶太人中有不少反對以色列的聲音,但匹茲堡的猶太人社區仍然是更加宗教化更加右翼的,和猶太復國主義更加接近。
很多年前,在匹大學生們參加抗議的小廣場上,曾經有一家“衝突食堂(conflict kitchen)”。這家餐廳是由隔壁卡耐基梅隆大學的學生創辦的,提供與美國衝突的各國的食物,比如阿富汗、委內瑞拉、伊朗的食品,以推動和解與思考。
涉及別的國家時都沒問題,但當他們提供巴勒斯坦食物的時候,就遭到了匹茲堡猶太社區的死亡威脅,並且被迫關停了一陣。

這就是美國的猶太社區勢力。所以如今當美國學生們支持巴勒斯坦的時候,遭到從上到下的各種攻擊也一點都不奇怪。
很多時候美國大學的抗議活動之所以失控,不是從支持巴勒斯坦的抗議開始,而是從試圖鎮壓和攻擊這些抗議活動開始的。
我在美國的最後一站是洛杉磯,回國之前順便也去參觀了一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和哥倫比亞大學一樣,這裏的抗議活動規模很大,抗議者們佔據了一個草坪,有警察在旁邊看守。抗議的學生們守着草坪的各個入口,跟想要進來的學生提示風險,並不鼓勵學生們現在加入他們。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是,把守的學生希望進來的人戴上口罩,可能是為了防止打擊報復。

在抗議區域之外,整個校園倒是異常平靜,沒有太多緊張的氛圍。唯一擾民的部分來自於支持以色列的活動人士,他們在學生營地旁邊搭了個台子,一直用極其大的聲音播放着以色列官方的宣傳片。這個宣傳片甚至還不是英語,所以我完全不理解他們播放這些東西,除了擾民之外還能造成什麼別的影響,就好像只是在宣示他們的主權。


當學生們單純渴望和平與人道的訴求,遭到來自各方的壓制和攻擊時,事情的性質就起了變化。當他們意識到自己並不享有自己本應有的權利,從前的一切只是表面上的自由,因為還沒有觸及到帝國主義真正的核心利益,那麼這些學生的抗議,就不光是為了遠方的巴勒斯坦人民,同樣也是為了美國社會真正的自由和平等。
而這也意味着這些學生運動的未來將會更加曲折。但即便這次的抗議活動可能在巨大的內外壓力下走向沉寂,可能會被主流社會忽視和嘲弄,也一定會讓美國的更多人認識到美帝國主義的本質,為未來更多的鬥爭埋下伏筆。
所以當我今天回國,得知UCLA剛剛發生了大規模暴力事件,起因是支持以色列的團體攻擊了抗議的學生,倒也一點都不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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